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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枪之谜第7部分阅读(2/2)


    “我说,想什么哪?”奎因警官问。

    “我太愚蠢了,”埃勒里说,“莱恩斯,当然,像所有成精的记者一样,眼光着实厉害。那女人有毒瘾。”

    “早该意识到的,”奎因警官叹息着说,“我一直觉着那女人不正常,看上去让人不自在。是可卡因吧,嗯?这就是亨特昨天晚上用来威胁她的杀手铜!……你笑什么?”

    “笑?我正愁眉苦脸呢。我在想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发生什么?噢,你是说她的临渊之险?去她的吧!我还另有消息告诉你呢。”

    “消息?”

    “这肯定成为晨报的一大新闻。我是从马斯的电话里听出来的。知道要出什么事儿了吗?”

    “我还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迹象。看在老天的分上,到底什么事儿?”

    奎因警官惬意地吸了早晨第一撮鼻烟,打了三个响亮的喷嚏,擦了擦小鼻头,这才开口:“最后一分钟的决定,疯狂比尔·格兰特的骑术团恢复演出。”

    “你是说今晚开幕?”

    “是啊……猜猜是谁挂帅?”

    “吉特·霍恩。”

    “不对!”

    埃勒里愣住了:“她不是要参加演出吗?”

    “是托尼,马斯在电话里亲口告诉我的。他说重新排布了阵容——抓住谋杀案后观众的好奇心理做点儿文章。我简直难以置信。”

    “我也觉得奇怪。”埃勒里皱着眉头说。

    “我想啊,”奎因警官笑着说,“那个可怜的孩子肯定有一种……你怎么说来着?……复仇情结。不然的话,身为名声显赫的电影明星,何劳参与这种马戏团的杂耍?我跟你说吧,这里面的动机就像你脸上的鼻子一样显而易见。我敢打赌她这么干准会因为违反电影合同而官司缠身的。”

    “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埃勒里说,“一纸合同根本拦不住她。那就是说……”

    “不过话说回来,或许是因为那里还有格兰特的儿子吧,”老人说,“我敢说他们两人的关系绝不仅仅是职业上的联系。因为……”

    这时门铃响了。迪居那跑去开门。回来时他领进奎因家起居室的竟然是吉特·霍恩。

    埃勒里跳起身来:“我亲爱的霍恩小姐,”他热情地招呼道,“这可真是个惊喜呀。快来跟我们一起喝杯咖啡吧。”

    “不了,谢谢。”吉特嗓音低沉地说,“早晨好,警官。我只占用你们一点时间。我……有点事儿想……想告诉你们。”

    “噢,那太好了,”奎因警官热心地说着,为她搬过一把椅子。她疲软地坐了下去。埃勒里递给她一支香烟,她没有接。于是埃勒里给自己点上,站到窗前去吞云吐雾。他朝窗外的街上看了一眼,发现负责跟踪吉特的侦探确实在恪尽职守;那家伙正站在马路对面,倚着栏杆朝这边张望呢。

    “什么事情,姑娘?”

    “这事儿很奇怪,”她把手里的手套攥成一团,显得有点神经质,眼眶发紫,神情阴郁,“是跟巴克有关的事。”

    “跟霍恩先生有关吗,小姐?”奎因警官同情地说,“很好,很好,我们会用上每一点线索的,霍恩小姐。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明亮的小眼睛和善地望着她说道。埃勒里仍然站在窗前静静地吸烟。迪居那很识相地走开了——尽管忍不住还是朝他崇拜的偶像瞥了一眼。

    “直说吧,”她揉搓着手套叙述道,“我——我不知道从何说起。太难说了。”接着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毫不回避地盯着奎因警官,“也许是我小题大做吧。但是在我看来——很重要,即便不是关系特别重大。”

    “接着说,霍恩小姐。”

    “这也关系到——朱利安·亨特。”她停顿了一下。

    “嗯。”

    “不久前,我曾去找过他——到玛拉夜总会,我独自去的。”

    “然后呢,亲爱的?”奎因警官问。

    “那是他提出的要求。我……”

    “他是通过电话还是送来的条子?”奎因警官警觉地问,因为他意识到他们的监视行动可能有遗漏之处。

    “都不是,”她似乎觉得奎因警官的问题问得毫无意义,“有一天晚上在夜总会他把我叫到一边,让我第二天晚上单独去见他,也没说为什么。当然我就去了。”

    “然后呢?”

    “我在他的私人办公室见到了他。一开始他很有礼貌。后来他就摘掉了面具。他告诉我一件可怕的事情。你可知道他开着一间赌场吗,警官?”

    “有这事儿?”奎因警官说,“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噢,大概是在巴克去世的一个星期之前吧,我们刚从西部搬来,托尼·马斯介绍我们认识了亨特,巴克接着就去了亨特开的赌场——就在玛拉夜总会的楼上。巴克赌了。”

    “用的是扑克?还是掷色子?”

    “打非罗牌。他输了很多钱。”

    “我明白了,”奎因警官温和地说,“你知道吗,我们调查过你父亲的经济状况,霍恩小姐。不是这里,我说的是怀俄明那边。我们发现他把所有钱都提净了——就在他到纽约来之前。”

    “你没跟我提起过这件事。”埃勒里从窗口那边插话道。

    “你也没问呀,儿子。霍恩输了多少钱,小姐?”

    “四万两千美元。”

    父子俩人都愕然咋舌:“真不是个小数目啊,”奎因警官喃喃道,“事实上,数额过于巨大了。”

    “你是什么意思?”埃勒里问道。

    “他只有一万一千块钱,而且从夏安银行总共也就提出这么多,埃勒里。”

    “他全都取出来了?”

    “一分不剩。除了他的牧场,他再没有别的了。不大富裕,啊?……所以,霍恩小姐,他竟然输掉四万多美元!我想我能看出点儿路子来了。”

    “是啊,”她说着垂下了眼帘,“他也不是一下子全输掉的。我记得亨特说过,他一共赌了四天。最后他给了亨特一张欠条。”

    “他从没有给过现金吗?”奎因警官皱着眉头间道。

    “亨特说役有。”

    “这就怪了!可是他拿什么买赌码呢?”

    吉特耸了耸肩:“他只花了几百块钱,亨特是这么说的。他还告诉我,其余的筹码都是他赊给巴克的。而且据亨特说,巴克一直抱怨最近手头太紧。”

    “嗯。这里面有点蹊跷,”奎因警官兀自嘀咕着,“霍恩带着一万多块钱到纽约来,在银行里存了五千,几天后又提出三千……没有现钱付给亨特,这怎么解释?难道是那个访问者把钱弄走了,嗯,儿子?”

    埃勒里沉静地继续吸他的烟。吉特僵直地坐着。奎因警官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那么亨特先生朝你要什么呢?”老人突然问道。

    “亨特说,巴克已死,欠条上的钱是收不回来了,而我则应该替他还清那笔钱!”

    “什么?这个该死的恶棍,”奎因警官忿忿地说,“我猜你肯定没答应他,对吗?”

    “不错,”她再次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灰蓝色的火焰,“我担心自己忍不住火气。我甚至不相信他,让他拿出欠条来证明。而他就从保险箱里取来欠条给我看了。噢,千真万确!我指责他肯定是耍了老千才致使巴克那个赌钱高手输得那么惨,于是他就发怒了,开始威胁我。”

    “威胁你?怎么说的?”

    “他说有办法逼我还债。”

    “他有什么办法?”

    她耸了一下肩膀:“我怎么知道。”

    “然后你就离开了?”

    她打起精神说:“我臭骂了他一顿!不过最后我告诉他,我会替巴克把钱还清的。”

    “你答应他了?”奎因警官惊愕地说,“可是我亲爱的姑娘,你根本用不着还他的!”

    “债就是债,”她平静地说,“不过我也不那么傻,警官,我留了一手儿。我说,‘亨特先生,我以我的人格担保,一定还清我养父欠你的债。’他立刻对我客气起来,‘但是,要等巴克的命案了结以后,证明你没有参与谋杀才行。’说完我就跑掉了。”

    奎因警官干咳了一声:“这也太难为你了,霍恩小姐,你有能力偿还吗?这可是一大笔钱哪。”

    吉特叹了口气:“数目是很大。若不是巴克有笔保险金,我自己根本还不起。多年来他一直投着保——总共十万美元吧。而我就是受益人……”

    “我怀疑亨特是否了解了这一点……”奎因警官兀自寻思着。

    “他有没有特殊的花销——除了赌博以外——我是说,自从他来到纽约以后?”埃勒里问道。

    “我确信他没有。”

    “嗯,”埃勒里躬身靠在窗台上思索着;突然他转回身来,“噢,算了,”他显出快活的样子说,“这些事情等案子清了无疑会有答案的。咱们换个话题吧。我听说你要参加格兰特他们的演出,霍恩小姐,是突然决定的?”

    “噢,那个呀,”她古铜色的小脸绷紧了,“不完全是这样。这个念头从巴克遇害那天晚上就有了。但我并不是想取代巴克的位置出什么风头,奎因先生。我不想公布这件事,可是格兰特先生不知为什么坚持这一点,而且马斯先生也支持他。我只不过想加入牛仔队列参加合演。”

    “我能否知道,你想达到什么目的?”埃勒里温和地问。

    她站起身来开始往手上戴手套:“奎因先生,”她突然变得严峻,“我不会停止寻找那个杀害我父亲的凶手的。我知道这听起来像玩笑,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啊,那么我猜,你认为凶手就藏在骑术团里或是在运动场的观众里了?”

    “看来很可能是这样,不是吗?”她嫣然一笑,“现在我得走了,”说着朝门口走去,“噢,对啦!”她突然叫道,在门道里停住了脚步,“我差点儿忘了。今天下午,就在开幕式之前,骑术团准备举行一个小小的庆祝仪式。奎因先生,我想你肯赏光吧?”

    “庆祝仪式?”埃勒里有点惊讶,“那不会——哦,有点儿——不是滋味吗?”

    “你也知道,”她叹了口气说,“这段日子很不平常。今天又正好是柯利的生日。按照她母亲的遗嘱,他该继承一大笔钱。柯利并不想搞得唐突,可是比尔·格兰特问我这是不是犯忌,我当然回答说没关系了。我可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尤其又是柯利的好日子。”

    埃勒里咳了咳嗓子:“既然是这样,我很高兴去凑个热闹。地点是大运动场吗?”

    “是的。他们正在表演场上摆放桌椅餐具。那么,我就恭候两位光临了,再会。”

    她豪爽地伸出手来,埃勒里笑着握住它。吉特又礼貌地跟奎因警官握手道别,爽朗地微笑着走了出去。父子两人注视着她轻快地跑下了楼梯。

    “好姑娘啊。”奎因警官感叹着关上了房门。

    奎因警官穿好外衣,正要离开中央大道旁他的寓所,门铃响了。迪居那跑着去开门。

    “谁会凑巧这会儿来呢?”奎因警官嘀咕道。埃勒里朝窗外望望,看见那名探员迅捷地跟踪着吉特朝百老汇方向走去了,这才转过身来。

    科比少校笑嘻嘻地站在门道里。

    “啊,快请进来,少校!”埃勒里急忙招呼。

    “看来我来得不合时宜呀。”少校风趣地说。他穿着熨烫得笔挺的衣装,清新洁净,神采奕奕,手中提着柄时髦的手杖,胸前别着朵水灵的茶花,“对不住啦,警官——看样子你正要出门,我就不耽搁太久了。”

    “没关系,来支雪茄吧?”

    “不了,谢谢,”少校斯文地拉着裤管坐下,“我上楼的时候正碰到吉特·霍恩。是礼节性拜访,嗯?……我只不过顺便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已经习惯和警方合作了,而且,感觉相当不错!”

    “对你这样敏感的人物当然如此。”埃勒里笑了。

    “今晚我又要到大运动场去忙活了,”少校说,“带人拍新闻纪录片。特来问问两位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我做。”

    “特别的事?”埃勒里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

    “噢,我也没什么定见。万一像一个月以前……凑巧有事呢。”

    “你是说还要出事儿?”奎因警官肃然道,“我们在场地内外所有地方都布置了警戒,不过……”

    “噢,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脑子里没那根弦。但是我能拍下特殊的场面,你知道,万一……”

    奎因警官神色显得困惑了。埃勒里笑着道:“你想得真周到,少校。但是我感到今晚的节目一定会顺利愉快地进行的。不管怎么说吧,咱们晚上见。”

    “一定。”少校站了起来,整整领结,嗅嗅胸花,握手道别。在走廊里他拍了拍迪居那的脑袋,一路微笑着走了出去。

    “听见了吗,那家伙究竟什么意思?”奎因警官不快地说。

    埃勒里呵呵笑着坐到壁炉前的椅子上。

    “瞧他那阴阳怪气的样子,他究竟想做什么文章,呢?”奎因警官气琳琳地吼道。

    “老人家你也太多疑了,看不惯人家就唠唠叨叨。快去你那巴士底狱上班去吧。少校不过是客气客气。”

    “我看他是多管闲事!”奎因警官一扬下巴走了出去,把门板摔得山响。

    第十七章 阴魂未散

    傍晚,埃勒里站在大运动场椭圆形场地边的水泥墙下百思不得其解——何以人类的情感会这么快地由哀伤变为喜悦。愤怒息止了,伤感淡化了,只有不变的场地无声地提示着过去了的事件,让人看了不自在。那边,在大约二十码开外的跑道上,几个星期前曾躺着一具残破扭曲的尸体。而转眼间人们穿梭忙碌着的是朝同一个地方摆放美食琼浆。

    “算了,这可恶的世道!”他叹了口气,朝人群走去。

    椭圆形场地的中央已经摆好了一长溜桌子,铺着雪白的桌布。桌上摆满各种银光闪亮的餐具和玲珑剔透的玻璃器皿;菜肴丰盛,点心喷香……他四下张望寻视了一圈,看不到晚间开幕式前的任何迹象。前日拳击比赛的擂台和圈圈座椅都已拆除,上方的弧形屋顶也降了下来;广播电视公司的电讯器材和相应人员也无影无踪。

    宴会承办者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疯狂比尔·格兰特搂着儿子粗壮的肩膀走了出来。

    “人都到齐了吗?”格兰特粗声粗气地叫道。

    骑术团的牛仔们已经换上了演出服,噼辟啪啪地鼓掌助兴。

    “那就都坐下吧!”格兰特吼道,“这桌饭菜肯定能叫咱们这些乡巴佬吃个痛快!”说罢带头在上首的桌前落座,抄起一大块烤得焦黄的火腿啃了起来。

    柯利坐在父亲的右首,吉特坐在左侧。埃勒里坐在与吉特隔着几张椅子的地方。托尼·马斯坐在埃勒里的对面。

    紧挨着柯利坐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老绅士,他把礼帽和律师公文箱都塞在了坐位底下。

    牛仔们规规矩矩地依次坐好了。埃勒里饱受东部斯文的熏陶,对众人的大快朵颐大为不解。桌面上的食物以惊人的速度消失着。那些塞满饭菜或正在咀嚼着的嘴巴还不时在高喉大嗓、含混不清地说笑。只有坐在餐桌上首的人静默无言。

    众人渐渐吃足了,席面上的动静小了,牛仔们也不再兴奋地叫嚷;或许是由于格兰特抑郁的神色或是吉特沉默的表情(尽管吉特尽力做出随和的姿态)渲染出某种晦暗的氛围,总之当食物消失殆尽的时候,场地上安静下来了。也许有人会说,这是巴克·霍恩的冤魂不胜烦扰,最终叫他们统统闭嘴。

    格兰特扔下餐巾站了起来,罗圈腿儿瑟瑟发颤,深褐色的脸膛拉得老长:“弟兄们!”他吼道,尽力把语言组织得斯文,“想必你们都知道我办这桌烤肉宴的原由。今天是我儿子柯利的三十岁生日。”——众人表现出一点雀跃之状——“现在他也是个人啦,(众人哄笑)可以自作主张啦。他妈——上帝保佑她的灵魂——十九年前就入了土。死之前立下遗嘱,把一笔遗产留给我们的儿子。她规定要等儿子三十岁的时候才可以把那一万块钱交给他。今天他三十岁了,可以拥有那笔钱了。康莫福先生早在战争年代就是我们的家庭律师,大老远地从夏延赶了来执行遗嘱并带来祝福。尽管,上帝知道他有没有把现钱从西部带过来,因为他怕被抢匪劫了去……就这样。我另外还有一件事要说,”他停了一下,等着众人对他故作诙谐的谈话恭维性地哄笑过去。可是笑过之后,场上冷落下来,变得一片死寂;紧张的气氛覆盖了整个席面,所有人都不眨眼地盯着格兰特。

    “我要说的只有一件事,”他重复地说道,声音有点发烦,“我只希望上帝垂怜,让我的老朋友巴克·霍恩也能到——到场。”他坐了下来,拧着眉毛呆望着桌布。

    吉特僵直地坐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面的柯利。

    高个子西部老人站起身来,把公文箱放到桌面上,然后重新站直身子。他郑重地抚摸着箱子说:“钱我带来了,”他宣布说,“一万美元现金,都是面值千元的钞票。”接着打开箱子,伸手进去摸索片刻,从中取出一叠用橡皮筋捆着的黄色钞票,“柯利我的孩子,我荣幸地执行了你母亲的遗嘱,达成了她最后的心愿。明智地慎用这笔钱吧,希望你得到快乐。”

    柯利站起来机械地接过钞票:“康莫福先生,谢谢你。也谢谢你——父亲。我——嗨哟,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了!”他一下子坐了下去。

    众人哄笑起来,冰冷的气氛似乎化解了许多。但是说笑很快就停止了。

    疯狂比尔·格兰特说:“小伙子们,姑娘们,最好都回去再查看一眼你们的行头和道具。我们今晚的演出可不能再有差错。”说完他朝宴会操办者点了点头。侍者们立即动手收拾家伙,撤开桌椅,清理场地。

    牛仔们很快不见了踪影。

    就这样,事情简单而顺利地做完了。但是埃勒里始终觉得气氛怪异,那一张张古铜色质朴的脸上几乎都笼罩着迷惘不安的神色;似乎他们同他一样察觉到某种难以名状的阴森,或许真的有鬼魂降临其间,或许只是众人普遍的黯淡心境所致。迷信、敏感、性情独特的男女牛仔们沉静而拖沓地跟着独臂伍迪回到地下大厅,默默走进各自的化妆间。

    空气中弥漫着恐怖的气息。一些人忧心忡忡地跑到马厩去重新检查马鞍马具是否安全,另一些人悄悄查看各自佩带着的护身符。

    场地上所有东西都已经撤走,庆祝仪式风卷残云般地寥无痕迹。运动场的员工从各角门进入场地,洒扫清整,为晚上的演出做最后的准备。

    埃勒里不声不响地独自站在一边,冷眼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十码开外的地方,格兰特正跟他的儿子及吉特和颜悦色地交谈。吉特脸色发白,但强作笑脸。柯利反常地沉默寡言。老律师也凑了过去。格兰特继续快活地说笑……但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这位闻名遐迩的征番斗士、享誉美国的大将军竟然一时间惊恐万状,变得面无人色、呼吸急促、唇齿颤抖、呆若木鸡。接着他猛然醒来似的朝场地对面通向他办公室的通道口跑去。

    柯利和吉特都吃了一惊,康莫福傻乎乎地摸索着自己的脸颊。

    埃勒里警觉起来。肯定出事了。什么事?他懊悔不已——他怎么如此心神恍惚地疏于观察了呢。他拼命回想着刚才格兰特停止说笑时的神情举止;使他印象最深的是,当时格兰特的目光正越过柯利的肩膀投向场地那边,正是他后来跑去的那个方向;那是表演场的东侧主通道出口,几分钟前牛仔们就是从那里进入地下室的。

    埃勒里独自站在原地思索着,全然不觉马斯手下的工人们在他身边往来穿梭地忙碌。

    看来,格兰特似乎看见了一张在黑洞洞的通道口里闪现的面孔——无疑是一张惊世骇俗的脸。

    第十八章 死神旧地重游

    拜伦曾在某处如此评价历史:“任它浩瀚无边,一纸尽可囊括。”这是一种客气的说法,其实历史不过是不断地重现旧貌,李代桃僵而已。也许古人对此多有领悟,所以把掌管历史的神祗缪斯赋形为万变而不离其宗的女人。

    这些念头在星期六的夜晚闪过埃勒里·奎因先生的脑海。此时他正和奎因警官一起坐在与前次相同的包厢里,身旁坐着与前次相同的人物——只有一人例外——准备观看与前次相同的演出。这段历史不是什么重现的美景,而是一个邪恶的圈套。有人指望从人类漫长进步过程的记载中借鉴或多或少的相似之处,便可一举把握人类的通性。

    然而即便如此也没人会料到,历史竟然会像石膏模子扣出来的作品一样毫无二致地重复。

    这种情形就在疯狂比尔·格兰特的牛仔骑术团二度开幕的夜晚出现了。

    演出做了小小的调整。

    旧梦重现于旧地,因而热闹的场面毫无逊色之处;大竞技场依然坐满了好奇而散漫的乌合之众;马斯包厢里只少了吉特一人,其余成员跟一个月前的完全相同,绝不缺乏幻想的余地;科比少校再次领队登上了临时搭建的摄影平台,不辞劳苦、忙碌如前;在主持人宣布开幕的例行程式之前,同样的牛仔们骑马上场,呼啸奔腾,表演着各种精彩的小特技;柯利再次表演射击空中的玻璃弹子;同样在牛仔们从场上消失之后,疯狂比尔·格兰特飞马登场,占据中心后朝天鸣枪以示静场,然后嗓音洪亮地宜布演出开幕——自此人们紧张的神经才放松下来,气氛也显得活跃了。

    但是,令人震惊的事件就在既无预警又无先兆的情况下发生了。历史真的在这里重现了。

    警方对这一悲剧的复制自然负有责任。巴克·霍恩案件发生后收缴上来的枪支早己物归原主;与前相同的牛仔队列中,左轮枪依然是人手一支;惟独巴克·霍恩那两支象牙镶柄的点四五左轮枪没有重回现场——在吉特的坚持下那两支枪已经交付给她存入巴克雷旅馆的木箱。另外,泰迪·莱恩斯的自动手枪以及他本人都没有到场。所向披靡的小报记者这次不知何由没来凑趣儿。这点警方和格兰特都能确认。

    马斯包厢里依旧涌动着五花八门的情绪暗流。托尼·马斯甚至比一个月前还要紧张,发狠地吸着雪茄烟;玛拉·盖依仍然目光闪烁,神采飞扬,花枝乱颤,两眼仍然死盯着坐在她身边的肌肉粗壮的拳坛健将——现任的重量级世界拳王;朱利安·亨特倒是与前不同,他没有坐在原来的后排位置上像从前一样冷眼观察他老婆跟别人亲热,相反,他似乎是被人家饱以老拳之后学乖了,要不就是不复在意老婆的不忠,总之,他对那两个肆无忌惮的情人视若无睹。

    开始了!格兰特的发令枪响了,场地东门口箭一样冲出了一骑人马——当然不是巴克·霍恩,而是骑术团老将独臂伍迪——飞快地奔入场中。隔着很远的距离,他张扬的神态也能看得出来。他的身后跟着牛仔马队,柯利和吉特走在队首;吉特骑的正是英俊的“若海”——那匹亲历悲剧的宝马;马队轰鸣而出,牛仔们一同发出狂野而凄凉的呼哨,旋风似的沿跑道纵马驰骋,急骤的马蹄声伴着清脆的枪声回荡在体育场的上空。很快他们在场地南侧的跑道上停了下来。伍迪驻马的位置距马斯包厢只有几码远。其他骑士两两成对地排开,队列一直延伸到西侧的跑道转弯处。疯狂比尔·格兰特再次郑重宣布演出开始!骑在马上的伍迪像个带残的武士,引颈发出一声怪异的啸叫。格兰特举起长筒左轮枪朝天射击,发出了最后的号令。紧接着,伍迪也一挥手臂,朝天鸣枪,然后把枪掖回枪套,开始纵马狂奔;

    四十一名骑士——伍迪和跟在后边的四十人——组成的队列开始涌动。伍迪一马当先地跑出很远,同时拖着长腔呼啸着“咦哦哦哦哦哦哦呜”!马队立即开始移动,很快转入飓风一样迅猛的狂奔。

    伍迪纵马疾驰,迅速接近椭圆形场地的东侧弯道。

    马队正从马斯包厢下面的跑道上奔腾而过。

    摄影机的胶片马达嗒嗒飞转。

    观众们群情昂奋。

    宁息静坐的奎因父子同时被一种不样的预感袭中了。

    这种预感没有来由,而没有来由的预感本身就是上苍最清晰的暗示,可遇而不可求。它来势仙汹,不可阻挡。

    碗形运动场内,两万名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