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答应,索贝克。”
他注视着她,她的声调让他注意到她的存在。他是如此惯于把她仅仅当做是个他谈话时的安慰伴侣,以至于他经常忘了她是个活生生、有思想的妇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凯伊特?”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让你做傻事。所有的财产都属于你父亲的——土地、作物、家畜、木材、亚麻——一切!你父亲死后就是我们的了——你的,亚莫士的,和我们的孩子们的。如果你跟你父亲吵架走掉,那么他会把你的一份分给亚莫士和伊比——他已经太过于爱伊比了。伊比知道这一点,而且加以利用。你不能正中伊比下怀。如果你跟应贺特吵架走掉他正求之不得。我们得替我们的孩子想想。”
索贝克瞪大眼睛注视着她。然后他发出惊讶的短笑声。
“女人总是出人意料。我不知道你会这样想,凯伊特,这么凶猛。”
凯伊特急切地说:“不要跟你父亲吵。不要跟他顶嘴。
放聪明一点,少安勿躁。”
“或许你是对的——不过这可能长年继续下去。我父亲应该让我们做他的合伙人。”
凯伊特摇摇头。
“他不会这样做。他太喜欢说我们全都吃他的,我们全都依靠他,没有他我们全都无处可去。”
索贝克以奇特的眼光看着她。
“你不太喜欢我父亲,凯伊特。”
但是凯伊特并没有回他的话,她已经再度俯身关照那摇摇晃晃的小孩。
“来,甜心——看,这是你的洋娃娃。来——走过来……”
索贝克俯视她弯腰下去的后脑袋。然后,一脸迷惑,举步走了出去。
三。
伊莎派人找来她的孩子伊比。
这英俊、一脸不满的男孩站在她面前,她正以高亢刺耳的声音责骂着他,以她视力朦胧、尽管能见度甚低但却精明的眼睛注视着他。
“我听到的是什么?你不做这个,不做那个?你要放牛,你不喜欢跟亚莫士一起,或是去监督耕作?像你这种小孩说什么要这个不要那个的成什么体统?”
伊比不高兴地说:“我不是小孩。我已经长大了——为什么我应该被当做小孩子看待?交代我做这做那的,不能有我自己的意见而且没有个别的零用钱!一直听亚莫士的命令!亚莫士他以为他是谁?”
“他是你的哥哥而且他在我儿子应贺特不在时负责这里的一切。”
“亚莫士笨——慢吞吞而且笨。我比他聪明多了。而且索贝克也是笨,只会吹牛,说他是多么地聪明!我父亲已经写信来说过我可以自己挑选工作做——”
“你根本什么都没挑来做,”老伊莎插嘴说。
“而且要多给我食物和饮料,如果他听说我不满,没有受到好好的对待,他会非常生气。”
他边微笑边说着,一种狡猾,双唇往上弯翘的微笑。
“你是个被宠坏的小鬼,”伊莎用力说:“而且我会这样跟应贺特说。”
“不,不,奶奶,你不会那样做。”
他的笑容改变;变得带有安抚的意味,有点谨慎。
“你和我,奶奶,我们是这家里有头脑的两个人。”
“你真厚脸皮!”
“我父亲依赖你的判断——他知道你聪明。”
“这有可能——的确是如此——不过我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伊比笑出声来。
“你最好站在我这一边,祖母。”
“什么这边不这边的?”
“两位老大都非常不满。难道你不知道?当然你知道。
喜妮什么事都告诉你。莎蒂彼一天到晚向亚莫士大声疾呼,一逮到他就说个不停。而索贝克那笔木材的交易自找麻烦,怕我父亲发现后会气炸了。你看着好了,奶奶,再过一两年我会跟我父亲联手,他会一切听我的。”
“你,这家里最小的一个?”
“年龄有什么关系?有权力的人是我父亲——而我是最懂得如何对付我父亲的人!”
“这样说真不像话”伊莎说。
伊比柔声说:“你不是傻子,奶奶,你对我父亲相当了解,不管他再怎么说大话,其实他是个弱者——”
他停了下来,注意到伊莎挪动了一下头部,望过他的肩头。他转过头去,看到喜妮正站在他后面。
“原来应贺特是弱者?”喜妮以她轻柔楚楚可怜的声音说:“我想,他听到你这样说可不会高兴。”
伊比不安地快速笑了一声。
“可是你不会告诉他,喜妮……得了,喜妮——答应我……亲爱的喜妮……”
喜妮滑向伊莎。她扬起声音,带点可怜兮兮的声调说:
“当然,我从不想惹麻烦——你是知道的……我对你们大家都是全心全意的奉献。我从不打小报告除非我认为有义务……”
“我是在逗奶奶开心,如此而已,”伊比说:“我会这样告诉我父亲。他会知道我不可能是说真的。”
他对喜妮短促地点下头,走了出去。
喜妮望着他的背影,对伊莎说:“一个好孩子——一个长得很好的孩子。他多么敢讲!”
伊莎厉声说:“他的话危险。我不喜欢他的想法。我儿子太过于纵容他了。”
“谁不会呢?他是这么一个英俊迷人的男孩子。”
“心美貌始美。”伊莎厉声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喜妮——我在担心。”
“担心?伊莎,你担心什么?无论如何,主人很快就要回来了,一切都会好好的。”
“会吗?我倒怀疑。”
她再度沉默下来,然后说:“我孙子亚莫士在家吗?”
“我看到他几分钟前走向门廊去。”
“去告诉他我要跟他说话。”
喜妮离去。她在阴凉、有着彩色柱子的门廊里找到亚莫士,把伊莎的话传给他。亚莫士立即应召而去。
伊莎猛然说:“亚莫士,应贺特很快就会回来了。”
亚莫士温顺的脸色一亮。
“是的,这的确是好。”
“一切都替他料理好了?事业兴隆?”
“我父亲的指示我都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尽力执行了。”
“伊比呢?”
亚莫士叹了一口气。
“我父亲对这男孩太过于纵容了。这对少年人不好。”
“你得让应贺特明白这一点。”
亚莫士显得疑虑。
伊莎坚决地说:“我会支持你。”
“有时候,”亚莫士说着叹了一口气:“看来好像一切都是难题。不过我父亲回来一切就都会没事了。到时候他可以自己作决定。他不在时要执行他的意愿很难——尤其是我并没有真正的权威,只不过是他的代表而已。”
伊莎缓缓说道:“你是个好儿子——忠诚、有感情。你是个好丈夫;你遵从了一个谚语所说的,一个男人应该爱他的妻子,给她一个家,填满她的肚子,给她衣裳穿给她昂贵的香膏打扮,同时在她有生之年让她心中快乐。但是还有进一步的告诫——是这样说的:防止她取得支配权。如果我是你,我的乖孙子,我会牢牢记住这个告诫……”
亚莫士看看她,一脸深红,转身离去。
第三章。 尼罗河泛滥季第三个月第十四天。一。
到处都是一片忙乱、喧噪。厨房已经烘出了数百条的面包,现在正烤着鸭子;韭菜、大蒜和各种香料的味道窜了出来。妇女吼着、下着命令,仆人跑来跑去。
到处都在喃喃低语:“主人——主人要回来了……”
雷妮生在帮忙编织罂粟花和莲花花环,感到兴奋、快乐之情在心头跳动着。她父亲就要回家来了!过去几个星期中,她不知不觉地悄悄溜回她过去生活的领域里。第一个不熟悉、陌生的感觉,由贺瑞的那句话所引发的异样感觉,她相信,已经不见了。她还是过去的那个雷妮生——亚莫士、莎蒂彼、索贝克和凯伊特也都还是老样子——如今,就如同过去一样,大家都在忙着准备迎接应贺特的归来。已经有人先传话回来,说他天晚之前会回到家里。有个仆人被安置在河堤上,一看到主人回来就通告,突然他的声音大声、清晰地传过来,叫喊着令人愉快的消息。
雷妮生丢下手中的花朵,跟其他人一起跑出去。他们全都匆匆赶往河堤边的船只停泊处。亚莫士和索贝克已经在那里,混在一群村民、渔夫和农田工人当中,大家都兴奋地叫喊着,指点着。
是的,一艘有着巨型四方帆的船正在北风的吹送下快速驶过来。紧接着这艘船后面,是挤满了男男女女的炊事船。
稍后,雷妮生可以看出来她父亲坐在船上,手里拿着莲花,有一个人跟他坐在一起,她想是个歌者。
堤岸上的叫喊声增强一倍,应贺特朝群众挥挥手,水手们拖拉着升降索。“欢迎主人”的叫喊声、感谢天神让他平安归来的称颂声直入云霄。不一会儿,应贺特上了岸,跟他家人打招呼,礼貌地回应群众的欢呼。
“赞美索贝克神,涅斯神的儿子,他让您水上航行平安!”
“赞美皮大神,孟斐斯南方之神,他让您回到我们身边!”
“感谢照亮两个世界的太阳神雷!”
雷妮生挤身向前,陶醉在一片兴奋欢呼声中。
应贺特装模作样地直立起来,雷妮生突然想到:“可是他是个‘小’人。我以为他大多了。”
一种几近于沮丧的感觉在她心头涌起。
她父亲“缩水”了吗?或是她自己的记忆出了错?她记忆中的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专横跋扈,经常挑剔、训示左右的每个人,有时候令她心里暗自发笑,然而,不管怎么样,总是个“名士”。但是眼前这个矮小、圆胖的老人,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模样,给人的印象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到底是有什么不对劲?她的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些不敬的想法?
应贺特完成了冠冕堂皇的致答辞,开始比较私人性的寒暄。他拥抱他的儿子。
“啊,我的好亚莫士,一脸笑容,我不在时你很勤劳,我确信……索贝克,我英俊的儿子,仍然专心寻欢,我知道。
伊比——我最亲爱的伊比——让我仔细看看你——站开一点——对了。长大了些,比较更像个男子汉!多么高兴再拥抱你们!还有雷妮生——我亲爱的女儿——又回到家里来了。
莎蒂彼、凯伊特,我一样亲爱的媳妇……还有喜妮——我忠实的喜妮——”
喜妮跪着,拥抱他的双膝,夸张地擦拭她高兴的泪水。
“见到你真好,喜妮——你很好——快乐吧?像往常一样忠实奉献——真叫人心里高兴……”
“还有我优秀的贺瑞,帐目记得好,下笔有神!一切都兴隆吧?我确信。”
然后,寒喧结束,四周的喃喃声消失,应贺特举起手示意大家静下来,清晰、大声地说:“我的儿女——朋友们。
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如同你们大家所知道的,多少年来,我就某方面来说,一直是个孤独的男人。我的妻子——你们的母亲,亚莫士和索贝克——还有我的姨太太——你的母亲,伊比——都在好几年前到阴府去了。因此,莎蒂彼和凯伊特,我带回来一个新姨太太跟你们作伴。你们看,这就是我的姨太太,诺芙瑞,你们要看在我的面上爱她。她跟我一起从北方的孟斐斯来,我再离开时,她将跟你们一起在这里住下来。”
他边说着边把一个女人拉向前来。她站在他身旁,她的头往后仰,她的两眼眯起,年轻、高傲、美丽。
雷妮生惊讶地想:“可是她那么年轻——也许年纪还没我的大。”
诺芙瑞静静地站着。她的唇上挂着一丝笑意——嘲弄而不是讨好的笑。
她有着非常笔直浓黑的眉毛,铜亮的皮肤,她的睫毛是那么地长而密,几乎让人看不到她的眼睛。
一家人都吃了一惊,哑口无言地瞠目而视。应贺特以显得有点愤慨的声音说:“好了,孩子们,快欢迎诺芙瑞。难道你们不知道怎么招呼你们父亲带回来的姨太太吗?”
问候语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地发出。
应贺特,或许心中隐藏着些许不安。故作愉快地大声说:“这才像话!诺芙瑞,莎蒂彼、凯伊特和雷妮生会带你到妇女活动区去,行李呢?所有的行李都带上岸了吗?”
圆顶盖的行李箱正从船上搬运上来。应贺特对诺芙瑞说:
“你的珠宝和衣服都在这里。去把它们好好收起来。”
然后,在妇人们都一起离去后,他转身面对他的儿子。
“产业都怎么样?一切都很好吧?”
“低田都租给了尼克帝——”亚莫士说到这里,被他父亲打断。
“现在不要细说,我的好亚莫士。不急。今晚好好庆祝一下。明天你我才和贺瑞一起谈正事。来吧,伊比,我的孩子,我们一道走回去。你可长得真高——你的头都高过我的。”
索贝克愁容满面地走在他父亲和伊比后面。他附在亚莫士耳边低声说:“珠宝和衣服——你听见吗?北方产业的利润都跑到那上头去了。我们的利润。”
“不要说了,”亚莫士低声说:“父亲会听见。”
一回到家里,喜妮就到应贺特房里去准备洗澡水。她笑容满面。
应贺特略微放松了一点防卫心理:“怎么样,喜妮,你认为我的眼光怎么样?”
尽管他决心采取高压手段行事,他相当清楚诺芙瑞的来到会引起风暴——至少在妇女居住的地区是如此。喜妮跟其他人不同——一个特别忠实的家伙。她并没有令他失望。
“她很美!多么美的头发,多漂亮的手脚!她配得上你,应贺特。我还能再说什么?你死去的妻子会很高兴你挑到这样的一个伴侣,让你的日子过得愉快。”
“你这样认为,喜妮?”
“我确信,应贺特,在替她守了这么多年丧之后,也该是你再重新享受生活的时候了。”
“你对她非常了解……我也感到是该过一个男人过的生活的时候了。呃——啊嗯——我的媳妇和我女儿——也许她们会不高兴吧?”
“他们最好不要,”喜妮说:“毕竟,她们不都全依靠你吗?”
“说得对,非常对。”应贺特说。
“你供他们吃供他们穿——他们的福祉完全是你努力的结果。”
“是的,的确是。”应贺特叹了一声说:“我不断地替他们努力工作。有时候我怀疑他们是否了解他们全都亏欠我。”
“你应该提醒他们,”喜妮点点头说:“我,你谦卑、忠实的喜妮,从没忘记我欠了你什么——但是孩子们有时候自私,不会想,也许以为他们自己了不起,不了解他们只是在执行你的指示而已。”
“这真是再真实不过的了,”应贺特说:“我一直都说你是个聪明人,喜妮。”
喜妮叹了一口气。
“要是别人也这样认为就好了。”
“怎么啦?有人对你不好吗?”
“不,不——他们并不是有意的——我应该不停地工作,这对他们来说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也乐意这样——不过,差别是在于一句温情、感激的话。”
“你总是可以从我这里得到温情、感激的话,”应贺特说:
“而且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记住。”
“你真是太好了,主人。”她顿了顿,加上一句说:“奴隶已经在浴室里备好了热水——你洗过澡换好衣服后,你母亲要你去见她。”
“啊,我母亲?是的——是的,当然……”
应贺特突然显得有点尴尬。他掩住心中的困惑,很快地说:“当然——我本来就打算去——告诉伊莎我会去。”二。
伊莎,穿着她最好的打褶亚麻宽袍,以嘲讽的眼光看着她儿子。
“欢迎归来,应贺特。你回到我们身边来了——不是一个人,我听说。”
应贺特坐直身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噢,原来你已经听说了?”
“当然。这屋子里到处都在传着这个消息。他们说,那个女孩子漂亮,相当年轻。”
“她十九岁——呃——不难看。”
伊莎笑出声来——老妇人不屑的尖笑声。
“啊,怎么说,”她说:“没有比老糊涂更糊涂的了。”
“我亲爱的母亲,我真的不了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伊莎泰然自若地回答:“你一向就是个傻子,应贺特。”
应贺特板起脸孔,气愤得口沫横飞地不停说着。尽管他通常总是自觉了不起,洋洋自得,他母亲却总是能刺穿他自大的盔甲。在她面前,他感到自己变小了。来自她那近乎全盲的双眼的微微嘲讽的眼光,总是让他仓皇失措。不可否认的,他母亲从不夸大他的能力。尽管他很清楚他的自大不是无谓的,而他母亲的个别母性看法并不重要——然而她的态度总是刺伤他的自尊心。
“一个男人带个姘妇回家有这么不寻常吗?”
“一点也不会不寻常。男人通常都是傻子。”
“我不懂这有什么傻不傻的。”
“你想这个女孩的出现会为这个家带来和谐?莎蒂彼和凯伊特会冒火,而且会煽动她们丈夫的怒火。”
“这跟他们有何相干?他们有什么权力反对?”
“没有。”
应贺特开始站起来,气愤地来回走动。
“难道我在我自己家里不能做我高兴做的事吗?我没有供养我的儿子和他们的太太吗?他们吃的每一口面包难道不全都是欠我的吗?我不是一直这样告诉他们吗?”
“你太喜欢这样说了,应贺特。”
“这是事实。他们全都依靠我,一个也不例外!”
“而你确定这是件好事吗?”
“你这是说一个男人供养他的家人不是好事?”
伊莎叹了一口气。
“他们为你工作,记住。”
“你要我鼓励他们懒惰吗?他们当然要工作。”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至少亚莫士和索贝克——不只是成年而已。”
“索贝克没有判断力。他什么事都做错。而且他常常鲁莽无礼,我不会忍受他这一点。亚莫士是个服从的好孩子。”
“比‘孩子’大太多了!”
“但是有时候一件事情我得跟他说上两三遍他才听懂。
我得想到每一件事情——无所不在!每次我出门,我都口授书记——把每一件指示详详细细写下来,好让我儿子确实执行……我几乎都没休息——都没睡觉!而现在我回到家里,得到了一息安宁,新的麻烦却又来了!甚至你,我的母亲,也否认了我像其他男人一样纳妾的权利。你生气——”
伊莎打断他的话。
“我不是在生气。我是觉得好笑。这屋子里将会有好戏可看了——不过不管怎么样,我告诉你,你再到北地去时,最好把那女孩带在身边。”
“她要留在这里,在我家里!谁敢虐待她谁就会后悔。”
“这不是虐不虐待的问题。不过,记住,干草堆容易生火。俗语说‘有女人在的地方不好……’”
伊莎顿了顿,然后缓缓说道:“诺芙瑞人长得漂亮。不过你记住这:‘男人受女人艳丽的肢体蛊惑而成了傻子,然后,看,一刹那间她们都变成了一堆失去光彩的废玛瑙……’”
她以深沉的声音引述说:
“‘一点,一滴,就像梦一般,而最后死亡来到……’”第四章。 尼罗河泛滥季第三个月第十五天。一。
应贺特静静地听着索贝克解释木材销售的事。他的脸非常红,太阳穴上青筋跳动。
索贝克一向冷静的态度有点把持不住。他原本打算采取高姿态,但是面对着他父亲逐渐皱紧的眉头,他发现自己迟疑、结结巴巴起来。
应贺特终于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是的,是的,是的——你以为你懂的比我多——你违背了我的指示——总是这样——除非我亲自在这里监督。”他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孩子没有了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真无法想象!”
索贝克固执地继续说:“有赚取更多利润的机会——我冒了一次险。人不能老是顾小节、小心谨慎!”
“你根本一点也不谨慎,索贝克!你太急躁、太胆大妄为了,而你的判断总是出错。”
“我有这机会应用我的判断力吗?”
应贺特冷冷地说:“这一次你用上了——违抗了我的命令——”
“命令?我得老是听命令吗?我是个成年人了。”
应贺特大发脾气,吼道:“谁供你吃,谁供你穿?谁想到未来?谁把你的福祉——你们大家的福祉——一直摆在心头?河水低落,我们面临饥荒的威胁时,不是我安排让食物送到南方来给你们的吗?你真幸运有我这样的父亲——任何事情都设想到的父亲!而我要求什么回报?只不过要你勤奋工作,尽你的能力,服从我的指示——”
“是的,”索贝克大吼:“我们要像奴隶一样为你工作——好让你能买黄金珠宝给你的姘妇!”
应贺特欺身向他,气呼呼地。
“大胆的孩子——竟敢这样对你父亲讲话。你给我当心,否则我会说这不再是你的家——你可以到别的地方去!”
“如果你不小心一点,我会走!我有一些主意,我告诉你——一些好主意——如果我不是在这里被绑手绑脚的从没机会作主,会为我带来财富的一些主意。”
“你讲完了吧?”
应贺特的语气令人心寒。索贝克有点泄了气,仍然气愤地说:“是的——是的——我没什么好再说的了——目前。”
“那么去看看牛只。这可不是偷懒的时候。”
索贝克转身,气愤愤地大跨步离去,诺芙瑞正站在不远处,他经过她身旁时,她瞄了他一眼,笑出声来。这一笑可把他笑得气血直往脸上冲——他气得向她逼近半步。她纹风不动地站着,以半闭起的双眼,不屑地看着他。
索贝克喃喃说着什么,回复他原先的方向。诺芙瑞再度笑出声,然后慢慢地走向应贺特那里去,他正在跟亚莫士谈话。
“你怎么回事,怎么让索贝克做这种傻事?”他气愤地问道。“你应该预防才是!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没有买卖的判断能力?他以为任何事情都会像他所希望的那样。”
亚莫士歉然说:“你不了解我的困难,父亲。你告诉我信任索贝克,把木材出售的事交给他。因此有必要让他自己去判断处理。”
“判断?判断?他没有判断力!他要照我的指示行事——而你有责任监督他确实照做。”
亚莫士脸红。
“我?我有什么权力?”
“什么权力?我给你的权力。”
“但是我没有真正的地位。要是我在法律上跟你联合——”
诺芙瑞进来,他中断下来。她打着呵欠,扭拧着手里一朵猩红的罂粟花。
“你不到湖边的小阁楼去吗,应贺特?那边凉快,而且有水果和啤酒等着你去吃喝。当然你现在命令都已下完了吧?”
“等一下,诺芙瑞——等一下。”
诺芙瑞以轻柔、深沉的声音说:“来吧。我要你现在去……”
应贺特显得高兴,而且有点害臊。亚莫士在他父亲开口之前很快地说:“我们先再谈一件事。重要的事。我想要请求你——”
诺芙瑞背对亚莫士,直接对应贺特说:“你在这屋子里不能做你想要做的事吗?”
应贺特厉声对亚莫士说:“以后再说,我的孩子。以后再说。”
他跟诺芙瑞离去,亚莫士站在门廊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莎蒂彼从屋子里出来,加入他。
“怎么样,”她急切地问:“你跟他说了没有?他怎么说?”
亚莫士叹了一口气。
“不要这么没耐心,莎蒂彼。时机还不——成熟。”
莎蒂彼愤怒地大叫一声。
“噢,是的——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老是会这样说。
事实上是你怕你父亲——你就像绵羊一样胆小——你就像小羊一样对他咩咩叫——你不敢像个男了汉一样面对他,难道你忘了你对我的承诺?我告诉你,我们俩我才是男子汉!你答应我的——你说:‘我会请求我父亲——马上——他回来的第一天。’结果怎么啦——”
莎蒂彼停顿下来——呼吸,并不是因为她讲完了——但是亚莫士温和地插进来说:“你错了,莎蒂彼。我正开始说——就被打断了。”
“打断?被谁打断?”
“被诺芙瑞。”
“诺芙瑞!那个女人!你父亲在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