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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和人3 枫叶荻花秋瑟瑟第22部分阅读(1/2)

    工作吗?很想同你谈谈。附请柬一张,是庆祝抗战胜利舞会,明晚来庆祝庆祝吧!”

    我觉得还是不去的好!

    八月十五日,星期三

    宋子文在莫斯科签订《中苏友好同盟条约》,要点是:此约的签订在求中苏两国共同对日作战,直到完全战胜为止,并防止日本再度侵略 。本约有效期为三十年。苏联向中国提供道义的、军事的和其它物质援助,尊重中国对东三省的完全主权的承认,中国对该地区领土和行政的 完整。在外蒙举行公民投票,如民意赞成独立则中国承认外蒙独立等等。熟人中,有人说这个条约没什么重大意义,因苏联已经出兵;有的说 ,这条约苏联得了不少利益,很不值得;有的说,是拉拢讨好苏联对付中共的。

    今天,日本天皇广播《停战诏书》,发布敕令。依我看来,虽宣布了无条件投降,但字里行间未承认日本所发动的侵略战争是一个不正义 的战争,也不承认日本业已战败这一事实,而诿日本失败之过在于盟军的新炸弹与苏联的出兵。并在号召〃建国〃的背后埋下再图报复的用心。 我认为对侵略战争采取不认账和不承认的态度,是危险的。日本人民必须认识到这一点。

    日本天皇诏书广播后,中美英苏四国正式宣布接受日本无条件投降。

    从傍晚开始,陪都山城又陷入大游行的狂欢。想去约寅儿一同游行,但路上人太多,挤去很困难,我就独自进入了陌生的游行人海中。人 潮滚滚,锣鼓冬锵,鞭炮阵阵,口号声此起彼落。美、苏、英、法大使馆的汽车驶过街头,车头上插的各国国旗,受到群众夹道欢呼。美国兵 也大批在街上,有的被群众围着拉手拍肩膀,有的手拿酒瓶递给中国人喝酒。美国人和中国人都用手指做出字庆祝胜利。

    游行回来,已是深夜,十分疲劳,十分兴奋,浑身汗湿,嗓子沙哑。洗澡换衣后,去看爸爸。爸爸说:他曾到陕西街看了一会儿游行,但 血压高,心脏不适,早早就回来睡下了。

    外边鞭炮声终夜响起,类似除夕,衬得家里分外寂寥。

    八月十六日,星期四

    《中央日报》今天刊登八月十四日的一封电报全文如下:万急,延安毛泽东先生勋鉴:

    倭寇投降,世界永久和平局面,可期实现,举凡国际国内各种重要问题,亟待解决,特请先生克日惠临陪都,共同商讨,事关国家大计, 幸勿吝驾,临电不胜迫切恳盼之至。

    蒋中正未寒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日

    这邀请是真是假?《新华日报》宣称:中共已拥有一百二十万军队和二百二十万民兵,十九个解放区,拥有一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难道 要用将毛泽东诓骗到重庆的办法,像囚禁张学良似的囚禁他?还是要暗杀他?抑是估计他不会来重庆谈判,却假戏真做、制造空气、制造对自 己有利的舆论?

    今天,下午在家里同燕寅儿一起为《明镜台》下一期筹划稿件时,我笑着说:“'猫'!记得我们打赌的事吗?日本正式投降了,你算是输了 吧?”

    寅儿笑得开心,说:“是的,确实输了!说明你比我高明。”〃还记得我们赌的是什么吗?”

    她摇着扇子说:“忘了!”〃我记得,你可赖不了!”

    她哈哈地笑起来:“好像我说过,我赢了,你得送一样我最喜欢的东西给我!”

    “对呀!可是你没这资格了,你输了!我说的也是:我赢了,你得送样我最喜欢的东西给我!”

    她用扇子遮住嘴:“可是,我没办法把你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你!”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最喜欢的是欧阳。可是,我怎么能把她找来送给你呢?况且,她已属于别人,我想你不会……再说,她是军统的人,你难 道认为这无关紧要?”

    她的话出我意外,突然使我难过。而我忽然感到她也黯然神伤。我倒懊悔不该谈打赌的事了。我打岔地说:“别开玩笑,我赌的是东西, 可不是人!”

    她严肃地说:“家霆,不是开玩笑!你知道,我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

    她说:“我最喜欢的东西是你的感情。”

    我感到尴尬。说实话,我不能不觉得她可爱。她确实是一个既美丽又可爱的女孩子。可是,我的心已经属于欧阳,我不能也不应该背叛欧 阳,我更不应该给寅儿的感情造成损害和创伤。因此,我坦率地说:“我这个人没那么好!我的感情对你不会意味着幸福!”

    她摇摇头,开朗快乐而美丽的脸上笼罩着一点忧郁,说:“不!你好!从你对欧阳,我就觉得你好。正因为你好,我才愿意需要你的感情! ”

    我哑口无言了,只能叹着气摇着头,说:“'猫',原谅我!我觉得你是一位非常好非常好的姑娘!但请理解我并且原谅我。抗战胜利了,回 下江去的日子不远了。如果能到上海,我一定要找到欧阳的。我希望我们像现在这样,是最好的朋友,有最好的友谊。一位哲人说过:'欲望与 感情是人性的发条,理性是统驭调节它们的制动机。'我现在就是用理性在控制自己。我希望你幸福。正是这样,我更需要理智!”

    她放下扇子说:“但是,我感到不幸福!”

    我没有再说什么。临别前,我说:“我要送你一首小诗。”也不知为什么,我将陈玛荔放在针线包里的那首英文诗写下来给了她。这首诗 ,当初我看了两遍就背熟了。我很难确切说出这首诗的含义是什么,却又觉得它能表达一些我难以表达的意思。也许,这就是诗的奇妙之处? 为什么这样做?我自己也不明白。我觉得寅儿当时看了诗脸微微红了,似有触动,又有感慨和向往。

    八月十七日。星期五

    胜利掀起的狂欢热潮过去了,引起冷静思索的沉重感随着时局的进展来临了。人们警惕到直面于中国人民面前的还是多么艰苦的前途,如 何能使胜利果实成为真正人民的胜利还得多么努力!

    今天《新华日报》登载了中国民主同盟在渝发表《在抗战胜利声中的紧急呼吁》,提出〃民主统一,和平建国〃的十项主张。将报纸给爸爸 看了,他认为对,但说:“政治复杂,要实现恐怕路还长也不平坦。现在令人不安的倒是在受降和接收中,得到美国大力支持的国军很可能会 同共军发生冲突。”

    八月二十八日,星期二

    十天之内,八月十四日、二十日、二十三日,三次电邀,昨天并由美国驻华大使赫尔利和国民党军委会政治部长张治中飞赴延安迎接。看 来,毛泽东来渝是必然的了。

    《新华日报》今天头条刊登了中共中央八月二十五日《对目前时局的宣言》,提出当前主要任务是巩固团结,保证和平,实现民主,改善 民生,要求国民党政府承认解放区的民选政府和抗日军队,撤退包围与进攻解放区的军队,召开各党派与无党派代表的会议,成立举国一致的 民主的政府,以避免内战,奠定和平建国的基础。

    爸爸仔细研究了这篇宣言,认为意见都对,但国共双方的政见距离太远,恐怕很难取得一致。我与燕寅儿准备在《明镜台》上.以中立客 观态度将这宣言作为报道介绍,不加评论。

    寅儿兼了助教,又办刊物;我做了记者,又办刊物,两人都忙,但忙得充实、高兴。

    今天,毛泽东下午到达重庆,姗姗大姐约我坐她的吉普同去九龙坡机场采访,将有一番紧张忙碌。我很兴奋。

    八月二十九日,星期三

    昨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觉得这次采访虽然我还稚嫩,却是成功而且终身难忘的,是一次历史性的采访。感谢姗姗大姐给我这样好 的机会。为了我去,寅儿作了牺牲。我要用笔记下详细的见闻,作为替《明镜台》写稿时的素材。

    中午,烈日当空,重庆这个大火炉,热得叫人汗流浃背。姗姗大姐报馆的吉普车坐了好几个记者。我是硬塞进去的。到达西郊九龙坡机场 时,机场上已经很热闹了。走进候机室,看了一看,外国记者比中国记者要多得多,摄影记者特别多。机场上警戒严密,美国宪兵之外,维持 秩序的警卫极多。

    看到了矮矮个子白发戴眼镜穿长衫拿手杖的参政会秘书长邵力子和他的夫人、剪齐耳短发穿黑旗袍的傅学文,高大个子高颧骨头发稀少的 副秘书长雷震。也看到了民主同盟主席、留着灰白长须、戴顶黑色瓜皮小帽穿长衫拿手杖的张澜,还有〃七君子〃之一的身材瘦小留须的沈钧儒 ,高高胖胖的黄炎培,新从苏联归来的宽额潇洒的郭沫若和夫人于立群。姗姗大姐又指给我看了周至柔、章伯钧、左舜生、谭平山、陶行知等 人,我也看到了程涛声老伯。八路军驻渝办事处和《新华日报》工作人员也都来了。姗姗大姐开始了采访,她很老练,认识的人也多。她让我 同她一起采访邵力子,请邵谈谈观感。邵力子笑而不语。访问张澜时,他表示希望双方开诚布公地谈判。访问了黄炎培,黄说:“双方直接谈 判很好,希望能谈得有成效。”

    大家都在不断打听延安来的专机何时到达,机杨负责人说专机在十一点半起飞,大约三点钟可以到达重庆。机场上常有飞机起落,但却不 是赫尔利大使的专机。过了三点三十分,两架飞机飞来,其中一架是草绿色的三引擎巨型机,机身上有美国的五角星标志,在低空盘旋后降落 在机场上。我同姗姗大姐从休息室里跑出来,机场上足足有好几百人,外国摄影记者冲锋似的冲近前去抢拍镜头。

    机门开了!机场上响起一片掌声。第一个出现在飞机门口的周恩来,穿的是他习惯穿的那套退了色的合身的浅蓝布中山服。但他瞬即去到后 面让五十二岁身材高大的毛泽东主席出现在机舱门口。于是,我看到了毛泽东!他穿一套新的灰蓝色中山服,衣服宽大,头发较长,精神饱满, 健康愉快,手里举着一顶考克帽,挥动着向机场上欢迎的人群招呼。照相机的镁光灯连连闪动,赫尔利陪着他下飞机。接着是张治中和周恩来 、王若飞等。机场上洋溢着欢笑和掌声。

    摄影记者包围着拍照、拍电影记录片。中外记者一拥而上。欢迎的人们也包围拢来。我被人群挤得同姗姗大姐分开了。只见张治中给毛泽 东介绍了周至柔,周恩来给毛泽东一个个介绍了不少人。毛泽东都微笑着一个个同他们热烈握手。记者们拥上去,我也拥上去递了名片,并且 抢握到了毛泽东的手。我注意到,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是焦黄的。他一定吸烟很厉害。我听到他握手时用稳重的湖南口音对欢迎者一一在说: “很感谢!”我庆幸自己有了握手的机会,却又很懊悔当时自己太紧张,没能抓住时机提出一个简短重要的问题问一问,却看见姗姗大姐不知 向他问了一句什么。姗姗大姐采访上到底比我老练成熟。

    人墙围得太紧密了,记者们将欢迎者都排挤在一边了。忽然,周恩来在一边高声招手说:“新闻界的朋友们!请到这边来吧!毛泽东主席有 书面谈话在这里!”他手里高高扬着一个大纸包,记者们马上一窝蜂地拥到他身边了。他微笑着散发中英文的书面谈话。我也马上拿到了一张 。这是油印的,原文不长,主要说:目前最迫切者,为保证国内和平,实施民主政治,巩固国内团结。国内政治上军事上所存在的各项迫切问 题,应在和平、民主、团结的基础上加以合理解决,以期实现全国之统一,建立独立、自由与富强的新中国。

    有的外国记者拿到了书面谈话,抢到了新闻,马上跳上吉普车飞也似的回去发报了。我将这份书面谈话放进袋里,看到毛泽东同许多各界 来的欢迎人士握手后,同张治中、赫尔利、周恩来一起坐上了一列美国大使馆的小汽车,说是去曾家岩五十号张治中官邸桂园休息并进食。我 看看手表这时正是四点整。听说晚上赴宴后,住化龙桥十八集团军办事处。

    在回来的路上,我轻声姗大姐:“你向毛泽东提了个什红问题?”她轻声答:“我在重庆打算住多少日子?他说:不能预料!”

    姗姗大姐及时写了一篇《九龙坡机场迎接毛先生》的特写,拟发表在报上。她写得飞快,一千多字花了不到三刻钟。我给她补充了一些细 节,她夸我记性好,眼光敏捷。

    我将毛泽东的书面谈话带回家给爸爸看,并谈了机场的情况。他看了书面谈话,说:“谈得比较原则,但也只能如此。一个独立、自由、 富强的新中国,我们等待得太久,也太向往了!”

    我和爸爸有同感。

    童霜威万万想不到自己竟忽然有了出山做官的机会。

    八月二十九日下午,李宗仁的重庆办事处长杨忆祖突然笑容满面地来到余家巷看望。久不见面,大家表现得都很热情。杨忆祖忽然开口说 :“霜老,我今天来,是奉德公之命请你出山的!”童霜威事出意外,问:“忆祖兄,怎么回事?”

    杨忆祖笑道:“德公已被任命为军委会委员长北平行营主任。行营直辖第十一、十二战区,包括河北、山东、察哈尔、绥远、热河五省及 北平、天津、青岛三市,兼管军事、政治,建制上设有秘书长一职,德公认为汉中行营幕僚中尚无适当人选,只有霜老最是理想。想请霜老屈 就此职,希望应允,等着我回电向他报告。”

    事先毫无准备,童霜威心中对李宗仁的好意深为感谢,但觉得自己这三年来做个学者,颇为自在,尤其现在自己已决定走另一条路,再去 投入桂系怀抱,政治主张势必格格不入,就犹豫了,说:“承蒙德邻先生厚爱,十分感激,只是德疏才浅,怕担当不了这一重任。请忆祖兄代 为陈述,我婉谢了!”

    杨忆祖说:“霜老,德公的决定是慎重的,遴选也是诚恳的。请勿过于推辞!”

    童霜威又推辞了一番,杨忆祖仍旧纠缠。童霜威想:唉,这真是难以拒绝了!既然如此,就应承了吧!好在有这一职务,也并不能影响我的 政见。我行我素,初衷不变。有此地位,说话做事更有影响和力量,也许可以更有些建树,如征求程涛声或忠华的意见,他们也会同意的。万 一将来与李宗仁志不同道不合,辞去官职也很方便。因此,说:“既如此,烦请转告德公,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只是我本想 将来回南京,这一来,又得去华北了!”

    杨忆祖大喜,说:“我回去后立即电告德公。不过,行营秘书长一职尚须报请军委会审定,俟德公报请审定后,我当再来奉告。据估计, 九月底应当前去履新,届时我当为霜老送行。”

    杨忆祖走后,童霜威心情不禁激动,这种飞来的事做梦也想不到。家霆出外回来后,知道了这件事,说:“爸爸,这官不小,但您干不干 似乎先同程涛声老伯商量一下的好,您说呢?”

    童霜威点头,说:“我想他会同意的。我往泥潭里跳,他会反对;我人污泥而不染,而且仍不变初衷且可以有更大作为,我想他是会支持 的。不过,你说得好,我应当去找他,说一说,谈一谈。”他说干就干,马上去找程涛声。却也巧,这次,程涛声在家。谈了一番,果然不出 所料,程涛声说:“啸天兄,你去,我赞成!”

    童霜威是带着一种轻松的心情回来的。家霆看到爸爸时,感到他心情很好。他理解爸爸。

    从这次李宗仁的借重中,童霜威又体会到了自己的分量,体会到了自己在当前这种时局中,理应继续有所作为,挺起胸来,昂起头来,而 不应过于藏首露尾了。

    事也凑巧,一周之内,童霜威料不到自己竟有机会两次见到了由延安来重庆的毛泽东。

    那是八月三十一日,上午突然收到了中苏文化协会为庆祝《中苏友好同盟条约》签订并举行〃苏联各民族生活图片展览会〃而举行的鸡尾酒 会的请柬。

    是谁让发这请柬的呢?

    家霆说:“可能是李宗仁要借重你的事传出去了,所以引起了重视,也不排除中苏文协会长孙科和副会长邵力子的邀请。他们都认识您。 但也可能是程涛声他们?或是忠华舅舅他们通过什么关系提出了你的名字!”

    童霜威沉吟不语,虽然认为儿子猜测的有点道理。

    “这次会哪些人参加呢?”童霜威自言自语地说,“毛泽东会不会参加?”

    后来,下午家霆从姗姗大姐那儿了解到:报上虽未发消息,举办方面也保守秘密,但新闻界都知道毛泽东要参加这个鸡尾酒会。姗姗大姐 也应邀参加这个会。据说,会的规模不小,发了三百多张力请柬,估计人都会去。时间是九月一日下午七点。但姗姗大姐说:“还是早点到的 好!”

    中苏文协在黄家垭口一带,那儿离观音岩纯阳洞不远。中苏文协是在一条巷子里。童霜威到达的时候,才六点二十分。汽车喇叭声、人声 ,响成一片。只见街巷里已经挤了很多人。街巷这边是中苏文协,对面是《中央日报》社,《中央日报》社门口也拥满人看。许多小汽车、吉 普车都拥挤在带斜的坡道上,有的停在纯阳洞一带的街上。许多绿军衣带白底红字袖章戴钢盔的宪兵和交通警察忙着维护秩序,安排汽车停驶 。

    夜里,下过一场雨,天不很热了。这时,又下起霏霏细雨来了,地上是湿的,可是街边上仍旧挤满了观看的人。一家叫作〃文风书店〃的屋 檐下,有几个姑娘捧着些鲜花,引人注目,那很可能是想向毛泽东献花的。

    童霜威凭请柬进了中苏文协,中苏文协楼房是木造结构,木头加竹篱笆糊的灰墙。走a…楼正厅,见二楼上已经人挤得很多了。房屋也有点 震动,但充满了欢笑声和谈话声。正厅中央,挂着中苏两国的国旗,还有花篮和鲜花,显得喜气洋洋。一些房间里,墙上布满展览图片。

    童霜威发现,熟人不少。陪都的党政军要人,知名之士,文化、新闻、艺术界名流似乎都来了。他开始握手,有的简单地问一声好,有的 则握一下手就过去了。苏联大使彼得罗夫、武官罗申都不认识,但都在门口握了手。他看到些熟人,有孙科、覃振、贺耀祖、吴铁城、王世杰 、陈立夫……然后又看到了冯玉祥、陈诚、沈钧儒、郭沫若,还有孙夫人。他不想多招摇,拿过侍者托盘中的一杯鸡尾酒,独自走到一角靠窗 口的地方作冷眼旁观者。

    他忽然看到了程涛声。程涛声正同一个秃顶穿西装的人在谈话,他没有走上前去。

    史良当年在上海时,曾以后辈学生的身分认识他,上来同他寒暄,然后走去同沈钧儒谈话了。他独自品尝了一口鸡尾酒。这酒该是用杜松 子酒加上清水糖浆、柠檬汁和苏打水调制的吧?分层的色调绚丽好看,带甜味,爽口。

    也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初到重庆时,随叶秋萍一同参加〃林园〃小礼堂那次鸡尾酒会的情况来了。宦海沉浮,曾几何时,叶秋萍已经 成了一条被遗弃的走狗,失去了踪影。他对叶秋萍毫不同情,甚至还厌恶仇恨,却感到叶秋萍这种〃小鬼〃背后的〃阎王〃更加可怕!

    燕姗姗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钻了出来,上来碰杯,亲热地叫了一声:“童老伯!”然后,又忙着去找人谈话了。

    人,陆续在来到。芬芳的酒气与人们的笑脸显得和谐,使人开心,大家都满面春风。

    七点钟刚过,楼下一片哄动。”哗哗〃的掌声响了。是张治中和邵力子陪同毛泽东、周恩来和王若飞来了。大家都拥上去握手。童霜威也情 不自禁地走上前去。

    他看到毛泽东的脸上欢喜而感动,始终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微笑。这张脸,在童霜威的记忆中还有印象。只不过那时年轻瘦削,颧骨高,现 在丰满了。那是民国十三年,毛泽东在广州参加了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当选为国民党中执委候补委员后,由广州回到上海。当时 他有中共中央的工作,双重党籍,又担任国民党中央上海执行部委员兼文书科主任和组织部秘书。童霜威那时在上海办报、做律师,颇有名望 ,同毛泽东有一次在国民党上海执行部见过面,虽仅仅是一面之缘,却留有印象。等到一九二七年〃清党〃以后,接着是对共产党的十年围剿, 从未想到会再见面。而今天,却在这里有了见面的机会,人生岂不奇妙?他不禁想到〃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诗句了。

    他看到司法院副院长覃振紧握住毛泽东的手,忽然流下眼泪来了。大约是想起了民国十三年时在广州参加国民党〃一代〃时的旧事?覃振并 不喜欢共产党,但他恐怕不想再看到国共相残又来〃剿共〃吧?他看到冯玉祥两手握住了毛泽东的手,看了又看,然后拿过一杯侍者敬上的鸡尾 酒,说:“你来了!中苏友好条约缔结了!来来,让我们为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干杯!”他那洪亮的声音大家都听得清。

    他俩碰杯。毛泽东举杯一饮而尽。冯玉祥忽然也悄悄摸出手帕来拭泪了,是忧国忧民之泪啊!

    许多人都在同毛泽东握手、碰杯。

    童霜威也上去握手、碰杯。毛泽东一样是点头微笑和握手。他发觉毛泽东已记不得他了!他也不愿在这种场合作自我介绍,握过手、碰过杯 就走到了一边,心里想:多少人在期待着中国的和平、团结和民主啊!但愿中国能够前进,能够兴旺,能够富强!他看到周恩来陪伴着毛泽东。 这个能干的风度翩翩给人印象非常好的中共领导人,在毛泽东身边表现得格外谦虚尊重和忠心耿耿。苏联大使彼得罗夫同毛泽东碰杯并且干杯 ,说了些什么,从笑容着说的必然是一种庆祝和祝贺的好话。向毛泽东敬酒的人很多。毛泽东的酒量很大,脸上泛起了红晕。他态度从容地边 观看展览边同人谈话。

    冯玉祥上去说:“不能再喝了!今天你喝得太多了!”

    毛泽东亲切地微笑着,似是回报他的好意。人太多,楼房质量不佳,楼板常常颤动。

    人越来越挤,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谁在宣布,说:“晚间八时,毛泽东先生还要赴吴铁城秘书长的宴会……”

    童霜威看到毛泽东开始向大家告辞了,由周恩来、吴铁城同警卫人员等陪同着,挤着走向楼梯口。又是许多人拥上前去一一握手,又有不 少人正从楼梯拥上来。握手的人说些什么听不清,反正总是一些亲切的告别语吧。周恩来等好不容易才挤开一条出路,毛泽东被引到楼后侧门 边一条深长的胡同口,估计从那里可以下去上汽车。有些人一直送到门口,童霜威却没有送。天色已经渐渐暗了,看看表,七点四十分。小雨 似乎还在微微飘洒。但外面街上等待着看一看毛泽东的人仍旧挤着、等着,可以听得到毛泽东下楼出门后,街上情绪沸腾的人潮里响起渐次模 糊而遥远的掌声和人声。

    那晚回家,家霆问:“爸爸,您对毛泽东的印象怎样?”

    童霜威说:“印象不错!他是个懂政治懂历史的人。敢来重庆谈判,就是大智大勇,也是有谋有略。中共今天已成中国第二大党,又有那么 多军队和地盘。他来,是为国家统一、民族独立,抱着化干戈为玉帛之心来的。如果不来,有人就可以把发动内战、破坏团结等等罪名都往中 共身上推了!可是他来了,打出和平、民主、团结的大旗,雍容自如,稳重和蔼,豁然大度,面带微笑而胸有城府,确有领袖才能。他能争取到 人心,就一定能成功。”

    家霆问:“爸爸同他握了手吗?谈了话没有?”

    童霜威笑了,但不是愉快的笑,说:“手是握了!可是,二十年前也只见过一面。后来他成了举世瞩目的人,我才记得他。至于我,他早不 会记得了。在那个会上,显要太多,我的脾气你该知道,围着他的人很多,我何必瞎凑数。我一直在一边站着作壁上观。我发现像我这样的人 也并不太少。”

    家霆听得出爸爸心中的不快。爸爸既清高正直又摆脱不了名誉地位的束缚。有时触景生情就会处在这种不得已的矛盾心情中,笑着排遣说 :“爸爸,你又发牢骚了!你不是说过:以后,要多为国家民族考虑,少为自己个人打算的吗?”

    童霜威似乎被提醒了,又似乎是自我的醒悟,哈哈地说:“对对对,对对对!”

    第二天,九月二日,日本投降签字仪式在东京湾内的美国军舰〃密苏里号〃上举行。第三天,九月三日,重庆举行庆祝抗战胜利大游行,大 约有五六万人参加游行。山城沸腾,街道堵塞,爆竹、锣鼓声响彻云霄连续不断。国共和谈正在继续进行。童霜威父子沉浸在胜利的欢乐与对 国家和平与进步的期望之中。每天,都关心着阅读报上的新闻,而且都是从《新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