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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云上 第六章(2/2)

不曾给过他们任何物质上的帮助,但精神上,他们得到了无形的支持,这种支持,使他们更亲切,更融洽了。

    下课的时候,小曼和苏家贞一起走出教室。这学期开始,家贞和傅立民的感情也有了新进展,尽管家贞不肯承认,但是从她总是没有空的事实上可以看出,她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傅立民身上了!

    “有空吗到我家去!”小曼提出邀请,这对好朋友很久没有单独相聚了。

    “我们聊聊!”

    “嗯

    ——不行!”家贞摇着圆圆的脸。

    “不行!”

    “傅立民等你?”小曼笑了,“快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家贞做了一个奇怪的表情,倚在一棵树上,反而停住了脚步。

    “你是不是觉得我好矛盾?”她问。

    “矛盾,为傅立民?”小曼摇头。“我早知道你们会好,傅立民很适合你,人又老实!”

    “可是

    ——他是流亡学生!”家贞叹一口气,

    “我想帮他,我的家庭又没有力量,使他空有志向,却无力

    ——”

    “你父母同意了?”小曼惊喜地,“他们见过傅立民了?”

    家贞点点头,无可奈何地。

    “他们也觉得傅立民人好,也有志气,就是

    ——唉!别谈了,谈起就烦!”家贞甩甩头,想甩开一切烦恼。

    “烦什么你们

    ——有什么困难?”小曼注视着这善良的好朋友。

    “当然不是吃饭、生活的困难,这些小事他能克服,”家贞坦率地说,“留学,对一个流亡学生来说是做梦,是妄想,但

    ——这是他的志向,他的功课又那么好!”

    小曼默默地听着。吴育智也有这个愿望,不是吗许许多多功课好的流亡学生都有这志向,不是吗她帮不了忙,至少她本身的力量不够,她只能沉默!

    “哎!不想打扰你的情绪,再见了!”家贞振作一下,预备离开。

    “等一等,”小曼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家贞,她心中有个模糊却火热的冲动,她真是想帮忙,但

    ——怎么做她没有理由拿这种事求父亲,父亲并非暴发产,父亲的钱也是辛勤地一分一毫的赚来的,而且

    ——那么多人,她也帮不了,但——她的心火热。

    “家贞,如果傅立民不能出国留学,告诉我,你

    ——也一样爱他?”

    家贞眼中浮动着一点泪光,好半天才说:

    “我会愿意跟他挨苦的,”她好肯定地,“对他,我犹豫过,退缩过,也痛苦过,爱他之前,我已认请了他的一切,既然我接受了,就不会后悔!”

    “你

    ——真好,家贞,你真好!”小曼感动地说。此时此刻,她真希望有富可敌国的财力,她就能去帮助许多需要帮助的好青年。

    “谢谢你,小曼!”家贞拍拍她的手,走了。“有时间我们再谈,我不想让他等得太久!”

    小曼望着家贞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绿茵的另一端。家贞是个好女孩,小曼可有力量帮助她的朋友!

    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她预备到校门口拿脚踏车,尽快地赶回家!康柏要来,他说要去

    “梁园”溜冰呢!那双四个轮子的溜冰鞋,害他摔了不少跤,他说要报仇,要征服那四个不听指挥的轮子

    ——

    “小曼,小曼!”小秋和吴育智的声音把她拉住,他们含笑拦住了她的去路。

    “回家吗,康柏等你?”

    “想去

    ‘梁园’溜冰,你们去不去?”小曼兴致好高。

    “好啊!”小秋孩子气重,“溜完冰去吃

    ‘赖汤圆’,让育智请客,他刚领了抄蜡板纸的钱!”

    “是啊!我今天最阔!”吴育智笑着拍拍心口。

    “谁请客不是一样走吧!”小曼愉快地,“我骑车,你们两个坐黄包车!”

    “嗯!真羡慕你有脚踏车,我做梦都想买一辆,”小秋稚气地,“那样,育智和我不是可以到处逛了?”

    “现在也可以到处逛,只是辛苦两条腿而已!”吴育智笑。

    取了车,三个人一起走出校门。春天的确是不同凡响的季节,连空气都特别清新。

    “干妈好不好?”小秋问。“等一会我去看看她!”

    “小秋现在变成小马屁精了,一天到晚干妈长,干妈短的!”吴育智取笑。

    “好!你欺负我!”小秋举起拳。

    “不敢,不

    ——”吴育智笑着讨饶。

    就在这个时候,马路对面走过来四个大汉,一眼就看出不是什么正经人,灰布唐装,头上还歪歪地戴着帽子,那个咬着杳烟、邪得令人作呕的人拦住了吴育智。

    “你是吴育智,是不是?”那大汉问。

    “是!有什么事吗”育智疑惑地点头。

    “是就行了!”那人扔掉口里的香烟,打一个手势,四个大汉一拥而上,不分青红皂白的围着吴育智就打。

    小曼小秋惊得呆了,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谁也没想到那四个陌生大汉说打就打,而且就在离学校不远的街上,大胆、猖狂得令人不能置信。小秋先叫起来,一边大叫,一边她还机警地往学校跑。

    “打人,有人打学生!”她尖锐的声音传得好远,惊动了学校里的校役和一些正要离开的同学。

    “打学生啊!”

    校役、同学一起奔过来,四个大汉见目的已达,吴育智已被打倒地上,鼻血流了满脸,他们知道再留下去讨不了好,一声招呼,四人拔脚就跑。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小秋仍是尖叫,“他们打伤了人,他们打伤了人!”

    但是,四个大汉早留有退路,转进一条横街,一转眼就不见了踪迹。小秋和追来的校役、同学扶起了吴育智,又替他抹干汗与鼻血,看来,伤得倒也不严重。

    “怎么样?你觉得怎么样?”小秋含泪地问,“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吴育智喘息着摇摇头,这么莫名其妙的挨打还是第一次,同时对方还是问清了姓名才动手的,显然是针对着他,但

    ——谁主使的他根本不可能有仇人啊!

    “我不认识他们,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说。

    “恶徒,凶手,”小秋骂着,“抓住他们应该枪毙,平白无故怎么能把人打成这样”

    枪毙!吴育智呆了一下,这两个似曾熟悉的字引起了他的记忆,有人在他面前说过这两个字的,是吗?那人

    ——他转脸向路边吓呆了的小曼,是——那个人主使吗?

    小曼真是吓呆了,她从来没经历过这类暴力事件,她甚至没看过真正打架,她和经历了战争、逃亡、流浪的小秋不能比。她看见满面鼻血的吴育智,她不知道伤了哪里,只见那么多血

    ——她几时看见过血呢?她真是吓呆了!

    “小秋,照顾小曼!”吴育智沉声说。他是经过风浪的青年,已很快使自己平静。

    小秋立刻走到小曼身边,吴育智又向同学及校役致谢,才慢慢走过来。

    “你

    ——没事吗?”小曼惊魂甫定。

    “伤得不重,是鼻血,”吴育智摇摇头。“幸亏小秋大叫,校役和同学来得快,否则

    ——不死也得重伤!”

    “他们是谁?”小曼疑惑地,“他们和你有仇?”

    吴育智犹豫一下,小曼看来全不怀疑,既然已挨了打,也就

    ——别提了吧!若真是那个人主使,他有什么力量去和她斗

    “我

    ——也不知道!”吴育智说,

    “也许他们认错人了!”

    “错不了!他们指名道姓的冲着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加进来,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小曼!

    “你!培之,你怎么会在这里?”小曼叫起来。

    另阶剪着平头,穿着童子军装的男孩子

    ——不正是她的小弟、十八岁的培之?这个时候,他还在学校,中学没有那么早放学,他怎么竟在这儿?

    “大惊小怪什么?”培之的外型十分酷肖小曼,气质和神情却差得好远,他一副吊儿郎当的形象,太过精明的眸子,看来也有些邪。

    “本少爷逃学!”

    “培之!”小曼沉下脸。在家中,简直难见到他的面,他整天都混在外面,想不到变成这么坏。

    “小心我告诉爸爸!”

    “爸怎么会管我?”培之毫不在意,胸有成竹地笑。他是一个那么漂亮、清秀的男孩子,却流气得讨人厌。

    “他眼睛里只有白牡丹——”

    “培之

    ——”小曼低喝。

    “别发火,三姐,”培之笑,“我刚才看见一切,你们想找到那四个家伙,还得靠我呢!”

    “你

    ——认识他们?”小曼意外之余,心中着实吃惊,小培之

    ——到底坏到什么程度,与那班人为伍?

    “喝!太看低本少爷了吧!”培之大言不惭地,“我会认识他们?只不过

    ——嘿!我可以命令他们的头儿把他们交出来!”

    “命令他们头儿?”小曼真的变了颜色,这比刚才吴育智挨打更可怕,培之

    ——真是堕落了。“你是胡说八道,还是

    ——”

    “紧张什么?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十八岁漂亮的培之拍拍胸口,慢条斯理、大摇大摆地走了。

    “明天给你们消息!”

    “培之

    ——”小曼叫。这才发现,培之连书包都没带。

    云家最小的孩子,那个五个兄弟姐妹中最聪明的小弟,最漂亮,一向都表现得最乖,最不要人担心的培之真是

    ——变了,变得实在太可怕。

    吴育智和陈小秋都眼睁睁地望着,这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的邪气男孩子,竟是小曼的弟弟。

    “他就是培之弟?”小秋怔怔地。

    “是!”小曼的心好乱,她不能坐视培之这么坏下去,刚才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了。

    “小秋,你陪育智回去休息一下,我——想赶快回去!”

    “好!你快回去!”他们了解她的心情,谁能不关心自己的亲手足

    小曼说声再见跳上脚踏车如飞而去。她心中真是又乱又急,

    —个大哥已是那般不争气,没出息,惟一的弟弟竟也

    ——该怪谁,谁该负责

    似乎

    ——自白牡丹一进云家大门,似乎自父母反目开始,家中的一切都改变了,变得散漫,变得冷漠,变得没有中心,变得失去支柱。一个家就像一个帐幕,全靠一根中心的支柱,失去了支柱,帐幕会塌,云家

    ——

    显赫一时的云家会怎样,衰败,中落?

    小曼不仅担心,还忧心,身为云家的一分子,却似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家败坏下去,她能有什么挽救的方法

    一心急急赶路,根本不看路边的一切,心中全是培之那邪气的模样,恨不得立刻飞回家里找到母亲,找到小怡商量。直到脚踏车的龙头突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她才吃惊地停下来。

    “康柏,你在这儿?”她叫。

    这是中等住宅区棉花街,这是离益德里云公馆相当远的地方,更不是来回基地必经之路,他

    ——怎会在这儿似乎今天全被一连串的意外占满了!

    “想迎着你!”他笑,看不出真假。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走这条路?”她不能不怀疑,怀疑之外还奇怪,瘦高的康柏竟有那么大的力量,大得能一把抓停了她的脚踏车?

    “心有灵犀一点通嘛!”他还是不认真。

    “我以为你该在家等我!”她说。心中的怀疑没法子抹得掉。

    “等得不耐烦,”他摇头。“小曼,你看来气急败坏的,发生了什么事吗?”

    “吴育智被流氓打,培之

    ——逃学!”她说。

    “有这样的事?”他惊讶地,“流氓抓到了吗?”

    “抓不到,但培之说他有办法!”小曼摇摇头。

    “培之!”康柏严肃起来,“他和那些人有什么关系?”

    “这正是我担心的事!”小曼说,“我们快回家,我得告诉妈妈和大姐!”

    “走吧!”他让她下车。“我带你,你坐后面!”

    脚踏车一路前行,坐在车后,单手环在康柏腰上的小曼,心中反而更不宁了。碰到康柏本该高兴的,她却有

    ——说不出的情绪,康柏的似笑非笑,康柏的不认真态度,似乎隐藏了些什么,瞒住了些什么,是

    ——这样吗?

    转

    —个弯前面是个公园,公园门口有个卖红糖做的

    “棒棒糖”小贩,几个孩子围着看得起劲,两个没有生意的黄包车停在一边,一切都显得平静而悠闲。远处更有两个孩子拖着他们的父母来买

    “棒棒糖”,天空的阳光也温暖和煦

    ——

    康柏突然停下脚踏车,就在公园门口。他的动作那么突如其来,神色严肃而显得紧张。

    “飞机声!”他侧耳细听。“我听见飞机声!”

    “日本鬼子飞机不敢来,一定是回航的

    ——”小曼还没有听完,警报响起来。

    一响就是紧急警报,显然敌机已经迫近上空,许久没有警报了,人们的防备的心早已松懈,意外的听见警报,又是紧急的,一刹那间,刚才还平静悠闲的周遭大乱起来,街道上没有隐蔽处,大家都往公园里跑。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那么多人,大人叫唤,孩子哭叫,你拉我扯的,就像世界末日到了似的!

    康柏是在紧急警报响起之前就警觉的,他是空军,对飞机声音十分敏感,他早就辨出是敌机,所以他能抢在人群的前面,把小曼带进公园,躲在一棵大树下。刚刚站定,敌人飞机已在头顶了!

    公园里原有不少游人,附近大树下也躲了不少人,敌机一出现,大家都鸦雀无声,就只希望敌机快走,炸弹不要落在附近。许多人还抬头望天,那是下意识的动作,他们望也望不到炸弹下来的方向

    ——

    “趴下去,小曼!”康柏突然大叫一声,不由分说地推倒小曼,他更用身体压着她,护着她。

    小曼一阵紧张,一阵害怕,趴在地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附近树下的人也正诧异地望着他们。说时迟,那时快,

    “嘶”、“嘶”连声,几枚炸弹竟真是落在他们附近不远处,一阵轰隆隆的爆炸声震得人们的耳膜都聋了。一阵呆怔接着一阵大乱,人们也不知道是否有更多的炸弹会落下来,大家争先恐后地趴在地上!

    好在只是那几枚炸弹,好在爆炸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没有真正严重地伤了他们,一些飞来的碎片,也令一些人伤臂、破头、划伤脚的。呻吟加上哭泣,打破了躲着的人群的沉寂。受伤的人已被附近的人就近照应着,不论认不认识,此时此地,谁能坐视伤的虽不是自己,却同是炎黄子孙的同胞!

    敌机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也许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成都,所以只在上空盘旋一阵,胡乱地投几枚炸弹,就呼啸而去了,解除警报也随着响起来。

    小曼透一口气,抬起头来,发现康柏仍用身体掩护着她,刚才千钧一发,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的当儿不觉得,这时

    ——才发觉他们——竟是那么接近,接近得

    ——身体大部分的地方几乎都贴在一起,这

    ——她的脸一红,心中控制不了的一荡,连忙避开了他的视线,用力推开他。

    “你

    ——没有事吧?”她不平静地问。

    康柏慢慢站起来,眼中的光芒奇怪而

    ——炽热,一粒令小曼害怕的火种似真似幻的又在眼中跳跃,他似乎忘却了周围的环境,似乎完全不觉身边的人们,就那么深深地、定定地、火热地凝视着小曼。

    “康柏

    ——”小曼心中发颤,脸红到脖子里,康柏怎能

    ——那般失态但那眼光,那视线——使小曼也感到心中的火苗开始蔓延,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

    “你怎么了?你——”

    “汉奸!”一声春雷般的暴喝,惊醒了沉迷的他们。

    “汉奸,抓住他!”

    小曼和康柏同时转头,他们不知道谁在骂汉奸,又是在骂谁,但

    ——但——那么多人围住他们,盯着他们,全是愤怒、不满、痛恨的眼光,为什么?

    “汉奸!”指着康柏的是卖棒棒糖的小贩,他看来是个忠厚、耿直的人,不是故意和康柏为难,他

    ——误会了什么吗?“他是汉奸,抓住他,送去宪兵队!”

    “汉奸!”是一个满脸正气的长辫子的女学生。“打死他

    ——打死不要脸,没廉耻的汉奸!”

    “打死汉奸,打死汉奸

    ——”更多的人嚷起来。

    刚才敌机临头时,康柏镇静如恒,现在面对着自己同胞误会的指责,他却慌乱起来。他们为什么说他是汉奸,他做出什么令人误会的事吗?他明明是清白的,但

    ——对着愤怒的人群,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知道,只要说错一个字,他就粉身碎骨了!

    “打死汉奸,打死卖国贼!”人群的情绪更是激动,围着人也越来越多了。

    “请问

    ——为什么说我是汉奸?”康柏努力镇定着。但手心全是冷汗。

    这么激动的人群,打死一个

    “汉奸”,绝非不可能,换了他也会动手,只是

    ——他是被冤枉的!

    “还敢问我们?”卖棒棒糖的小贩大声地说,他的脸都涨红了。

    “没有响警报你就先逃,没有丢炸弹你就先躲,先趴下去,你明明预先知道鬼子飞机要来,要在这里投炸弹,你是奸细!”

    “打死他!格老子的卖国贼!”一个愤怒的学生越众而出。“打死汉奸不赔命!”

    “打死他,打死他!”小贩也跟着过来。

    “不

    ——不——”小曼也跟着慌了,怎么去镇压一群含愤、怀恨的人群又绝不能伤他们,因为

    ——他们的出发点是正确的,他们爱国家,他们痛恨没廉耻的汉奸,卖国贼。

    “你们误会了,你们误会了——”

    “女学生你快走开,”小贩的眼睛泛红,已充满了杀气。“你再跟汉奸一起,当你是汉奸办!”

    “不

    ——”小曼的脸都白了。她相信愤怒的同胞会杀人,康柏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就可能被打死,国仇、家恨已使同胞们对敌人的仇恨达到顶点,该怎么办最糟的是康柏连制服都没穿

    “让开!”那个长辫子的女学生拖开了小曼。“看你不像坏人,你别上了卖国贼的当!”

    “他不是卖国贼,请相信我,”小曼急得哭起来,四周围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怎么办康柏已被他们捉住了。

    “他不是,他是空军飞行员!”

    没有人听小曼讲,大家那么激动,就算听到了也不会相信,受尽了逼害,苦难的同胞恨不得吃敌人的肉,喝敌人的血。汉奸,更是切齿痛恨、天地都不容的!

    “请你们别乱来,”康柏也在叫,慌乱起来,他的四川话就更不灵了。

    “我不是汉奸,不是卖国贼,我是军人,是空军飞行员

    ——”

    “你为什么不穿制服?”男学生迎面就是一拳,打得又重又狠,康柏嘴角立刻见血。

    “你讲的是什么?分明是外乡人,是汉奸!”

    “不

    ——”康柏被打得眼冒金星,这真是无妄之灾了。

    “我真是空军,你们可以打电话去问,你们

    ——可以送我去宪兵队!”

    “打死他!打死他!”人群又激动地叫嚷,“别信他的话,他分明和鬼子飞机有联络!”

    “不

    ——”康柏拼命摇头。更多的拳头又落在他身上。

    小曼被推出了人群之外,她无助地掩着脸,心中又急又怕,难道康柏

    ——就这么被人白白打死?她听见拳打脚踢声,每一拳、每一脚都打在她身上,踢在她心里,康柏的无妄之灾

    ——不是因她而起的吗?若不是为了保护她,他不需要大叫,也不会引人注目了,康柏

    ——

    正在危急的当儿,一辆宪兵队的吉普车开到了,两个荷枪的宪兵快步奔过来,一边叫闪开,一边拨开人群,冲了进去。

    小曼看见康柏已被打得狼狈不堪,口角见红,头青脸肿,衣衫破碎,但

    ——总算有救了。她鼓起勇气冲进人群,不顾一切地扶着康柏。

    “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宪兵大声问。

    “他是汉奸,他和鬼子飞机有联络,”小贩指着康柏,振振有词地,“我们打卖国贼!”

    “真是这样?”宪兵怀疑地,“你们应该送他去宪兵队,怎能随便打人!”

    “人人都可以打汉奸、卖国贼!”领先动手的男学生昂然说,“他出卖自己国家,是全体中国人的敌人!”

    “不,是误会!”康柏深深吸一口气,强忍痛楚。“别怪他们,误会是我引起的!”

    “误会,你是什么人?”宪兵问。一边又看小曼。

    “我是空军飞行员,温社基地的!”康柏喘息着说,“你们可以打电话去问,我叫康柏,第四大队,第二中队的,或者

    ——你们认识她,她是云小曼,云宗炎老太爷的女儿,我的未婚妻!”

    人群中响起了意外的

    “啊!”“啊!”之声,不知是因为康柏真是飞行员,或是云家的声势。

    “是这样的,”康柏微笑地接过小曼递来的手巾抹抹嘴角的血,他看来完全不怪那群鲁莽的人。

    “我是飞行员,我听得出不是我们自己飞机的声音,所以肯定有警报的来临,我又听炸弹在空中的‘嘶嘶‘声,所以还没落地爆炸,我就先躲了,他们就误会了,以为我事先知道一切!”

    “是这样的吗?”宪兵问小贩和男学生。

    他们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呆了。是这样吗?他们可答不出,谁知道康柏是飞行员,听得出飞机和投弹声?他们真以为康柏事先知情,这

    ——可闯了大祸!

    “是的!”男学生很勇敢地,“他没穿制服,谁想到他会是飞行员?我们宁愿打错也不愿放过汉奸!”

    “但是,你们如果打死国家最宝贵的飞行员呢?”宪兵正色地,“你们至少该问清楚才对!

    “是!”男学生看康柏一眼,突然的三鞠躬,连声自责,

    “我该死,我对不起你,我该死!你们飞行员在云上和敌人拼命,我们却误会你,请你原谅我!”

    “我明白你的心,我不怪你!”康柏真诚地笑,“换了我是你,也一样冲动!”

    男学生眼圈红红的笑了,康柏真不怪他?

    “我该死,你打还我吧!”卖棒棒糖的小贩冲上前,用拳头对着自己的胸膛乱打。

    “你打还我吧!”

    “我说过,是误会!”康柏正色地制止他。“你们也没打伤我什么,我真的不怪你们,相反的,我

    ——十分感动,大家一条心,我们才有希望!”

    “是!是!”小贩吸吸鼻子。“格老子的,被我看到真汉奸,我宰了他!”

    康柏对小曼微笑一下,扶着她朝人群外走。

    “对不起!”长辫子的女学生垂着头走上来。

    “我们太鲁莽了!”

    “不能怪你们!”小曼也摇头。

    女学生眨眨眼,目不转眼地盯着小曼,似乎还有话说。

    “你有事?”小曼停下来问。

    “你真是

    ——金女大的云小曼?”女学生小声地问。

    “是的!你认识我?”小曼很意外。

    “不!”女学生双颊泛红,羞涩又真诚地笑着说,

    “你比传说的更好看!”

    一转身,女学生跑走了。

    小曼望着康柏,想笑,却笑不出,一场警报带来灾祸,康柏看来伤势不轻,这真是

    ——无妄之灾了?

    “走得动吗?”小曼柔声问。

    “没问题!”康柏咬咬牙。“到公园外面叫辆黄包车,我不能骑车了!”

    “我自己骑

    ——”小曼说。

    “小曼,”康柏用手紧紧地环住她的肩。“其实,我倒心甘情愿挨这顿打,你知道吗?”“为什么,你发神经?”她诧异地,

    “你想没想到可能不是一场打,而是丢了性命?”

    “那又怎样?”他笑得好豪气,好光亮。“我看见你流泪,为我!”

    “傻话!”她老实一想。“眼泪比你性命重要?”

    “为你,就算是死

    ——也值得!”他真心说。

    “不许说!”她制止他。“我不要听那个字!”

    康柏深情一笑,在她耳边说:

    “那我说另外的一句话,小曼,我爱你!”他说得好动人,好美,好深情。

    “爱你的一切,包括你的眼泪!”

    小曼炽热的心激动起来,翻腾起来。康柏不是第一次说爱字,但

    ——这一次似乎更能打动她的心弦。也许经过了刚才的惊险,刚才的慌乱,刚才的恐惧,刚才的

    ——共患难,他再说爱——这个字仿佛带着他的生命,他的鲜血,那根本不再是一个字,而是他

    ——他的全部!

    情感的剧烈震动,泪水又盛满了眼眶,盈盈然然的挂在睫毛上,就像

    ——就像玫瑰花瓣上的一颗朝露,清新,夺目又动人。

    她眨眨眼,泪珠落下来,轻轻的一滴,却敲响了他生命中最动人的一条情弦

    ——“小曼——”他动情忘我地拥住她。

    他忘了周遭,忘了人群,忘了身上的伤处疼动,忘了那

    ——深心中的不平衡。此时此地,他眼中只有她,他的世界只容得下她

    ——带泪的小曼!

    “小曼!”他不顾一切地轻轻吻了她,在公园里,在许多视线下,在

    ——绝对纯洁的感情里!

    小曼是那样一个能令人忘我的女孩子,她总使他产生不顾一切的冲动,这是

    ——爱情,属于他俩的爱情,糅合了欢笑、泪、与生命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