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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云上 第七章(1/2)

    康柏在华西坝空军疗养所休养了三天,外伤差不多全好了。

    小曼因为上学之便,每天一下课就来陪他,他们反而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使他们沉浸在甜而坚稳的爱情里。

    星期六,小曼没有课,却也赶到华西坝去,康柏今天一早就可以出院了,她去接他。

    康柏请假一直到星期一,那么,至少他们还有两天整整的时间相聚。因此,小曼愉快地迎着阳光,走进空军疗养所。

    康柏早就等在门口了,他容光焕发,神情开朗,看见小曼,他笑得那样

    ——吊儿郎当,毫不正经,似乎三天养伤把他养得精神散漫了!

    他穿着军服,很少见,他总爱穿便装的,但

    ——小曼却更喜欢他穿军服,使他更显得英挺。

    “之翔回来了吗?”他问。

    “姐夫?姐姐说他们的交通车中午才到!”小曼好奇地,“你找姐夫有事?”

    “打听一下旅行的事,”他漫不经心地伴着她往外走。“我们中队选中了哪里!”

    “没听姐姐提起,什么旅行,很盛大?”她问。

    “一年一度的大休假,”他吁一口气。“可以去峨嵋山,也可以去灌县都江堰,也可以去新都!”

    “新都现在不好玩,”小曼立刻插口,“秋天去才可以看见到处的桂花,春天

    ——我认为还是峨嵋山好!”

    “灌县好!”他眯着眼睛笑,“找家饭店一住,可以打牌,去峨嵋山做什么,看和尚吗?”

    “打牌好吗?”她白他一眼。“你不是个赌徒呢!”

    “自己同学玩玩,”他看看表,考虑一下。“我们去复兴街的

    ‘津津’吃点心,好不好?”

    “广东点心,家乡味!”小曼不反对。

    “顺便等等同学,”他笑,“交通车一到城里,他们多半到

    ‘津津’吃午饭,要不然就去商业场后面那家

    ‘王维洲’吃西餐,星期六中午啊!那边清一色的空军!”

    “我很少去那两家!”小曼摇摇头。“我情愿排队吃

    ‘赖汤圆’,味道好些!”

    “你得练习吃广东菜!”他半开玩笑地握住她的手。“战争结束后,我带你回广州见我母亲!”

    她咬着唇,把那丝羞涩掩饰了,虽然已订了婚,她仍然不习惯说这些话。

    “那会是好长、好久以后的事,”她摇头看着远方的天际。“我嗅不出战争结束的味道!”

    “相信快了!”他眼中有一抹特殊的光芒,很有信心地,

    “你没看见我被当作汉奸挨打时那些人的愤怒、痛恨和激动吗?所有的中国人团结起来,会是一股好大、好大,无坚不摧的力量,日本鬼子绝不是对手!”

    “但愿

    ——如此!”她说。

    “要有信心些!”他鼓励她,

    “信心会带给我们希望和成功!”

    她点点头。他们已走出华西坝,叫了两部黄包车,直奔复兴街。

    星期六,

    “津津”的生意好得惊人,没到中午,已坐了许多人,正如康柏所说,有一半是空军,想来等基地的交通车一到,必然挤满了穿制服的飞行员。

    他们在靠边的角落里找到一个桌子,康柏就如数家珍地点了一大堆点心,什么鸡包、烧麦、及第粥、芋角、马拉糕,多得令小曼直摇头。

    “够了,叫这么多,谁吃?”她说。

    “我呢!”他一本正经地。

    面对面地坐着,他就开始目不转睛地凝视小曼了。她仍是穿着浅蓝色衣服,她是喜欢浅蓝的,是吧!也似乎只有浅蓝,才能衬托出她秀中带刚的气质。她今天穿着浅蓝色的布旗袍,披了一件浅蓝毛衣,手指上除了那枚订婚戒指之外,还有那枚好惹眼的珍珠戒,珍珠的白配上属于她的浅蓝,就更显出她的素净、高雅。

    康柏看得发呆,小曼似乎每部分都漂亮,都出色,脸、身材、四肢,都配合得那么恰到好处。尤其是五官,分开来绝不显得特别,但经过造物主的手,巧妙地安排在小曼那张轮廓好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脸上,就像一件稀世的艺术品般,发出永恒的美丽光芒。

    “你的眼睛能不能移开一点!”小曼被看得难为情了。

    “不能!”他轻轻摇头。“除了你,我什么都不想看!

    ‘”你不考虑别人发窘吗?“她涨红了脸。

    “别人,谁?”他故意不明白。

    “康柏!”她提出警告。

    他一整神色,竟长长地叹一口气。

    “小曼,你真美,”他说,“若整天对着你,我什么事都不能做了!”

    “谁叫你对着我呢?”她说。

    “但是,若不对着你,看着你,我更是什么事都不能做,”他说,“我的心都不见了!”

    “又在胡扯,”她胡乱地指指门口。“看,你的同学、队友们来了!”

    他果然往门口看,没看见同学、队友,却看见一个带着一脸笑容、孕育着无限风情的女孩子!她也正望着他,视线相接,她抛来一个好媚、好柔的眼波。

    他心中重重一震,脸色马上不自然起来,不自然得那么明显,连小曼都觉察了。好奇地循着他的视线望去,那对风情万种眸子的主人已轻盈地走过来。

    原来是她,刘情!川大的小美人刘情!

    但是

    ——康柏为什么一看见她就不自然了呢?刘情只不过是见了两次面的朋友啊!

    “云小曼,康柏!”刘情笑得眼睛弯弯的,明明是对着小曼,眼波却抛向康柏。

    “碰到你们,真巧啊!”

    “一个人?”小曼看不见她有朋友!

    “嗯!我找人!”刘情用眼角瞄了瞄康柏。“好像不在!”

    “约好的吗?”小曼说着。她奇怪,康柏除了不自然外,还显得冷淡。

    “没有!”刘情风情万种地掠掠头发,拉拉衣服。“不知道他来不来,碰运气而已

    ]”

    “是空军?”小曼指指椅子。“坐下来慢慢找!”

    “嗯

    ——不坐了,”刘情不置可否,眼波又往康柏那边抛。这个女孩子,若非天生妖媚,就显得不正经了。

    “康柏不欢迎我打扰的吧,是不是?

    “哎

    ——请坐,刘小姐!”康柏生硬地赔着笑脸。

    “明明不是真心的,”刘情的手指几乎点到康柏脸上。“我才不做电灯泡!”

    小曼心中开始不满,刘情前两次给她的印象还不错,怎么今天却

    ——对康柏打情骂俏似的,这未免太过分了,她看来全不在乎一边的小曼!即使康柏不是小曼的未婚夫,她也该尊重康柏身边的女孩子才是!

    小曼是含蓄的,她的不满也只摆在心底,她仍含着浅笑,保持着好风度!惟一的抗议是沉默!

    “刘小姐开玩笑,”康柏笑得一点也不潇洒,他看来——心中有什么顾忌似的。顾忌?

    “我是真心请你坐!”

    “哦!还说真心呢?”刘情眼中光芒十分奇怪,有点冷,有点怨,有点

    ——不满。她不满意谁,小曼或是康柏?“巴不得我快快走开,是吗!”

    “怎么会呢?”康柏简直是赔着笑。“难得遇到鼎鼎大名的大美人

    ——”

    “人家云小曼才是成都第一美人!”刘情眼珠儿一转,话题也转了。“哦,潘明珠来了成都,知道吗?”

    “不清楚!”康柏皱眉。

    刘情突然出现,可有什么目的?她说话的语气又是那么特别,似乎存心来挑起些什么事端似的,她可是预谋的吗?康柏和小曼同时起了怀疑。

    “哟!她可惦记着你们呢!”刘情柔媚地一笑,“再见了!看情形我大概是找不到朋友了,他恐怕不会来了!”

    小曼微笑着说再见,康柏却只是点点头,冷淡得过分,反而显得虚伪了

    ——虚伪吗?

    “看见我那朋友,康柏,请对他说一声,我找他!”刘情转身大步而去。她走路的姿态十分夸张,一扭一摆的使人有个感觉,她绝不是大家闺秀!

    直到她走出大门,康柏才长长透一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神色又恢复自然。

    “你

    ——认识她的朋友?”小曼望着他。

    “疯疯癫癫的,我甚至不知道谁是她的朋友!”康柏摇头,声音也开朗了。

    “你似乎

    ——对她有些顾忌!”小曼问。

    “顾忌?”康柏夸张地打着哈哈,“可能吗?她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是给她面子,尊重她!”

    “她却不领你的情呢!”小曼笑了。

    “谁要她领情了!”康柏像是掩饰什么似的吃着点心。“我讨厌口没遮拦的女孩子,再说

    ——她一点也不像学生!”

    “但是她漂亮,她有风情!”小曼仍是笑。

    “要风情去找电影明星,什么时候轮到她了?”康柏不留意的冲口而出。

    小曼的笑容不曾敛尽,眉头已皱起来,康柏怎么说了一句这么糟的话?他看来只是风流,不该说这近乎

    ——下流的话,是不是?风流不同于下流啊!

    “你

    ——找女明星?”她问。

    “哎

    ——”康柏有些色变地,“怎么会?小曼,你想到哪儿去了,我的眼光会低得

    ——去找女明星?”

    小曼咬咬唇,咽下一腔要说的话,她相信康柏不会去找女明星,但刘情

    ——怎么来得这么古怪?她怎能不怀疑?

    尽管怀疑,她仍深藏着,怀疑并不等于是事实,她不想因自己的怀疑而令康柏难堪。

    门口一阵热闹,基地的交通车把休假的空军飞行员送来了,一下子,整个餐厅挤得满满的,到处都看见穿军服的年轻人。康柏、小曼忙着和熟人打招呼,刚才被打断的话题,再也续不起来。

    “韦震,你的女明星呢?”康柏开玩笑地,隔桌子叫,“她叫康枫,是我的妹妹!”

    “就来了,就来了!”韦震紧张地注视门口。“我们结婚时候,请你这个哥哥做主婚人!”

    “哦!论婚嫁了?”另一桌的邢树人回头说,“还是你有办法,追到了大众情人女明星!”

    明明是半带讽刺的开玩笑,韦震却也不在意的傻傻笑了,爱情,真能使人变成傻子呢!

    “以后只是我一个人的情人!”韦震说。

    “有种,要得!”一个北方同学用生硬的四川话叫,“韦震,祝你求婚成功!”

    “早就成功了!”邢树人笑着说,“康枫已经答应嫁给我们戎马书生、江南才子韦震了。”

    “去你的,别损人了!”韦震骂起来。

    同学们哄堂一笑,也就放过了韦震,各自吩咐食物。

    这个时候,门口似乎一亮,袅袅娜娜的走进一个女孩子,大白天里,她也穿了长长的缎子旗袍,肩上还披了一件同质料的长斗篷,看来分外显眼,她不是那种丽质天生的女孩子,但神情很媚,笑容很甜,再加上浓浓的化妆,倒也是光彩夺目,谁都认得,她就是韦震的康枫了!

    康枫一出现,韦震急急忙忙迎上去,好殷勤地扶她到座位上,一刹那间,同学、队友怪叫,口哨声连天,韦震涨红了脸,康枫却大方地回报以微笑,到底是久经世故的女明星。

    小曼把在康枫脸上的视线收回来,似笑非笑含有深意地对着康柏,康柏立刻会意,一把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

    “再提女明星,我不饶你!”他夸张地。

    “何必紧张?”她笑容扩大了——康柏越是夸张地否认,她的怀疑越扩大。

    女明星,刘情,康柏有关系吗?

    “我只紧张你钻牛角尖的误会!”他说。

    “有这可能吗?”小曼反问。

    康柏眉心微蹙,好半天,才放开小曼的手。

    “我是太紧张了,”他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小曼,是你令我紧张!”

    “我不明白,”她玩着手指上的订婚戒指。“说这种话,表示你并不真正了解我!”

    “不

    ——”康柏的话好难出口似的。“我紧张,担心的只怕

    ——会失去你,而原因并不因为你!”

    小曼把戒指轻轻除下来又套回去,然后浅浅地笑了。

    “我明白了,你是说

    ——原因起于你?”她问。

    “是

    ——”他垂头沉思片刻。“我有时喜欢开玩笑,喜欢

    ——逢场作戏,怕你误会!”

    “我能分得出真假和轻重!”她摇头。

    “小曼,”他抬起头,眼光好深、好远又好难懂。“我只希望你记住一件事,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在任何环境里,我

    ——爱你,只爱你你!”

    小曼十分意外,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分明在暗示一些事,是什么呢?

    “康柏,你若有心事,有困难,说出来,”她诚恳地,“让我替你分担!”

    他呆了一下,然后立刻用一个夸张的笑容来掩饰。夸张,似乎成了他的挡箭牌。

    “心事,我岂是有心事之人?”他哈哈地笑着,“我只是说

    ——万一!”

    小曼摇摇头,她不能相信康柏的解释,一晃眼,发现女明星康枫正在注视她,脸上带着羡慕又相当友善的笑容,大概韦震已告诉她关于小曼的家世吧!为着礼貌,她只好回报以微笑,谁知道竟把康枫引了过来。

    “原来是云家三小姐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成都的所有太太小姐全被你比下去了,”康枫口才好得很。“听人说,云家三小姐就是华西坝骑

    ‘洋马’的女学生呢!”

    洋马是四川人对脚踏车的别称,在那时,是顶尖儿的时髦玩意儿,骑脚踏车的女学生,除了云家的女儿外,真还没有几个,连金安慈、潘明珠也没有,难怪康枫羡慕。

    小曼只是微笑,她实在不喜欢虚伪地赞美人,更说不出什么漂亮的字眼,她天生就不会八面玲珑的交际手腕。

    “这位就是云老太爷的

    ‘姑老少’吧!”康枫转向康柏,她的话,四川味特别重,

    “姑老少”就是姑少爷,也就是女婿的意思。

    “和三小姐真是天生一对,羡慕死人了!”

    “你和韦震不也是天生一对,看得令许多光棍同学流口水呢!”康柏说得有点轻薄。

    “少来噜苏!”一边的韦震笑骂着,“小心我请你吃拳头!”

    “人家开玩笑嘛!”康枫反而绝不在意地笑,眉梢眼角的风情有几分和刘情相似,但她不及刘情浓郁。

    “你是康柏,我是康枫,以后我叫你柏哥,好不好!”

    “好是好,”康柏眯着眼,半点儿也不正经。“先问问小曼可答应。”

    “小曼才懒得管你这些风流事,”韦震开玩笑地拍拍他。“我们要去百花潭,再见了!”

    韦震扶着康枫,小心翼翼地朝门口走去,康枫仍是摆出个面具般的微笑,被服侍得心安理得。

    “没出息的家伙,像个观音兵!”康柏笑着摇头。

    “你越来越多事了!”小曼也摇头。“康枫喜欢就行了!”

    “哦!百花潭在哪儿?”康柏问。

    “西门外,夏天还可以游泳,”小曼解释着,“那儿有草堂寺,是诗人杜甫的故居!”

    “是吗?我们也去!”他兴致勃勃地。

    “趁热闹吗,还是舍不得女明星?”她不真心地。

    “笑话

    ——哎!听说康枫和韦震好之前,还有个相当要好、又有钱又有势的男朋友!”康柏很会避重就轻。

    “嗯,那人好像是个

    ‘袍哥’,‘舵把子

    ’的儿子!”小曼说。

    “袍哥

    ‘就是川军的领导级人物,’舵把子”是红帮的大哥。

    “‘

    袍哥舵把子

    ’?”康柏小声叫起来,

    “韦震敢惹?他有几条命?”

    “他们不会对付飞行员的,变心的是康枫!”小曼说,“她如果应付得不好,危险的是她!”

    “韦震去谈判过,他们只要人!”康柏耸耸肩。“韦震那小子被爱情迷昏了头,谈判不成,干脆他就不理!”

    “也不一定有事,”小曼说,“女明星又不止一个!”

    “闲话说了一大堆,走吧!不去

    ‘百花潭’至少也不能困坐在

    ‘津津’才是!”康柏站起来。

    “两个地方由你选择,”小曼走在他旁边。“回家,或是去你的基地!”

    “大家都休假回基地做什么?”他颇觉意外地,“不如去看场电影!”

    “‘

    埃洛扶林

    ’的《江山美人》在演了,忘了是哪一家!”她不反对。“同学都说好看!”

    “我们去问问看!”他说。

    出了

    “津津”,康柏想找两部黄包车。突然,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声枪声,是枪声,接着又是一声,一刹那间,平静的街头立刻大乱起来,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人群你推我挤的四散逃跑了,一边还听见有人不负责任地乱叫

    “汉奸捣乱‘,”鬼子杀人

    “,”宪兵捉人“什么的!

    康柏是职业军人,在这种场合,他十分镇定,迅速和小曼一起贴墙而立,躲开乱挤的人群。同时,他运用目力朝枪声的方向望去。

    人群一逃开,他看见发生的事了。一个女人倒在大街中心,一个男人正六神无主地蹲在女人旁边。他仔细一看,才看清楚了,那男人穿着空军制服,那女人身上是件拖地斗篷

    ——“是韦震和康枫!”康柏大叫一声,拖着小曼大步奔跑过去。

    不是汉奸,不是鬼子,也不是宪兵,看来

    ——只是为争风吃醋而伤人吧!

    “发生了什么事,韦震!”康柏一把抓住他的队友。

    韦震似乎已吓傻了,他呆怔地望着康柏,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康柏是旁观者,比较能够保持镇定,他轻轻地翻开康枫伏在地上的身体,他看见鲜血从她右胸部汩汩地流出来。

    “快!要送医院!”他站起来张望,身边只有小曼——她站得较远,她怕见血。

    “小曼,到‘津津’去找同学出来帮忙,还有

    ——啊!基地交通车停在那儿,叫同学通知司机开车过来,要快!”

    小曼深深吸一口气,强抑跳动剧烈的心

    ——转身就跑。她在想,前后不过几分钟的事,刚才还活生生、光彩夺目的康枫,现在却已生死未卜的倒在血泊中,人生中真是充满了这么可怕、未可预料的突变吗?这些曰子里,她怎么净是遇到这些血淋淋的事件,先是吴育智,再是康柏,现在又是康枫,这

    ——可是预示着一些——不吉祥?

    跑进

    “津津”,她努力以最快的速度说了发生的事,邢树人招呼了几个同学,又有人去通知交通车司机,他们一起奔向出事的地点。

    在那边,韦震脸色惨白的断断续续地把经过说出来,他说,是一个穿短打装的年轻人做的,他还肯定这是康枫以前的男朋友主使的!

    “一定是他!”韦震恨得咬牙切齿。“除了他,没有谁会伤害康枫,他得不到就毁了她,我

    ——要找他算账,我要跟他拼命!”

    康柏捉住了他,不让他在激动中轻举妄动。交通车开过来,同学们也来了,他们全是在空中火线上拼命的人,对受伤流血原不当一回事,他们很小心地把康枫移上车,但

    ——他们心中都激愤,他们不能忍受别人的公然欺负!

    对付康枫就等于对付韦震,对付韦震就等于对付他们每一个飞行员,他们绝不能忍受!

    邢树人和另一个同学陪韦震送康枫去医院,剩下的几个年轻人沉默地围站在马路边。刚才四散逃走的人群,又慢慢地涌回来看热闹,女明星康枫受重伤,有人公然向飞行员挑战

    ——于是就更加热闹得不可收拾,谁都变成目击者,谁都有自己的一套说法

    “找他们算账去!”一个同学恨恨地说,

    “公然欺负到我们空军头上来!”

    “绝不能罢休!”另一个说,“回基地搬所有同学、队友出来,跟他们拼命!”

    “他们是

    ‘袍哥’‘舵把子’,不能鲁莽!”康柏说。他比较冷静,可能他早知道对方底细。几个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袍哥、舵把子怎么样?开了飞机去炸死他!”先开口的那个说,“妈拉巴子,谁让他在老虎嘴上拔须?”

    “他们并没有对付韦震。”康柏摇头。“他们是手下留情的,我看

    ——这个事还是韦震自己做主!”

    “也对!”同学同意了。“无论他怎么决定,狗娘养的才不帮他!”

    “我现在去医院,晚上到静安别墅通知你们情形!”康柏看看—边的小曼。

    “你们等消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袍哥和咱们空军河水不犯井水,何况他们对社会有安定作用,我怕会把事情闹大就不好了!”

    静安别墅是空军休假人员的休歇处,是比较高级的旅馆,几乎所有没有家的飞行员都住在那儿。

    “闹大就闹大,”一个同学不平地,“难道我们的人就这么白白被人欺负吗?”

    “事情并不单纯,我相信

    ——康枫必有理亏的地方!要不然他们下手不会这么狠!”康柏说。

    “好吧!你快去医院,我们会等你消息,”几个同学又回到“津津”去。

    康柏默然走到小曼身边,她看来情绪受了很大的波动,上午开朗的笑容已不复见。

    “一起去医院看看,好吗!”他望着小曼。

    “不

    ——我回家等你!”小曼脸色有些苍白。

    “我不想看——我觉得很可怕!”

    “很抱歉,小曼,”他真心地说,“当时情形非帮忙不可,周围只有我一个是同学,我无意吓着你!”

    小曼摇摇头,再摇摇头,突然:

    “可怕的不是那些血,不是那枪声和伤害,”停一停,她再说,“是让我看见不专情的报应!”

    康柏一怔,不专情的报应?小曼已径自跳上一部黄包车,她似乎想

    ——急于离开。

    “我会一直在家里,办完事

    —你来!”她去了。

    不专情的报应?他仍在想,真有报应吗?

    康柏到医院之后,不曾到云公馆,不止如此,一星期来,他没有出现在小曼面前。

    小曼心中有奇异的不安,那莫名的怀疑也更浓了,康柏近来

    ——是有些特别,他有什么理由不见小曼呢?他们之间没有争执,没有误会,一切都好好的,他怎么

    ——哎!他托之翔带来两次口信,说他替同学警戒,不能进城,但

    ——他连续警戒一星期?

    昨天星期六,之翔没回家,康柏也没出现,小曼忍住打电话去基地的冲动,她去找小怡。

    或者,她精明的大姐能帮她?

    “姐夫警戒?”小曼不落痕迹地。

    “昨天之翔和几个队友飞去兰州,今天中午可以回来!”小怡说,“大概康柏跟他们一起!”

    小曼放心些,原来去了兰州,康柏和之翔同队,当然是一起去的了!

    “最近姐夫比较忙吗!”小曼再问。

    “也不见得,空袭少了,出任务倒多!”小怡在给孩子换尿片。“上星期还有个笑话,晚上大家都睡了,也不知道是谁误触警报器,所有的人都从床上跳起来,来不及穿衣服就往飞机上跑,多数的人只穿背心短裤,好一点的穿睡衣,就这么起飞了!”

    “警报来了要起飞,作战?”小曼不懂。问号在她黑眸中跳动。

    “人躲警报,飞机也躲啊!难道停在那儿被日本鬼子炸?”小怡笑了,“一些跑得慢的人知道是误会,那些跑得快的已爬上飞机起飞了,他们飞去重庆

    ‘白市驿’机场,背心短裤的也不敢下飞机,就这么坐了一夜,又冷又累又尴尬,飞回来才知道闹了最大笑话!”

    “这是他们负责的表现,也没什么可笑的!”小曼说。

    “说是这么说,但你看见他们背心短裤就飞行的怪模样,不笑才怪!”小怡说。

    门外有一阵脚步声,人还没进来,小怡、小曼已听出是之翔回来了。小曼心中一阵紧张,就像应第一次康柏约会般

    ——康柏一起来了吧?

    进来的只有之翔,小曼不曾立刻失望,康柏可能去她的厢房找她了,是不是?

    “姐夫,回来了!”小曼站起来。她急于离开,一心想快些儿见着康柏。

    “咦!小曼没出去,康柏呢?”之翔笑着问。他是绝对无心的。

    “康柏

    ——没跟你一起回去?”小怡看小曼一眼,问。

    “他?昨天就进城了,”之翔在脱鞋子,也没注意小曼变得好难看的神色。

    “他怎么会跟我一起?”

    “他没去兰州?”小怡疑惑地。

    “没有!”之翔这才抬起头来,这才——知道说错了话。

    “怎么——他没来!”小曼忍住了难堪,勉强笑一笑。

    “嗯!我想

    ——他有事!”她往门外走。

    “有什么事?昨天我们中队放假,全体去灌县旅行,除此以外还有什么事?”

    “我回房了!”小曼掀开帘子走出去,经过窗口,她听见小怡问之翔,是不是她和康柏吵嘴了,小曼的难堪几乎变成泪水。

    匆匆回到房里,只有天香坐在门口做针线,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