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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云上 第三章(2/2)

同于她古老的家院,却也料不到有这么绝对的差异,她不禁有丝犹豫。

    “我相信面对着的,将是绝对不同的另一种生活方式!”掩饰着犹豫,说得含蓄。

    “别担心!

    ‘他了解地,看透了她的心。”坐一坐,不习惯我们就走!

    “她摇摇头,毅然拉响了门铃。即使不习惯,此时此地也非示弱的时候,是吗

    一个穿中山装的门房迅速地开了铁门,门里没有两排坐着等侯差遣的佣人,却不失气派。中山装的男佣认得出康柏,已立刻前去通报了。

    小曼一直保持着微笑,被穿着白色短裙、眼中有掩不住讶然的安慈迎进面积不大,却精致得出乎小曼想象的客厅里。她曾看过一次类似这样布置的客厅,那是在学校里的洋教授家,虽是如此,洋教授说什么也没有金家豪华。踏着满铺的英国地毯,坐在少见的英国式大沙发上,小曼的不自然要费力地压抑着了!

    “没想到你们会来,”安慈用围在脖子上的雪白毛巾抹抹汗。“我正在打网球!”

    “不是邀请了我们吗”康柏神情自然极了,他舒适地靠在那深蓝色暗花的丝绒沙发上,眯着眼微笑。

    “怎么你又另外约了朋友?”

    “不是朋友,是我表姐潘明珠和一个同学刘情!”安慈笑得很大方,也许是在自己家中吧!和她比起来,小曼显得拘谨了。

    “你有表姐,和你一般美丽富有。”康柏开玩笑问。

    “她是潘博的女儿,”安慈脸上光芒特殊,似敬似羡地,“潘博,你们知道的!”

    “哦!潘博的女儿也在成都?”康柏眼中光芒一闪。

    小曼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特殊光芒,为潘博,因为他是政坛要人、是风云际会的大人物她不明白,却记下了,因为她从来没见康柏眼中会有这种光芒。

    “他们住重庆,来玩的!”安慈一笑,“她在重庆念中大,一天到晚溜课!”

    “是吗?”康柏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她在

    ——花园,”小曼第一次开口。

    “真想见见那么出名大人物的女儿!”

    潘博是真正的大人物,文官中,他该是数一数二的,他的名字每天都会出现在报纸的第一版,对康柏和小曼来说,那该是高不可攀、不可思议的!云家在四川财势骄人,却也无法和潘博这种肩负国家重任的大官相提并论。

    “在后园网球场上。”安慈望着小曼。“我叫人去请她进来,你们见见她!”

    她拍拍手掌,立刻有穿了雪白制服的女佣人进来,安慈威严地吩咐几句,女佣人恭顺地领命而去。

    “你父亲也是名人啊!”安慈是在恭维吧!“在成都哪个不知道云半天的?”

    “爸爸只是一个商人而已,怎么可以和潘博先生比呢?”小曼谦虚得很诚恳。

    “潘博只是官大,财势远远比不上云家!”安慈刚说完,两个穿着白色运动短裙的女孩进来。

    前面一个神色傲慢,模样平庸,但举手投足间都是不可一世的,她一进来就不满地嚷着:

    “金安慈,怎么搞的?”她也不理一边的小曼,康柏。“球打了一半就走,还把我们叫进来,莫名其妙。”

    小曼和康柏对望一眼,这就是大人物之女

    后面的女孩却是叫人眼睛一亮,小巧明媚,未语先笑,眉梢眼角流露着好吸引人的动人风情,这么年轻就有这么浓郁的风情,她是谁,刘情?

    “来了客人嘛!”安慈似乎习惯了潘明珠的态度。“他们就是我曾经告诉你们的云小曼和康柏!”

    潘明珠傲慢的视线掠过小曼,停在康柏脸上却

    ——似乎不再移动,那傲慢也收敛了。

    “康柏,飞行员”潘明珠问。

    “是,潘小姐!”康柏好有礼貌——小曼很意外,康柏在女孩子面前霸道惯了,他也讲礼貌

    “来,我介绍一下!”金安慈站起来,她很有女主人风度。“康柏是云上人物,云小曼

    ——金女大校花,成都的第一美人!”停

    —停,又说,“我表姐潘明珠,潘家幺女儿,刘情,我们川大的小美人儿!”

    康柏眼睛由平庸的明珠脸上移向刘情,又是光芒一闪

    ——不同于听见潘博时的另一种光芒,惊讶之外还加上了不能置信!小曼只是微微一笑,她已努力制止了几乎不听指挥的皱眉。

    “云小曼,名不虚传!”刘情的眼光像飘,从康柏那儿飘向小曼,她用手掠一掠微乱的头发,哎

    ——真不简单,那样一个小动作,也好有韵味。

    “在小曼面前,安慈,你还敢提什么可笑的

    ‘小美人儿’?”

    刘情似乎完全没有女孩子的小心眼儿,她一点也不忌妒小曼,那笑容真诚动人,只是

    ——她的神色、韵味都不像大学生,倒像那些明星啦!演话剧的女学员似的!

    潘明珠可不同了,可能因为她容貌平庸,对美丽出色的女孩子敏感之外兼没好感,她凝视小曼几秒钟,眼睛一翻,不以为然。

    “成都第一美人?”她冷冷地说,“成都有人搞这无聊的选美吗?”

    “没得潘明珠小姐同意,谁敢选?”安慈开玩笑地打圆场,她怕小曼下不了台。

    “金女大的?”明珠好像找到了对象,从头到脚地打量小曼,嚣张得令人反感。

    “四川人?”

    “杭州!”小曼在这种情形下,反而笑得自然而优雅了,她深深明白,无论如何,潘明珠绝非她的对手。

    “杭州?”明珠似乎很意外。“你父亲不是别人叫云半天的吗既是遮盖了四川的半边天,怎么不是四川人呢?”

    “云半天只是别人叫着玩的,”小曼努力保持风度,这个潘明珠在倚势凌人呢!

    “潘小姐的父亲才是我们所敬仰的!”

    明珠冷冷地哼了一声,别人已甘拜下风地敬仰她的父亲了,她也不便太过分了!

    “表姐个性是这样的!”安慈在一边对小曼眨眼,她竟站在小曼的一边了,女孩子的心理真是很微妙的。

    “她嘴巴说得凶,心肠倒是柔软的!”

    “谁要你讨好我,小鬼!”潘明珠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也露出了那一口不整齐的牙齿。

    在四个女孩子面前,康柏反而出奇地沉默着,他眯着眼睛在微笑,他的视线大多数的时间跟着小曼在转,但

    ——即使如此,小曼也摸不透他心中在想什么。

    “你们也来打网球的?”明珠像发号施令的主人,更像大家的领袖。她这样

    ——因为她有了不起的父亲她虽问康柏和小曼两个人,眼光只在康柏脸上转。

    “不,我们只来看看安慈!”康柏说。

    “你们飞行员很会跳舞吧!”明珠问得很不客气。

    “很少跳!”康柏一直在笑。“大多数的时间要打仗!”

    明珠撇撇嘴,她总是不以为然的。

    “我现在只是看见你陪女朋友呢!”她说。

    “潘小姐愿意,可以到我们基地去看看警戒和出任务情形!”康柏似乎有了耐性。

    “女孩子也能去?”问的是刘情,不是明珠。她闪动着含笑的眸子,风情万种。

    “潘博先生的女公子,有什么地方不能去?”康柏点点头。

    小曼这回忍不住皱眉了,康柏不是巴结、恭维得过分对潘明珠这样的女孩,最好的态度就是不理!

    “我会去!”明珠拍拍手。“喂,安慈,叫你爸爸给我们预备辆汽车,我们明天去!”

    安慈好意外地,呆一下,却

    ——仍然点头答应。看来这个屋子里,没有人能反对明珠的意见!

    小曼暗暗地吸一口气,把脸转向一边,不看明珠,不看康柏,也不看任何人。她不满意康柏的态度,更看不顺眼明珠的专横跋扈,这个潘明珠似乎仗着父亲的地位,为所欲为呢!潘博那样的大人物,竟会有如此这般的女儿这未免太令人失望了!

    康柏好像完全看不出小曼的不高兴,继续说:

    “明天我会恭候几位小姐,你们的来临,会是我们基地的光荣!”

    “是吗?”安慈也笑了,她笑——是她已发现了小曼的不满,下意识的,她有报复的心理,女孩子哦!

    “小曼,你也一起去?”康柏总算记起了小曼。他哪会看上平庸的明珠,小曼知道,只是

    ——哎,怎么说呢她是在忌妒了!

    “不!”小曼笑得若无其事般的平静。“明天我没空,我和人约好去青羊宫!”

    康柏,康柏,你真忘了吗你和小曼约好的啊!

    “哦

    ——”他拖长了声音,“能不能从基地回来再去青羊宫呢”

    他是明知故犯。这康柏真可恶!

    “不能!”小曼淡然一笑,“我不喜欢失约于人!”

    旁边的金安慈眼珠一转,忽然笑着说:

    “和谁约好去青羊宫,可是

    ——沈欣?”她已知道沈欣成都不小,他们的圈子却小。可惜,她这次的自作聪明并不正确!

    “不是沈欣!”小曼摇摇头。不知怎么的,她此时竟对安慈有好感了,也许是和明珠的比较之下吧!

    “沈欣,男孩子?”明珠又多事了。“云小曼,别人叫你成都第一美人,是因为你男朋友多?”

    这一回,小曼再沉着也变色了,那个时代,自由恋爱刚刚萌芽,哪个女孩子敢交

    “很多”男朋友,即使不在乎四周闲言,也没有这么明目张胆,阿明珠的话太过分了!

    “表姐,你怎么乱说了?”安慈又打圆场。“沈欣是成都沈白谦沈伯伯的儿子,云家的世交,小曼的男朋友不是康柏吗?”

    “哦

    ——”明珠看看小曼,看看康柏,终于耸耸肩。

    “对不起,两位!”

    这么一来,小曼也就不好意思发作了,气氛却再也好不起来。康柏不蠢,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他明白再逗留下去情形不会更好,潘明珠似乎针对着小曼呢!他很聪明地提出要离去。

    “才来就走?”安慈并不坚留。

    “我和小曼还有点事!”康柏含笑的眸子掠过所有女孩子。“何况,你们还有未打完的网球!”

    “好吧!希望你们下次再来!”安慈站起来送客。

    “一定!”小曼也站起来。

    “喂,喂!”明珠毫不讲礼貌,又叫起来,“说好了明天等我们的,是不是”

    “是!潘小姐几点钟去”康柏问。

    “十点左右吧!”明珠拍拍安慈。“记住预备汽车!”

    小曼不再言语,对刘情微笑一下,领先走出去。她没理会潘明珠,她实在再也无法忍耐明珠了,这样的女孩子,毫无教养,只会仗着父亲的官位而傲慢

    安慈很周到地直送他们到大门口,她握住小曼的手,摇晃了好一阵子,似乎

    ——康柏的事在她们之间已成过去,她们的友谊又恢复了。

    “小曼,真是对不起,表姐就是那样的!”安慈歉然地,“她从来不考虑自己的话对不对,总是冲口而出,得罪了人还不知道,她被她家里宠坏了!”

    “她有那样了不起的父亲,是有她值得骄傲处!”小曼不置可否地。

    安慈笑一笑,对他们挥手道别。当金家的铁门砰地关闭时,小曼已走出好几步了。

    康柏大步追上她,就伴着她这么往前走,他们谁也不先开口,沉默得好别扭,这是他们相识、相伴以来从来不曾有过的情形。从小曼脸上,看不见一丝不高兴的神色,然而康柏,他该了解,他该有所解释,但

    ——他不出声,他们一直走到南门城门边。

    “坐车,好吗?”他终于说。那样无关痛痒的一句话。

    “好!”小曼点点头,任他招来黄包车。

    “回家?”他再问。

    “好!”小曼仍是这个字。

    各人跳上

    —辆黄包车,似乎突然之间,莫名其妙的他们有了隔膜,他们生疏了!

    黄包车相距很近,他们却没交谈,小曼的车在前面,她端坐着动也不动,更别说回头了。这种情形一直僵持到回到益德里云公馆外面。

    跳下黄包车,小曼预备走进大门,康柏及时叫住她,门房里有那么多佣人望着,她不便不理踩,何况

    ——她希望自己能一直保持风度,即使心中再不高兴,她得若无其实,像金安慈一般!

    “小曼,我想现在回队部,能不能借你的脚踏车”康柏说。他真是一个字也不提刚才的事,难道他真不知道小曼生气了

    “明天送回来给你!”

    “好!”小曼低着头踏进门槛。“你来拿!”

    康柏跟着走进第一进花园,在旁边的一幢小屋里。小曼推出她的脚踏车。

    “骑回去吧!明天不用送来,我不上学!”她把脚踏车钥匙交在他手上。“什么时候有空再骑回来,我可以坐黄包车去学校!”

    “明天不是要去青羊宫吗!”他仿佛觉得意外。他若不是装傻,就是一流的演员。

    “不去了!”她笑一笑,“你陪潘明珠参观基地吧!”

    “那只是很短的时间!”

    “不!”她肯定地,“或许等参观了基地,她还要去别的地方!”

    “那关我什么事”他反问。

    “我不知道啊!”小曼笑得很自然。“问你自己才对!”

    ‘

    小曼,你不是

    ——误会了吧“他终于说。

    “绝对没有,怎么会误会呢”她正色地,“而且——有什么可误会的”

    “那就好!”他竟糊涂如斯,竟说那就好这些日子来,他该了解小曼啁!

    “我中午来接你去青羊宫!”

    “说过不去了,你没听见吗”她眉头聚拢。

    “小曼,说得好好的怎么

    ——”他叫。

    小曼摇摇头,看看手腕上的表。

    “姐姐、姐夫大概回来了吧!”她顾左右而言他。“我进去看看他们!”

    “小曼”他一把拖住她。“你在不高兴”

    “怎么会我今天认识了大人物潘博的女儿,高兴还来不及呢!”她明显地在讽刺。哎!她终是忍不住!

    他眼中掠过一抹特殊的神色,特殊得她无法了解。他咬着唇,考虑半晌。

    “明天我不等她们,我一早就来!”他说。

    小曼心中舒服一些,却仍是不安。

    “那怎么行,总不能失约于人!”她摇摇头。“我也没叫你不等她们,一早就来!”

    “我不愿你误会,刚才!我以为你也会去!”他说。

    “你看不出潘明珠处处针对着我!”她反问。

    “宠坏了的千金小姐,秀外慧中不同凡响的云小曼也和她一般见识”他笑了。

    “回去吧!你讨好不了我!”她说。

    “明天等我!”他半问半命令地。

    小曼神秘含蓄地一笑,翩然而去。康柏凝视她苗条纤柔的背影,他满有把握地告诉自己,明天小曼会等他的,即使他中午才来!

    他当然是喜欢

    ——或者说爱小曼的,潘明珠哪及得上小曼的十分之一,只是

    ——他的目标是往上爬,他要抓住任何一个可供他往上爬的机会

    ——潘明珠是机会!不只是机会,还会是一块最好的垫脚石!

    他笑了,爱情和机会,他会两者兼得吗

    漂亮、富有的金安慈,平庸却大有来头的潘明珠,加上风情万种、神态成熟、韵味浓郁的刘情,当那辆成都少有的黑色轿车到达基地时,的确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出任务的飞行员都围了上来,作为主人的康柏反而被挤到一边去了!

    他终于是等着潘明珠她们的来临

    ——他早立定主意这么做的,小曼——不会真怪他吧她不是也不赞成失约于人吗

    十一点半,好不容易送走了满意的三位小姐,他透了一口气,立刻推出小曼的脚踏车往城里赶,幸亏潘明珠没有再提出陪伴游玩的要求,否则

    ——他真难脱身了!

    三个女孩子都对他有意,他感觉得出来,连那个迷人的刘情都不例外,不是吗刘情很动人,很

    ——风情,只是背景不好,没有潘明珠的地位,也没有小曼的财富,这样的女孩只能玩玩

    ——是了!玩玩!他的心仍在小曼身上,小曼各方面条件都好,小曼是惟一令他真正动

    “情”的女孩——动情,感情,不是像对刘情般的动心。只是,小曼看来没有使他往上爬的机会,他只有利用潘明珠了!

    他是利用明珠,他告诉自己!只要使他爬上高处,他就会绝不犹豫地扔开她,她只是机会,只是垫脚石!

    他是很贪心的,在这方面!有的人也许认为是缺点,但他

    ——男孩子该有向上爬的志向啁!他只是借助一点力量,不是罪过吧

    当然不是罪过,但

    ——不靠自己力量往上爬,是否不够光明磊落

    康柏不考虑那么多,他打定主意这么做了,他决心尽全力一试,或许小曼那边要费些唇舌,可是值得的,他若成功,不也等于小曼成功吗小曼终有一天会属于他的,不是吗

    赶着,赶着,脚踏车骑得飞快,冬天的寒冷气温下,他也流汗,喘息不已!兴冲冲地赶到云公馆,他兴奋地数算着有整个下午和夜晚的时间和小曼共聚,真是忍不住的打心眼里喜悦!

    明天又轮到他们中队警戒,待命,明天又要驾着飞机冲向战场,明天小曼也要上课,只有今天,今夜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们的,他要珍惜!

    放好了脚踏车,他奔跑着冲进小曼的套房。

    虚掩着的房门,丫头天香无聊得在门外做针线,看见康柏,她十分意外。

    “小姐不在,康少爷!”天香说,“十点钟就出去了!”

    康柏一怔,兴奋和喜悦便淋了一场大雨般的降到冰点。小曼不在,十点钟就出去了,十点钟潘明珠和他约好的时间!哦,小曼!

    “她去哪里”他急切地,“有没有交待什么”

    “不知道,小姐什么都没说!”天香摇头。“她不知道你要来吗”

    “哎

    ——知道吧!”康柏的心乱了,小曼去了哪里呢

    “她——有没有约朋友、同学好像那个

    ——苏家贞”

    “苏小姐没来过,”天香还是摇头。“只是

    ——沈少爷,沈欣少爷打过电话来!”

    “沈欣!”压不住的妒意一下子涌上来。

    “是!小姐听完电话就走了!”天香照实说。

    “她是跟沈欣出去”康柏的脸沉下来。

    “不

    ——知道!”天香有些害怕。

    “她没说!”

    “说过

    ——什么时候回来吗”他抱着最后希望。

    “没有!”天香一味摇头。

    康柏颓然坐下,看来他的估计错误,小曼是在意潘明珠的,他的计划

    ——

    “我在房里等她!”他挥挥手。“你出去吧!”

    天香不敢多言,快步离开。

    康柏就坐在小曼的书桌前等着。小曼十点钟出去的,现在十二点半,她已出去两个半钟头,很快会回来的吧他等得很耐心,原是

    ——他先不对的!

    屋子里好安静,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难挨的时间一分一秒慢得使人痛苦,耐心也随着时间渐渐消失。两点半,三点半,四点半,他足足等了四个小时,多长的四小时,在寂静中像四年那么长,小曼仍然没有回来!

    康柏再也忍不住,惩罚已经足够了,即使他约潘明珠她们在先,小曼也不该跟沈欣出去六个多小时,何况她明知他是中午要来的,她在故意折磨他!

    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的!康柏砰地推开椅子,大步冲出房间,他多傻,把自己困在屋子里四小时,他为什么不去找

    小曼说过去青羊宫,但

    ——时间已晚,她必已离开,那她现在会在哪儿看电影,吃馆子,逛马路,坐茶馆,哎!小曼,你回来吧!康柏快要爆炸了!最不能忍耐的还有陪伴着她的沈欣,那个华西坝协合大学医科学生,那个成都市未来的市长的儿子,那个

    ——川娃儿!

    康柏冲出门的神色把门边的天香吓坏了,小姐的漂亮男朋友发疯了吗他好像要吃人。

    康柏仍是骑着小曼的脚踏车,漫无目的却飞快地在马路上奔驰,他想,幸运的话,或者能碰到她若沈欣仍在她身边,他会毫不犹豫地给沈欣一拳,管他是什么人的儿子,是什么学校的学生,就是一拳!

    沈欣有什么资格陪着小曼小曼是他,是康柏的!

    骑着,骑着,骑着,骑着,走遍了热闹的春熙路,走遍了每一家电影院,看遍了每一家出名的餐馆,小曼,小曼,你在哪儿?

    第一次,他为女孩子痛苦,第一次,他有强烈的忍受不了的妒意,第一次,他有失落的恐惧,也是第一次,他发觉自己真正在爱了!

    他爱小曼,像火烧一般的爱,像针刺一般的爱,像波涛一般的爱,像狂风一般的爱!他要找着小曼,拥着小曼,他要坦白、真诚地告诉小曼,他在爱了,他爱她,康柏爱云小曼!

    小曼,你在哪里

    暮色悄悄地掩过来,他警觉了,仍没有找着小曼,却下意识来到了华西坝

    ——他来华西坝做什么,难道小曼还会在学校

    既然来了,他就骑着车进去,他对此地并不熟悉,他也弄不清哪一间大学在前坝,哪一间大学在后坝,反正小曼不会在,找去金女大又有什么用

    暮色中的华西坝又是一番气势,这大学集中地除了说不出的书卷味外,那些西式的建筑物,那美丽的茵茵绿草,那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都使人心喜,只是,康柏此刻全无欣赏的心情!

    骑着,骑着,突然听见一阵雄壮苍凉的歌声。哦!这个时候学校里还有人反正也找不到小曼,他不由自主地循着歌声过去。歌声一下子变得好激昂,是首他不知道名字的爱国歌曲。歌声很能影响心境,康柏竟也被感染了。

    再过去,他看见一群年轻人围坐在草地上,有男有女,衣饰朴素,陈旧,一望而知是流亡学生,歌声是从他们而来,他们正借歌声来发泄心中感情

    ——更近了,康柏却看见一个令他不能置信、令人惊喜的人影,那不是他苦苦找寻的小曼

    小曼!她怎么竟在这儿她怎么混在流亡学生群中唱歌暮色中,她的神色看不真切,却

    ——肯定地知道,她快乐而平静!

    康柏停车在人群旁边,所有人

    ——包括小曼立刻发现他了。小曼很意外,很惊讶,她似乎犹豫了一秒钟,才和那些年轻人打个招呼,朝康柏走来。

    “沈

    ——欣呢‘康柏劈头就问。他已放弃掩饰心中的妒意了。

    “他”小曼皱皱眉,不回答他的话,径自朝前走。

    “你来做什么”

    “找你!

    ‘他亦步亦趋地跟上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平静地问。没有笑容的脸竟有一抹平日看不见的动人光辉

    ——因为那些年轻人因为那些歌声

    “我等你四小时,然后

    ——我几乎找遍了半个成都!”他认真地说。

    “为什么找我,有事”她看他一眼,很淡。

    “我们约好了的,我叫你等我!”他说。她那好淡的眼光刺痛了他,他的声音不好听。

    “我答应过等你吗”她皱皱眉。

    “小曼,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忍不住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臂。“你可知道我等得多苦,找得发疯吗

    ‘

    “我不知道!”她绝不受他的激动影响。

    “你故意折磨我,你真可恶!”他吼起来。

    “康柏,这是做什么”她沉下脸。“同学看见会误会,你该冷静点!”

    “谁误会,沈欣”他根本不听她的。“他今天得意了,陪成都第一美人云小曼逛青羊宫花市,他人呢我该恭贺他的,是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曼神色更坏。但——即使神色再坏,她的美看来也突出。

    “你说谎,你明知道我说什么!”康柏在咆哮了。“沈欣,人家是华西协合医科的,人家是市长的儿子,人家门当户对,人家青梅竹马,我这不知自量的小丑只不过惹人发笑而已,不是吗永远不是主角!”

    小曼心中气愤,不平,眼泪在眼眶中打了几个转又收回去,康柏,康柏,这从何说起呢是谁折磨谁了抬出一个沈欣就想事情更公平些可惜

    ——根本没有沈欣!事情永远不公平,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约了潘明珠,难道还有资格要求小曼等他小曼等到十点,很公平的时间,他没有来,这表示潘明珠去了,这

    ——难道小曼还要等下去她怎能对自尊心交待沈欣来过电话约她,她拒绝了,她根本没去青羊宫,她一直在学校

    ——她不想解释,不想说明,该解释、该说明的是他!

    “云小曼,你捉弄我,你

    ——欺骗我,你——”他叫。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天下竟有这样的事

    小曼再也忍受不了,摆脱了他的掌握,大步往前走。她不要再见他,即使痛苦一辈子也愿意,她潜伏在体内的倔强抬头了,她是宁为玉碎,不作瓦全,她不能容忍一个不忠心的男朋友!

    更快地,他又捉住了她。

    “云小曼,你说话,我要你说话

    ——”他低喝。

    她深深吸一口气,所有的错都不在她,并不是她把事情弄成这样的!

    “放开我,我要回家!”她冷淡地。她心中激动得厉害,却永不愿表现出来,她做每

    —件事总喜欢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她太谨慎太小心

    ——

    “不许走,除非你说清楚!”他霸道地。

    她站住了,拉拉扯扯不好看,远处还有唱歌的人。

    “你要我说什么”她只好妥协了。

    他想一想,是啊!要她说什么

    “沈欣

    ——他人呢”他问。这是一个结,他是在意那一切都好,找不出什么缺点的男孩!

    “我怎么知道”她冷冷地转开脸。

    “他和你在一起,你怎么会不知道”他肯定地。

    “凭什么说他跟我在一起”她皱眉。

    “他

    ——打电话约你!”他平静一点,轻轻地放开她。

    “这就表示他和我在一起了”她不客气了。“你呢潘明珠呢金安慈呢刘情呢”

    “她们和沈欣

    ——怎么同”他说,“参观完基地

    ——她们就走了!”

    “她们

    ——终于是去了!”小曼冷笑。这是比较最强烈的神色了。

    “一滴汽油一滴血的今日,大官小姐可以随时坐汽车去看男朋友,谁对不起良心,谁过分”

    “我

    ——不知道她真会去!”他自知理亏了。没有沈欣吗

    “不知道也等到十点”她忍不住笑了,“我没听过有人可以脚踏两条船!”

    “我以为

    ——你不介意!”他说。

    “我是不介意,你来做什么”她气愤地瞪着他。“我们没有一个做大官的爸爸,我们也不敢随时用一辆汽车,你还来做什么”

    “小曼

    ——”

    “潘明珠,金安慈,刘情,我全不在意,只要你别再来见我!”她声音发颤,情绪激动了。

    “我

    ——不再见她们,好吗”他终于说。他该告诉小曼他在爱了,可惜

    ——他竟说不出口。

    “不必告诉我,那是你的事!”她愤愤不平地,“抬出沈欣

    ——并不能使事情公平,知道吧”

    “知道!”他已完全落在下风。“他

    ——并没有和你在一起,是吗”

    “你不必问,各人自凭良心!”她的眼泪终是落下来。再倔强的女孩子在感情面前也要低头!

    他凝视着她,心中一阵控制不住的轻颤,带泪的小曼是那般动人,那般使人心不能自已,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连哭泣都好看,除了小曼。他开始懂得

    ‘梨花带雨“的真正意境了!

    “小曼,别伤心,是

    ——我错!”他低下了头。

    “你没错,你有权约任何女孩子,”她含着泪说,“但——请别在我面前,我不伤心,只是难堪!”

    “我

    ——好抱歉!”他说。

    他想起她说过自尊比感情更不能伤的话,天!他错得多离谱他不该当着小曼的面约她们,昨天他是太沉不住气,太欠考虑

    ——

    “我保证,我再也不见她们!”他再说。

    小曼摇摇头,擦干了眼泪。保证不再见她们,若是真的话,她也不必再折磨自己,今天一整天的日子都那么难过,她好像失落了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她无法使自己安定,无法使自己平静,即使在人群中,即使在歌声里,她仍是那般焦躁不安,她

    ——根本无法自拔了,她离开——只是破釜沉舟,看来,成功了!

    “我

    ——并不在乎她们!”她说。

    “你不在乎我也要这么做,”他认真地,“我不想再一次受这种折磨!”

    “没有人

    ——折磨你!”她垂下头。喜悦、娇羞使她不敢正视他,她证明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是我自作自受!”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任由他这么握着向前走,脚下踏着的是一条平坦的青石板路,他们的前面该是坦途了吧

    “你知道,我从来没接受过沈欣!”她终于说。

    “为什么不早说”他凝聚了笑意。

    “你

    ——真想知道”她的眸子也亮起来。

    “从一开始就想知道!”他真心地说,“他是我最大威胁!”

    她看他一眼,一句话哽在喉头,好半天

    ——终是咽了回去,她想说:“谁能威胁到你呢你是康柏啊!”但——她心中却仍有朦胧的威胁,谁呢她也说不出!

    只是

    ——那的的确确是威胁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