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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 (四)(2/2)


    “通知学校了吗?”父亲问。

    “明天一早我去学校,当面和他们谈谈比较好,”思哲很有分寸。“我该去报到的。”

    “说真话,这次我们要多谢你了,”母亲说:“你把我们的女儿带回香港。”

    思哲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把他们的女儿带回香港,这

    ——话里可有什么深意?

    “不,我并不知道美德也要回来。”他答得很糟。

    “她是因你而回来。”父亲哈哈大笑。

    佣人进来,说晚餐预备好了,就在这时候,门铃响起来。

    “这么巧?会有客人吗?”父亲喃喃自话。

    佣人开门,带进来一对类似母女的人。

    “表小姐来了。”佣人来报。

    “啊——表妹,”母亲快乐迎出去。“怎么不先打电话来?你几时从欧洲回来的?”

    母女俩十分相似,母亲打扮时髦,女儿却十分素净,无论如何,她们都十分美丽。走近了

    ——思哲呆愣一下,女儿的那张脸映入了他眼中,怎样的一张脸?怎样的一个女孩子?

    她那种素净

    ——好象不沾尘世凡俗,而眉目却又那样清晰,眼中光芒是冷的,唇边却有丝稚气。

    “晓净,”美德跳了起来。

    “你也回来了?”

    “美德,”晓净就是那个令思哲呆愣的女孩子了。

    “你怎么也回来了?”

    美德握住了晓净的手,两个出色的女孩子相视微笑。她们是好久没见面了。

    “思哲,来,我给你介绍,”美德记起了思哲。

    “她是我表姊,比我大半岁的表姊曾晓净。刚从欧洲回来,她一直在维也纳学音乐。”

    思哲收拾了心中莫名其妙的紊乱,来到晓净面前。

    晓净

    ——有一张令他震动的脸,他不禁再一次问,怎样的一个女孩子?

    “晓净,思哲,”美德简单的介绍。

    “思哲是我在美国认识的朋友,他来港大教书。”

    “嗨!”晓净只淡淡的打个招呼。

    思哲轻轻握一握她的手,然后退回座位。

    “替思哲和美德洗尘,他们昨天才回来,”父亲说:“莲表妹,这会就一并请了你们母女。”

    “真是相请不如偶遇。”莲表妹

    ——晓净的母亲也不客气。她是个时髦得甚具气派的女性,有点贵族味道。

    “晓净反正也爱吃你们家的菜。”

    “这么多年了,晓净的口味还没变?”母亲插口。

    晓净只是笑笑,不出声。

    本来是主客的思哲,在晓净母女一来之后,立刻就被不经意的冷落了。美德母亲和她们原是亲戚,谈起话来就分外亲热了。

    思哲当然不介意。

    他很清楚自己,在这屋子里,他是唯一的局外人,而且,他也不想进入局内。

    晚餐真是丰富,若原本只为请思哲的,未兔太浪费了点。但即使加了晓净母女,也是剩了好多。

    晚餐之后,晓净母女先告辞,她们原本也只是来打个招呼,因为刚从欧洲返港。

    “抱歉,晓净她们突然加入。”美德低声说。

    “有什么关系呢?”思哲摇头。

    “不过——她们看来有些特别,可能是气质上。”

    “哦——那是什么?”美德问。

    “我说不出——或者贵族气息,但很可笑,现在哪儿来的贵族?”他摇头笑。

    美德望着他,但笑不语。

    “怎么?我讲错了?”他低声问。

    “慢慢你会知道。”她神秘的。

    “莲表姨不是普通女人,她很——传奇,是,就是这两个字,传奇。她的事比小说还精彩。”

    “是吗?她看起来才四十多岁。”他说。

    “晓净是她唯一的女儿,”美德又说:

    “她很漂亮,但个性怪,我是唯一算跟她合得来的人,她很骄傲,不怎么理人。”

    “她的模样看来有点自我矛盾。”他说:“她的眼光,她的笑容,她的神情都自相矛盾。”

    “看得这么清楚?”她笑。

    “因为矛盾得太尖锐。”他说:

    “抱歉,我这是在背后评论别人,不应该。”

    “你在讲你的感觉而已。”美德笑。

    “你对自己的管束实在很严。”

    “自律是应该的。”他说。

    美德拖着思哲到父母面前。

    “爸,妈妈,我们开车出去逛逛,好吗?”她问。

    “自己去?或叫司机?”母亲问。

    “我想自己开车,”美德笑。

    “香港变了很多,但那些路是不会改变的!”

    “路没变,交通规则却变了。这边不许转,那边不许弯,又是巴士专线,你能懂吗?”父亲打趣。

    母亲尽在一旁笑着。

    “我们只是去新界走走,哪来的这么多规则?”美德挽着思哲的手。抛下一句:“十二点前我会回来。”

    “去吧!”父母都点头。

    辞别了美德父母,离开那幢好气派的旧厦,思哲心中没来由的,忽然掠过一个影子

    ——那竟是晓净!

    才见一面,就已记住了她?

    思哲真正安顿下来时,学校也开课了。

    教书是他这些年来唯一的工作,换了任何环境也难不倒他,才一星期,他已赢得了全体学生的信心。在这同时,他也把位于薄扶林的家布置好了。

    美德帮了他好大的忙,她是那样热心,全心全意的帮着思哲,似乎这就是她回香港的目的。

    思哲选薄扶林住当然是因为它近学校,而且也安静,不象香港其他地方挤得令人想发疯。最主要的,思哲可以在早晨时到附近散散步,或做做运动,因为在香港恐怕很难找到打篮球的伙伴了。

    散步其实也不必限于清晨的,象现在,钟点女佣在替他做晚餐时,他便离开了家,在楼下走走,也许在美国住惯了,不习惯在屋中有个陌生人工作,他宁愿避开一阵。

    他住的新大厦附近住户并不多,只有些比较旧式的别墅,有花园围住的那种,非常安静、美丽。走过时他会想,这些美丽的屋子里有人住吗?或是它的主人们住在另外的华厦中,只在假期中偶尔来此停留一下?若是他,他宁愿留在这古老气派的丽屋中,他不喜欢、也不习惯外面的繁华热闹。

    可是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些屋子里的任何人,搂花铁门里永远是沉寂一片,甚至没有佣人出入。

    他走过了那家浅灰色大屋,这是附近他最喜欢的一间屋子,全是维多利亚时代的那种设计,很典雅的。尤其花园,虽不见人,却草木茂盛,修剪整齐,想来它的主人并未忘情

    于它

    ——

    背后有车声,他诧异的转头。这条可算私家道路的路上从未见有车辆出现,难道今日主人回来?

    一辆白色的劳斯莱斯停在浅灰色大屋前,司机下来开铁门,果然是主人回来了。思哲并非好奇,只是自然的往车后看一眼,可是,他惊住了!坐在那儿的不正是美德的表姊,那外表看来甚为矛盾的晓净?她是主人?她住在这儿?她

    ——

    她当然也看见了他,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又展开了,不冷不热的对他点点头,算是招呼。

    思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面红耳热起来。他们根本是巧遇,但他有

    ——他有被人冤枉、故意站在这儿的感觉,那晓净的神情分明如此。

    他还没想及该点头示意,司机已上车,把汽车开进了那美丽的花园,大门自动关上。

    好一阵子,思哲才回过神来,带着一丝讪讪继续散步。那个晓净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想起美德说过晓净脾气古怪,不易接近的话,但他

    ——也没有想接近她啊:虽然——她有一张令他震惊的脸,然而那震惊

    ——至今他还不明白是什么。

    再也没有散步的兴致,他折返家中,令他意外的是下午才离开的美德又来了。

    “正想出去找你,”美德热情又愉快。

    “琼姐说你出去散步,可惜不知走那一方向。”

    “我总走别墅那边的私家路,人少些。”他说。想说碰到晓净又忍住了。

    “既是私家路,怎么还要去走?”美德笑。“万一被人阻挡,多不好意思。”

    “不会吧?路总是让人走的,会有那么小器的人吗?”他微笑着。

    “莲表姨有别墅在附近,只是我不知道在哪儿,”美德说:“妈妈说是非常美丽的屋子。”。

    “恐怕——就是在那私家路上,”思哲想了一下。“刚才我看见你那晓净表姊,我相信是她!”

    “相信是她?为什么不能肯定。”她好奇。

    “只见过一面的人,我不能肯定。”他淡淡的。“她的车进了一幢浅灰色的别墅。”

    “一定是她了!”美德跳起来。

    “带我过去,我们找他一起晚餐。”。

    “这——”思哲犹豫,他想着晓净刚才那冷淡的招呼,

    “不必了吧!”

    “晓净对人虽冷淡,但跟我谈得来,”美德十分热心。

    “去,去,我们去找她。”

    思哲不便坚持,只好沉默的跟在美德后面,再次走上那条私家路,按响了灰色别墅的门铃。

    一个男佣人来应门,他仿佛认得美德。

    “你——可是表小姐?”他问。

    “正是。晓净在这儿,是不是?”美德问。

    “是,是,小姐刚回来不久,请进来。”佣人忙打开大门。“表小姐怎么知道小姐在这儿?”

    “我的朋友刚才碰到晓净。”美德说。

    男佣人看思哲一眼,没有出声。

    穿过花园走上宽广长廊,这是别墅的特点,屋外四周都有长廊,甚有古典味道。

    “小姐,表小姐和朋友来了。”男佣人进屋子就说。

    大厅中,晓净正面墙而立,她似乎正在欣赏一幅墙上的巨型油画。

    “美德?!”晓净很意外的转过身。

    “怎么会是你?”

    然后,她看见了思哲,眼光一闪,她明白了。美德是得到思哲的通知。

    思哲的脸又红了,天知道他没有通知美德,事情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我刚到思哲家,他住在附近,”美德心直口快。“我说起莲表姨的别墅,他说仿佛看见你。我想当然是你啦:于是就过来找你。”

    “我也刚来。”晓净又看思哲一眼。

    这一眼仿佛是说,刚才冤枉你啦:不知道为什么,思哲竟然会全懂得。

    “你何不住在这儿——我记起来了,”美德坐下。不是又有什么作曲灵感吧了”

    晓净淡淡一笑。

    “我根本不作曲的!”她说:

    “反正闲着没事,我想过来看这几幅画。”

    “是新的,对吗?以前没见过。”美德也望了一阵。

    “也不能算新的了,去年妈妈从欧洲买回来的,”晓净也坐下来。“妈妈就是喜欢买这些。”

    “我们是门外汉,不懂画,”美德爽快的。

    “你还回不回维也纳?”

    “暂时不回去。”晓净皱眉,仿佛那地方令她反感。

    “我想在香港长住一段时间。”

    “你所谓的长时间是多久?三个月?半年?”美德打趣。“我总觉得你是属于欧洲的,香港不适合你。”

    “有什么适合不适合呢?人到了无可选择时,就让我住到非洲大陆也得住啊!”她说。

    一直沉默的思哲想笑,却看见晓净的眼光正在他脸上,他勉强忍住了。

    “怎么讲这样的话呢?”美德笑了。

    “你不能心平气和?”

    晓净没有回答,把视线从思哲脸上移开

    ——思哲松了一口气,他觉得晓净的视线冷而霸道。

    “怎么会想到回香港?”晓净转了话题。

    “临时的意念,本来已在纽约上班了。”美德大方的。“不过,反正还没找到扎根、停留的地方嘛!”

    “樵之呢?前几个月我在巴黎见过他一次,”晓净说:“他还是那个疯疯颠颠的样子,定不下来。”

    “他在纽约,他的个性怕一辈子也改不了,”美德仰头笑。“不过工作还算努力。”

    “这倒不错。”晓净突然转向思哲。

    “你教HKU?哪一科的?。

    “数学。”思哲需要强正心神。

    “数学。”晓净只是重复一次,看来没有什么意义。

    “晓净是学音乐的,我们都认为她是天才。”美德强调说:“音乐天才!”

    “天才?”晓净笑得好古怪。

    “你听过我唱歌?弹钢琴?拉琴?或作曲?什么都没有,是不是?凭什么说我是天才?”

    “你从小就是,”美德似已习惯她的一切。

    “你只是从来不肯承认而已!”

    “若我是,我为什么不肯承认?”晓净似认真的。“你们偏要信一些夸大的传言,我也没法子!”

    “若不是,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认为?甚至你的老师。”美德笑。

    “他们——只是希望我是。”晓净透一口气。

    “于是你感觉压力,你的个性变得古怪?”思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但话一出来,也不可能收回。

    晓净又看他一眼,只是一眼。

    “美德还说了我什么?”她的视线转向美德。

    “急急出卖我而讨好别人,美德,这回你怕要惨了!”

    美德只是笑,不置可否,也不生气。

    “我怎么会惨呢?我看不出啊!”她说。

    “当局者迷,怎么会看得出呢!”晓净象突然变得很高兴似的。“不是香港的吸引力大,而是思哲的!”

    “我没否认啊!”美德大方的。

    晓净摇头笑。

    “从小就口没遮拦,你还是那么可爱。”她说。

    “你也只比我大半岁,晓净,什么时候学得老气横秋的?”美德笑。

    “从小就是,不是吗?”晓净开怀的。

    “你也知道妈妈要我做淑女,扮老气。”

    “我认为是你在欧洲那么多年学的,莲表姨才没有教你这样。”美德说。

    “欧洲并不如你所说的那样,”晓净平静的说。“不信的话,几时我们可以结伴同游,你自己看看。”

    结伴同游?:是晓净的个性吗?

    也许因为晓净家在那条私家路上,思哲散步就避开了那条路。或者这是种书呆子的想法,他总不能让人误会他有企图。

    晓净的视线令他难堪,她是以为他有企图的,是吧?天知道是什么企图呢?

    另外的路车多些,人多些,那也无妨,他做事但求心安,其他的只是次要。

    从学校回来,他看见真理的信在他书桌上。

    想到真理,他立刻想到替父亲带的雪茄和毛衣,他并没有如原定计划先回台北,径自飞来了香港。他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台北

    ——他觉得心理准备不够,说不上是近乡情怯,只是

    ——还不是时候。或者再过两个月,圣诞节时。他告诉自己,台北总是是要回的。

    真理的信很简单,略讲了她的功课,她的生活。她还是每周末回新泽西他家里,她说房子要透透气比较好,她还雇了人剪草。她没提樵之,但每周末她回家

    ——当然是樵之接送了,樵之不会放过这机会的。

    把信扔在桌上,心中涌上对新泽西的家

    ——不,该说对真理的强烈思念。

    来到香港,新的环境,新的朋友,新的工作,再加上布置新家,急于熟悉一切,令他没有时间和机会想起真理,直到她的信来。

    他这才发现,他原来是那样深深、深深的在思念她,以至于看到她的信

    ——他的心都会痛。

    深深的叹一口气,他

    ——用书本把那封信压住,看不见会好些,真理

    ——是他的继母。

    他急于出去散步,急于扔开心中的一切,电话铃却响了起来。

    “思哲吗?”美德愉快的声音。她总是在他需要支持和帮助时出现。

    “我想知道你晚上可有空和我一起晚餐。”

    “当然。你来吗?”他吸一口气。是,美德可以帮助他忘掉心中烦恼。

    “五点半到。”她说。

    “还有件好消息报告,我找到工作了,下个月开始上班。”

    “恭喜你,或者——我们出去好好庆祝一下?”他说。

    “留待周末吧!”她笑。

    “香港地方太小,很难找到好节目,于是平日就不可浪费节目。”

    “听你的意见。”他说:

    “等会儿见。”

    他挂断,但

    ——仍是不想留在家里,真理真是扰乱了他

    ——不该说真理扰乱,他是自扰。

    步出大门口。很自然的朝私家路相反的方向走,他是自尊心极强的人

    ——这是一般读书人的通病吧!他绝对不想让晓净有任何话说。刚想到晓净,就看见她那白色的劳斯莱斯

    驶来,这是大马路,他告诉自己不必紧张,不必担心

    ——车停下来,晓净打开了车门走下来。

    她挥一挥手,司机径自朝私家路驶去。

    “嗨!”她淡淡的打着招呼。

    思哲站在那儿,他不让自己露出任何表情。

    “回别墅?”他也淡淡的。

    面对面,他看清楚了,晓净真可以说眉目如画,但太冷太傲、一霸气太重。

    “这一阵子我一直住在这儿,”她和他并肩而行。“我没有再看见你散步。”

    思哲心中有种奇异情绪,她注意他?

    “我每天散步已成习惯,不过走不同的路。”他说。

    “走不同的路!你是这样的人吗?”她看他一眼。

    “无所谓是或不是。”他摇头,

    “我不固执。”

    她看他,仿佛又在问:

    “你是吗?”

    “其实——这条路并不适合散步,”指指大马路。“是不是我妨碍了你?”

    “没有。”他反应迅速。

    这晓净

    ——是看透了他。

    “是美德的话吓着了你?我是个极难相处的人。”她直率的。

    “不,我想私家路是属于私人的,我们不该未得同意的走。”他坦白的说。

    “现在还有你这么执着的人?”她笑了。这笑比以往的都强烈些。

    “不是执着,我——”他想说什么,忍住了,他不必向她表白什么,不是吗?

    “你怎么?怎么不说下去?”她望住他。

    他摇摇头,再摇摇头。她霸道是她的事,他们不是朋友,不必买她的账。

    “没有了,我没话说。”他淡淡的。

    她定定的凝视他好一阵子后,有丝不屑的笑了。

    “我知道美德喜欢你什么,”她说:

    “不过,那是很孩子气的。”

    他皱眉,这是什么话?很孩子气?他?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说。

    “你明自,只不过假装不明白而已。”她说。肯定的,还带种挑战的口吻。

    “我很清楚自己的事。”思哲吸一口气。

    这晓净的确难以相处,她对人对事都太不妥协,总想把对方打倒似的。她的个性,脾气远不如她的外表出色,难怪她总是孤独一个人。

    “谁不清楚自己的事呢?”她冷笑。

    “是,我们都清楚自己的事,所以没有必要非令对方相信或认同自己,”他忍不住的说:“而且

    ——明知对方不会相信或认同的!”

    她的眉心渐渐聚拢了,好半天,她说:

    “你这人倒是强硬得有趣。”停一停,又说:

    “不过,相信我,我会是你的好对手!”

    好对手?!他还没出声,她已转身离开。

    思哲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私家路上,摇摇头,继续往相反的方向走。

    他不明白这个女孩子。她为什么下车?为什么和他同行?又看来不很开心的离开?只因为他是美德的朋友这么简单?他真的不明白!

    她拥有一张令他震惊的脸,但个性脾气

    ——他摇头笑了,他实在不必理会她的个性脾气,对不对?

    想一想,心里也平静愉快了,甚至忘了真理和真理那封信。

    在回家的路上,他遇到自己开车来的美德,他上车,让她载他回家。

    “散步也不等我?”她打趣。

    “闲着也是闲着。”他不置可否。

    “真理有信来。”

    “你告诉她这儿地址?”美德随口问。

    “没有,”他呆愣一下。

    “她怎么知道?”

    美德想一想,似乎后悔提出这个问题。

    “我在电话中跟樵之讲过。”她不得不说:

    “樵之说上次在美国钓鱼时,有几张我拍的照片想寄来。”

    “他时常有电话?”他问,提起樵之,他还是会浑身不自在,不能控制的敌意上涌。

    “两三次,”她耸耸肩。

    “他是个不定的人,我们不可能期望他按时来电话。”

    “他——还说过什么吗?”他忍不住问。

    “我们离开之后他说寂寞,”美德笑。

    “真怪!我第一次听他说寂寞。”

    思哲没出声,她只好继续讲下去。

    “他说每周末都见到真理,她替你看家和整理庭院,樵之也去帮忙。”

    “我该写封信谢谢他们才是。”他说。

    “真理的信上写什么?”她问。

    “也是差不多的话。”他摇摇头。

    “刚才——我又碰到你表姐晓净。”

    “哦——”她显得意外。

    “在大马路上,她从车上下来,”他说:“我觉得她真的很怪,很难相处。”

    “她为难了你,是不是?”美德笑。

    “或者她认为我为难了她?”他说。

    “哦——言语有冲突?”她问。

    “不,怎么会呢?”他说:

    “或者我们都是那种不肯妥协的人,各不相让。”

    “为了什么事?”她问。

    他想一想,为了什么事?似乎什么事也没有,甚至不是争执,只是

    ——各不相让。

    “什么事也没有。”他笑。

    “真的。”

    她不能置信的望住他,会不为任何事而各不相让吗?

    美德开始工作后,和思哲见面的时间就减少了,她公私分明,工作时是绝对认真的。

    思哲的工作也上了轨道,他很受学生欢迎,可能因为他对他们的尽心尽力吧?他内心有个感觉,面对着流有相同血液的黄面孔,他是不自觉的更用心了。这绝对不是不公平,亲切感之下,许多事很自然的做得更好。

    除了上课之外,他备课很用心,他也不懈于自己的进修。于是,平常的日子,美德也不好意思来打扰他,他们见面的日子只限于周末,周日了。

    美德来得很自然,她是为思哲而回到东方、回到香港的,每个周末去找他。去见他是好自然的事,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思哲也是,美德是好朋友,也是

    “老”朋友——从美国到香港,他们的友情已经很

    “老”了,比起在香港认识的许多人。他们一起度周末是很正常的事。

    美德把车停在思哲大厦楼下,才迈出车门,就看见牵着狗正在散步的晓净。

    晓净也散步?

    “嗨!”晓净站在那儿不动。

    “仍然住在别墅?莲表姨呢?”美德问。

    “去了欧洲。”晓净淡淡的。

    “来着思哲?”

    “他在香港没有朋友,”美德指指楼上。

    “一起上去坐坐,好不好?”

    晓净淡淡一笑。

    “不如你们到我家来,我带了狗不方便。”她说。

    美德无所谓的点点头。

    “好,等会儿我们去你那儿,记得叫你的厨子弄点好菜请我们。”她笑。

    “想吃什么,随便你们点。”晓净心情十分好。

    “我先回去了。”

    “等会儿见。”美德大步走进大厦。

    思哲在客厅里看报,很轻松的样子。

    “我在等你,”他的笑容也比在美国时开朗。

    “今天来迟了些。”

    “在楼下碰到晓净,她约我们去她家。”美德说。

    “约我们?或只是你?”他意外的。

    “别这样,晓净内心善良可爱,并不真那么难相处,”美德笑。“外表是她的保护膜。”

    “保护膜?!需要吗?”他问。

    “你不觉得她非常漂亮?又那么富有,没有保护膜怎么行?”美德说得理所当然。

    “我不懂这种事,她父亲呢?怎么没听你提过?”思哲是随口问。

    “这—一”美德似乎很为难。

    “他不在香港。”

    “很神秘似的。”思哲笑。

    “如果晓净愿意说,还是让她自己告诉你比较好。”美德摇头。

    “这不是件大事,不是吗?”思哲不以为意。

    “原本我想出去逛逛的。”

    “出去逛逛?什么地方?逛公司?!”美德连串问。

    “当然不是,我只想熟悉一下香港的大街小巷,”思哲慢慢的。“我总不能永远在薄扶林。”

    “或者明天吧1”美德爽快的。

    “今天约好晓净。”

    “非去不可?”他问。

    美德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了好久。

    “非去不可。”她说一

    “好吧!”他深深的,深深的吸一口气。

    “我现在预备好了,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