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好,遇到你们,”真理快步奔过来,人和旅行袋一起跳上车。
“我打电话回去都没人接,正预备步行回去。”
“步行?”美德伸伸舌头。
“开车虽然五、六分钟。但走起路来起码四十分钟。”
“到镇上买东西啊?”真理望一望。
“是啊!我们还预备晚上去看电影,ET。”美德说。
“我带了菜,唐人街的,我回去烧给你们吃。”真理很愉快的。“我还去剪了个头发。”
一直没出声的思哲从后视镜中望她一眼。
“我们预备到镇上吃!”他说。
“一起去,一起去。”美德热烈的叫。她的热烈显然是夸张。
她心地善良,不想任何人难堪。
“我不一定要去。”真理淡淡的。
“你们去玩好了,我看家,顺便煮消夜给你们吃。”
“不好,一起去。”美德偷看思哲一眼。
“然后再一起回来弄消夜。”
思哲似乎不情不愿的说了一句:
“一起去吧!一个人留在家里也寂寞。”
真理看他一眼,没有再反对。
“樵之——没去接你吗?”美德忍不住问。
“上星期六去了,我没空,他坚持替我照了一批生活照,然后直到现在我都没再见过他。”真理似在解释什么。
“我这哥哥才真是无头苍蝇,整整一星期不知道他去了那里,只有两个电话来说忙。”美德摇摇头。“这个新屋子的床他还没有睡暖呢!”
“他说忙——必然是忙!”思哲忽然冒出一句。
“定了行期吗?”真理很自然的问。
“三十号!”思哲平静的。
“这么快。”真理似在自语。
“要不要路过台湾,顺便看看教授。”
“也许。”他不置可否。
“反正我有十天时间。”
“那很好,我有一点东西你帮我带回去。”真理说。声音真象一个长辈,对一切已炉火纯青了似的。
“爸爸的?”思哲眉梢扬一扬。
“是!当然。”真理安详的笑了。
“读书之余,我织了一件毛衣,天气快冷了,是不是?”
“是。”思哲没表示什么,脸上神色却温暖了很多。
“你最好下星期六带来。”
“我已经带来了。”真理笑。
“还有,教授最喜欢雪茄,你可以替他带几盒回去。”
“是。我几乎忘了爸爸喜欢雪茄,”思哲稚气的笑了。“他还喜欢硬壳果,对不对?”
真理也笑了,他们之间的对话象一对兄妹或姊弟,在闲话家常一样。
“明天我们去买。”美德这才有机会插嘴。她似乎被冷落在一旁了。
“好。明天我们一起去。”思哲兴奋起来,可能因为回家,见父亲吧?
“我还想给爸爸买张电毯,以前真理带回去的那块,怕已经坏了吧?”
真理只是微笑,没再出声。
思哲这样的反应是她预料到的,真的。
越近思哲离开的日子,美德的情绪就越来越不稳定,她总是望着窗外,要不然就是在屋子里踱方步。
樵之回来了,这些日子他躲在暗房冲照片,失踪的那一个多星期他果真去工作了。今天他从暗房出来,伸一个懒腰后,立刻又精神奕奕了。
然后,他看见显得不寻常的美德。
“美德,你怎么了?你怎么坐立不安似的。”他关心的问。他不拘小节,却至情至性的。
“我?没事,”美德在窗前转回头,
“我只是看看可有适合我的白马王子经过。”
“白马王子?不是思哲吗?”他意外的问。
“你替我定的?”美德笑,为自己倒杯果汁。
“难道不是?”樵之睁大了眼睛。
“你从来没对任何人象对思哲那么好。”
“我也没有遇见任何男人比思哲更好。”美德说。
“那还等什么白马王子经过呢!”樵之怪叫。
“你怎知我不是等思哲?”美德反问。
“思哲真要走?”他问。
“三十号。”她说。
“那不是只剩几天了?”樵之跳起来,
“怎么不早告诉我?”
“怎么告诉你?我甚至见不到你。”美德摇头。“回到家里你就躲进暗房。”
“我在冲一批相片,”樵之拍拍额头。
“很重要的,其中有几十张真理的生活照片,非常精彩,我完全捕捉到了真理的美和灵气。”
美德皱眉,半晌才说:
“你为什么一定要接近真理?”
“为什么不?我欣赏她,喜欢她,她的气质,神韵吸引我,为什么不能接近她?”樵之理所当然的。
“你没想过她是思哲的继母?”她问。
“那又怎样?”樵之的眼睛睁得好大。
“我喜欢这人。又何必理会她是谁?”
“你必须要注意,”美德正色说:
“你的直率不能影到第三者,人人的性格、作风都不同。”
“我影响了谁?”他问。
“思哲,甚至真理。”她也坦率。
“思哲管不了我和真理,”樵之理所当然。
“真理没拒绝我。”
“人家不好意思。”美德说。
“我和真理不知多么谈得来,什么叫不好意思,”樵之生气了。“我从来不干涉你的事,你也不必管我的。”
“我并不想管你的事,但——你这么做令大家都尴尬,你可知道?”她忍不住说。
“尴尬?谁?!美德,你现在令我不安。”樵之站了起来,神态变得很慎重。
“不要这么紧张,樵之,”美德坐下来,她令自己的神情变得更和缓。
“我的意思是——我们中国人比较传统,比较保守,你该考虑一下对方的感受。”
“对方?真理?”他呆住了。
“她对你说了什么吗?”
“不,她含蓄,她什么也没说,”美德摇头。“但你要考虑人家是有夫之妇。”
“那又怎样?我又不想娶她做太太。”他叫。
“那——你这么接近她,讨好她是为什么?”美德也意外极了。
“我只是喜欢她,接近她而已,我喜欢和她在一起的那种感觉。美德,你总不会否认她有一种特别又强烈的吸引力吧?”樵之说。
“那么——大家都误会了!”美德笑起来。
“误会什么?”樵之不明白。
“误会你爱上真理,想追她。”美德笑。“我好象听你说过你要追她。”
“我是说过,我说过——啊!你心眼儿太窄,谁能一见钟情爱上一个人呢?”
“但是思哲真的误会了,”美德好开心。
“他对你的成见就是因此而来。”
“难怪他对我的态度总是怪怪的!”樵之说:“不过,思哲还是比我小器,心胸狭窄:”
“请试找一个人去追我们的母亲大人,看你老兄的感觉如何?”美德说。
“但是真理并非真的是他母亲大人啊I”樵之天真的。
“虽不是他生母,却仍是他父亲的妻子,”美德说:“加上你这个家伙不顾一切的横冲直撞,难怪思哲生气。”
“思哲生我的气?”樵之不信的指着自己。
“我甚至怀疑他这次离开纽约去香港,也与这件事有关!”她说。
“有什么关?”樵之急问。
“眼不见为净啊!”美德笑。
樵之愣了一阵,才突然说:
“我去找他解释,我目前并无此意,但以后
——以后,哎,我可不敢担保。”他说。
“这是什么解释?想活活气死人?”美德摇头。“什么叫以后不敢担保?”
“那就是说,说不定以后我会爱上真理,”樵之搓着手直笑。“真理实在是很完美的女性。”
“你在自说自话,可能吗?去见见思哲父亲,真理心目中的完美偶像,说不定人家比你强一百倍。”美德说。
“爱情是没有强弱之分的。强者不一定赢,弱者也不一定输,我才不担心。”据之说:“而且,本人的确是个极有才气的摄影家。”
“要真理欣赏才算。”她说。
“等一会儿我去思哲那儿,看看真理回来没有,我把那辑生活照拿给她看,她准赞我一番。”樵之极有自信。“才气是掩不住的!”
“听你那口气——”美德摇头直笑。
“自大狂。”
“要不要一起去?会见你那白马王子!”他说。
“走吧!”美德顺手拿起门匙。
“说好咱们散步去,不许开车。”
“去见心上人,就算远上十倍,二十倍,也不是问题。”
美德望着他,似
——若有所悟。
思哲的家永远是安静的,若非车房门开着,大家会以为这屋子没有人。
“思哲,思哲,”心急的樵之一边按门铃一边叫。
“我们来了。”
思哲笑迎门中,沉默不语。
“真理回来了吗?”樵之永远冒失。
“相信明天才会回来。”思哲说:
“早上通过电话。”
“我去接,我等会儿去接她。”樵之立刻叫。
“她不在学校,在纽约一个同学家中。”思哲淡淡的笑。“今晚他们同学有聚会。”
“真可惜,你一定不知道她纽约同学的地址。”樵之说。
美德瞪他一眼,他视若无睹。思哲只笑着摇头。
“反正明天一早就能见到她了!”他说。
“喂!你要去香港了,怎么不见动静?你不预备行李杂物吗?”樵之问。
“当年来美国只不过一个小皮箱,”思哲说:“回去时,也不会比小皮箱多什么。”
“所不同的是多了内在和知识,可对?”美德笑。从进门来她就一直注视着思哲。
“画洋娃娃画出肚肠啦!”樵之呱呱叫。
“思哲。美德在拍你的马屁。”
“其实我们真的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充实自己,不一定只是知识,”思哲说:“有人说过,生命就是学习。”
“不行,不行,题目太严肃了。我们改一改,”樵之大叫。“再说下去会闷死我。”
“我本来就是个很闷的人,”思哲笑。
“这次去多采多姿的香港,或者可以学到一点生活情趣。”
“那你就错了。”樵之大大不以为然。
“生活情趣是要自己培养的,在什么地方并没有分别。”
“又抬杠,”美德提出警告。
“这次是你先撩人的!”
樵之盯着思哲看了半晌。
“我们大概八字犯冲。”他笑。
“要不然怎么总是自然而然的水火不容呢?”
“有这么严重吗?”思哲也笑。
“其实我很羡慕你,能活得这么潇洒自在,无拘无束。”
“你也可以如此啊!只要你喜欢。美国这个社会最讲究自我,人人都可我行我素。”樵之说。
“我不行。个性是其一,传统也影响我,”思哲说:“即使在美国十年,。仍是依然故我。”
“你的生活圈子太小。”樵之说。
“我想不是。也许——意志太强,我不想被美国人同化,”思哲的神情颇有优越感。“其实,这也是我的自我。”
“我觉得中国人,美国人,东方,西方,其实不需要这么斤斤计较。”樵之摊开双手。“都是人嘛!”
思哲没有回答,看得出来是不想回答。
“真理怎么也热衷于同学的聚会了?”美德聪明的转开话题。
“真理其实是个活跃的人,”樵之是意见多多之人。
“和她相处了,知道她并不仅止于外表那样。”
“我——并不清楚。”思哲说。
“但她理智和冷静,她很会选择自己所喜欢做的一切,”美德总替哥哥打圆场。“那象你,只是一股狂热。”
“我在美德面前总是一无是处。”樵之不介意的笑。
“思哲,下星期你离开时我开车送你。”美德讲了离题好远的话。
“这么远,我想不必了,”思哲对着美德的眼光是温柔的。
“我的汽车卖了,约了买车的人在机场取车。”
“倒是走得干净利落。”樵之说:
“好象有一去不回的样子哦!”
“樵之——”美德阻止他。
“没有这样的打算,”思哲看来真是坦然。
“但若那边理想,又适合我发展的话,也许我就不回来了!”
“你不是老得要落叶归根吧?”樵之打趣。
“你我有根吗?”思哲问。
樵之呆愣一下,却立刻说:
“有,当然有,为什么没有?我的根在香港,我在那儿土生土长,当然有根。”
他讲得理直气壮,振振有词的。
“我只能说——我很羡慕你,因为到目前为止,我完全没有这种类似的感觉。”思哲认真的。
“某些方面你太挑剔,太苛求了!”美德在一边说。阳光斜斜射着她,令她看来十分生动。
“也许,也许是这样吧。”他喃喃的。
樵之看着思哲又看看美德,他皱着眉,从沙发上跳起来。
“喂!我们在谈什么?太阳了!”他嚷着。“思哲,介绍你的朋友给我,我们去打篮球。”
“好:我打电话。”思哲似振作一下。
羡德却始终坐在那儿,那思索的神情就更深,更深了,着来仿佛有解不开的结正困扰着她。
解不开的结?是什么呢?
泛美班机下午两点钟到了日本成田机场。现已疲累的思哲,正颓丧的想,他转香港的飞机要四点半才能起飞,这中间的两个半小时怎么打发呢?
他和一些同赴香港的旅客被安排到泛美的机场贵宾室休息。这个当儿,除了喝杯茶,看几页书之外,他恐怕只能坐在那儿发呆了。
长途旅行真寂寞,又真累,飞机上坐卧不宁的情形想来都怕。学校对他很好,替他买的是头等机位,但他仍有受不了之感。
喝着日本清茶,面对着一张张都显得疲乏的脸孔,他想,现在若有个人聊天就好了。
但是
——谁呢?这真是做白日梦。想着在西田区家中,和樵之兄妹、真理那些愉快又不愉快的聚会,心中还真有所牵挂呢!
服务小姐不停的来回走着,又送茶又送酒,背后柜台上的电话一次一次不停的响,突然间,他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一切也变得不太真实
——
他当然还是在泛美贵宾室里,但他看见了美德,应该在美国家中正睡着觉的美德。她穿了一身白,背着个大背包正看着他笑
——
美德
——他下意识的笑了。他不否认这个女孩子留给他很好的印象,也带给他不少欢笑与温暖,但美德不可能在这儿,她在美国家中,明天一早她还要上班
——
“思哲,”有人推推他,那只
“手”给他实在的感觉,一下子他就清醒了。
“思哲,真睡着了?”
他诧异的抬起头,看见了美德。
她穿了一身白,白衫白裤,背了一个大背包,正含笑望着他,虽然看来疲乏,但笑容依然灿烂。
“美——德?!美德?!真是你?”他跳起来。
实在太意外了,分手才不过十四小时,怎么又在此地见面?以致向来斯文沉稳的他也大动作了。
“除了我还有谁?”她笑得又顽皮又可爱。
“我跟着你来的,坐另一班飞机。”
“但是你——你
——”
“我辞了AE的工作,预备回香港发展,”她说得爽朗坦白。“专家预测,未来十年到十五年,世界经济中心将在亚洲。我先知先觉,所以来了。”
“怎么在甘乃迪机场时你不告诉我?”他问。所有的疲倦全跑了,他精神奕奕。
“想给你一个惊喜,”美德说;
“你惊喜吗?”
“当然。刚还在想,若有个聊天的同伴就好了,没想到你真出现眼前。”他笑。
“我们将同机赴香港,”她说:
“我本想也坐你那班机来日本的,可惜没有位子。”
“通知了家人吗?”他问。
“在纽约机场打了电话。”她笑。
“放心,到香港有我,就算没人接也迷不了路。”
“我对你有信心。”他拍拍她。
“妈妈听见我肯回来,大喜过望,说还要拜神谢恩哩!”她叽叽咕咕。
“你就这么贸贸然辞了AE的工作不觉可惜吗?毕竟是一流的大公司。”他说。
“我老板答应我,若回纽约会再给我位置。”她眨眨眼。“我无后顾之优。”
“但是——什么理由促使你这么做?”他忍不住问。
她考虑了一下
——这当然是要考虑的问题。
“你走了,我觉得纽约很寂寞。”她坦率的。
他脸上神情细微的变化,极快的,他就用一个微笑掩饰了。
“在纽约——总是寂寞的。”他不置可否。
或者
——他永远不做没把握的事吧?
“香港很好,比较适合我的个性,”她并没有失望。她是个积极的女孩子。“而且我喜欢吃,全世界只有香港能满足我。”
“先把香港的好处列下来以支持自己的行动,是不是?”他笑。
“即使香港没有千般的好处,你去了。我也值得跟着去的,真话。”她认真的。
“美德——”他感动的握住她的手。
“你实在象你的名字一样好,相信我。”
“我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她肯定的点点头。
放开她,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默下来。
“我怕——我并不那么值得你信任,我怕
——有一天令你失望。”他沉声说。
“我有信心。”她反而安慰的拍拍他。
“思哲,我们都尽力而为,好不好,其他并不那么重要。”
他凝视她半晌,终于点点头。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感情,不是吗,但是一他又怎能拒绝呢?就如她所说,尽力而为吧!或者,更应该顺其自然。
也许
——他不该有过苛的要求吧?每天寻寻觅觅,就象大白天点着烛火的傻子,他能寻到吗?那
——那也不过是个模糊、渺茫的影子而已!
“我们不如出去逛逛机场,”美德提议。
“反正上了飞机还有三个多小时可休息,保证下飞机时容光焕发。”
“没有人接我,又是男人,容光焕发并不重要。”他微笑站起来。
“我父母呢?”她望着他直笑。
“哦——”他恍然。
“当然,当然。”
成田机场和台北机场的设计很象,那些免税商店也不怎么好,他们买了两盒紫菜回来吃。
“好在有你,要不然两小时真难捱过。”思哲说。
“你已经过了三十年这么孤单的日子,难道还不习惯?”美德问。
“你令我难以回答。”他笑了。
“以后还有的一、两个三十年呢?”她再问。
他慢慢皱起眉头,思索半晌。
“说真话,美德,我从没想过这件事。”他说。
真是如此?没想过?
香港,给思哲的第一个感觉是拥挤、乱和脏。那脏
——不多少垃圾,而是感觉,譬如好多好多陈旧的是说地上有房子,房子外挂满杂乱无章的衣物,就象纽约的某些地区。
当然,象中环,山顶,浅水湾之类的地方是漂亮、堂皇的,但他还没有机会去看过。
他被安置在酒店。因为才报到,学校还没替他安排房子,他倒无所谓,反正一个人,住什么地方都方便。
美德被父母迎回家了,她家住在
“草莓山”,倒是很美丽的名宇。因为太累,他还没去探望她,不过约好了今晚在她家晚餐。
美德的父母执意要为他们洗尘。
睡了十几小时,思哲觉得除了精神饱满之外,脸上竟有点浮肿。觉睡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站在窗前看维多利亚海港,来往的船只繁忙,对岸的大厦密集,这就是闻名已久的香港?也许是初到此境,他没有任何感受。
六点钟之前,他整理好自己,他知道美德有准时的好习惯。果然,六点正,门铃响了。
“我不进来了,”美德在门外眨眨眼。
“车子在下面等。”
回到香港,美德除了更活泼之外,还多了一丝稚气,可能在父母面前吧;
是司机开车,美德和思哲坐在后面。
“时间还早,我们到山顶逛逛,”美德随即吩咐司机。“你总要熟悉香港的。”
“也不急于一时,我至少要在香港待一年。”他说。
“我是迫不及待的想向香港每一处我熟悉的地方说哈罗,”美德开心的望着窗外,“这是我生长的地方。”
“看来,选择回香港是做对了!”他打趣。
“当然。冥冥中,上天自有安排,这是妈妈说的!”她一味的笑。
“休息够了吗?”他望着她,是关怀。
“没有比这时更有精神了!”她笑。
“晚餐之后,我们自己开车到处去逛。”
“我完全不认识路。”他摇头。
“有我呢!”她拍拍胸脯。
“我说过,回到香港只要有我,做什么都不必担心。”
“口气很象地头蛇。”他轻松的。
很奇怪的心理,香港虽是个陌生的地方,但他感觉不到压力,非常的轻松自在。j
“就让我做地头蛇吧:”她竟有了小女儿的娇态,那是在美国时不曾见过的。
“今晚除了我们还有别的客人吗?”他随口问。
“没有。只有爸爸和妈妈!”她摇头。
“纯粹为我们洗尘嘛!为什么要请别人?”
“有道理!”他显得十分愉快。
“你知道,从昨天到今天我都有个感觉,我该早些来香港!”
“太早不好,太迟不好,现在来最适合,”她笑。“因为你现在才认识我。”
“也有道理。”他笑。
“否则我来香港人生地不熟,大概感受就和现在不同。”
汽车婉蜒上山,山路相当陡,也多弯曲,却不很高。十多分钟后,他们到了山顶。
他们在一处可望见整个海湾处停下来。
“着吧!香港就在你的脚下了!”美德顽皮的张开双手说。
“我相信如果夜晚来会更好,”他说:“这样香港才能显出钻石光芒。”
“可以再来,”她说:
“你不觉得黄昏时的香港也是美丽。”
“迟暮的美丽?”他开玩笑。
“快别这么说,否则又引起人人关注的一九九七敏感了。”她笑得好开心。
“此地真是很敏感?”他问。
“过些时候你就能渐渐领略到,”她说:“我今天起床后已听父母各说一遍了!”
“他们也紧张、敏感?”他意外。
“不,他们认为好笑。”她摇摇头。
“他们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十五年后有多老?紧张什么?”
“不过——有时想想,我们这一代的中国人也的确可怜,”他思索一下。“什么地方才能让我们真正生根呢?”
她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答。
她对
“根”的感觉并不强烈,很自然的觉得自己是
“香港人”,香港生长的嘛!到了美国,她也很能习惯和适应,而且从没有被灌输过国家,民族观念,她真的并不觉得
“根”有多么重要。
“这‘根’——对你很重要?”她终于问。
“也许是我的执着。大多数的人不是生活得很好?”他笑。“我自寻烦恼。”
“也不能这么说,”她考虑一下。
“你敏感,自觉性强,感情丰富,或者——国家观念也重,如果我是你,也可能有同样的想法。”
“你也会这样?”他望着她。
“会。”她很肯定。
“在美国念书时,你知道留学生分几派的,我常常和他们争得面红耳赤,我虽不懂政治,又生长香港,但是对
‘中国人’这件事立场是坚定的!”;
他温暖的手重重落到地肩上,赞许的拍两下。
“我们走吧!别让伯父他们等人了!”他说。
再次上车,直驶她
“草莓山”的家中。
那是一幢比较旧的建筑物,但十分典雅,气派。一个花园围着四层楼高的大厦,四家人分层住在里面,美德的家住在四楼,所以整个顶层属于他们,他们改建成十分美丽的楼顶花园和温室。
美德家很大、很大,大约五百坪左右,完全和香港的挤迫不同。大厦虽古旧,但屋子里的装修却新而气派,看得出是世家。
“欢迎你!”美德父亲伸开双臂。
他和樵之非常象,就连个性都差不多,十分热诚好客,只是,他沉稳多了。
思哲不善应酬,想说句什么话,却说不出,只是窘迫的微笑着。
“别吓着思哲,”母亲打圆场,她又和美德极为相似了。
“坐,坐,疲劳恢复过来了吧?”
“他精神好得很,”美德抢着说:
“刚才我们还到太平山顶走了一圈。”
“你这孩子就是沉不住气,往后的日子多着呢!怎么急于一时呢?”父亲说。
“先睹为快嘛!”美德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