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二节 国际关系(1/2)

    (一) 国际贸易

    一个国家参加国际贸易到什么程度,部分取决于它拥有的资源,部分取决于它在贸易上设置的障碍,部分取决于它发展的阶段。

    一个拥有各种自然资源——土地肥沃、气候相宜、矿产丰富——的国家实际上能自给自足。最佳的例子就是美利坚合众国,它的进口额只占其国民收入的大约4%,而联合王国的进口额占其国民收入的大约25%,在严格控制进口之前要占国民收入的30%左右。因此可以说,对外贸易额的大小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国家幅员的问题,或换句话说,在某种程度上是政治疆界划在哪里的问题。

    其次,对外贸易额的大小取决于政策,任何国家都能按它们的愿望做到相对来说比较自给自足或不是那么自给自足。自从400年前政治经济成为一个公认的课题以来,人们对赞成或反对政府控制对外贸易的理由一直争论不休,我们在这里无需对这个课题说得太多。赞成自由贸易的经济理由是国际专业化具有种种优越性,这对大家是不言自明的。反对自由贸易的经济理由是自由企业制度有种种缺点,这使得价格不能成为反映社会成本的真实指数。这些缺点在某些领域特别明显。存在着过分专业化的趋势,这种趋势无视整个经济可能承担的风险:战时供应品短缺,贸易条件大幅度波动,或者由于单一栽培造成流行病蔓延。制造业存在着规模经济,这要经过一定的时间才能产生结果,因此在工业化初期,要采取特殊措施来保护制造业。还有失业问题,这对与农业资源相比人口过剩,因而有理由设置壁垒来保护新工业发展的国家特别困难。除了这些经济理由之外,进行保护还要加上政治上和感情上的理由,这些理由直接涉及整个民族的经济利益。在贸易壁垒的范围内没有看到长期趋势。如果只有经济问题才起作用,那么各国就会在它们工业化的初期阶段设置相当高的关税,在它们的工业牢牢确立之后实行非常低的关税。英国在18世纪和19世纪遵循这个模式,美国在20世纪似乎在遵循这个模式;苏联是否也照着做还要看一看。但是要作出把关税行为同经济增长联系起来的判断是轻率的,因为关税行为同样是由政治利益和政治潮流决定的。

    因为得不到外汇来支付公众喜欢购买的进口货,进口额也可能受到限制。这通常是国内消费品生产和出口商品生产之间比例失调的一个迹象。正如我们(在第五章第三节(二))已经看到的,如果欠发达国家发展国内生产而不同的经济部门之间缺乏适当的平衡,它们特别容易陷入这种困境。

    由于通货膨胀(第五章第三节(一)),或由于投资速率加快而使进口的倾向发生变化,也可能发生货币困难。由于初级产品的价格波动较大,欠发达国家的经济又必须克服比工业国面临的广泛得多的外汇收入周期性波动(第五章第三节(三))。因此,如果它们要应付自如而不限制外汇,它们需要有比较富裕的外汇储备。

    在原始经济中,对外贸易与国民收入的比率在经济开始发展之前通常是很低的,但是随着经济的发展急速上升。我们已看到对外贸易对促进经济发展起着多么重要的作用(第五章第三节(二))。一个后果是,在发展的初期阶段,对外资易比收入增长得快。无论我们想到的是一个国家还是全世界的贸易,情况都是这样。一个国家在初期阶段是自给自足的,因为它的一大部分产品是由自给自足的农民生产的,他们手中没有什么钱,只出售很小一部分产品。为什么进口额只占尼日利亚国民收入的10%,只占印度国民收入的7%,这就是主要原因;我们十分肯定,随着人均收入的增加,只要把与世隔绝的地区同世界经济联系起来的国内交通有所发展,这些百分比就会提高。整个世界贸易大体上也是同样情况。从1870年到1913年,世界粮食产量每年增长2%不到一点,世界制成品产量每年增长4%不到一点。全世界的实际收入大概年增长2.5%到3%。在这个阶段,世界贸易额大概每年增长3.25%。经济增长初期阶段的特点显然是同交通发展相联系的国际专业分工的加强,结果是贸易比国民收入增长得快。

    晚期阶段就不那么清楚了。英国的进口额同英国的国民收入的比率在19世纪头75年急剧提高,但是如果我们把再出口除外并考虑到贸易条件的变化,在以后的60年中似乎变化不很大。美国则显示那种拥有大量未利用资源的经济。美国的进口额不如其国民收入增长得快,因为它开发了这些资源,现在,它的进口额与国民收入的比率仅为80年前的一半。

    现在美国的某些矿产资源即将达到极限,它正在变成比过去任何时候更大的原料进口国。有人预计,美国的进口额今后至少与其收入增长得一样快;但是我们必须等着瞧。两次世界大战给国际贸易造成那样大的混乱,使得我们无法信心十足地来谈论在今后几十年内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不论是否可靠,下面是最近的数字。从1948年到1952年,世界制成品产量增加27%,世界农业产量增加9%,世界贸易额增加34%(所有的数字都不包括苏联)。这些数字说明,世界贸易额继续比世界产量提高得快一些——虽然这个高增长率有一部分仅仅是由于从战时的低水平恢复过来。

    经济的增长还影响世界贸易的构成,不论是商品的相当重要性还是不同国家的相当重要性都是如此。

    有时人们预料,同原料和粮食相比,经济的发展会降低制成品在世界贸易中的重要性,因为据认为,随着每个国家的发展,它进口制成品的数量会相对减少,进口原料的数量会增加。不过,情况并非如此。按价值计算,制成品在世界贸易中所占的份额80年来始终未变(占35%到40%),我们有这方面的数字。原料在世界贸易中所占的份额连续增大,但是粮食下降了,对粮食的需求比收入增长得慢。世界贸易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即某些国家主要进口粮食和原料,并主要用出口制成品和无形劳务(海运、股息、佣金,等等)来支付进口货款。这并不能说明世界贸易的全貌。生产制成品的国家有专业分工并相互大量购买,农业国家也有专业分工并相互购买产品。比较成本定律像它适用于工业与农业之间一样,也适用于这个制造业和那个制造业之间。同样,工业国购买投入世界贸易的三分之二初级产品和仅仅四分之一制成品,所以交易主要是在工业国和初级产品生产国之间进行。如果工业国多买初级商品,这些商品的生产国会相应地多进口制成品。所以初级产品贸易和制成品的贸易相继增长。这种关系发生变化总是有可能的,也许会有较多的制成品交换制成品,或者较多的初级商品交换初级商品,在这种情况下,制成品在世界贸易额中所占的比例将改变。目前我们只能说,在过去的80年中一直没有发生重大变化。

    假设制成品在世界贸易中的比例值不变,制成品贸易额同初级产品贸易额的比例则由这两者的比价来决定。如果制成品的相对价格上涨,它的相对数量将下降,反之亦然。因此,30年代曾是制成品贸易额非常低的一个时期,自50年代迄今一直是贸易额非常大的时期,但是无论哪一种情况,相对数额可以用比价来说明。所以比价的变化对决定世界制成品贸易是不景气还是兴旺起着巨大的作用。

    虽然制成品在世界贸易中所占的份额一直是相当稳定的,但是这种贸易的构成已发生明显的变化。纺织品的重要性已经下降,金属和机械产品稳步增大。1899年,纺织品和服装在世界制成品贸易中占40%;1950年,它们仅占20%,所占比例逐步下降。金属产品从31%上升到56%;所有其他制成品则从29%下降到24%,下降幅度不大。这些变化是容易理解的。由于工业化的发展,各国首先缝制自己的衣服。这种制成品差不多到处都能生产,因为原料轻便,运输容易,所要求的技术容易学会。金属却是另外一回事了。金属的生产同那些拥有廉价燃料和矿石的国家的联系要密切得多。工程方面的技术也不断进步,所以老牌国家总有一些技术使得它们比新来者占有优势。因而有各种理由平这些趋势将继续下去。金属制成品与其他一切产品的比例将继续提高,燃料和矿石蕴藏量丰富的国家在国际贸易方面将有最为美好的前景。

    世界制成品贸易在各国间的分布情况,在过去的50年里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拿1899年同1937年相比,美国、加拿大和日本所占的份额大大提高了,挤了法国和英国所占的份额。加拿大的份额的提高几乎全部在有色金属、纸浆和纸的方面。日本主要在纺织品方面,但是也到处进行有效的竞争。美国主要是由于进行战争,也是到处得益。譬如,美国所占的份额从1899年到1913年只从11%上升到12.5%;由于爆发战争一下子跳到20.5%,但是在1937年仅仅是19.5%;又是由于战争,1950年跳到29%。美国是否能在世界制成品贸易中保持这样大的份额,这有一部分必须取决于它通过进口和对外投资把多少美元投入流通,有一部分取决于世界其余地区是否不得不在更大的程度上靠它提供粮食。除对外投资,美国不可能是初级产品和制成品的纯出口国,这两种出口商品中哪一种将减少,这还要看一看。

    英国在世界贸易中所占的份额下降,这本身并不是引起不安的原因。一个国家所占份额的变化不过是意味着这个国家的出口额和世界出口额以不同的速率增加罢了,没有理由要求所有国家以相同的速率提高它们的出口额。如果比较老的工业国在世界制成品贸易中所占份额的百分比下降,只要它们的绝对份额仍然足以使它们有能力达到国内充分就业和支付它们需要的一切进口商品,这些国家就不必感到忧虑。就英国而言,重要的问题不仅仅是它的相对份额下降(从1899年的32%下降到1933年的22%),而是在1920年以后它所占的份额不足以提供充分的就业,从1930年以来一直不足以支付所需要的一切进口商品。

    这些情况使人想起18世纪有些经济学家持有的经济发展理论。这是一种长期停滞论。他们争辩说,一个在国际贸易中处于支配地位的国家,会自然而然地按照使它在一定时候丧失其领导地位的方式行事。由于其出口商品的需求量很大,所以价格相对地高于其他国家的价格,这就刺激别的地方竞相生产。资本流入别的国家,其部分原因是要在那里开办工厂,开创国已经表明这些工厂有成功的潜力,另一部分原因是要利用比较低的工资和其他价格,再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如下的逻辑原则:在老国家集团中,每个国家的工业已增长到它在那里的市场的极限,所以其资本家必然着眼于其他地方以便把他们的利润在那里投资(关于这一点见第五章第二节(三))。然后还有所谓早开始不利:老的国家墨守(比如说)1850年的技术和固定设备,并发现很难同用(比如说)1880年的最新技术和固定设备装备起来的新国家竞争。

    这种所谓的不利条件看来是极为可疑的:如果两个国家在1880年用于投资的资本数额相同,那么自1850年以来也一直在投资的那个国家在同1880年才开始投资的国家竞争时,很难说处于不利地位,因为新国家花钱购买的任何新设备,老国家也能买得起。老国家可能发现保持它的旧设备比较合算,但是这样它就有了能够利用它的节蓄来发展新的作业线这种有利条件,而新国家却要在旧的作业线上追赶。下面这种说法似乎更有道理,就是比较老的国家由于专业分工而受损失;从1850年起,比较老的国家发展了它的设施(银行、销售、培训、运输、工程,等等)来供应1850年所缺少的东西;然后它开始墨守成规,或者说得好听一些,它被自己在19世纪50年代所作的努力形成的势头推着走,而未能适应19世纪80年代不断变化的需求。所以新工业一旦发展起来,这些新工业就向尚未受到那么严重束缚的比较新的国家发展。这种墨守成规可能还表现为技术领导地位的丧失;优秀的人才致力于解决老工业的问题。同时,新兴国家的人才在旧工业中不单单是追赶或抄袭老国家,而且还在新工业中突飞猛进,在当前正在发展的行业中夺取老国家在技术上的领导地位。

    英国正是这种情况。造成亚洲纺织工业的兴起和世界纺织品市场的丧失,低工资起了很大作用。关于投资的论点也很说明问题;从1870年起,英国把它越来越多的积蓄投资海外,就在1913年以前的那几年多达其积蓄的一半,这当然有助于加强其他地方具有竞争性的工业,特别是在北美、印度和日本,而技术进步在英国却落后了。此外,英国未在化学、机床、电气设备等迅速发展的工业中占据适当的份额,或者在这些领域中未取得技术领先地位,这是引人注目的。产生这一情况可能是由于全神贯注于公认的纺织业,由于轻视它古老的大学和这些大学的科学技术研究成果。另一方面,有两个因素使人怀疑这种程式是否适用于英国。第一,到1913年为止,虽然商品出口额增长缓慢,英国的收支顺差却不断增长,其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出口额增长缓慢抑制了生产并从而抑制了进口额的增长。但是也可能仅仅是因为英国发现发展航运、保险和其他“无形”收入比推动商品出口更为有利可图。第二,这种程式意味着,如果英国设法这样做,它也可能做不好。在组织出口贸易运动方面,没有什么事情是德国人和日本人能做而英国人想做却不能做得一样好的。这些事情过去没有做只是因为贸易对英国来得容易,但是这些事情在最近的将来也许不得不做了,而如果不得不做,那么是否会允许英国人个性中“翩翩绅士风度”起阻碍作用是非常令人怀疑的。此外,由于在日益扩大的市场上夺得世界贸易最大份额的是美国,不是日本,也不是德国,所以可能比过去出于良心认为对待比较穷的对手,不应太严厉的时候更加肆无忌惮地摆好架式来对待比较富有的国家。

    要在世界贸易中居领先地位,除了仅仅占有适当的份额之外,那就要靠创新了。英国曾在创新方面居领先地位达一个多世纪,但是创新(这同科学或者发明不是一回事)方面的领先地位现在转到了别的地方,领先地位的这些变化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谁也不能长期垄断智力,也不能长期垄断活力。在英国、德国和美国,由于在生产和使用金属与化学品方面的创新成为竞争对手之前,法国和荷兰曾在发展贸易方面成为竞争对手。在这之前,领先地位曾一时为西班牙所占有,所以我们还能继续往前追溯,追溯到罗马和迦太基之间处于敌对状态的时代之前。大国为什么把他们的地位让给别人,这不是用一个简单的经济模式就能解释清楚的。还有心态、内部紧张关系、政治发展、制度的变化、战争和许多其他因素。国际竞争力的变化大概仅仅反映出国内深刻得多的变化。和先进的工业国之间领先地位连续变动一样有趣的是,欠发达国家没有打入这个小圈子,只有日本一个例外。这有时也可以从一国对另一国的影响来解释。根据这一理论,国际贸易机制是发达国家和欠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势必扩大。

    当一个国家经历技术革新从而提高生产力的时候,它的出口货价格就下降。这些出口货打入欠发达国家的经济,它们在那里的作用就是破坏与之竞争的工业。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譬如我们知道,这就是19世纪印度所发生的事情。印度十分发达的手工业受到来自兰开夏和伯明翰的廉价进口货的不利影响。这种理论还争辩说,这种作用是日积月累的。制造业中有大规模经济,所以,当(比如说)英国的工业发展,(比如说)印度的工业萎缩时,这两国在生产力方面的差距就会扩大。印度被迫越来越专门经营没有规模经济可言的农业,而英国部分地以牺牲印度为代价越来越富。

    这种理论同我们刚刚探讨过的理论完全是对立的,根据我们探讨过的理论,累积力量的作用是缩小而不是扩大这个差距。简单地把一国生产力日益提高的效果扩大到一切其他国家是靠不住的,因为这些效果为数很多。如果一个国家的生产力提高了,它不一定以比较便宜的价钱出售它的商品;它的货币收入可能增加,它的贸易条件仍然不变。如果它确实以比较便宜的价钱把商品出售给其他国家,其他国家由于自己的专长在其他方面也不一定受损失,而对这些国家的经济的影响可能证明恰恰是使它们摆脱停滞状态所需要的。我们在前面常常见到,对外贸易的发展常常是一个停滞不前的国家走上经济发展道路的起点。同样,欠发达国家因为先进工业国的竞争在开始工业化进程时有巨大的困难,这肯定是符合实际情况的,我们必须更详细地探讨这个问题。

    从经济观点来看,凡是能以更便宜的价钱从国外购买制成品的国家,自己生产这类制成品是不可取的。然而,这不仅仅是一个将国内货币成本同国外货币成本相比的问题,因为货币成本同实际成本往往是没有关系的。它也不是一个只比较时价的问题,因为发展的全部意义就是它使成本降低。所以当决定什么是要遵循的正确的政策时,人们必须考虑到工业化对成本的影响。如果把工业化的速度完全留待私人企业去做决定,工业化的速度会差不多永远低于经济增长的速度。

    先说起步的困难。创始成本总是要解决的,这就是一旦开始就要坚持某一行的原因之一。专业化的经济是规模经济。

    这些经济将在大多数生产部门显示出来,这种经济总是不让人们从这一行转到那一行。因此专门经营农业的国家用适当的运输设施、训练设施和类似的其它设施装备自己,而不用由专门经营制造业的国家发展的各种服务业来装备自己。于是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虽然临界资源的转移会无利可图,但是一次要用巨额资金去发展新行业的大转移,到时候会证明比继续从事原来的专业要节约得多。实际上,这些大转移不能很快实现。如果要进行大转移,必须采取老老实实的行为,让国家经历一段或长或短的期间,在这个期间内新行业的生产力比较低。有些私营企业主愿意采取这种老老实实的行为,但是一般来说,这种老老实实的行为必须由政府来采取,而且要用保护或者补贴新行业的办法来支持。这种论点用于工业化特别有力量:在工业部门刚刚开始发展的时候,它的生产力是低的;它的劳动大军从农村生活转过来以后,要用一两代人的时间来取得工业才能;公用事业还没有得到充分利用,收取的服务费很高;许多相互支持的公司的网络还没发展起来。如果有理由认为现在付出的高昂代价不过是“初期发展过程中经历的困难”,支持制造业渡过这个阶段是值得的。这仅仅是对“新建工业”论的一种发挥而已,这一论点一个半世纪以来几乎为所有的经济学家所接受,并且为所有处于工业化初期阶段的国家所采纳。譬如,直到1700年左右,英国的工业技术落后于欧洲。在那时之前,英国工业增长最快的时期有三个,当时它鼓励手工业工人移居国外,从欧洲大陆引进技术——爱德华三世、伊丽莎白和后来的斯图亚特统治时期尤譬如此。所有这一切都是在精心的保护下进行的,直到英国大大超过其他工业国家,它才采用自由贸易。德国、法国、美国和一切其他工业化国家在工业化的初期阶段也都跟着采取了同样的保护模式。不过,必须记住这种论点仅适用于工业化的初期阶段。一个国家一旦到达了已经具有规模经济的阶段,这种主张进行保护的论点就不适用了。

    除了创始成本之外,还有初创时期的无知要加以克服,因为即使在新工业没有保护也会获得成功的情况下,无知也会使这些工业无法起步。在先进的工业国,有许多富有经验的企业家探索新的努力领域,但在欠发达国家情况就不是这样。

    在增长的初期阶段,企业家们专事经营农业和贸易;他们不熟习新的制造业,因为他们既不懂得制造业的技术,也不知道从事新行业要担多大的风险。如果政府认为,事实将证明有利可图的新工业由于无知而遭到忽视,那么它就要行使创业的职责。政府可以着手研究需求,研究生产问题并把研究结果公布出来,启发潜在的企业家们。如果这样做还不够,政府可以邀请国外有经验的企业家来国内建立工业,作示范。如果障碍是怕担风险,政府自己可以承担创业的风险,办法无非是出资本或出一部分资本,保证私人资本的利益,签订购买这些工业的产品的合同(供自己的医院、办公室、监狱等使用,或者转卖),要不就用其他办法补贴或保护这些工业。

    日本已比任何其他国家都更明显地表明这种领导作用是多么见效:从1870年到1900年日本新建的行业差不多全部是政府倡议建立的,大部分工厂是由政府创办和经营的,当事业开始时的暂时困难过去之后,就将这些工厂出售给私营企业。

    创业职能特别重要,因为哪怕是在最后证明非常有利可图的行业,倒闭率也是很高的。当推广一项革新的时候,无论是一台新机器、一项新产品、一条铁路还是一个新的国外市场,经常发生这样的情况,创业的公司破产,经过两三个他人之手之后才在商业上获得成功。这种创业的高昂代价吓跑了企业家们,特别是在欠发达国家,那里的企业家数量既不多,经验也不丰富。因此政府作为创办者在欠发达国家所起的作用要比在较发达国家所起的作用大得多。

    在一些小国,工业化不仅需要暂时保护国内市场,而且如果要建立关税同盟的话还要暂时保护关税同盟。以两个小国A和B为例,其中哪一国也没有大到足以享有规模经济的市场。如果A国专门经营某些行业,B国经营另一些行业,而且它们分享市场,那么这两国到时候将成为卓有成效和有利可图,用不着继续保护,出现这种情况是可能的。如果没有关税同盟,A国可能无法使它的工业起步,因为A国可能从一开始就无力在B国的市场进行竞争。所以无论A国或B国可能都办不成自己的工业。要不A国和B国都办起了工业,各自保护它自己的市场,而两国的工业哪个都是不经济的。如果两国都要工业化,各自专门经营不同的行业,那么关税同盟对两方都有利。如果只有A国实现工业化,B国得不到好处,除非允许B国居民移居A国,以便分享新的就业机会。当然,如果这些工业本来就不应该办,即便有关税同盟也不应该办,因为这些工业是不经济的,那么双方都要受损失。所以,关税同盟作为促进经济增长的一种手段,它的长处和短处必须按照每一情况非常仔细地予以考虑。不过,毫无疑问也有这样一些情况:现在为关税壁垒相互分开的国家,如果不是用对全世界完全降低它们的关税壁垒的办法(这样做,它们的新建工业就不能诞生),而是用同其他邻国作出有限的安排,按这些安排各自在有限的范围内经营专业的办法,就会得到好处。

    推销问题,新行业的创始成本和无知在今天对欠发达国家实现工业化的抑制作用比在19世纪时大得多,因为最先进的工业国现在对所有其他国家的技术优势比在它们开始自己的工业历程的时候更大。如果欠发达国家不采取特别的保护措施,那么仅仅因为专业化的势头,它们和工业国之间的差距就将继续扩大。为经典经济学家所承认的主张对工业进行暂时的保护的理由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充足。

    这种理由同样适用于人口过剩和人口不足的国家。除了到现在为止已经谈到的情况之外,那些与农业资源相比人口过剩的欠发达国家,更有理由保护它们的制造业,那就是说,在这些国家里,价格关系不幸未能反映实际的社会成本。这是因为它们过剩的劳动力所得的报酬比起边际生产率要多,而剩余劳动力的农业边际生产率按定义为零或者是负数。从实际的社会意义来说,利用这种劳动力从事制造业是有利可图的,只要它生产净产出;而从财政意义上说,利用这种劳动力并非有利可图,除非他们的净产出超过他们得到的工资。

    许多这种国家,如印度,已经因允许(或被迫允许)在制造业中进行自由贸易而受到损失,其结果就是破坏了它们本地的生产,加重了它们的失业问题,而无任何所得来弥补这一损失。在这种国家,正确的政策倒是在制造业尽量提供就业机会,只要制造业劳动力的净产出是正数,就不要介意竞争进口货的价格。这一论点决不能应用于一切欠发达国家;它适用于那些人口过剩的国家,如印度、埃及或牙买加,而不适用于那些人口不足的国家,如加纳或巴西。

    虽然这些人口过剩的国家比任何其他国家需要更快地实现工业化,但是它们的困难也比其他国家大,因为它们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处理它们的产品。这些国家的生活水平低,这使得它们对粮食的需求量比较大,对制成品的需求量比较小。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它们工业化的主要目的之一是出口制成品换回它们需要的粮食;这就是说,这些国家必须在世界制成品贸易中占有越来越大的份额。这是能够做到的;英国、德国和日本已先后做到了这一点,到一定时候印度和其他国家也将做到这一点。但是现在做起来比英国做到这一点的时候困难多了,因为这样做会遇到激烈的竞争。日本和德国都是在得到政府支持的出口运动的帮助下打入世界市场的,它们推行种种富于进取性的政策:把大量推销人员派到世界各地市场,提供大量信贷,降低价格,对消费者的愿望予以极大尊重。另一个办法是,一个国家占领世界市场可以不靠在销售中进行竞争,而是邀请其他国家已经有了销路的商人来建工厂,从这些来源来供应它们现有的市场。英国大约在六个世纪以前就是用这个办法开始打入世界市场的。许多国家已仿效英国的榜样,波多黎各邀请美国制造商取得成功也许是近来最引人注目的例子了。进入一处市场是那么困难,如果一个国家开始与已经开辟了销路的企业家合作,它就赢得这场战斗的一半胜利了。此外,如果工业国由于它们自己的商人及其资本流向国外而失去市场,它们不会像以其他方式失去市场时那样小题大作。往往抵制用这种方式使自己强大起来的是欠发达国家(见第五章第二节(三))。

    这些欠发达国家的一个困难是把它们的工资保持在使它们能在世界市场上进行竞争的水平。如果工业部门仅仅为国内市场生产,那么即使它的价格超过其他国家的价格,靠保护也能使这些工业维持下去,但是一个谋求在世界市场上占有份额的人口过剩的国家,国内的保护对它帮助不大,因为如果它不能以维护其国内市场的价格进行生产,它占领其他市场的机会就少了。这一困难是由我们已经谈到过的货币成本和实际成本之间的差别引起的。假设有剩余劳动力,制造业使用劳动力的实际成本是微不足道的,但是货币成本却很高。制造业的工资必须保持高过农民收入的一般水平,以便吸引和保持住城镇的劳动力,而城镇的生活费用也较高。除此之外,还有工会,工会往往是专门组织工业劳动力的,不断提高货币工资的水平。若保持这样高的货币工资水平,一个应当实现工北化的国家就不能这样做,因为它的生产的货币成本太高了,这种情况是经常发生的(牙买加当前的情况就是这样)。补救办法是对生产进行补贴,要不就使货币贬值。

    公开补贴会引起工业竞争者的不满;所以大部分工业国采取那种不那么明显的援助办法,如以低于商业租金的租金出租工厂,免税,低价供电、供水或运输,等等。往往这还不够,开展出口运动时可能还要像在日本那样使货币贬值。欠发达国家进行货币贬值的地位比发达国家优越,因为这对它们的贸易条件只产生微小的影响(因为用外币计算它们进口的货物和它们出口的初级产品的价格并不受货币贬值的影响),因为它们的对外债务和资产不管怎样通常是以外币计算的。使得货币贬值的效用比较令人怀疑的是,它对生活费用的影响以及从而对货币工资可能发生的影响。如果货币工资也提高到同样的幅度,贬值货币就没有用了。但是谈到这一点不过是说,除非人民愿意合作,否则一个国家解决不了它的经济问题。

    要打入世界市场存在着那么多的障碍,所以只有有勇气和决心的国家才能打入世界市场。英国在19世纪上半叶打入了世界市场,办法是把它的推销人员派到世界各个角落。那时候比现在要容易,因为英国当时没遇到比它强大得多的对手。跟着打入世界市场的是德国,它作了更坚决的努力,得到政府更加深思熟虑的帮助;这对德国更困难一些,但是它得到了它需要份额。日本运气不佳,在大萧条时期进入世界市场,当时整个世界贸易在萎缩,但是这并未妨碍它从1929年到1937年使它的出口额增加一倍。有些所需份额和德国一样大的国家,譬如印度和意大利,由于缺乏这种意愿,它们在世界制成品贸易中所占的份额分别从1899年的2.3%和3.7%下降到1937年2.1%和3.6%。这两个国家不能为它们的全体人民提供就业和充足的食品,除非它们把从事制造业的人口比例提高到35%左右,这一点它们又做不到,除非它们把制成品出口贸易运动摆在经济政策的首位。地位最优越的是那些拥有进行金属贸易所需的燃料和矿砂的国家,像印度。其它国家则处境困难,像埃及,因为它们能进行竞争的部门不大可能满足迅速扩大的需求。如果要让它们人口有工作做有饭吃,这些国家需要进行更加艰苦的斗争。毫无疑问,一个结果是把工业国分成两类,一类是出口金属和化学品的国家,另一类由于矿藏贫乏,专门出口纺织品和其他非金属商品或所用金属的成本与出售价格相比占很小一部分的商品。

    不用说,老牌工业国对这种贸易运动是愤懑的。它们攻击这种作法——派推销员、发放信贷、给予补贴、对进来的制造商采取种种有吸引力的做法,贬值货币、低工资、免税——而且工业国严正指出,这种贸易运动必得有政府在后面支持。但是新兴的工业国有一个无可回答的辩解,因为它们卖多少买多少,它们用不着挤任何其他国家的市场。如果比较老的工业国对初级产品的额外需求要求额外供应,它们用其制成品交换初级产品的能力是不会受到损害的。如果世界初级产品的产量不能以同等的速度提高,新国家的工业化将给老国家带来困难。这是一个世界经济整体平衡的问题。很明显,扩大初级产品供应量的责任主要落在那些拥有资源的国家——首先在人口稀少的南北美洲、澳洲和非洲——的肩上。如果这些国家既排斥移民又不开发它们的主要资源,以致不能用世界其他地方所需的剩余资源供应它们,责任(如果有什么责任的话)将主要归咎于这些国家。

    因此,我们又回到我们前面提出过的问题——保持世界贸易的平衡取决于全世界制成品、原料和粮食的均衡增长。在1929年以前的半个世纪里,当世界制成品产量每年增长4%左右时,如果世界的原料产量每年大约增长3.75%,世界粮食产量每年增长2%,贸易条件仍将保持不变。我们不知道这种关系是否还是这样,但是没有理由说明这种关系为什么应当发生急剧的变化。增长率也许有较大的变化。实际上,欠发达国家的工业化对增长率的影响比通常所担心的要小得多。因此,亚洲国家工业增长率任何可以想见的变化都不能像美国工业增长率比较微小的变化那样对世界制成品产量的增长产生那么大的影响。举例来说,如果美国学会控制它的经济萧条,它的平均增长率随之提高对世界初级产品供应量造成的压力比之如果印度现在每年增长10%所造成的压力要大得多。同样,由于亚洲和非洲加在一起消费的粮食远远不到世界粮食产量的一半,这两个洲的发展要过一段很长的时间后才能对世界需求量产生欧洲和美洲的增长率发生比较小的变化时所产生的影响。除非从世界的整个供需情况来看,否则我们不能正确看待这些洲经济发展的影响。如果今后二三十年内出现初级产品短缺,那主要将是因为欧洲和美洲已经很大的需求量迅速扩大,而不是因为非洲或者亚洲相当小的需求量可能发生什么变化,无论从人口增长的角度还是从工业化的角度来说都是这样。

    当前令人非常担心的是,1929年以前达到的均衡增长现在无法恢复。有人认为,世界工业产量的平均年增长率现在可能超过4%,因为工业国控制它们的衰退,也还因为其他国家推进工业化。这取决于原料产量的增长,没有原料产量的增长,工业产量就不能增长得那样快。不过,原料生产大部分是在商业基础上进行的,因此除了某些矿产品短缺之外,没有理由说明为什么原料生产不能适应需求的增长。

    粮食生产的前景是很难预料的。到1929年为止,每年平均增加2%,其部分原因是由于在美洲和澳大利西亚开垦新土地。由于开垦新土地的速度减慢,要保持产量的这种增长率,将在更大的程度上取决于提高每亩地的产量。没有理由怀疑亚洲和非洲的亩产在二三十年内可以以适当的速率提高,这完全是因为当前的产量太低了,但是这些国家中的多数国家要达到日本曾经达到过的那种结果,在政治上和教育上有重大障碍,所以我们不能相信,世界粮食产量在今后二三十年内将以适当的速率提高。并非人人都有这样的担心。相反,有些人认为我们正处在新的农业革命的前夕,这一革命可能使世界的粮食多得无法处理。如果他们估计错了,那就只能依靠世界的一个地区来弥补别处的不足,那就是北美。那些担心世界粮食短缺的人能够举出过去20年里已经发生的变化。同1934—1938年相比,拉丁美洲的农产品净出口量在1952年下降了37%,近东和远东的农产品净出口量分别下降了22%和60%。其他地区的提高并没有完全弥补这些地区的下降。非洲的净出口量上升了19%,大洋洲上升了21%。不过,提高得最多的是美国。美国的农产品(总)出口量增加了一倍。不平衡的危险并不在于世界粮食总产量不会有适当增长这种可能性,而在于世界其他地方可能越来越依赖美国来弥补它们的不足这种可能性。如果美国的人口继续按它目前这样高的速度增长,它不可能永远出口粮食;但是就短时起来说——即今后25年或更长一点时间——美国能够填补世界的不足,如果它这样做有利可图的话。

    依靠美国提供粮食为什么会令人为难有两点理由:第一是对贸易条件的影响,第二是对美元的需求和供应的影响。这种依赖会使贸易条件对其他工业国十分不利。美国的巨大优势在于它的制造业的生产力,而不在于农业。所以,如果美国出口粮食,他要求买主支付的价格按制成品计算是非常高的。于是其他工业国发现,它们为了支付它们所需的粮食而不得不出口大量制成品。同时,美国也不大愿意进口制成品。

    如果美国要出口更多的粮食,它不会进口更多的制成品,相反必定用少出口制成品的办法来结算它的帐目。所以制成品在世界贸易中所占的份额将减少。因为美国的制成品在世界贸易中很有竞争力,要减少其份额是要经过斗争的,这场斗争将以美元短缺的形式出现。因此美元短缺就是一种迹象,表明其他国家在本应少买美国制成品,多买其他国家制成品的时候,试图继续购买美国的粮食和美国的制成品。

    战后的美元短缺完全是这种性质。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影响使德国和日本的工业产量和欧洲和亚洲的农业产量下降,世界依靠美国同时提供粮食、原料和制成品的程度提高得多得多了。只有这种依赖减弱了,美元短缺的现象才会消失。在1939年以前,世界其他地区曾变得不依靠美国提供粮食,美国曾是一个纯粹的粮食进口国。如果世界其他地方的粮食产量提高得非常之快,这种情况将再度发生。但是如果粮食产量提高得不够快,那么与制成品相比,粮食价格将很高,工业国将面临一场为减少美国制成品在世界市场上所占的份额而进行的斗争。这场斗争激烈到什么程度,这主要取决于物价适应形势的速度。美元“短缺”的存在不过是表明,美国出口制成品索价太低,或者说它进口初级产品支付得太少。只要调整价格,这种短缺现象将自然而然地消失,但是调整价格需要时间。

    总之,要预言世界贸易将发生什么情况是不可能的。因为世界上有些国家粮食短缺,世界分成纯初级产品进口国和纯初级产品出口国这种状况必将继续下去,当有些人口过剩的国家(印度、意大利、中国、爪哇,也许还有苏联)发展起来并大规模打入市场的时候,这种状况必将加剧。当这些国家的工业增长时,可以预料它们对粮食和原料的需求量会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大。决定哪些其它国家是初级产品的纯进口国还是纯出口国的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是相对价格和供应的问题。美国已反复两次(从纯出口国成为纯入口国,又翻回来),它倒底会停在哪一边无法肯定。我们认为世界贸易额当然会继续增长,至于哪些国家将在供应初级产品方面占重要地位,或者为了得到适当的供应必须付给什么样的价钱,这还是不知道。

    国际上移居国外的原因很多,并不全同经济增长有关。有些人移居是出于宗教、政治或种族原因,不是逃避在国内的迫害,就是本着传教热情到其他地方去传道。历史上有许多例子:犹太人迁离埃及、清教徒移居美洲、胡格诺派教徒迁离法国,等等。由于自由和宽容没有随着科学的发展或财富的增加而扩大,在20世纪,前半叶,由于这些原因而移居的人数比任何其他有记载的时间都多。在这50年间,由于**和法西斯主义的兴起以及巴勒斯坦、印度和朝鲜的分裂,发生了大逃亡和大屠杀。人类在它的5000年文明史上并没有去掉他们的任何邪恶。

    如果我们把自己局限于经济上的原因,那么历史上几次规模最大的迁移仅仅是为了避免饥荒和饥饿。亚洲中部平原的大爆发——譬如匈奴人和蒙古人的迁移——通常归因于气候变化的影响,虽然实际上我们对这种事情知道得不够多,没有把握。除了饥饿之外,人们迁移是因为他们认为在他们要去的国家能够更为安全或找到更好的机会。大迁移运动始于19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