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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编 神经病通论 第十六讲 精神分析法与精神病学(2/2)

致和他种神经病不同,(二)她确实仍旧相信那封匿名信里的话。

    一个精神病学者对于这种病症究竟取什么态度呢?他对于病人不关待诊室的门那种症候性动作的意见,我们不难揣测而知。他解释说这件事是偶然的,没有心理学上的兴趣,所以大可不必研究。然而他对于这个妒妇的病症,却不能再持这种态度了。症候性动作似乎是无关重要;至于症候却要引起重大的注意。在主观上讲,症候伴有强烈的痛苦,在客观上讲,且有使家庭破裂的危险;所以毫无疑问地要唤起精神病学者的兴趣。第一,精神病学者将予此症候以若干主要的属性。那折磨着老太太的观念在本身上不能说是无意义的;老年的丈夫确也有和少妇发生关系的可能。然而,关于这个观念,却另有若干无意义而不可解之点。病者除匿名信外,绝对没有理由可以假定其亲爱忠实的丈夫也曾作这种事,虽然不能算是普通的事。她知道这个消息缺乏证据,也能完满地解释消息的来源;因此,她该能明白这种妒忌是毫无根据的;她确也如此说过,然而她仍然好象真有其事而深感痛苦。这种不合逻辑和现实的观念,通称“妄想”(delusions)。因此,那老太太的苦恼乃起于一种“妒忌妄想”(adelusionsofjealousy)。这显然是病的主要特征。

    这第一点如果成立,我们的精神病学的兴趣必因此而增加。一种妄想既不因实在的事实而消灭,则必定不起源于实在。那么它的起源究在哪里呢?妄想本可有各色各样的内容;何以此病的妄想唯独以妒忌为内容呢?又哪一种人才会产生妄想,尤其是妒忌的妄想呢?我们原希望请教精神病学者,然而请教的结果,仍不能使我们了解。我们有许多问题,他只讨论了一个。他将研究这个老太太的家族史,或将给我们一个答案,以为一个人的家族史中如果常发生类似的或不同的精神错乱,则其本人也将患有妄想。换句话说,这位老太太发生妄想,就因为她有引起这一妄想的遗传倾向。这句话固然耐人寻味,然而这已尽举我们所想知道的一切了吗?这难道是她得病的唯一原因吗?我们难道可以假定病人发生这种妄想而不发生他种妄想这一事实是无关紧要的,任意的,而不可解释的吗?所谓遗传倾向确实可以支配一切吗?无论她一生曾有何种经验和情绪,总不免在此时或彼时发生一种妄想吗?你们或者要知道科学的精神病学为什么不能给我们以进一步的解释。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人有多少,才可以给多少;只是骗子才以空言欺人。”精神病学者对于这种病不知道如何才能作进一步的解释。你虽有丰富的经验,也只得以诊断和妄测其病的将来变化而自足了。

    然而精神分析能有更好的成绩吗?我敢说,是的,我希望告诉你们,即使象这样隐晦的病症,我们也可发现若干事实而使有较深切了解的可能。第一,请你们注意这不可理解的细节;那老太太的妄想的根据,即匿名信,本是由她自己召来的,因为她前一天曾告诉那狡诈的女仆说,假使她的丈夫和一少妇私通,那就是天下最可怕的事情了。因此,正是她首先使女仆起了寄信的恶念。所以那老太太的妄想并不因有匿名信而存在;妄想先发于心而成一种惧怕——或竟成一种愿望吧?除此之外,由仅仅两小时的分析而发现的各点也值得我们注意。在她叙述病情经过之后,我再请她叙述她的思想,观念和回忆,她却很冷漠地拒绝了。她说,一切都说过了,更无其他想法;两小时后,只得停止分析,因为她自称已完全安好,那病态的妄想肯定不会再发生了,她这句话自然一是由于抵抗,一是由于害怕再受分析。然而在这两小时内,她曾偶然地说了几句话,使我们不仅可能而且不得不作出某种解释,而这种解释可用来说明其妒忌妄想的起源。原来她对于那催她召我来家诊断的女婿有一种迷恋。这种迷恋,在她是一无所知的,或者所知也很有限;因为是母婿之间的关系,所以她的迷恋易被藏匿而表现为无害的慈爱。我们由所已知道的一切,已不难推想出这位好太太,好母亲的心理。这种迷恋,这种不可能的奇情,自然不能侵入她的意识的心灵之内;但它仍存在着,潜意识地予老太太以一种沉重的压力。压力既已产生,便不得不寻求解除;而最简单的解除法就是依靠造成忌妒的移置作用的机制。假使不仅她这老妇人和少年恋爱,而且她的老丈夫也和少妇恋爱,那么她便不必因不忠实而受良心的谴责了。所以幻想丈夫的不忠实乃是对自己的痛苦伤痕的一副安慰剂。关于她自己的爱,那是她永不自知的;但是因为妄想予她以种种便利,于是她的私爱在妄想中的“反影”(按即指捏造其夫和少妇私通一事)便成为必然的,妄想的,和意识的了。一切责难自然都是徒然的,毫无作用;因为种种责难只是针对那“反影”而发,而不是针对着那富有动力而深埋在潜意识中的“原物”(按即指她和其婿的恋爱)而发的。

    现在让我们将精神分析对于此病研究的结果总结一下。我们自然要假定所曾收集的材料是千真万确的,这一点你们不必怀疑。第一,所谓妄想已不再是无意义而不可理解的了;已有其意义和合理的动机,而且和病人的情感的经验有相当的关系。第二,一种妄想乃是另一精神历程所引起的必然的反应,至于这另一精神历程则可由他种表示推测而知;而且妄想之为妄想,它那抗拒真实和逻辑客观性的特性,都由于它和这另一种精神历程有这种特殊的关系。妄想起源于**,是用以自慰的。第三,这个妄想其所以是妒忌妄想乃是由致病的经验而定。你们也会看出和我们所分析的症候性动作有两个重要的类似之点:即(1)症候背后的意向,(2)症候和潜意识**的关系。

    这自然不能解决此病所引起的一切疑难之点。其实,问题还很多咧,有些尚未解决,有些因特殊情形根本无法解决。譬如,这位结婚幸福的太太为什么爱上了她的女婿呢?而且就是发生恋爱,也有种种托辞的可能,何必以自己的心事硬向丈夫身上一推以自求解脱呢?你们不要以为这些问题不必提起。我们已收集了许多材料,可对这些问题作出种种可能的答案。病人的年龄到了一个关键性时期,给一个妇女以不受欢迎的**的亢进。这一点或许就尽够解释的了。或许还有一个理由:就是,其忠实丈夫的性能力,近年来或不够满足他的妻子的蓬勃如旧的需要。由观察的结果,我们知道世上只有这种男人才会忠实,才会特别抚爱妻子,而非常体恤她们的精神不安。至于其变态的迷恋竟以女儿的丈夫为目标也是一个重要的事实。母女本有密切的关系,所以对于女儿的**往往容易转移到她的母亲。我或许要在这里告诉你们,岳母和女婿的关系,从远古以来,便被人类视为一种特别有性意味的关系;而且有许多野蛮民族,因此产生一种很有力的禁忌(参见《图腾和禁忌》1913年)。就积极的方面或就消极的方面而言,这个关系常超出合乎文明社会的需要的限制。我们刚才所讨论的病例是否由于上述三种因素的一种作怪呢,或二种在作怪呢,或竟三种都在作怪呢?我可不能告诉你们;因为我们仅有两小时的分析,以后未能继续下去。

    我知道刚才所说过的一切都是你们所未能了解的。我所以要说这些话,其目的在于比较精神病学和精神分析。然而我在这方面要问你们一件事:你们有没有看出二者间的互相抵触吗?精神病学不用精神分析的技术,也不讨论妄想的内容,只指出遗传一事,给我们以一种普通的远因,而不先去发现其较特殊的近因。然而这里非有抵触之处不可吗?二者难道不能互相补充吗?遗传的因素难道和经验的重要性相反而不能结合吗?你们将会承认精神病学的研究确实没有什么和精神分析的探究互相抵触之处。因此,反对精神分析的不是精神病学本身而是精神病学者。精神分析之于精神病学约略类似于组织学之于解剖学;一个研究器官的表面形态,一个研究器官的构造,如组织和其他构成的元素。这两种研究互为终始,很不容易看出二者的分野有任何矛盾。你们要知道解剖学现在是医学研究的基础;但在从前,社会也曾严禁医学家解剖尸体以研究身体内部的构造,正好像现在社会咒骂我们实施精神分析以研究人类心理内部的历程。也许不久有一天我们将知道,精神病学如果没有关于精神生活的潜意识历程的知识,就不能算是有科学的基础。

    精神分析虽屡受驳斥,但是你们也许有人对于它表示好感,希望它在治疗方面能自圆其说。你们知道精神病学向来没有打破妄想的能力。精神分析既深知妄想的机制,也许能治疗妄想吧。然而我也要告诉你们:“不!”无论如何,就目前说,正和他种治疗法一样,它还没有治疗妄想的能力。病人有何经过,我们固然了解;可没有使他自己也了解的方法。你们已知道我对于刚才所说的妄想,仅只能作最初步的分析。因此,你们或许以为这种分析是不适宜的,反正没有结果。而我则不以此意为然。只管研究,不问是否立即见效,乃见我们的权利,也是我们的义务。也许有一天,我们所有一切零碎的知识都变而为能力,变为治疗的能力,不过这一天究在何地何时来到,现在还不知道。进一步说,精神分析尽管不能治疗妄想及其他神经病和精神病,然而也不失为科学研究的一种不可缺少的工具。我们还没有实现此术,那是无可讳言的;我们用作研究资料的是人,人是有生命和意志的,要参加这种研究,必先有一个动机;然而他可没有这个动机。因此,我愿以下面这一句话为今天演讲的结束:就大多数的神经病来说,我们的知识确已产生治疗的能力;而且这些病原来是不易治疗的,但在某种情形之下,我们的技术所收获的结果,在医术上可算首屈一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