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三章 自然美的发现(1/2)

    但是,在科学研究的领域之外,还另有一条接近大自然的道路。意大利人是现代人中最早看到和感到外部世界有美丽之处的。

    这种欣赏自然美的能力通常是一个长期而复杂的发展的结果,而它的起源是不容易被察觉的,因为在它表现在诗歌和绘画中并因此使人意识到以前可能早就有这种模糊的感觉存在。例如,在古代人中间,艺术和诗歌在尽情描写人类关系的各个方面之后,才转向于表现大自然,而就是在表现大自然时,也总是处于局限的和从属的地位。不过,从荷马时代以来,自然给予人们的强烈印象还是被表现在无数的诗句和即景生情的词句中。立国于罗马帝国废墟之上的日耳曼各族,是完全和特别适合于欣赏自然风景的美丽的;虽然基督教有一个时期强迫他们把他们一向尊敬的山、泉、湖沼、树林、森林看成为恶魔所造,可是这种过渡性的概念不久就被放弃了。到1200年,在中世纪全盛时期,对于外部世界又重新有了真正的,衷心的领略,并且在各民族的行吟诗人的歌唱中得到了生动的表现。这些诗歌证明对于自然界的一切简单现象——春花灿烂、绿野、树木都有一种深深的感受。但是,这些描绘都是眼前的景色而没有远景展望。即使是走过很远路程和看到过很多地方的十字军战士,也像这些诗篇一样显出不熟识,那种把盔甲和服装描写得非常细致的叙事诗,对于外界的自然景色不过是略作描述;甚至伟大的沃尔夫拉姆·冯、埃申巴赫对于他的主角活动的场景也没有在任何地方给我们做过充分的描绘。从这些诗篇中,人们绝对猜想不到,诗篇的各国的高贵的作者住过或者到过高大的城堡,眺望过远方的景色。就是在流浪教士的拉丁诗里边(见本书第180页),我们也看不到远景——所谓纯风景——的描写,但有时对于眼前景物的美轮美奂的描绘却是任何骑士诗人所不能超越的。有什么样的描绘能够和我们认为它是十二世纪的意大利诗人所写的那一幅“爱的丛林”的图画相比呢?

    住在那儿的人,长生不老;那儿的树木,无不以自己的果实自豪;条条道路上,没药、肉桂和豆寇的芳香缭绕——主人不出门可以猜想到,……

    总之,在意大利人心目中,大自然这时已洗刷掉罪恶的污染,摆脱了一切恶魔势力的羁绊。阿西西的圣弗兰切斯在他的《太阳颂》里边,率直赞美上帝对于天体和四行的创造。

    但是,准确无误地证明自然对于人类精神有深刻影响的还是开始于但丁。他不仅用一些有力的诗句唤醒我们对于清晨的新鲜空气和远洋上颤动着的光辉,或者暴风雨袭击下的森林的壮观有所感受,而且他可能只是为了远眺景色而攀登高峰-自古以来,他或许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关于薄伽丘,我们只能说乡村风景对他怎样发生过影响;可是,从他的浪漫的田园诗中还是可以看到他的想象中充满了这一方面的景物。但是,充分而明确地表明自然对于一个能感受的人的重要意义的是佩脱拉克——一个最早的真正现代人。那位纯洁的亚力山大·冯·洪堡——他首先从各国文学著作中收集了关于自然美的感受的起源和发展的材料,并且他自己在他的《自然的面貌》中完成了描写风景方面最有名的杰作——对于佩脱拉克并没有做最公平的评价;追随在这位伟大的收集者之后,我们仍然可以希望拾取到一些有趣和有价值的东西。

    佩脱拉克不仅是一个有名的地理学家——意大利的第一张地图据说是在他的指导之下画出来的——和一个古代箴言的仿作者,而且他也是一个自然美的亲身感受者。于进行学术研究的同时,他也喜爱大自然的享受;为了二者可以得兼,所以他才在沃克吕兹等地过着学者的隐居生活,所以他才时常逃避世界逃避时代。如果我们从他的描写自然风景的能力的薄弱和没有获得发展上得出他对大自然没有深刻感受的结论,那对他将是不公平的。例如,他把关于可爱的斯佩西亚海湾和威尼里港口的描写插在《阿非利加》第六卷末尾,理由是没有一个古代人或近代人曾经歌唱过它们,这段描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事物罗列,但是,在他的致友人书中关于他曾流连忘返的罗马、那不勒斯和其他意大利城市的描写,则是美丽如画和与主题相称的。佩脱拉克也能欣赏山色的美丽,而且完全能够把画境和大自然的实用价值区别开来。在他居住于勒佐的森林期间,由于突然看到了一处令人难忘的风景而受到了感动,使他恢复了搁置已久的一篇诗的写作。但是给他印象最深的是攀登阿维尼翁附近的文图克斯山峰。在他心里,一种难以形容的登高远眺的渴望一天比一天强烈起来,一直到最后他偶然看到了李维著作中的一段描写罗马的敌人,菲力普国王攀登哈姆斯山的文章使得他下了决心。他想:一个白头的君主可以登高山而不受谴责,一个青年以私人身分登高山自然更可以为此而得到原谅。为登山而登山是没听说过的,因之不能希望有朋友或相识作伴侣。佩脱拉克只是带着他的弟弟和他最后居留地点的两名乡人同行。在山脚下,一个年老的牧人劝他往回走,并且说,五十年以前,他自己曾经试图攀登,而带回家来的却只有悔恨、摔伤了的身体和撕烂了的衣服,而在那以前和以后没有任何人冒险做过同样的事情。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努力向前,攀援而上,直至白云出现在他们的脚下而最后到达顶峰。想从峰顶上来描写周围的景色是徒然的,并不是因为诗人对它没有感受,而相反地是因为它给人的印象使人感动得无法形容。他过去整个的一生连同他的一切痴想都浮上了他的心头;他记起了十年前自己离开波洛尼亚的那一天还是一个青年,于是以一种渴望的眼光投向了他的故土;他打开了一本当时经常带在身边的书,《圣奥古斯丁忏悔录》,目光落在第10章的一段上,“人们到外边,欣赏高山、大海、汹涌的河流和广阔的重洋,以及日月星辰的运行,这时他们会忘掉了自己。”他对他的弟弟读了这些话而他的弟弟不能了解为什么他合上了书,没有再说什么话。

    几十年以后,约在1360年,法齐奥·德利·乌贝蒂在他的用韵文写的地理书(见本书第183页)中描写了登奥弗涅山远眺的广阔的全景,诚然,他的兴趣只在地理和考古上,但仍然清楚地表明他亲身看到了这些景色。不管怎样,他一定攀登过更加高得多的山峰,因为他熟悉只有在拔海一万英尺或以上的地方才能发生的那些事情,如高山病及其并发现象等等。他的虚构的同伴苏利努斯试图以浸有香精的海绵给他治疗。他所说的攀登巴尔那苏斯山和奥林帕斯山也许仅仅是虚构的。

    在十五世纪中,佛兰德斯画派的大师,胡伯特和约翰·范·艾克突然搞开了大自然的帷幕,他们的风景画不仅是力图用艺术来反映真实的世界,而且虽然使用的是传统的表现手法,却具有某种诗意——简单说来,具有一种性灵。他们对于整个西方艺术的影响是无可否认的,并且扩大及于意大利人的风景画,但是并没有妨碍意大利人观察自然的特有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