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论文一(2/2)

  ①Buffon(1707—1788),法国生物学者,著《博物志》。拉马克以前进化论先驱者之一,主张生物变化决定于外界影响。——译者注

    ②(拉丁语)特有的。

    其他一些科学比起哲学来要幸运的多,因为那些科学拥有在空间上是不可入的,在时间上是确实存在的对象。譬如在自然科学里就不能像在哲学里那样嬉戏。自然乃是可见规律的界域;它不让自己受欺凌;它可以提出无法否定的物证和辩驳,因为这些都可以用眼睛看见,可以用耳朵听见。研究者要无条件屈服,个性要受到压抑,它只能在通常总是于事无补的那些假说里出现。在这一方面,唯物主义者站得较高,能作为华而不实的空想家的榜样,因为唯物主义者理解自然界中的精神,并且只是当做自然界来加以理解——可是,尽管在自然界之中并没有真正的和解,他们却在它的客观性面前低头了;因此在他们中间就出现了像毕丰、居维叶、拉普拉斯①及其他一些如此强有力的人物。假如实验向一个化学家展示了与他所想像的全然不同的事,如锌的作用可以是错误的,硝石酸可以是一个荒谬的概念,那么这位化学家无论什么理论都可以抛弃的,什么个人信念都可以牺牲。其实实验乃是最可怜的认识方法。它屈服于物理学上的事实;但对于精神和理性的事实却没有人认为自己应当屈服;他们不肯费力去认识这些,不承认这些是事实。他们带着自己的渺小的哲学来研究哲学;利己主义想像的一切梦想和怪癖在这种渺小的、自制的、手工业的哲学之中得到满足。当这一切梦想在哲学这门科学当中,在它的合理的现实主义面前黯然失色的时候,他们怎么能不大发雷霆呢!当沉缅陶醉于顾影自怜中的渴望,迫使他到处寻找自己,并且是寻找作为这一方面唯一的东西的自己时,个性在观念的领域中消失了。华而不实的人在科学之中只找到了一个普遍的东西,即理性和思想,多半是普遍的东西;科学超越了个性,超越了具有偶然性的暂时的个性;它把这些远远地抛在后面,它们在科学中已没有什么影踪了。科学是成熟和自由的王国,弱者预感到这种自由就发起抖来;他们害怕没有监护人,没有别人的吩咐自己走路;在科学之中没有人评价、赞许并褒奖他们的功勋;他们似乎觉得这是极其空虚的,头晕目眩,于是他们远远地躲开了科学。他们同科学分手之后,就开始以自己的朦胧的感觉为根据,这种感觉尽管怎么样也无法使其明确,然而也不会造成错误。感觉是个人的东西,我有所感觉,别人没有,两者都正确:证据是不必要的,而且也是不可能的,假如果真有热爱真理的火花,那当然就不会决定把科学引导到感觉、梦想和狂想的考亭峡谷*中去了。真理的法官并不是心,而是理性。理性的法官又是谁呢?——就是它自己。这对于华而不实的人是无法克服的困难之一;因此,他们一着手研究科学就到科学之外去寻找衡量科学的尺度,那一条出名的荒谬绝伦的规则是这样的:在开始思想以前,要用某一种外界的分析来检验一下思维的工具。

    ①Cuvier(1769—1832),法国大生物学家。Laplace(1749—1827),法国大数学家。——译者注

    华而不实的人第一步就提出一些质问项目和科学的最艰难的问题,为了得到保证,想先弄清什么是精神,绝对的东西..并且希望定义简短而明确,也就是说把整个科学的内容用几个警句说出来,——这本来是容易的科学呀!如果有人想研究数学,他要求先明白地弄明白什么是微分和积分,而且要用他自己的语言来说,对于这个人你能说什么呢?在专门科学中很少听到这样的问题:因为恐惧心使不学无术的人不敢妄动。在哲学中情况正好相反了,在这里大家都肆无忌惮!①对象都是人所熟悉的,——理智、理性、观念反其他等等。每个人都具有巨大的理智和理性,并且有不止一个而是很多个观念。在这里我就已预料到有关哲学结论的令人可疑的传闻,即使不能猜破这些探讨者所说的绝对、精神等等所指的究竟是什么;更大胆的华而不实的人走的更远;他们提出了一些绝对不说明任何东西的问题,因为问题只包含着荒唐无稽之论而已。为了提出有道理的问题,必须对于对象有一些理解,必须具有某种预料未来的远见才成。然而当科学以宽容的态度缄默不语,或竭力以证明要求的无法实现来代替回答的时候,它却被指控为不能成立和玩弄诡计。

    ①来自法语的segéner。

    我提出一个问题做为例证,这是华而不实的人,以不同的方式但极常常提到的问题:“无形的、内在的怎样变成了有形的、外在的呢,而且在外在的存在之前,内在的是个什么呢?”科学之所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义务,是因为它并没有说过做为内在的和外在而存在着的这两个因素,可以分解得使一个因素可以没有另一个而具有现实性。当然,在抽象中我们使作用与原因、使力量与呈现、实体与外观分离开来。然而他们并不是要这样办,他们所要的乃是把实质、把内在的东西解放出来,——为的是要这样来看看它;他们所要的是使它具有某种客观存在,忘却内在的东西的客观存在正是外在的东西;没有外在的内在,只是不可分辨的无而已。

    Nichtsistdrinnen,nichtsistdraussen,..

    Dennwasinnen,dasistaussen。*(Goethe)①..

    ①(德语)无所谓内,无所谓外,因为,内就是外,外就是内(歌德)。

    总之,外在乃是显现出来的内在,而内在之所以是内在就是因为具有它的外在。没有外在的内在乃是一种不好的可能性,因为它没有显现。没有内在的外在则是不具有内容的毫无意义的形式。华而不实的人对于这种说法不满意,因为他们心里潜藏着这样的思想,认为内在之中合有一种理性所不能理解的秘密,其实内在的东西的整个实质就表现在显示出来中,——否则的话,这种神秘的秘密是为什么,为什么人而存在的呢?两个因素的无始无终的相互规定、相互联系的关系,说起来这就是真理的生命;真理就生存在吸引了全部存在物的这种永恒的变化,这种永恒的运动里面,因为这是它的呼吸,是它的收缩和扩张。而真理是活生生的,正像一切有机体生物一样,只能作为整体而存在,一把它解剖成为各个部分,其灵魂即行消逝,而剩下的乃是带有尸臭的无生命的抽象。但是,有生命的运动,这种统括一切的辩证法的脉搏,受到华而不实的人们的极端反对。他们不能设想,完美的真理能转到相反的方面去而不变成荒谬。当然,站在科学之外是无法清楚地说明内在永远在不知不觉间转变为外在,因此外在的即是内在的,内在的亦即外在的这种心然性的。究竟为什么这些结论激恼了他们?这个原由是显而易见的。各种唯理论使人习惯于解剖方法竟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们认为只有静止的、殭死的,也就是非真实东西的才是真理,他们使思想僵化而停滞在某一片面的规定里,以为在这种殭死的伏态中更容易把它分析清楚。古时候,研究生理学是在解剖室里,因此,关于生命的科学那末远地落后于关于尸体的科学。每当抓住一个因素时,一种无形的力量就把它引导到相反的方面去;这是思想的第一次极其重要的震动,因为实体被引导到显现,无限被引导到有限;两者间像磁石的两极一般互不可少。然而多疑而谨慎的实验人员却想把两极割裂开来;可是没有两极就没有磁石;每当他们把解剖刀刺入,要求得到这个或那个时,——不可分割的东西被宰割,所剩下的就只有两个殭死的抽象,血液就凝结了,运动就停止了。应当知道,分立的这个或那个乃是抽象,这正如数学由面抽出线,由物体抽出面时知道,实在只有物体,至于线和面乃是一种抽象①。可是,这些不懂得理性的客观性并加以否认的人们,恰恰就在这里反而要用他们的抽象方法,来要求不合法的客观性和现实性。

    ①一般说来,数学的对象尽管大都是死的,形式的,可是与干巴巴的这个或那个是有所不同的。什么是微分?——是无限小的量,那末,或是它具有量,这个量就是有限的,或是它没有量,它就是个零。然而莱布尼兹扣牛顿做了进一步的理解,认为这是存在和不存在的共在,是从无生出有的原始运动。无限小的理论成果是众所周知的。此外,数学既不为负量,亦不为不可通分性,既不为无限大,亦不为虚根所吓倒。

    当然,这一切在非常狭窄的唯理伦的“这个或那个”面前,是都为化为扁有的。——赫尔岑原注

    在这里,可以一提已经提到过的理解科学的第三个条件,活生生的灵魂了。只有以活生生的灵魂才能理解活生生的真理;活生生的灵魂既没有如同在普罗克鲁斯特②床上把真理加以拉长的那种内部空虚的形式主义,也没有不得逾越的僵硬的思想。这些僵硬的思想组成着大量的公理和定理,当人们要走近哲学时,这些公理和定理就挡住前面的道路:依靠它们形成既成的概念和定义,天晓得这些彼此毫无联系的东西到底是以什么做根据的。知识必须是从忘却所有这些混乱而不确切的概念开始;这些概念把人引入了迷途,把未知的说成是已知的,应当让僵化的东西死灭,应当摆脱各种各样的固定不动的幽灵。活生生的灵魂对话生生的东西是起共鸣的,有一种慧眼指引着它的道路,它战战兢兢地步入了它自己的领域,接着很快就跟它熟稔了。自然,科学并不像宗教那佯有森严的庙堂。看得出来,到达科学之路必须经过一片不毛之地;这曾使一些人退缩。损失显而易见,成果却一无所有;当我们上升到某种稀薄的氛围中去,上升到某种空虚的抽象世界中去时,庄严肃穆使人感到是严峻的冷酷;当你一步步愈益深入这个大气的海洋,它就变得骇人的宽阔,呼吸困难而郁闷,崖岸渐远而消失,——随着崖岸的消失,与心长年为伴的梦想所产生的形象,也都消失了:恐惧笼罩着心灵,Lasciateognisperanzavoich’entrate!①在哪儿抛锚呢?一切都变得稀薄,失掉硬度,升腾起来了。可是不久就听到一个响亮的声音,这声音像朱里·凯撒那样说:“怕什么?你载送的是我!”*这个凯撒乃是活在人的胸中的无限精神;每当绝望准备行使它的权利的时刻,它就振作起来;精神存在于这个世界里,因为这是它的祖国,是精神曾经用音响、雕像和歌唱所向往的,并且为之受难的祖国,这就是他从狭窄的心胸奔冲出去所要去的Jenseits②;再走一步世界就开始回来了,不过他已经不再是陌生者了,科学已提供了对于它的领有权。以精神用来冲向知识的热烈幻想为基础的梦消失了;然而现实却变得很清楚,眼光看得很远,于是看到,人面狮身像和鹰面狮身怪物所严守的秘密已不存在,内在本质即将为敢作敢为的人所揭开。但是,这正是华而不实的人所最为不肯放手的梦想。他们找不到力量来以自我牺牲的精神忍受这个开端并走到怀疑和匮乏的痛苦可以被使人镇静的知识的预感所代替的转折点。他们知道,他们的可爱的幻梦和他们的一切理想不知何故都不是真理,所以感到不安,不能自圆其说,但仍旧留在不安中,并且还能够再留下去。然而,上升到现代的具有活生生的灵魂的人,在科学之外是无法得到满足的。他对于主观信念的空虚深感痛苦,挨阴求教想借以平息被唤醒的精神的火热的渴望,但到处都找不到真正答案,他们被怀疑主义弄得痛苦不堪,受尽生活的欺骗,于是赤手空拳地、贫困地、孑然一身地奔向科学。

    ②古希腊神话:普罗克鲁斯特是一个强盗,每逢捕到人就把人摆在一张床铺上,比床铺长的就把人截短,比床短的就把人拉长。——译者注

    ①(意大利语)请放弃一切希望吧,到这儿来的您!

    ②(德语)彼岸。

    “难道他会卑屈地在他人权威的桎梏下俯首听命吗?”科学并不预先提出任何要求,对信仰并不提出任何原则,它又哪里预先提得出这样的原则呢?它的原则就是它的止境,就是结论,全部运动的总结,科学所要获得的东西;这些东西的发展本身就是不容置疑的证据。假如把原则理解为开宗明义第一章,那么其中所以不可能具有科学的真理,正是由于它是开宗明义第一章,一切发展都还在后面呢。科学开始于某个平常的所在,而不开始于对自己的professiondefoi①的阐述。科学并不这样说:“承认这一切,我会把我珍藏的真理给你的,你只要卑躬屈膝服从我,就能够得到它”;对于个人,它只是指导发展的内部过程,把种族所完成的东西接种在个体中,而使个体具有现代性;它本身就是自然自我深化的过程,就是宇宙充分意识自己的发展;由于科学,宇宙在经过了浸沉在直接之中的物质生活的格斗之后而意识到了自己。由于科学,对于幻象的狂热陶醉变成了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清醒的知识。

    ①(法语)宗教信仰。

    然而为了确实达到清醒,三千年的劳动是完全心要的。在思维摆脱一切暂时而片面的事物,并开始理解到自己是世界意识的本质以前,人类的精神经历了多少悲痛,受了多少苦难,有多少次意气消沉,流了多少血和泪!人类必须经历过历史的辉煌宏伟的史诗之后,那末才会有一个超越他那个时代而预见到我们这个时代的伟大诗人,能提得出下面这样的问题:

    IstnichtderKernderNatur

    MenschenimHerzen?①*

    ①(德语)难道自然的种子不在人的心灵之中吗?

    华而不实的人在谈论的是什么外来的权威,科学中怎么会有权威存在的可能呢?问题是他们不把科学看做理性和自我认识的连续一直发展,而看做是各种时代各种人物空想出来的互无联系的各种各样的经验。他们无法理解真理并不以劳动者的个性而转移,他们无法理解他们只是一些正在发展着的真理的器官,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真理的崇高的客观性质;他们老是以为,这是主观的臆测和狂想。科学具有其自主性及起源;自由的它并不以权威为转移;使人得到解放的它并不屈服于权威。而且事实上它在今后有权利要求这样的信任和尊敬:不让人怀着预先准备好的、怀疑主义和神秘主义的异议来对待科学,因为连它们也是凭信仰任人自顾接受的。他们怎么能够,依据什么权利,有什么根据,在科学之外就预先准备好对科学提出异议呢?这种排斥光明的僵硬的物体是从哪里来呢?在毫无成见的心灵之中,科学可以依靠于精神关于它的价值,关于在它本身中有可能发展真理所作的证明;从这一点上就会生出追求知识的勇气来,就有神圣的果断从丰收女神面上撕下帷幔,用火热的目光凝视被揭示出来的真理*,那怕会因此付出生命和美好的希望的代价。

    然而,帷幔后面引起我们希望的真理到底是什么样的呢?..究竟真的是什么样的呢?热烈地期望着真理的人们颇为悲伤,为真理流出了泪水,暗中瞥了一眼,就晕倒了,——有的人是因为恐惧,有的人是因为愤慨。好可怜的真理!好在古代人是用大理石雕塑帷幔,这种帷幔是卷不起来的;人们的眼睛没有那么敏锐,可以把真理的轮廓看清。他们追求的也许并非那种真理吧?可是究竟有几个真理呢?善良而有理性的人们知道很多真理,很多很多真理,不过有一个真理他们是追求不着的;某种视错觉把歪曲变形了的真理呈示给他们,而且各人看来又各各不同。假如把谈论科学即谈论在规律严正的机体中所揭示的真理时不断听到的责难免集起来,那么就完全可以利用天文学上获得从不同点观测的行星的真正位置的有名的方法,即用减去对角的办法(视差理论),得出一个正确的结论。一些人说是无神论,另一些人则说是泛神论;一些人说是困难,可怕的困难;另一些人则说是空虚,简直是空洞无物。唯物主义者嘲笑科学中的幻想的唯心主义;唯心主义者别在科学的分析论中发现了狡猾隐蔽的唯物主义。虔信主义者认定现代科学比艾拉斯姆、伏尔泰、霍尔巴赫①及其同伴还要无神,并认为科学比伏尔泰主义还要有害。不信宗教的人们责难科学是正教。而主要的是大家都不满意,都要求再加上帷幔。谁害怕光明,谁害怕质朴,谁就羞于窥见**裸的真理,谁就不喜欢真理的面貌,因为其中有许许多多都是现世的。大家都受了骗,可是所以受骗,乃是因为他们并不是要真理。

    ①Erasmus(1466—1536),尼德兰人,十六世纪的人文学者,抱自由思想,同情宗教改革。Voltaire

    (1694—1778),法国大文学家,启蒙主义者,否定宗政权威。Holbach(1723—1789),法国唯物主义者,他所著的《自然体系》是唯物主义重要文献。——译者注

    然而事情已经做了。事件是不会回去的;它一经开始显露,向我们显示了它那具有惊人魅力的胸像,真理是不再会为了虚伪的羞耻感而披上帷幔的;它晓得自己的**中的力量、光荣和美好的②。

    ②下一篇论文将专门论述持华而不实的浪漫主义者。——赫尔岑原注

    1842年4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