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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青埂峰故知倾肺腑 绛珠宫慧婢话悲欢(1/2)

    话说宝玉和贾兰同在至公堂交了试卷,一路出来。贾兰因首场二三篇做得不甚惬意,还在那里谈话。宝玉笑道:“放心罢,你是必中的,将来还要早达。”贾兰道:“二叔呢?”宝玉笑道:“中了就完了!有什么说的。”又见贾兰身体尚小,背着考具,有不胜之态。笑着对他说道:“你这担子太重,可惜我不能帮你了!”贾兰只当戏言,并不在意。二人说笑着走到了龙门,正赶着放二牌,那些考生都缴了照出签抢着出去。

    只见万头攒动,如人山人海一般。

    宝玉故向人多处挤去,一岔就离开了贾兰。刚出了“天开文运”的牌坊,远远的瞧见李贵等站在那里,连忙把头低下,混在人群里。你拥我挤,好容易才闯出来,幸喜他们没有看见。

    走到僻静处将考具放下,又到冷铺子里买了一件估衣,一顶草帽,连忙换上。还怕被人看出,一路总把袖子笼着嘴,装做怕风沙的样子。眼看外城门的望楼就在前头,心想这一出城可就躲过去了。偏偏迎面来了一辆朱轮后挡的官车,跟着好几匹从骑,坐在车里的正是他舅舅王子胜。心里捏了一把汗。刚巧身旁有几只驮煤的骆驼,宝玉将身隐在骆驼背后。一晃儿,王子胜的车马就过去了。

    这才赶出城门,一溜烟向空旷处跑去。猛听空中说道:“等你多时,还不走么?”正在惊愕,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已现在眼前。宝玉忙即倒身下拜,口称师父道:“弟子也知是该走的时候了!但未得拜别老父,如何能了此心愿?”茫茫大士道:“来去了了!这也是当然的,且随我来。”当下就引宝玉至前面柳树林中,抖擞广袖,落下一领袈裟,还有僧衣、僧帽。眼瞧着宝玉道:“你就改了装罢!”宝玉大喜,即在林中更衣,拜谢,随从茫渺二人飘然而去!一路走得甚速,也不知过了多少城镇,只像腾云驾雾似的。果然,在毗陵驿遇见贾政,到船头上拜别一番。前书已表,不必细叙。

    且说宝玉别了父亲,心中悲喜两念循环起落。喜得是超登觉岸,异日度引可期;悲得是目下长离,顾复之恩一时难舍。

    只听茫茫大士喝道:“尘缘已了,还胡想些什么?”宝玉听着,立即警悟。忙即收摄心神,扫空凡想。渺渺真人又从囊中掏出仙丹一丸给他吞下,满口生津,顿忘饥渴。

    途中所见,都是苍崖翠壁,有许多奇树长林,风景多幽,心怀转旷。其间也有仙人窟宅,或是两涧中架起的飞阁;或是绝壁上盖起的崇楼。遇着的人或是羽衣霞佩;或是卉服草冠。

    都与世间妆束不同,彼此也不相闻问。又不知走了若干里,忽然翻过了一层高山。那山石形势更觉奇崛,有的像孤鹘盘空;有的像奇鬼森立;有的攒岩架虚,欲落不落;有的奇峰缥缈,乍近乍远。宝玉天机灵妙,便知是到了大荒山了。

    那山里最奇的是一座悬崖,远看着耸青千丈,高入云中,及至走近来看,却只有四五丈高。那上头长的各色树木,红黄青翠,无色不备,就像天然的一段锦屏风。宝玉见了非常欣赏。

    向茫渺二人细问,方知是无稽崖,也算大荒山一个名迹。

    过了悬崖,从山径曲折进去,迎面陡起一峰,青翠欲滴。

    峰前都是古松,高高下下,疏疏密密,飞腾的好像舞虬,磐礴的又如潜豹,奇态不一,并无杂树。茫渺二人引他穿过松林,度过一道曲涧,迤逦行去。忽见山坳里有一洞门,进至洞内,苔花深锁,石乳周垂,十分幽静。

    渺渺真人唤了一声,便有一道童迎了出来,相貌宛似柳湘莲。宝玉怕认错了人,不敢招呼。近前一看,果然是他,不禁狂喜。忙叫道:“柳二哥,你倒先来了。”湘莲见是宝玉,心中不免诧异。因师父在前,未便细细盘问,只说道:“宝兄弟,你如何也来这里呢?”宝玉笑道:“你来得我就来得,这有什么可问的呢?”

    二人随着师父先到一间石室,便是茫渺二人的居所,室中只有木鱼、蝇拂及佛经、道之类。渺渺真人常坐的一张木榻,茫茫大士却只一个蒲团,二人坐定。问湘莲道:“我们去后可有何事?”湘莲道:“并无别事。只空空道人来此,看了一回石头,问知两位师父都不在家,便自去了。”茫茫大士道:“他领他到你那里瞧瞧去。你们本是旧交,若合适就同在一处住着,省得另外安顿。”

    宝玉随湘莲走至洞后,也是一间石室,室中铺着草荐,却还干净。宝玉道:“这里就好,咱们在一块儿住,省得闷的慌。”

    湘莲瞧着宝玉笑道:“你是从富贵场中来的,不比我是浪荡惯了,既来到这里,也只好屈尊罢!”宝玉道:“柳二哥又说笑话了,既出了家,还能跟在家里一样么?那些话都说不着啦。”

    湘莲道:“不是说笑话,我是替你担忧。你在家里,丫头、小厮们伺候惯了的,如今要自己收拾屋子,连砍柴打水都要自己奔去,如何受得了呢?”宝玉道:“俗语说的‘随乡入乡’,你别以为我只能享现成,不能受磨折的。古来成仙、成佛的人,那一个不是从刻苦中来?那释迦牟尼佛还是一位王子呢!”湘莲笑道:“说得到得要做得到,你若做到了,我才佩服你呢!”

    从此,宝玉便在青埂峰与湘莲同居。日间听他师父讲些元机净理,夜间各自打坐。过了一两个月,湘莲冷眼看他,倒真能服劳耐苦,心中暗自叹服。

    那茫茫大士虽然教他许多功课,却不曾替他剃度。宝玉向来性急,那天在师父前侍立,趁便说道:“弟子来此尚未落发,还求师你依法剃度,永表皈依!”茫茫大士道:“持佛在心,一心奉佛,便与佛日近。所谓六根清净,也不在头发上说,何必定要落发呢?”宝玉又求至再三。茫茫大士道:“佛门广大,岂有不容,但是成就与否,也在各人缘法。你终究不是佛道中人,此时落了发,将来还要留起来,岂非多此一举!”

    宝玉以为师父疑他戒律不坚,忙跪下垂涕自誓道:“弟子来此,斩钉截铁,一无回顾,若将来有隳戒律,愿甘泥犁之罚。难道师父还不能见信么?”茫茫大士道:“你志向甚坚,将来一定另有成就。此中也有缘法,也有因果,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彻底了悟不是我不成全你了!”宝玉不敢再说,却更添了疑惑,背地里又私问湘莲,湘莲道:“这是未来的事,我那里有未卜先知的分儿。古语说得好,‘不问收获,只问耕耘’,你只修你的便了!”

    那天晚上,湘莲睡下。宝玉尚自静坐,想起日间师父的话,虽然藏头露尾,照那大旨看来,我修佛是无望的,将来不知如何归结,心中忐忑不宁。因此,又想到家里,头一个是袭人,那个人不像守得住的。况且太虚幻境又副册上,分明说的是“优怜有福,公子无缘”,不定嫁给那个唱戏的。这也是个定数,算来与我无干的了。只是苦了宝钗,幸亏她素性豁达,目下又已怀妊,果然能生个好儿子,也算有了倚靠。又想起贾政、王夫人俱年过半百,太太一生心血,只注在我一人身上,我走后不知要如何伤痛。古来高行僧佛,固然有超度父母借此报恩的,我若修佛不成,可还有什么余望呢?又想到林妹妹临终恨我到那般地步,我曾许他去做和尚,现在我真做了和尚,不知他知道与否?果然知道我做了和尚,他又作如何感想?还恨我不恨呢?那年,我听见林妹妹凶耗,一时痛极昏厥,遇见那人,他说林黛玉已到了太虚幻境,如果有志寻访,潜心修养,尚有相见之期。若这话果真,将来或许见得着。今儿师父说的什么缘法、因果,也仿佛是指的这件事。这们想起来,师父不许我落发,其中颇有深意。倘若到太虚幻境去,光秃秃的样子,如何见得林妹妹呢?

    湘莲一觉醒来,听他似乎自言自语,只听不出说的什么,不禁暗笑。说道:“你这人始终是拖泥带水,倒还要落发受戒去当苦行和尚,不要叫我羞你啦!”宝玉无言可答,只有敛容收心,腼然内愧。

    又过了几日,茫渺二人忽唤湘莲、宝玉至他石室,说道:“我二人要云游去了。你等道力甚浅,切要谨慎,不可远出。倘或遇着虎豹,或为魑魅所乘,都不是当玩的。”又再三叮嘱方去。湘莲、宝玉自送师父去后,头两天恪守师训,照常在石室静修。宝玉素性好动,渐渐的心猿难制。

    一日,天气晴暄,忽动游兴。因对湘莲道:“这一向圈在这个土窟窿里头,真把我闷坏了,亏你早来了许多日子,倒还憋得祝师你不叫我们往远处去,我想到洞门外松林子里看看山景,也是好的。柳二哥,咱们去溜达溜达罢!”湘莲连忙拦他道:“宝兄弟,师父不在家,我劝你还是少出去的好。你在这儿就嫌憋闷了,人家和尚还有立志坐关的,那又当如何呢?”

    宝玉再三央求及道:“好二哥,咱们出去玩玩就回来,师父那里会知道。就是师父知道了,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决不叫你受连累,这还不行么?”湘莲受他央及不过,又念他是一个公子哥儿,如今在这里受罪,也怪可怜的,只得同他携手出洞。

    此时,夕阳初下,照到东西翠壁上,成一种渗金的颜色。

    那松树林里一片浓翠,夕阳从树缝里漏入,仿佛翡翠屏风上挂着一条条的金线,真是天然丽景,不由得便向那松林走去。原来大荒山上这些古松,都是从太古洪荒时代留下来的,至近的也在千年以上,所以盘郁夭矫,各具奇态。就中有一棵分为两扇,一扇横铺到深涧里,那一扇斜撑向上,直遮了半个山坡。

    松下横卧几块山石,湘宝二人就在山石间坐定,一面玩赏,一面随意闲谈。

    宝玉戏对湘莲道:“柳二哥,我要审你:你到了这里这些时,到底私动过凡心没有?”湘莲皱眉道:“咳!我的事你还不知道么?我起先也想得一个绝色佳偶,不料遇着那冤孽,又错听人言,害得他枉送了性命。因此,我想尘世上的因缘,与我柳老二无分的了!所以,才跟着师父来到此间。宝兄弟,你想花儿落了,珠子也碎了,还能再整得起来么?”宝玉道:“原来你出家为此!当时,我也听人说过,只不甚相信。若果真为三姐儿,他如今也在太虚幻境。我还见着他呢!”湘莲听了大为惊诧,忙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见着他的?”宝玉故意沉吟不语。湘莲着急道:“正经问你,你又说不出,可见是信口胡编的。”

    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