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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梅翰林因诗择婿 贾副宪触绪联姻(2/2)

其所由生,只问岳果有神与无?既说是降,必定有所承命。甫与申只算应运而生罢了,本无甚奇,且其理最实。经我老师讲过,就无疑义。”梅翰林连声赞道:“名论!名论!我学生几闻所未闻矣。老大人何福,得此玉麟。”贾政道:“小阿子,不过述其先生之言。老先生尚宜教之。”

    说着,就端上鳊鱼来。大家争着吃了一会,便就论起灵均来。有赞美的,有辨驳的,持论不一。芝哥儿拿个枇杷果吃,总不开口。梅翰林向张越存道:“令徒可学作诗吗?”张越存道:“他也作过两首,却不常作。”梅翰林道:“这个要请教了。”即以《五日怀古》为题,叫芝哥儿作。贾政叫取纸笔,“你可那张桌上慢慢的作,不必忙。”这贾政是怕他作不出来的意思。谁知芝哥儿走到桌边略想一想,提起笔来,就写出一首七绝,双手要递给贾政。梅翰林看着,早站起用手接了,说:“竟作完了广因朗朗的念道:

    贴水荷钱风袅绿,堕阶榴火雨添红。

    三阊从古无余憾,竞渡何人恨莫穷。梅翰林大声赞道:“好警句!翻案出奇,独见其大,我辈当逊一席矣。”张越存、褚小松一同夸奖,贾政不知道芝哥儿能作涛,心中也喜。因举着酒让道:“请饮一杯。”梅翰林道:“不独诗,这字亦写得秀极。”便把手中酒一饮而干,道:“好诗!懊诗!我再饮杯。”因说:“你可吃些果子罢。”即把樱桃、枇杷、杨梅、红李各样,皆挪到芝哥跟前来。芝哥儿仍拿着个枇杷吃。

    此时又端了羊肉上来,梅翰林道:“这物何来?老大人真是爱我。”即举箸吃数块。因有所触,成了一句,要想对语,也再想不出来。因对贾政说道:“学生触境,偶得出句。欲试令孙一对,不知可否?”贾政道:“这有何妨。他小阿子家,对得来对不得来,皆无关系。倒要领教,广弟见闻。”梅翰林道:

    鱼称鲜,羊称鲜,鱼羊皆鲜。褚小松道:“这是绝对了。”大家想了想,皆不能对。了,芝哥儿也定了一定,即对出一句道:

    子配好,女配好,子女尽懊。向芝哥儿说褚小松忘了情,拍案叫道:“妙极了!拔从得来?”梅翰林听得对了这么一句,遂触动了一件心事,连好也赞不出,只是微微的念道:“子配好,女配好,子女尽懊。”念了两遍,忽发一言道:“此中莫非有天缘么?”众人皆不知其意,劝着喝酒。梅翰林此刻酒到杯干,吃了竟有十数杯。将这对句往复不厌。

    褚小松道:“晚生久有一句,再对不来。也求世兄先生对罢。”因说道:

    君子堂前君子竹,芝哥儿即对了一句道:

    大夫阶厂大夫松。把这三位老先生皆惊讶的出了神,同声赞道:“积善之家,当有此庆。这非寻常能及的了!”梅翰林就吩咐跟的家人刘禄:“你快家去,将我最爱的一方歙砚,四匣李廷八的顶烟墨,那部颜鲁公的墨迹,内板的那部《文选》,即刻取来。”刘禄应了,即骑马回去。这边仍旧饮酒,贾政便要叫芝哥儿进去。梅翰林竟有依依不舍的光景。说:“再坐坐。”就把椅子挪来,靠着自己坐下。不住将糕点让芝哥儿吃。张越存道:“老先生别把他当小阿子,胸中博的很呢!”贾政一味卑牧。

    正说着,刘禄将东西取来,用毡包盛着。打开摆在盘里,献上。贾政起身谢了,又叫芝哥去谢。芝哥儿抢了一抢,梅翰林就拉住了。贾政赏了刘禄一个荷包,二两银子。就叫芝哥儿辞了梅翰林,回过张先生,着焙茗拿了梅翰林给的物事,跟芝哥进去。

    到了上房,把个焙茗快活的,将做诗及做对子的事说了一遍,诗合对子

    却说不上来,只得挠头。宝钗道:“你去罢!”就叫莺儿把盘子接过来,王夫人看了道:“颜鲁公墨迹,这是稀世之宝。就是歙砚、陈墨,也不是易有的。”便叫莺儿收了去。宝钗便说给他:“可同老爷那次赏的放在一个棕箱里。”莺儿应着去了。宝钗便问他做的诗合对句,芝哥儿说了,宝钗心里诧异。

    再说梅翰林见芝哥儿进去,又饮会酒,吃了饭,撤家伙,喝着茶,又说了好半日话。天交二鼓方才回去。到了家,夫人邹太太见他酒多了,就安顿他睡下。他又喝了回茶,方睡着了。睡了一回,忽然爬了起来,邹夫人也就披衣,连忙坐起,问道:“老爷怎么样?”梅翰林道:“我不怎的。”又要了一杯茶来喝了,遂说道:“我有件事,妻与夫人商量。”邹夫人道:“老爷有事,只管说。”梅翰林便将今日在贾府饮酒见芝哥儿,品貌如何出众,及赋诗对对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又道:“天下那有这等隽才!我看月娥亦甚不凡,如配了芝哥,便满了我意。你可替媳妇斟酌。此事若托薛亲家太太一说,断无不妥的。你看可使得么?”邹夫人道:“老爷既看准芝哥儿,自是不错的。容我与媳妇商议,再覆老爷的命。”梅翰林见夫人说话投机,便道:“很好。”看钟上,才交丑初,便说:“天还早哩,咱们且睡。”于是脱了衣,重行躺下,便就酣酣的睡熟去了。

    次日一早梅翰林上衙门,邹夫人梳洗毕,宝琴叫孙嬷嬷领着月娥同过来请早安。邹夫人一见,就说:“你来的好。我正要叫人去找你,有话讲哩。”宝琴道:“太太有话,就请吩咐。”邹夫人便将梅翰林的话详细说了一遍,又说:“你看此事可成得么?你公公着实看上你那外甥呢!”宝琴道:“那芝哥儿实在是个好孩子。但咱们是女家,如何自己先提?”邹夫人道:“这个何妨。”只作你大娘的意思,探探口气,再着色相去说。”宝琴道:“太太这话很是。”

    吃了饭,就坐车到薛宅来。虎哥儿这日发热,要出花儿,正请了郑月坡在那里看。宝琴不便就开口,把车打发回去,就在娘家住下。只到夜间无人的时候,才把此事向薛姨妈备细一说“就叫他明日去提。薛姨妈说:“我正有事,明日要到你姨娘那边去。我就说一说,想亦无碍。”

    到了次早,薛姨妈吃过饭,就来见王夫人,说:“当铺里又要用银子,不知咱还有的给他没有?”王夫人与宝钗商量了一会,又找了琏二爷来,大伙儿计议,又添了二千,连前做一万银子,给薛宅当铺行着去。

    王夫人回了薛姨妈话,就留薛姨妈吃晚饭去。薛姨妈惦着虎哥儿当差,本不欲住,又因宝琴的话没从说,只得应了。就瞧了李纨,又瞧平儿,才到宝钗那边去坐。因一时屋里没人,就把梅翰林端午吃洒,着实看上芝哥儿,要作女婿的意思,不添枝叶,就实说了。宝钗说:“这倒很好。我和琴妹妹最说得来。况这个月丫头生时,手里拿着金如意儿,合我这芝小子又是个成对儿金玉。或者这是姻缘,也未可定。就只说前月,我们老爷为芝小子亲事,力辞了临安伯,说他那里还有些恼哩。娘回来见了太太,凑个机会就提提。若问我时,我再用言成全就是了。”

    正说着,玉钏儿进来说:“太太请姨太太呢。”薛姨妈就同宝钗一同过来。李纨同平。儿,巧姐,皆在王夫人房内等着哩。巧姐今年十九岁,长成了人,模样又好,嘴头儿又会说,连平儿通敌不住他。薛姨妈见了,想起琏二奶奶,甚觉难受。问了个好,就大家一齐坐了,喝过茶。

    忽见芝哥儿从学里来,替薛姨妈请了安,就靠王夫人站着,要枇杷果吃。王夫人说:“你比小时倒像小阿子气了。”因叫琥珀拿盘子,装枇杷给他吃。他不吃,先把盘子端到薛姨妈跟前,检个顶好的递上去。薛姨妈笑的什么是的,说道:“好孙儿,我不吃。你吃罢。”因触动心事,遂笑着向王夫人道:“他这样孝敬我,到明日我替他说头亲事罢。”王夫人道:“很好。这是姨太太疼爱。不知是什么人家?”薛姨妈就着势儿说道:“我这算是亲上保亲:宝琴有个女儿,是姨太太见过几回的。本来聪明,模样儿甜净,女工而外,也算无书不读了。梅翰林与姨老爷相与的十分好,我才敢提及。未知姨太太以为何如?”王夫人听了道:“这事倒也相合。”因用眼瞧着宝钗。那宝钗站起身来,说道:“这事也不是一句就定的。太太须向老爷商酌,再回娘的话。却不可先向琴妹妹提起。”王夫人说道:“很是。姨太太就照宝姑娘这话,再听信罢。”话刚说完,已齐了。张越存有事,不在学里。芝哥儿也就挨着宝钗坐下,了酒,就端上菜来。吃了点心,就盛上饭。因是便席,就饮不多酒。大家吃完,漱过口。未点灯,薛姨妈喝了茶,就回去了。”王夫人等贾政回来,就把薛姨妈的话备细说了。又说:“这个就是与芝哥儿同年生的那月丫头,老爷也见过的,倒好个齐整孩子。”贾政说:“他乳名不是叫月娥吗?”王夫人说:“正是。”

    这句话触起贾政一件心事来,就是本年正月初一夜间,贾政得了一梦。就像那年中秋节在大观园,史老太太饮酒赏月,说那怕老婆的黄酒月饼馅子笑话儿时的光景。忽见满天霞光闪烁,香气氤氲,从广寒宫里走出个霓裳仙子,落到席前。贾政便从梦中惊醒。一向存在心里,从不说破。今日薛姨妈来提的就是月娥,正与梦来相合。亲上作亲,月娥生的又好,且与梅翰林相好莫逆。就说道:“这件事,我心倒觉得好。你与媳妇相商,可作,就求薛姨太太做个撮合山就是了。”

    过了一日,王夫人饭后叫人请了宝钗来,把贾政肯的意思对宝钗说了。宝钗本来愿意,正商量去烦薛姨妈做个保亲,两下说合此事。

    忽见周瑞家的从外边领个老婆子,走到门边。那周瑞家的便要进来替他回话。宝钗眼快,认得那刘婆子,便向王夫人道:“门外头不是那年来的刘姥姥么?”不知刘姥姥何事到此,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