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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亲姊妹伤心重聚首 盟兄弟醋意起闲谈(2/2)

是该打算的,但则是论起次序来,也该你的亲事先定见了。况且你尊公尊堂留下这个女孩儿,老贤甥既然与我商议,也不可草草着,这件事却慢慢地商量。”

    良玉听了,十分诧异,也猜不出贾政的意思。只是心里怪摸不着的,口里却又不便驳回他,就站起来道:“那府里、薛府里、南安郡王府里,外甥通没有去,回明了舅舅,外甥就要过去。”

    贾政道:“很该就去,你尊公的世交,我都替你开下个单儿,写明称呼,该会的也曾打过圈儿。”

    贾政就在紫檀小书架的雕花抽屉内取一个梅红的小摺儿,递给良玉,说道:“地方原也多,若是不去走走,人家也要怪。但则路上辛苦,又且临场,倒也不要忙着,分几天走走就是了。”又叫林之孝进来,说道:“把我那一辆软替车儿套过去,帷子、牲口通要检点,马上就套起来送过去,伺候林大爷,连赶车的统留在大爷那里使。”再叫吴新登同了跟班:“怕南边来的小子们道儿不熟,从前姑太爷到京你也跟过班,这摺子上的你也指着大爷瞧瞧。”林之孝、吴新登应了下去,良玉便谢了贾政出门拜客不题。

    且说贾政回到上房,在王夫人面前很夸良玉,末后将姜解元的话及自己回他的

    话说起来,好生不快活。王夫人道:“老爷说个次序儿的话极是,林家外甥的亲事原也是个时候了。凭怎么样他上头没有什么人,你亲舅舅原该拿个主。我倒想着,喜鸾这孩子同这个外甥年纪、人才倒也相配。咱们何不亲上做亲。等他爷儿两个做了咱们家上下辈的女婿,这么着也慰了老太太的愿,也称了你兄妹的情,你看怎样?”贾政点点头,道:“很好,咱们而今就定了。但只咱们是个女家,不好先讲。怎么吹个风儿,等他来求咱们。”王夫人笑道:“这么怕南安郡王爷不出来么?”贾政也点点头。

    那边林黛玉处真个到第二日就开通了门,王元回话也很便,黛玉事情更烦,也亏得紫鹃、晴雯两个人的帮衬。黛玉看见伺候姜景星的帐同他哥哥的一样,家人们说起姜大爷也就同主子一样。

    黛玉不觉地暗笑起来,说道:“我哥哥若为结义情分上这也尽该,若有别的意思儿在里头也就好笑极了。”紫鹃、晴雯也要试试黛玉,偏将姜大爷的帐零零碎碎地尽着回起来。黛玉也明白她两人的意思,也顺便地玩玩她,就说道:“姜大爷既是大爷吩咐的,要怎么样伺候就那么样便了,敢说他不是主儿?”

    这紫鹃、晴雯探了这个口气,明明是黛玉顺着哥哥,心上有这个人了,宝玉还有什么份儿。紫鹃尚在猜疑,唯独晴雯直性,着实的相信了,替宝玉恨起来。便嵌起字眼来道:“咱们林大爷原也为人义气,这姜大爷也太便宜了他。若是没趁了大爷便,难道他坐了西洋船来的?不是大爷那么护着,差不多要赶他出去。就算咱们姑娘顺了大爷的意,他自己也想想,到底算咱们哪一宗的主儿?”

    紫鹃听了个个字针锋相对,禁不住笑嘻嘻地拿眼睛看着黛玉。黛玉也笑起来,想道:“你看这两个丫头一响一哑的拿字眼儿刺着我,等我索性玩她一玩。”也笑道:“倒也不是这样讲呢,左右这一家子大爷是个主儿,他若拿个主,这林家里的事谁还拗过他?他同这个姜大爷好,就分一半给他谁拦得住?要算个主儿他就是个主儿。”紫鹃、晴雯听着,越信黛玉属意在这个姓姜的身上了。

    紫鹃便想道:“论起来呢,小孩子的时候大家玩玩儿,也没什么别样的。况且宝玉现今配定了,难道把林姑娘反给他做个二房?这林府上何等的势分,正正经经的原该替另择婿,不过宝玉枉自地苦了一场。你这个苦只我知道便了。”

    晴雯便想道:“林姑娘,我倒不知道你这个人就狠到这样呢!你要而今这么样,从前何必那么着。你这个心孔里巧得那么样,你就单把宝玉的情儿忘记了。你到底也想想,到底宝二爷差待了你什么来?他把他从前到后那一番的苦处全个儿撂下水里去了,你也太狠,你也太糊涂。从小儿知心着意好的怎么样似的,撇得干干净净,单听了你哥哥的一席话,就把什么姓姜的待得那么样。好个女孩儿家,臊也不臊?主儿主儿叫得那么响,我也不是这屋里的人,散的时候也快了。”便讪讪地一直走了出去,这黛玉只管笑。

    忽见良玉走了过来,叙了些闲话,兄妹两个又密密切切地说了好些时,说了又笑,笑了又说,通不知讲些什么,良玉又过去了。原来林良玉着实地为喜鸾出神,细细问了黛玉。黛玉也早有这个心叫他托南安郡王求亲:“这里面的事情总在我。”良玉即喜喜欢欢的去了。

    良玉又同了姜景星来拜见贾政,贾政上衙门未返,宝玉、兰哥儿出去相陪。大家叙些年谊,姜景星见了宝玉,自叹不如。宝玉见了景星也骇了一跳,便想到:“原来秦锺之外,还有这么样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才,又是新科解元,名驰四海。”心里头也自叹不及,便同着兰哥儿格外地殷勤接待。

    那姜景星十分谦恭,不肯就座,要上去请老伯、伯母的安。宝不不敢叫人进去,只得同景星进去回明了出来,方才坐下。王夫人也悄悄地在帘缝里张着,看见这位姜解元同宝玉坐着,就如琼林玉树互相照映的一般,心里头又喜又恼。喜的是外甥识人不错,恼的是要来夺黛玉的婚姻。外边谈了一会就别。临走又握了宝玉的手,约他朝夕会见。宝玉也割舍不得,说明日回过了家严,一定早来的。

    到了明日,贾政差人致意,宝玉、兰哥儿也就过去。那南安郡王真个的摆了全付执事来拜贾政,替良玉求亲。贾政大喜,立即依允。一则得了快婿,二则亲上加亲,不怕黛玉的亲事不成。哪知良玉心里早定定地要把黛玉许字姜景星了。

    这里贾政为着喜鸾的亲事,见系南安郡王玉成,没有人配得这个大媒,也就请出北靖王来。到了吉期,都不敢惊动王爷,只王爷门下的头等官儿代王爷送帖行礼。这里贾政公服迎于大门之外,只请贾赦做陪。那林良玉也自己做东,就请姜景星陪宴。说不尽的彩舞笙歌,山珍海错。黛玉也喜欢得紧,却暗暗里触起亡过的父母不能看见。喜极了,倒反掉下些眼泪儿。

    从此以后喜鸾就不到黛玉处来,连喜凤也来得稀了。只有宝玉还出了神似的,早早晚晚去望什么竹枝儿,连影响也没有。晴雯自从心里头怪着黛玉,也不把麝月的暗号放在心上。就真个没有人的时候也不去插什么竹枝儿。连黛玉叫着也只懒懒地爱动不动。黛玉心里明白,只管暗笑。

    此时宝玉总觉得无精打彩的,也没有什么消遣,只好遇空去会会林姜二人,倒也谈天说地论古道今,以至诗词歌赋,件件都讲。这贾政虽则心里头厌恶着姓姜的,也闻得公卿大老俱夸他的才学,实是第一个不凡之才。不说金马玉堂中人,就便进了翰林衙门也是数一数二的,倒把贾政暗暗里折服倒了,也只得去回望他。

    这姜解元偏偏地执子侄之礼甚恭,贾政很过不去,心里想道:“这么一个人才,普天下选他不出,又是个未定亲事的。兄妹份上求也要求他,怎怪得良玉愿意。宝玉到底比得他什么来?只是外甥女果然配了他,宝玉这个孽障便怎么样!”以此也乐得宝玉去亲近他,长些学问也好。因此宝玉不往园里来,便往那里去,同姜景星好得很,做了八拜至交,真个无言不尽的。

    这姜景星也一心注定了林黛玉,要想问问宝玉,苦无其便。不期这日说起:“良玉已出去许久,怎么还不回来,不要反往我们潇湘馆去了?”姜景星装做不知道的说道:“他一个人往那里去做什么?莫不是约什么朋友在那里,再则府上那馆里现在住着什么人?”

    宝玉听了,心头一撞,面上一红,很怪他不该问,却又不好不告诉他,只得说道:“这就是舍表妹住在那里。”景星就问道:“这么说起来,不是我们这一个义姊么?”

    宝玉心里更不受用起来:“怎么我的林妹妹,他又无缘无故横进来叫她姊姊。”益发不能驳回,便勉强地道:“是了,正是舍表妹了。”

    这景星得了一个话头,又问进来道:“兄弟只听得良大哥说,我们这位姊姊聪明绝世,书无不读,胸中笔下赛过从古才人,还有绝大的经纬才情,赛过计倪内经、陈平六出。可见天地间灵秀之气钟于女子,我辈还算得什么。二哥处想有令表妹的笔墨,可否把一两件给兄弟瞻仰瞻仰?”

    这宝玉听见了,越发地恼起来,想道:“他称个姊姊已过分了,还可恶得很,竟称‘我们姊姊’,实在的可恶极了。”只得说道:“我们这个舍表妹虽则长于笔墨,但从不许人携出只字。若外面有人提起她的名儿,她就要恼的。”景星便自己知道造次了。又想是果真黛玉性情如此,也不疑心宝玉另有一番醋意在里头,就说道:“原来这样。”宝玉就很不快活,别了回来,招雪芹闲话去了。

    一连几日通不过去,也就恹恹闷闷地害起病来。大夫也尽着瞧,说是肝界上很不舒服,心气也短。慌得贾政、王夫人心里头十分烦闷,明知他不能进场去了,只得叫宝钗慢慢地哄着他。只叫兰哥儿跟了景星、良玉结实用功,打点进场去。

    一日,黛玉正与惜春谈道,听说良玉过来,惜春连忙回避了。

    良玉坐下来说了些家务话,随后又将喜鸾的下聘、过门日期相商;又托她将应办的事逐一逐二地分配起来,又说南边还有一起的斯文朋友着实相好,随后也都要到了。一个白鲁善于书法,又有万有容、章禹门精于山水花卉,还有言泗水、张昆生、杭三泉、杭四泉长于词曲音律,一齐送安家的,这班朋友到来怎样的分院安顿。又道:“还有一件顶要紧的事,要烦妹妹。”说罢便在靴桶里抽出一个小小梅红封儿,封儿内再抽出一个摺帖儿来,未知摺帖上写些什么,烦黛玉怎么样的办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