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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亲姊妹伤心重聚首 盟兄弟醋意起闲谈(1/2)

    话说宝玉听得麝月告诉他说,潇湘馆花门上插了竹枝儿,大约就是晴雯的记号,可以进去见黛玉说话的意思。那宝玉听不得一声,就飞风地跑进大观园去了。麝月也便暗暗地跟了他走。

    谁知宝玉赶到那里,远远地一望,并没有什么竹枝儿。随后麝月到了,宝玉就埋怨她撒谎。麝月道:“我怎样撒谎?想来晴雯在那里也就实在地为难,不要她那里又有什么人进去,故此晴雯插上去又拔掉了。”正说着,只见潇湘馆里一群人出来。原来是林良玉到了,先叫人来报信的。麝月过去打听明白,就暗暗扯宝玉回去。宝玉只得怏怏而返。

    且说良玉与同榜解元姜景星十分意气相投,路上因他病了,故此耽迟。今与他同到京师,就请他在新宅同住。这姜景星祖上也是个世家,父亲姜学诚做到翰林院学士,年老回籍,夫妻双亡,单留下景星一个,家业很好,并无叔伯兄弟。

    这姜景星十四岁上就入了泮,名噪上林,屡试冠军,共推名下之士。因与良玉同学同年,彼此俱无兄弟,就便八拜同盟结为异姓骨肉。良玉一心一意要到京后告诉贾政,将黛玉许配给他,也就入赘同居,完伊孝友的心愿。

    景星亦久闻黛玉才貌,十分企慕,也曾在良玉前屡屡说及。良玉也允,只等贾政一允,彼此立便圆全,这件事真是两下里拿得定定儿的。当下良玉、景星一同到了新宅,行李收拾自有王元等照料。良玉便吩咐王元:“小心伺候姜大爷,待我往荣府去了回来再说。”说了,良玉即便过来。

    贾政听见了,喜欢不过,先叫贾琏迎接出去,也叫宝玉、贾环、兰哥儿出来。贾琏陪了良玉到贾政书房,贾政就走出来去拉了良玉的手。可也奇怪,虽则是林如海的嗣子,到底嫡亲侄儿,面貌也十分相像,贾政免不得揉揉眼。

    良玉先跪下去请了安,随后与贾琏等都相见过了。贾政道了贺,良玉也回贺了宝玉、兰哥儿,问问太太及那府里各长者的安。贾政也问些路上的辛苦。

    贾政道:“你尊公那么为官,就那么着歇手。皇天有眼,原该出个人儿,外甥英年高中,正是发兆之始。只是你尊公尊堂不能看见,连咱们老太太也不能看见。我今日看见了你,心里头也不知怎样的伤呢。”

    良玉道:“外甥早失怙恃,毫无所知,叨蒙天恩祖德,外家的庇荫,中一名乡榜,侥幸微名,只有惶愧。外甥南边毫无依靠,现今只有子妹两人,故此想近着舅家,住家靠傍。此后全望舅舅的教训,使外甥成一个人,连外甥的祖父爹妈在九泉下也还感激舅舅。”

    贾政听了,也着实地喜欢,就说道:“好外甥,你舅舅懂得什么!虽则小时候也算读过书,但念书的功夫哪曾用到,全仗着祖上功勋,天子的恩典,就现现成成地上了仕途。说起天恩祖德,真个地厚天高,何曾有分毫报效。”又指着宝玉同兰哥儿道:“就是这两个孩子,更懂得什么,也叨天恩祖德中了举。那里赶得上你,难为你少年英俊,更这样谦虚老成。好,你尊公、尊堂也在那里欢喜了。我虽则上了年纪,精神也还好,你有什么事但凡我帮得的,你尽管告诉我。”

    又指着贾琏道:“琏儿,你外面事情上还懂得,往后林表弟那里有什么事,你就当我的事一样,不要外视了。”贾琏便答应了一个是。

    这里贾政指宝玉的时候,良玉就将宝玉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想道:“这个宝玉就是衔玉而生的这个了。看他神含秋水,眼注春星,真个飘飘然有凌云之气。便细细看去,再看他的举动,不啻上人洞的神仙一般,差不多景星兄弟也被他压了几分去了。外貌如此,这样有夙根的人儿,胸中一定是不凡的。可惜他已经有了亲、圆过房,不然就便亲上结亲,岂不是件好事。还亏了这时候有景星兄弟在彼,家世人才,与宝玉兄弟比并起来也算个瑜、亮同生。”便站起来道:“外甥女在此承舅舅、舅太太的恩养,外甥时刻感念。外甥要请过舅太太的安就去看看妹子。”

    贾政就站起来道:“很好,就该快快地进去。通是自家的人儿也不用通报,孩子们就同进去,回来到这里吃饭吧。”

    这里宝玉见了良玉分外觉得亲热些,又看了林良玉一表不俗,英俊非常,心里十分钦敬,就当先拉了良玉的手一直到王夫人房里来。那良玉眼快,一眼望去,先望见了两个绝色的闺秀。

    一个年纪稍雅,头上珠串长垂,身穿紫墨色顾绣貂鼠披风,项带串如意结线云肩,下围水绿色花绣银鼠皮裙,五短身材,瓜子脸,眉清目秀,顾盼生光。

    一个年纪略长些,尤觉得容华绝代,生得面如满月,眉若春山,体态庄严,神情娴雅,头上满贴翠翘,项带连环金锁,身穿燕尾青五色洒线天马皮外盖,下系大红绉穿花百蝶皮裙。这年小的在前,见了客来就掀帘进去。那年长的在后,也就一同地进去,差不多连凤鞋尖也看见了。原来就是喜鸾、喜凤两个。这良玉见了,真个如嫦娥下界,玉女临凡。然他到底是大家子弟,知道这贾府里的规矩,却就站住了,等宝玉先进去告诉。自己只暗暗地出神,想着:“这两个必定是舅舅处的表妹,不知曾否定有姻缘?”心里头不免胡思乱想。

    少停,宝玉便揭开帘子请表兄进去。良玉见了王夫人,请了安,叙了些寒温,王夫人就叫贾琏陪着潇湘馆去。那良玉十分周到,先叫人跟了兰哥儿往平儿、李纨、宝钗处问了好,随后便同贾琏到潇湘馆来。黛玉见了,免不得兄妹两人抱头痛哭一场。真个的,天涯骨肉死后重逢,不由人不十分伤感。亏得贾琏在旁再三劝住,方才收泪坐下。

    紫鹃、晴雯也过来见过,良玉也知道从前这些光景,也着实地慰劳了好些语言。良玉便将南边如何光景、路上许多事情、新宅里约略的规模告诉黛玉。黛玉也将王元如何得力、自己如何拿主之处,逐一告知,良玉十分快慰。

    良玉便说道:“妹妹光景已十分好了,我想禀明了舅舅、舅太太,就接过去。一则兄妹聚首,二则那边的事情也烦,为兄的十分摸不着,全仗妹妹拿个主意。”

    黛玉沉吟道:“我呢,原是时时刻刻地望哥哥来,只想哥哥到了,一会子就搬过去。况且间壁在此,我就过去了,回来看舅舅、舅太太也便。倒是一件,等哥哥娶了嫂子,我那时候过去觉得更便些。”良玉便笑一笑道:“这也何必。”

    贾琏也说道:“表弟才到,那边虽有王总管,诸事停当,到底要料理一番。倘如表妹此刻就搬,总欠妥当。况且老爷、太太的意思是始终不肯放过去的。表弟、表妹倘一会子就说这个话,怕他两位老人家怪起来,只说表妹往常在这里像是住得不舒服的。往后表弟有事终究一墙之隔,如同一家,如管家们进出回事,原照先前一样往来,有什么不便呢。”

    良玉听了,心里着实踌躇好一会子,方才说道:“我而今想得一个两便的法子。听说这里正靠着那边的绛霞轩内小书厅的抱厦,不若在墙间开通了,不但我兄妹两人便当,就是两位老人家也便于过去。妹妹可将宪书看看,定一吉辰。”

    黛玉便翻开宪书,合了他兄妹的年庚,又说道:“多年老墙也要两家顺利。”也就合了这边的年庚,恰好的明日最妥。就托贾琏回上舅舅、舅太太。贾琏就叫周瑞回去。周瑞即刻回来道:“回过了,说很好。”

    良玉大喜,即便吩咐亲随小厮金斗儿,叫他快快地告诉王元。这金斗儿立刻去了。良玉又将义弟姜解元如何英年妙品,如何饱学高才,如何同学同年一路同来,异姓骨肉现在同住,赛过一人似的,现在尚未缔姻,要在春闱后定见的说话,逐一地说起来。这里黛玉、贾琏、紫鹃、晴雯也都猜着了良玉的意思。

    黛玉便心里暗想道:“好笑我哥哥不知我的主意,我便是宝玉也撇尽绝了,如何还知道什么姓姜的?你这番的选择可是枉费了心机。”

    贾琏便想道:“他家现有那么个配对,我们宝兄弟还有什么想头,只可惜这一分天大的妆奁,这府内没时运消受。那姓姜的也不知前世上修了几世,得了这么个便宜。那宝兄弟便罢了,这门亲事不成,将来这府里的过日子,叫我还怎么样的打把式呢?”

    紫鹃便想道:“咱们的姑娘也受这宝玉的魔难够了,只说道除了宝玉就没有别的人儿配上她。而今好了,真个大爷在南边招了一个好的来了,也压着宝玉,替咱们吐气。”

    晴雯便想道:“林姑娘真个的依了哥哥跟姓姜的,撇下宝玉了。你要干净,你真个的姓姜的也丢开才好。你同我虽则一样的担个虚名儿,我倒不是那有始无终一心两意的。林姑娘,我从今以后只替宝玉瞧着你便了。”

    不说众人各有一个想头,那林良玉还只把姜解元不住口地赞,众人也只听着,没个人驳回他。

    正说间贾政叫焙茗来请用午饭,良玉就别了妹妹来到书房,陪贾政用了午饭。贾琏在座相陪。这贾政说起林如海夫妻的旧话,又伤了好些。良玉也将黛玉近来身子大好说了,站起来谢了舅舅。贾政拉他坐下,良玉就便又将姜解元人才品貌、家世交情逐一地说起来,末后就将要与黛玉联姻的意思露出,料着贾政听闻一说便妥的。

    谁知贾政支吾牵强、左避右掩的,说到了此事,就便说起别的话来。良玉心下十分疑惑:“难道舅舅不曾见他这个人?我何不同了他来先见一。”就说道:“这个姜盟弟与外甥八拜至交,也就如舅舅的子侄一般。他今日原就要具两个年愚侄通家子侄的帖来拜见,只怕冒昧了,故此先叫外甥来禀一声。外甥明白同来,务求舅舅见他一见,外甥面上也光彩,就便看看他的人儿,试试他的才情学问。”

    贾政便道:“这个,外甥且慢着。我而今呢,原也很怕应酬。

    况且他们少年高第的人儿,如何看得上我这个老头子。就是你妹妹的姻事呢,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