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从李商隐到西昆体(1/2)

    《古今诗话》记载了一则故事:

    优人有装为(李)义山者,衣服败裂,告人曰:“为诸馆职挦撦至此。”闻者大噱。

    “诸馆职”指北宋真宗时代在中央政府当文官的一批诗人如杨亿、钱惟演、刘绮等,“挦撦”是撕夺的意思,“噱”即笑。这则故事讽刺宋代那批诗人抄袭模拟李商隐诗风,后来很多人都引用过它,并作为贬斥这批诗人的佐证。

    当然,这批诗人不甚高明,但也未见得那么低劣,且从宋初诗风慢慢说起。

    唐末五代以来,诗歌写得越来越纤巧平庸,姚合、贾岛那种尖新小巧诗风与白居易平易晓畅诗风逐渐合流,形成了一种格局狭小但清新流畅的风气,诗人生活情趣又集中在闲适淡泊的林泉山水之中,写来无非是老一套。北宋欧阳修《六一诗话》曾讲过两个故事,一则说当时有个叫许洞的进士,和九个著名的诗僧分题吟诗,他向诗僧们约定,不许出现“山”、“水”、“风”、“云”、“竹”、“石”、“花”、“草”、“雪”、“霜”、“星”、“月”、“禽”、“鸟”之类字,于是诗僧都只好不写了,可见他们生活素材有限,写多了意象必定重复,让人感到似曾相识,千篇一律。二则说宋初盛行白居易体,可是很多人却把诗写得滑脱简利,诗像大白话、顺口溜,如一个官竟写出“有禄肥妻子,无恩及吏民”这样的句子,所以达官贵人“常慕白乐天体,以其语多得于容易”。这两种风气都不利于诗的发展,因此,诗风新变是必然的趋势。

    可是怎么变,在当时诗人中并没有特别自觉的意识,于是来自朝廷、官方的一些征兆就特别容易成为诗风的导向。当时那些满腹学问的官僚文人往往在应和酬唱时写些深婉含蓄、语词绮丽、对偶精巧的诗,这些诗在形式上有点儿像李商隐的七言诗,像姚铉的《赏花钓鱼侍宴应制》“上苑烟花迥不同,汉皇何必幸回中。花枝冷溅昭阳雨,钓线斜牵太液风。绮萼惹衣朱栏近,锦鳞随手玉波空。小臣侍宴惊凡目,知是蓬莱第几重”,只不过点缀了些典故丽辞,竟赢得宋太宗的激赏,“赐白金百两。时辈荣之,以比夺锦袍赐花故事”(北宋阮阅《诗话总龟》)。其实,这种诗虽然声律、语词、对仗上都很讲究,但并没有李商隐诗那种深沉的内涵与独特的意脉、色彩与气格,只是外貌相仿而已,可是它一经皇帝赏识、大官提倡,又与诗坛上思变厌熟的思潮结合,便形成了一股诗歌潮流。

    真正使这种诗风大盛的是宋真宗时期的杨亿(974-1020)、刘绮(970-1030)、钱惟演(977-1034)等一批馆阁文人,正如当时人所记载:“咸平、景德中,钱惟演、刘筠首变诗格,而杨文公(亿)与之鼎立,号‘江东三虎’……大率效李义山之所为,丰富藻丽,不作枯瘠语。”(《宋诗纪事》卷六引《丹阳集》)当杨亿把这些诗在大中祥符元年(1008)编为《西昆酬唱集》问世以后,这种被称为“西昆体”的诗风便弥漫开了。

    平心而论,“西昆体”对当时疲软衰颓的诗坛是有“强心”作用的,比起姚(合)贾(岛)为代表的晚唐体来,它没有那种细碎狭小的弊病,内涵也开阔些、色彩也明丽些,像把荒疏的小园变成了华丽的殿堂;比起白(居易)体来,它没有那种理俗滑易的毛病,语言精致凝炼些,内涵也深沉含蓄些,像把一间简陋的茅棚变成了雕梁画栋、廊庑曲折的楼阁。像杨亿咏史的《明皇》:

    玉牒开观检未封,斗鸡三百远相从。紫云度曲传浮世,白石标年凿半峰。河朔畔臣惊舞马,渭桥遗老识真龙。蓬山钿合愁通信,回首风涛一万重。八句里用了七个有关唐玄宗的典故,并非常精致地把它们镶嵌在格律框架里(像“紫云”对“白石”、“舞马”对“真龙”等),而且这些故事前后相续又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