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只到静时方爱僧(2/2)

道互补”。一个心灵有两个世界,一个世界是儒家学说盘据的领地,当这些人意识到自己的社会角色时,他便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和天下连在一起,要入世整顿纲纪,匡扶君王,一统天下。这时,孔子那种诛乱臣贼子、克己复礼的精神和孟子那种“舍我其谁”的豪气就涌上来,像杜牧“辅君活人”、“行仁政”(《上昭义刘司徒书》)、“为百姓去弊”(《进撰故江西韦大夫遗爱碑文表》)的理想和“不徇时俗,自行教化,唯德是务,爱人如子”(《黄州刺史谢上表》)的誓言,都是这个心灵世界中自然流露出来的声音。这个时候,他当然把佛教、道教都忘了,即使想起来,也厌恶得不行。可是,当这个社会并不理睬他,也不给他提供英雄用武之地,反而使他束手束脚、处处难受的时候,他就只好转向另一个世界,正如古语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于是,他就只好在佛、道所虚构的那个宁静、幽远境界里寻求安慰,虽然有些无可奈何的苦涩味儿,但也自得其乐,可以陶陶然忘掉忧愁。

    李涉诗:“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所谓“昏昏醉梦”,就是卷入世俗事务中忙碌操劳,一旦入禅院与禅僧品茗闲话,就可以排遣烦恼,心里宁静,仿佛生命也在这片刻间得到了永恒,杜牧诗里所谓“僧语淡如云,尘事繁堪织”也是这个意思。其实,他们心底里“闲”也想要,“忙”也想要,“淡”也羡慕,“繁”也喜爱,关键是看社会有没有能让他大忙一阵、大干一场的机会。如果有了,他就在青史上留名,现世里成功,也不枉活一场;如果没有,他就在闲适中享清福,在宁静中度余生,倒也不失为神仙日子。所以,当这些文人在社会中不得意的时候,常常要和佛道发生关系,不由地向往那个澹泊境界。

    如果说杜牧早年“始觉空门意味长”还只是双脚踏在门外临渊羡鱼,并没有真的要跨进空门的话,那么,在他屡遭挫折后的晚年,就真的想进这座空门了,只不过他是个意志坚强、极重理念的“世内之人”,所以他才一直没有迈开双脚走入空门,只是在情绪低落、灰心丧气时,总不由地要伸长脖子往门里瞧上一瞧。《将赴吴兴登乐游原一绝》写道:

    清时有味是无能,闲爱孤云静爱僧。欲把一麾江海去,乐游原上望昭陵。他既想“江海去”,又恋恋不舍地“望昭陵”。前人伟大业绩使他心中一直燃烧着理想与事业的火焰,可是无可奈何的现实又不能不使他哀叹“无能”,所以他的一颗心分成了两半,人格分成了两半,连诗文也分成了两半,忙起来就成了儒学之士,静下来又想起了禅僧。这也许是大多数中国文人的心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