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只到静时方爱僧(1/2)

    《本事诗》里有杜牧一则轶事:

    杜舍人牧弱冠成名,当年制策登科,名振京邑。尝与一二同年城南游览,至文公寺,有禅僧拥褐独坐,与之语,其玄言妙旨,咸出意表。问杜姓字,具以对之。又云:“修何业?”旁人以累捷夸之,顾而笑曰:皆不知也。杜叹讶,因题诗曰:家在城南杜曲旁,两枝仙桂一时芳。禅师都未知名姓,始觉空门意味长。杜牧当时一举成名,正在得意洋洋,满心以为这下子不说全国,全城总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所以大概在等着别人的夸赞来满足自尊与虚荣。谁知道那奉行“万法皆空”的和尚两耳不闻窗外事,视一切荣华声名为累赘为浮沤,干脆来了个一概不知,这仿佛给杜牧的满心欢喜迎头一瓢冷水,给杜牧的虚荣利禄之心当头一记闷棍,使他惊愕之余,不免悟到这人世间一切如过眼烟云的道理,所以说了一句“始觉空门意味长”。

    如此说来,杜牧仿佛是信仰佛教的了?宋人葛立方《韵语阳秋》卷十二也曾引了他《郡斋独酌》诗中“屈指千万世,过如霹雳忙。人生落其内,何者为彭殇”四句,说:“非心地明了贯穿道、释者不能道也。”可是,仔细一读《樊川文集》,就不对了,《书韩吏部孔子庙碑阴》说得很明白:“天不生(孔)夫子于中国,中国当如何?”至于商鞅之类的法家、说长生的道教、舍天地宗庙的佛教,那都是邪说。《杭州新造南亭子记》也说得很干脆,信佛是虚妄,信佛往往是罪犯坏人企图求福避罚的幌子,佛教骗人之财,败国之力,所以他赞成李子烈“剔削根节,断其脉络”的抵制佛教政策。杜牧的诗文,一而言“某世业儒学”,再而言“生人已来,未有如(孔)夫子者”,三而言自己希望“仕宦至公相,致君如尧汤”,显然是一个标准的儒家信徒。

    那么,杜牧是个坚决反佛尊儒的人吗?现今的文学史著作、各种有关杜牧的论著都是说他信奉孔夫子的“仁义忠信”,要士人“尊儒道”、“知儒术”,并引用了他反佛的言论。可是,再一读他的《樊川文集》,又不对了,他对佛教还是喜欢的,像“僧语淡如云,尘事繁堪织”(《偶游石盎僧舍》),“可羡高僧共心语,一如携穉往东西”(《醉后题僧院》),都可以看出他对佛教的憎恶并不像他那几篇文章写得那么厉害,尤其是下面这首《题禅院》:

    □船一棹百分空,十岁青春不负公。今日鬓丝禅榻畔,茶烟轻飏落花风。诗中大彻大悟的口气像是一个和佛教相对立的人写的吗?

    这究竟该怎么解释?一个人怎么能有两副面孔说两样话?到底哪些话是真话?研究者常常执着于理念的判断而对此感到困惑,其实,只要细细体会一下就能泮然冰释。中国文化常被人称为儒道互补或儒佛互补,而中国文人心里其实也是“儒佛互补”或“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