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一寸相思一寸灰(1/2)

    许多学者都断定,在李商隐早年“学仙玉阳东”时他曾与一个女道士有过一段恋情,只不过这次恋爱的具体过程并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载,仅仅闪闪烁烁地在李商隐诗里出现。李商隐的诗历来以含蓄隐晦著称,于是这段恋情便整个儿地隐没在一片浓云密雾中,而人们越是看不清楚,这段故事便越是神秘奇幻,所以各种各样的“臆测”、“考订”、“索隐”便纷纷出笼,好像李商隐这段生活经历中藏了一个偌大的秘密似的。

    其实,文人与女冠(即女道士)谈谈恋爱,在唐代绝不是什么稀罕事,不少文人学子到道观学仙道之术其实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就像韩愈在《谁氏子》诗里所说的那样“或云欲学吹凤笙,所慕灵妃媲萧史”。李商隐在玉阳山(今河南济源)学道时才二十二、三岁,自也不免风流多情,当然他与别人不同,别人对这类恋情视为过眼烟云,风流温柔一时便罢,而李商隐却十分认真。因此,这次恋爱的失败在他心灵中留下了极深的痕迹,以至于这种情感的伤痕刻骨铭心地伴随了他一生,时时撩拨起他的伤感与怅惘,并构成了他诗歌的情感基调。

    唐代道教很兴盛,道教不像佛教那样提倡禁欲、无生,相反它追求长生不老,对于两性关系的观念也很开放。早期道教中曾有“男女合气”以求长生的方术,所以常有“男女媟合”之事(释玄光《辩惑论》)。虽然唐代道教在这方面有所收敛,但对于两**往仍没有严格限制,道观中有道士有女冠,斋醮经诵时有男也有女,甚至有时还有意用女色来诱惑人们听他们讲经说法,和佛教争夺听众,韩愈有一首《华山女》诗就记载了这种现象。女冠的姿色与歌喉也的确很有诱惑力,敦煌卷子(B:3211)中有诗说:“观内有妇人,号名是女官,朝朝步虚赞,道教数千般”,想来很多人都很艳羡这些女冠,所以晚唐咏唱女冠姿色与生活的歌曲《女冠子》十分流行,像温庭筠就写有“雪胸鸾镜里,琪树凤楼前”之类的艳词。道士向世俗宣讲的故事中又有相当多遇仙女结良缘而成仙的内容,像什么神女嫁园客、玉女嫁弦超、刘阮入天台等等,文人就也跟着想象起来,编了些娶仙女成大道长生不老的故事,像《薛昭传》、《裴航》、《少室仙姝记》等等,这种心理使文人对女道士不免有种种非分之想,常常把超越凡尘的出世之思、长生成仙的入道之念与享受人间之乐的世俗**一古脑地寄托在女道士身上。

    中晚唐有大批贵族女子、宫女及歌妓涌入女冠行列,这使女冠队伍发生了很大变化,一方面她们使女冠的文化素养与艺术水准大大提高,一方面她们使女冠更具有风流浪漫色彩。这些女子本来就不是看破红尘、坚心慕道的人,只是无路可走而加入了女冠行列,所以她们并不甘心寂寞,也并不远离凡俗。唐裴庭裕《东观奏记》卷上曾记载她们“盛服浓妆”,唐康骈《剧谈录》也曾记载唐昌观女冠因美丽而“观者如堵”,相传为唐玄宗所作的《内家娇》词中,既说女冠多才多艺:“解烹水银,练玉烧金”,“善别宫商,能调丝竹,歌令尖新”。也说女冠风流艳丽:“两眼如刀,浑身似玉,风流第一佳人。及时衣着,梳头京样,素质艳丽青春。”“嫩脸红唇,眼如刀割,口似朱丹。”

    偏偏中晚唐文人都喜欢到佛寺道观去读书学道,那里不仅风景幽美、气氛高雅,可以听听梵呗道乐,谈谈玄理妙旨,而且还可以超越凡俗,远离世间,怡养情性寻觅长生之路。如果又有风流妩媚的女冠一道游乐嬉戏,抚琴听曲,那么对文人来说就不啻神的生活了。因为在这些女冠身上,不仅有世间女子的温柔、妩媚,还有一般女子所不具备的艺术素养与气质,更有宗教神话所赋予的超越人间的象征意味;特别是比起一般女子来,她们更富于风情而没有小家碧玉的羞羞答答与大家闺秀的矜持自重,因为长期压抑使她们更具有对传统道德规范的逆反心理和追求自由感情的强烈愿望,所以她们对文人别有一种吸引力。在道观确实常有一些风流韵事,晚唐人李洞《赠庞炼师》诗云:“家住涪江汉语娇,一声歌戛玉楼箫。睡融春日柔金缕,妆发秋霞战翠翘。两脸酒醺红杏妒,半胸酥嫩白云饶。若能携手随仙令,皎皎银河渡鹊桥。”末两句大概说出了这些文人共同的心里话。

    遗憾的是,没有几个文人会真正地把自己的感情奉献给这些渴望感情的女冠,他们只是逢场作戏,邂逅一过便匆匆离去,在他们心里,自己的仕途、门第、名誉要重得多。所以,“韵事”虽然一件又一件,却几乎没有一件能在他们心中留下深深的痕迹与回忆,只有李商隐是个例外。从他到玉阳山学道并在那里结识了那个令他深深爱慕的女冠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