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两个故事(2/2)

—无论天涯海角,只要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惨烈的窝里斗。听说美国有个机构(名称忘之矣),专门研究中国人的这些特质——为啥对白人那么佩服,而对自己同胞却像杀手?自从华青帮龙兴之后,唐人街很多中国餐馆受不了这种东风西渐,就重金礼聘一位白老爷,往柜台一坐,好像避邪丸一样,华青帮就不敢上门。这是低知识层面。而高知识层面,大概姜是老的辣,表现自然更出类拔萃。同在一个大学堂教书,又同是从台湾去的,按情按理,应该相亲相睦,如足如手。直到柏老身临其境,才发现天下事竟然真有不情不理的——学堂名称和当事人姓名,可不能写出来,写出来准被活埋。那些“学人专家”兼“专家学人”,写起文或讲起演,呼吁团结,文情并茂,连上帝都能为之垂泪,可是他们相互间却好像不共戴天:甲老爷请我老人家下小馆,决不邀请乙老参加;丙老爷一听我在丁老爷家打地铺,立刻声明不交我这个势利的朋友;从戊老爷那里出来,请他开车送一程到乙处——你说啥?去找那小子?你走路慢慢练腿劲吧。

    唐人街已变成了中国人吞噬中国人的魔窟,有些没有居留权的小子或老奶,被关到成衣厂,每天工钱只够喝米汤的,跟当年黑奴相差无几绝对观念德国哲学家黑格尔用语。指绝对精神发展的第,一生就葬送在那里,连个哭诉的地方都没有。即使找到哭诉的地方,也不敢哭诉。像“平霸”兼“联邦”那种干法,还是顶尖文明的哩。几乎所有的黑店,都是专门为中国同胞而设,对白老爷可连眼都不敢眨。学堂和政府衙门的中国人,也不能例外,你如果遇到一个中国人顶头上司,那可得小心小心,不但升迁无望,一旦裁员,你可是第一个卷铺盖,盖顶头上司要向洋大人表态:“俺可是大公无私呀。”事实上他的“私”连太空梭都装不下,为了给白老爷好印象,不惜把中国同胞宰掉,用尸首作他向上爬的台阶。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平霸”兼“联邦”老板那种恶狼和杀人筑台阶的那种顶头上司,更不能怪陪审团白老爷们对中国人那么嗤之以鼻,而是,中国人传统的神经质恐惧,使自己先天地注定要永无止境地被骗被坑、挨打受气。仅以“平霸”兼“联邦”这件奇案来说,老姐最初向我一五一十吐苦水,可是一听我有意把它写出来,就吓得花容失色,涕泪齐流曰:“好老头,你远在台北,狗腿自可无恙,俺弟弟却留在旧金山,你害了他呀,你这个老不死的惹祸精呀。”硬把鼻涕往我身上抹。逼得我当场发誓,如果形诸笔墨,教我掉到茶盅里淹死。

    呜呼,世界上大概只有中国人天性懦弱,从不敢“据理力争”。凡是据理力争的,全被酱缸蛆之辈视为不安分的偏激分子。大家都在“算啦算啦,过去的都过去啦”里过日子,等候着玉皇大帝忽然开了窍,来一个“恶人自有恶人磨”的头条新闻——抗暴起义的英雄壮士,竟成了同等量的“恶人”。于是,“善人”也者,不过窝囊货兼受气包,既没有勇气,又没有品格。华青帮所以不敢碰坐在餐馆柜台的白老爷,因为他们深知,欺负中国人跟欺负蚂蚁一样,中国人怕事怕得要命,对任何横逆都习惯于逆来顺受,噤若寒蝉,而一旦欺负到白人头上,律师出现,那可没个完。与其没个完,就不如窝里斗。

    柏杨先生在去美国之前,朋友祝福曰:“你回来后,希望你不会说‘中国人,在哪里都是中国人’的话。”而如今,忍了又忍,还是要这么叹息,嗟夫,中国人的劣根性造成中国人前途的艰辛。在美国黑白杂陈的社会,中国人却在单独奋战。因为没有集体的力量,所以,爬到某一种程度,也就戛然而止。不要说永远赶不上犹太人,就是距日本人、朝鲜人,都相差十万光年。日本移民比中国移民少一半,却选出了两个国会议员。柏老可以预言(又要摆卦摊啦),再过一百年,中国议民也选不出一个。不信的话,咱们就赌一块钱。

    印第安人酋长“杰克上尉”有一段沉痛的话:“你们白人没有打垮我,打垮我的,是我们自己的族人。”白人也没有排斥中国人,使中国人处于困境的,是中国人自己。

    千言万语,中国人需要反省,需要锻炼思考能力,只一味喷唾沫咒骂别人王八蛋,那就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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