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两个故事(1/2)

    两个故事

    ——美国之行,杂感之五

    纽约《新土》杂志举办的一个餐会上,在座一位朋友报告了一则天方夜谭。两个华青帮抢劫白老奶的案犯,送到法庭,眼看就要锒铛入狱,谁都想不到,在最后关头,陪审团却要再行调查。是红包送得恰到好处,陪审团老爷看“家兄”之面,手下留情哉?非也。是政治挂帅,陪审团老爷承仰大家伙颜色,不敢独立判断乎哉?也非也。而是陪审团具有充分的理由,该理由充分的程度,使法官点头如捣蒜。陪审团曰:“虽然他们涉嫌这么重大,但一项事实却是推不翻的,中国人从不敢冒犯白人,要说‘华青’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向一个白种女人袭击,简直不可思议。”面对着这种真实的太虚幻境,不知道应该为那两个小流氓高兴,还是为中国人的尊严,去买把刀抹脖子。

    另外一则天方夜谭,发生在旧金山。一位从台湾去探望弟弟的姐姐,急着要赶回台湾,那时正逢旅游季节,机少人多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的附录首次发表。编入《马克思恩,老弟到处都买不到机票。老姐心如火焚,忽然看见《世界日报》上有联邦旅行社的广告,言明神通广大,要哪一天有哪一天,要哪一班有哪一班,而且廉价非凡,当下芳心大动,就要拨电话。一位朋友告之曰:“联邦章氏兄弟,可是两头恶狼,你敢惹呀?”她当然不敢惹,再找广告,找到一家平霸旅行社,就改拨平霸。平霸满口答应,老姐立刻乘车前往。到了门口一瞧,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原来是条双尾蝎,平霸就是联邦,联邦就是平霸。然而,既然来之,也就进之,柜台一位项姓老奶,笑脸相迎(按:这是她这场交易中唯一的一次笑脸),言明飞往台北票价三八五美元,先缴一百定洋,明天前来探询确实消息。老姐一想,反正少不了一文,何必再跑一趟,就把全部银子一次付清,要旅行社办委后邮寄即可。当晚,老弟一进门就宣布好消息,说他弄到一张免费机票。盘算了一夜,翌日一早,老姐打电话去退票。咦,有这等事,煮熟的鸭子怎能教它飞走?项老奶迟疑了一阵,回答说,退票可以,要扣六十美元。老弟认为简直是敲竹杠嘛,跟老姐连袂前往,项老奶这时已是另外一种尊容,声明老板吩咐下来,别的可以,退票免谈。既然老板有权,就找老板,可是老板在总社,而总社在洛杉矶,高速公路要开车八个小时。姐弟二人打电话到洛杉矶,章氏兄弟当然不接(这是一着狠棋),姐弟二人头昏脑涨,声言泡上啦,坐着不走,要等再有客人前来买票时,作义务宣传,偏偏没人上门,大概恶名在外,避之则吉。他们就找一家小旅馆住下,明天再往,要干个水落石出。第二天,总算有了答案,恶狼在电话上吩咐说,退票也行,但因为该姐弟“态度恶劣”,有伤他们章氏兄弟“商誉”之故,扣六十美元无以对祖宗在天之灵,必须扣四分之一——可不是已缴的三八五美元的四分之一,而是原票价四二八美元的四分之一。

    姐弟二人只好拿了摔到桌面上的二百七十八美元,狼狈而逃,大概惊慌过度,归途中几乎把车子开进太平洋。柏杨先生御驾亲临旧金山时,正好碰上他们逃回的节目。我这个人见多识广,啥不知道?当下就慰之曰:“这有啥好生闷气的,一夜之间,不过损失一百零七美元罢啦。想当年,吾友孙二娘在梁山泊开黑店,活人进去,肉包子出来,你们真是吉星高照,能活着走出‘平霸’就不错啦,还不摆出盛宴,请我喝一盅,以示庆祝呀?”老弟曰:“美国是一等国家,有王法的地方,我要告他。”我曰:“美国是不是一等国家,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中国人可是三等国民,不告则罢,一告准教你永不相信王法。”他不服老人之言,电话打到白人的警察局小法庭。大概“国情不同”,小法庭也真灵光,立刻同“平霸”兼“联邦”进行调查,章氏兄弟的反应来啦,不是道歉和认错(一道歉一认错,就不是中国人矣),而是派出华青帮朋友,在电话中向老弟吼曰:“你再找平霸麻烦,小心你的狗腿。”老弟瞪了半天眼,跳了一阵脚,在家人(包括老姐)苦苦哀求下,终于垂头丧气,撤销控案。

    这两个故事,既新鲜,又活泼,说明在美国的中国同胞,所面对的,是一种什么性质的困局。大多数中国人仍在努力地“不忘本”,努力地不团结,努力地窝里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