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一、溅了一身水(2/2)

始写论文。写了几行才记起忘了拿pizza了。

    肚子空空的,脑袋昏昏的,我边写论文边听见students lounge里几个人在闲聊。一个说:“瞧我们系的沙发,真是老掉牙了!秘书们也不张罗买几个新的。”

    另一个说:“就是!瞧我坐的这个!瞧这两大团黑渍,不知多少年积下来的。”

    又一个说:“也可能是泼上了咖啡。”

    “图书馆里的书也老掉牙了。”

    “复印机三天两头出毛病,也老掉牙了!”

    教授们也老掉牙了!我正想着,不小心把论文里刚写的一大段删了,顿时一头冷汗。可惜,可惜!不过,幸亏反应及时,只删了一段;要是把整个论文全删了,我就只能撞墙了。不行,现在头脑不清醒,容易出错。算了,忙够了,先歇歇,到哪儿吃点饭,回家洗个澡再接着干活。

    我想去风味亭吃饭。今天虽然没做什么有用的事,还差点删了论文,可毕竟忙了一天,还是要慰劳慰劳自己。从后门出了A系,眼前是个大土坑,土坑边上是座小土山,还有起重机、挖土机之类——一开学这里就大兴土木。我看了一眼行人止步的牌子,拍了拍后脑勺,转身绕道走。在Maxwell Dworkin(计算机系的大楼)旁边,赵荣正迈着大步赶路。

    “赵荣,你去哪里?”

    “哎呀!忙了一天,饿死了,我正要去风味亭吃点好的。”

    赵荣神色疲惫。看见我,他摘下眼镜,抹了抹脸。

    风味亭是哈佛附近最好的中餐馆,以四川菜闻名。餐馆里面的装饰有些意思。一般餐馆墙上贴着“生意兴旺”、“岁寒三友”之类的字画,这里的墙上却挂着几张照片,大概是美国旅客在中国拍的:一张是一个人临街在大盆里洗衣服,街面脏乱不堪,好像是武汉的某个地方;一张是北京**前的一个交通岗亭,交警正指挥车辆,背景里的人们摩肩接踵;还有一张是一个出租车司机的驾驶执照,照片上的司机贼眉鼠眼,满脸苦相。

    我和赵荣靠墙坐下,点了水煮牛肉和辣子鸡丁,两人吃得满头大汗。

    “赵荣,”我忍不住抱怨,“这几天真累——上课、教习题课、做研究。刚来的时候事也挺多的,为什么不觉得呢?”

    “是啊,这几天一直忙论文,”赵荣大口吃着,“闲了还有杂事,这日子过的!”

    赵荣也搬出了宿舍。本来我们准备合租地方住,后来没协调好,我和系里的两个同学一起住,他和计算机系的一个同学一起住。

    “还是住宿舍好,有熟人能聊天,”赵荣说,“我那室友是美国人,我跟他没什么好谈的,见面问个好,晚上说晚安,跟陌生人一样。美国人的人际关系好像挺淡的。”

    “赵荣,”我笑笑说,“你觉得孤单了?”

    “是有点孤单。”

    “孤单了干什么?找丁宜圆呀。”

    “丁宜圆——”赵荣叹了口气。

    我问他和丁宜圆有什么摩擦,赵荣说:“没什么。那天说好了和她一起去听音乐会,我生怕忘了,一直小心记着呢!谁知临时偏偏有篇论文要交差,我光顾忙论文,一不注意晚了二十分钟,跟她吵了起来,音乐会也没去成。听音乐不是为了放松吗?结果反而搞得更紧张了。”

    “和好了就行,”我安慰道,“她也是为你好。”

    看来赵荣的处境和我差不多,我心想,大家都烦着呢。

    吃完饭,服务员递上了两块“幸运饼干”——中餐馆都供应这种具有“中国特色”的东西,并不是从中国引进的,而是美籍华人自己发明的。饼干中空,内藏一张小纸条,写一句俗语箴言之类的。打开我的小纸条,只见上面写的是:

    “你的个性青春而有激情,只是过分高傲。”

    我怎么高傲了?我不满地想,又去看赵荣的,只见上面写着:

    “善待自己,人生才会美丽。”

    “这句话有点意思!”赵荣说。

    我们付了帐,离开风味亭就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