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23-28(2/2)

建筑师呢,得过不少奖的那种”。

    我莞尔偷听,觉得十分滑稽有趣,身边的女孩子甚至声音高了一度,“他无名指上有戒指吗?我没戴眼镜,什么也看不到。”

    又一个女孩听出了端倪,“看不到你还夸他帅?”

    邻座女孩嗤笑,“昨天看流星雨,我碰巧带了望远镜呀。”

    “那你再用望远镜看看他的无名指嘛。”

    “望远镜被莎莎抢走了……她看流星雨都没看帅哥那么积极。”

    这就是大学,青春洋溢、热情奔放,而我甚至不曾拥有过一天这样肆意挥洒青春的大学生活,我百感交集,还好会场内的灯光只集中在台上,我坐在乌压压的人群中,任谁也看不到我脸上的一丝惘然。

    而讲台上的梁展已经切入主题,就好像年少时给我们上课,说话逻辑清楚,侧重点分明,他不是个喜欢泛泛而谈的男人。

    我仔细观察他,八年过去,他已脱去记忆中的青涩,竟让我有点陌生。

    倒是没有预料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与故人相遇,我在台下,他在台上,我是他的听众,听他侃侃而谈,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田**悄悄凑到我耳边,低声忿忿道,“我一直很好奇,陆丝什么都不如你,梁展为什么就死心眼看上了她。”

    我转头睨了她一眼,开玩笑说,“也许那会陆丝比较像灰姑娘。”

    田**咧嘴笑,昏暗中的眼睛灼亮,而我不免自嘲,“风水轮流转,现在我成灰姑娘了。”

    她拍了拍我的肩,算是宽慰,“你的白马王子快来了。”

    我全神贯注地听梁展讲述他的奋斗史,他也逃课过,也曾迷失方向,但后来最终找到自己的职业方向——因为他是那么喜欢设计。

    他冷静稳重,聚敛了台上所有的光华,像个发光体,有些感伤地说,“以前有个小女孩,家里屋顶漏雨,可她爸爸经常不在家,所以每次下雨,她都会搬个小板凳坐在脸盆旁,有一次她对我说了一句话,我一辈子不会忘记。”

    我记得那句话,那时我陪着陆丝坐在脸盆旁,陆丝一脸沮丧,快哭的样子,抬起头来已经泪眼汪汪,她对梁展说,“梁哥哥,我不想要很漂亮的房子,我只要我的房子不漏雨。”

    梁展三言两拨,大概不想把话题扯离太多,话锋一转,把话题引到了现代建筑的美学意义,并由建筑的基础功能上升到人类的美学需要,而我的思维已经飘远,一个字也听不进。

    果然那时的陆丝十足一个灰姑娘,只是时过境迁,贵为千金小姐的她是否依然怀揣着当初那个单纯的愿望?

    我已不是原来的那个我,她又怎可能是原来的那个她?

    我们都回不去了。

    中间田**收到了一个电话,她看了看手机,嘴里轻声叨念了一句,“说曹操曹操就到。”然后就走出去接电话了。

    我也没放心上,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过了一会,田**回来,朝我贼兮兮地笑了笑,我当她神经病发作,假笑了一下,不再理她。

    梁展的演讲已经到了最后提问阶段,这时灯光大作,观众席开始沸腾一片,我身边的女孩子都蠢蠢欲动起来。

    梁展回答了好几个男生的问题,女生有些不满,直到最后一个问题时,我身边的女孩子把手举得奇高,嘴上也不歇着,“学长,这里,这里。”

    我忍俊不禁,而梁展带笑的目光终于投射过来,正好与人群中的我的视线相遇,我们各自一怔,梁展显然比我惊愕许多,楞在那十几秒,直到人群哗然,他才回过神来,指了指我身边的女孩子,“这位同学什么问题?”

    “学长,是这样的,电视剧里会盖房子的男主角都会为女主角盖一座最漂亮的房子,学长也会这样吗?”

    人群躁动,人人翘首期待他的回答,梁展显然十分尴尬,却还是机智答道,“本市台风太多,还是不要在海边盖房子吧。”

    话音一落,引得人群大笑起来,而梁展瞥我一眼,我则笑着看着他,算是打了招呼。

    不少学生拥到台上,七嘴八舌围着梁展,梁展连连望向我,大概想找我叙旧,我却兴致缺缺,弓着腰踮着脚跟溜了出来,与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田**回头望了好几眼会场,问道,“他都看到你了,不去打个招呼吗?”

    我沉吟一下,礼数上确实不对,但我实在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八年前自作多情,面子上搁不住,几乎是落荒而逃,像个斗败的公**。

    八年后回来了,原只想偷偷坐在人堆里看他一眼,可不幸又被发现,怕又给人“余情未了”的错觉,真是再糟糕不过,我到哪都是暗恋的命相,老天真是忘了我也是自尊自爱的女孩子。

    罢了罢了,不见也罢,反正我一直任性,一直做错事。

    “算了,八年不见,叙起旧来可以有裹脚布那么长,我没兴趣。”

    走到学渊楼大门口,田**被一个电话叫走了,我认识路,让她先忙工作,我去四处转转。

    田**临走前又露出贼兮兮的坏笑,扬了扬手机,莫名其妙地抱住我撒娇,“莫愁,你头上长出了一朵花。”

    “什么花?”

    “桃花。”

    我咧着尖牙把她打跑了。

    走到小树林边,我准备进去走走儿时的老路,这时身后有凌乱急促的跑步声,我心一惊,回头看,原来是夏捷。

    他在我面前急刹车,“莫愁姐,你怎么走了?跑得也太快了吧?”

    我有些尴尬,总好说自己躲旧人吧?于是挠挠头撒谎道,“里面空气不太好,感觉胸口有点闷。”

    其实真的有点闷。

    夏捷立马有些紧张,“是吗?那我陪你走走,外面空气好。”

    说话间已经推着我走向旁边的林荫小道,我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这认识一个小时不到的小男孩并肩走着。

    感觉怪得很,他却言行自然。

    “莫愁姐你哪一年生的?”

    “啊?呃……”

    “啊对不起,我错了,不应该问女士年龄的。我,我只是想知道你比我,那个,比我大几岁?”

    “……啊?”

    “我22岁,呵呵。”

    “我比你大2岁呢,呵呵,我可真是老了。”

    “别这么说,其实你说自己十八岁别人也不会怀疑。”

    “……夏同学,你安慰别人的方式很特别,”

    “莫愁姐,别客气,叫我夏捷吧。”

    “好的,夏捷同学。”

    我看到夏捷年轻的额上浮起三条黑线,无奈又可爱,捂着绽开的嘴快走在前面,而夏捷追在我后面,“莫愁姐,你电话号码多少?告诉我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回家要换号码的,所以暂时你不能联系到我。”

    夏捷诧异,“你要走?”

    我点头,有些欢快地说道,“是啊,终于可以回家了,明天下午的火车。”

    “什么?你再说一遍!”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低沉的质问,熟悉到我令我的心猛地跳了跳,我下意识回头看,林白岩正面色阴沉地看着我,一身黑色大衣,沉稳气质与我这跳跃的校园有些格格不入。

    他一脸阴戾,上前猛牵住我的手,“走,我有话跟你说。”

    我反手敏捷挣脱,退了一步,扭开脸,“我没什么想说的。”

    林白岩看着我的眼睛越发悸人,绷着脸,忽然冷笑了一下,“你就那么想避开我?你要跟我装傻到什么时候?”

    一旁的夏捷张着嘴,望望林白岩,再望望我,嘴巴一直没合上。

    我刚想张口,学渊楼那边有人喊我名字,“莫愁……莫愁……”

    梁展朝我匆匆跑了过来。

    我突然感到头痛欲裂,而面前的林白岩眼里已经要喷出火来,他瞥了一眼迎面而来的梁展,笑了一下,“又是一个?你倒是过得很好。”

    梁展跑上前,气喘吁吁,呐呐地喊着我的名字,“莫愁……怎么就走了?”

    他的眼中闪动着惊喜,而横亘在我们中间的是八年的时间长流。

    “……梁哥。”我也呐呐喊了一句,就像小时候一样,却说不出那句“你好吗?”

    “对不起各位,我有事要带我女朋友走,先告辞了。”林白岩突然伸手死死握住我,握得我手都疼了,我已经明显感觉到他的怒意。

    “你,你放开,谁是你女朋友了?”我死命挣扎,他却铁了心钳住我的手,一点余地也不留,快步拉着我走,“喂,林白岩,你别太过分,你放开。”

    “莫愁……”梁展在后面喊住我,一脸迷茫。

    “梁哥我改天跟你联系。”局面混乱,我颇觉无奈,只好回头安抚他。

    林白岩恶狠狠地扭过头,“不许跟他联系。”

    “你,你凭什么管我?”

    “就凭我喜欢你。”

    我楞得说不出话来,而他看过来,我又倔强地别开眼,扬着下巴道,“喜欢我的人很多。”

    他猛地扣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正对着他,力道决绝却又出奇温柔。

    他的眼中充盈着陌生的光芒,亮的吓人,“是,是有很多人喜欢你,但是没有人会像我一样,想要永远和你在你一起。”

    27

    我当场瞠目结舌,只觉得等待许久以为永远得不到的承诺突然从一个相识仅一个月的男人口中蹦出,是多么的诡异莫名,是多么的……难以令人信服。

    这世上总有些男人爱花言巧语,山盟海誓随便张口,这似乎成为了他们的本能,得不到的永远最好,得到了又弃之如敝屣。

    相爱不是随随便便的追逐游戏,从来不是。

    我一路被牵着走到停车场,在他开门之际,我趁间隙猛地拽开他的手,他惊讶回头,我则后退了一大步,成串的心里话再也憋不出,噼里啪啦出了口。

    “林白岩,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吗?我告诉你,我一个字也不信,你当我是小孩子吗?我是不是给你很好骗的感觉?一生一世?呵呵,一个认识一个月的男人跟我说一生一世,这是多么讽刺的事啊。是,没错,我是缺乏爱,我很没安全感,我渴望爱,渴望有个人能待在我身边,但是那个人不是你。”

    我嘶声大吼,“不是你!你休想耍我,休想!!!”

    “除了我,还能有谁?”

    他面色铁青,快步走到我面前,速度太快,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嘴唇有些疼痛,卷天席地的吻重重袭来,携带着他的气息,口腔被他浓烈的气息一一扫荡过,我只觉得大脑一热,而后空白一片。

    但也只是空白了几秒,我的本能快于我的大脑,我出手就要给他个过肩摔,但是他动作更快,毕竟是男人,身高体重都在我之上,他转了个身一个回旋,我只觉得眼前一花,背已经贴在了车窗上,而林白岩紧紧贴着我,让我置身与车窗与他的双臂间。

    空气瞬间变得如此稀薄。

    他看着我的眼睛有着魔力,深情隽永,教人误以为那些天长地久都是真实存在,甚至不容人怀疑他的真诚。

    他圈住我,轻揉着我的头发,蜻蜓点水般轻触我的唇,淡淡呢哝,“我那么喜欢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是,我看出来了。我在心里这么回答他。

    但我咬着牙不说话,尽管视线已经模糊,却忍着不让泪汩汩流下,我告诉自己,尽管他已经夺走我的初吻,但我还没有为他深陷而不可自拔,我还可以安全抽身出来。

    谁先陷入谁先受苦,师兄的事情给我很大的阴影,我已经不敢去尝试“爱情”这种东西。

    对于爱情,我已经是惊弓之鸟。

    “莫愁,不要走好不好?为我留下来,我们在一起,让我照顾你……”林白岩在我耳边温声呢喃,像是蛊惑人心的勾魂曲,有那么一瞬,我几乎已经臣服于他的温存中。

    但是不,万一他有一天也像师兄那样将我丢弃了怎么办?我跟他才认识不久,亲密如师兄走得那般潇洒,又何况眼前这个陌生男人?

    我抓得住他吗?

    我了解他吗?

    我信任他吗?

    他的爱来得莫名其妙,会不会也消失得莫名其妙?

    “……你先放开我,好吗?很多人在看。”我推了推他,他总算手松了松,但还是十分地严肃地凝望着我,在等着我的回答。

    我叹了口气,郑重抬起头,“我不能,也不想跟你在一起。”

    林白岩愣在那里,眉头紧皱,似乎没有料到我的态度还是这般坚决。

    “不要再找我了。”我低着头不看他,突地猛推开他,转身快步走。

    像是刚打完一场恶战,差点卸下武器投降,心已经脆弱到一个临界点,再多呆一刻都是煎熬。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我要离他远远的,他只是给我一种“遇见良人”的错觉,只是错觉,远远走开我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我越走越快,脚步如飞,边走边回味我的初吻,那激烈亲密的感觉像是镌刻进了脑海,怎么也挥不掉,我越想越懊恼,低着头抬手就想擦掉他曾经留在我唇上的痕迹,忘了要留意周遭。

    到了最后,我几乎是用跑的速度,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莫愁,莫愁,停下来,危险……”林白岩在后面喊叫着追我,离我只有几步远,而我玩命奔跑,什么“注意交通安全”早就抛在九霄云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着。

    停车场旁就是个比较热闹的路口,十字形,但路口的情况被参天的大树遮盖住,我也跑得失去理智,脚也不听使唤,所以在见到路中央迎面飞驰而来的垃圾车,以及身后林白岩慌张的大叫“危险”时,我竟然楞着毫无反应,直直盯着呼啸而来的几米外的笨重大车,像是等待被宰的羔羊。

    而下一秒,突然出现的一双手让我的身体飘了起来,先是天旋地转,我被锁进一个温热的怀里,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刺耳的碰撞声以及急刹车声。

    这一刻,命运像是要全盘颠覆我的生活,甚至不让我喘息的机会。

    我倒在地上,他的怀里,大脑只觉得嗡地一声,睁开眼就看到林白岩扑在我身上,就我牢牢护在他怀中,太阳穴边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正汩汩往下流,我震惊到失去了语言功能。

    我们躺倒在地上,见我睁眼不说话,他焦急地盯着我看,摸着我的头,“莫愁,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告诉我。”

    我其实毫发未伤,摇摇头,哽咽道,“我很好。”

    “……告诉我,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他虚弱一笑,依旧温柔地抚着我的额头,那认真温柔的神情,像是在呵护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东西。

    他说,“以前想补偿你,后来爱上了你,就是这样。”

    他在昏迷过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答应我。”

    “白岩,白岩,你醒醒……”他紧闭着眼倒在我身上,昏迷不醒,可前几分钟前他还抱着我,狠狠吻我,力道大得吓人。

    而现在的他,虚弱得像风中破碎的瓷娃娃,我害怕到了极点。

    “白岩……白岩……”我跪着抱着他,嘶声喊着他的名字,惊恐的泪水滴在他的大衣上,“……救命……救命啊,快送他去医院。”

    我怕极了,怕到浑身颤抖,我爸去世时的恐慌再次凶猛袭来,我朝下车跑来的垃圾车司机大叫大嚷,凄厉的求救声响彻校园。

    这一刻如果上天听到我的心声,能让他平安无事,那么我必答应他所有的事,包括与他在一起。

    28

    我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来到医院的,只记得我想要背起林白岩,但是他太沉,我又惊慌到全身无力,跟他一起再度摔在地上。

    然后他被救起,有人扶着颤抖不停的我,说了什么我已忘了,我只记得自己流着眼泪不停说,“快救他,快救救他……”

    后来我就坐在医院的长凳着,看着急诊室来来去去的医生护士,脑子里也是如墙壁般的白茫茫一片。

    此刻林白岩被一群医生护士围着,静静的躺着,而这些全是我的任性所致,我抱头自责不已。

    这简直比杀了我自己还残忍。

    我有些恍惚,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看到来人的手术服,下意识地跳起来抓住医生劈头就问,“医生,他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死?他不能死,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我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边缘,而矮小的中年医生和蔼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要担心,还没严重到那地步,就是脑震荡比较严重,还有些软组织的挫伤。”

    “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倒没有,但是还要留院观察,怕有脑内出血、血肿,你是家属吗?”

    “……不,不是。”

    “哦,等家属来了告诉家属,这两天要好好照顾他,脑震荡的头两天还是比较痛苦的。”

    医生还有其他病人,嘱咐了两句就飞快走开了,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可转头看到正躺在病床上的林白岩,双眼痛苦地闭着,身上盖着医院的白色被子,我就觉得心头压着块巨石,再也轻松不起来。

    自责排山倒海地包围我,我是所有一切的罪魁祸首,手放在门把上,又松开,又再放上,懦弱到不敢进去。

    “不进去吗?”

    身后有道低沉的男声,沉到人心底去,是师兄,我转过身,错愕地看着他,“师兄……”

    林白岩刚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护士小姐怕万一他要动手术,要我联系他的家属,我在他手机里翻来翻去,最终打电话给师兄。

    听说出了车祸,师兄二话不说,问了医院就过来了。

    师兄深沉地注视着一直垂头不敢看他的我,抬头瞥了眼病房里的林白岩,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车祸?”

    我盯着自己的脚尖,流下懊悔的泪水,擦了把脸上的泪,“都是我的错,他是为了救我,才……”

    我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师兄沉默不说话,盯着狼狈不堪的我,眼底划过一抹不忍,拍拍我的肩,“别哭了,没有人怪你。”

    他直直望着病房内沉睡的林白岩,目光深远,不知道在想什么,自言自语着,“他看起来也心甘情愿。”

    师兄突然诡异地勾起一抹冷笑,“他倒是自打巴掌。”

    我站在边上,听得云里雾里,而师兄已经推开门进去,我也跟一脸忐忑地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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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老九帮我写的删了,我重新写的,大家再看下。

    师兄开了门进去,我在门边犹豫了一会,师兄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我这才低着头讪讪进去。

    一抬起头,我才发现林白岩已经醒了过来,雪白的被单衬托他此刻的虚弱,一双铮亮黝黑的眼却看着我和师兄,我无端心慌起来,愣着呆站在原地。

    林白岩头动了动,随即眉头紧紧皱起,表情很痛苦,几不可闻地哼哼了一声。

    “感觉怎么样?”师兄靠在窗台边问他,神情严肃。

    “……还行,看起来死不了。”林白岩的眉还是皱着,闭眼抚着额头,口气轻松,痛苦的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我脸上火辣辣,内疚到只想让自己快快在他眼前消失。

    “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要卧床休息。”师兄不动声色地看着病床上的林白岩,又将严厉的眼光移到我身上,开口道,“莫愁,去医生那问问住院的事,白岩要住几天。”

    “啊?哦哦。”我脸上火辣辣,如获大赦,转身前小心瞥了眼林白岩,不料他也正看我,我咽了咽口水拔腿就走。

    急匆匆开门出去走了几步,我脑子这才有些清明,医生已经明确让林白岩住院观察,我还问什么?师兄明摆着是想支开我。

    这两人一直都有些怪,暗流涌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似乎在我面前藏着掖着什么。

    我走着走着,越走越慢,脚下不听使唤,转头又踱回病房。

    “英雄救美?我记得四年前你可做不了这种事……”

    是师兄的声音,我下意识贴着墙根偷听。

    还是师兄在说话。

    “……我记得你一直绝顶聪明的,四年前你可不是这样,还记得你当时的话吗?我可还清清楚楚记得……”

    “我无话可说。”这次换做林白岩说话。

    很长时间的宁静。

    “……我们的兄弟情谊就到此为止吧。”师兄说得斩钉截铁。

    “莫小姐。”

    我心里咯噔一声,越加用心偷听着,一个突然出现的男声将我的魂吓出了窍,我转头看,一身黑色冷艳的方菲挎着看起来十分名贵的皮包站在我几步外,身后跟着个男人,我定晴一看,竟然是方其。

    他双唇微张,表情错愕,喊我的人正是他。

    而方菲则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望着我,不热络却也不能说不友善,只是她看我的眼神透着微微距离。

    我想她大概想问的是,你怎么又在这里?怎么走哪都能见到你。

    很高兴她的良好教养让她只是微微一愕,马上恢复了惯常的冷淡,轻轻一声,“你好。”

    “嫂子。”我恭敬地叫了她一声,而病房内也迅速安静下来。

    方菲微微颔首,问道,“白岩没事吧?”她身后的方其则有些紧张地望着我。

    “大,大概……没……”我开始结巴,作为肇事者,又无地自容起来。

    事实上,我没有说“他没事”的立场,而方菲见我结结巴巴,也不再为难我,径直走进病房,方其紧随其后,只是与我擦肩相遇的时候,他停了一下,低着头喊我,“莫小姐。”

    世界太小,这个道理我早就领教,我以为自己早就淡定不惊,但见到这个男人时,我的拳头还是不自禁地握了起来,又再度松开。

    房里有交谈声,师兄倒是噤声安静了,林白岩的声音断断续续,我总觉得心里古怪,两人刚才的谈话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芥蒂”形容,似乎二人的关系已经恶劣到连十几年的兄弟情谊都不顾的地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呢?

    我心里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但总归这是别人的事,我刚才偷听显得不太光彩,我是个外人,也干涉不得,随即决定暂时放在一边,朝医生办公室走去。

    还是要仔细听听医生的诊治,要不然我心里总放心不下。

    医生三言两语的,还是让我震撼不小。

    “你是家属吗?脑震荡的护理很简单,让他尽量少动,这几天会比较难捱,呕吐也是正常,3个月内不要用脑过度,注意休息……”

    三个月?我只见医生的嘴一张一合,这才深深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显然,因为我的任性,他从鬼门关前走了一回,养伤的事任重而道远。

    我一脸懊丧,在过道上呆坐了一会,直到一对母子因找不到坐位而四处打转时,我才回神让座,慢慢踱到林白岩的病房门前,听着里面的说话声,踟蹰了一会,红着脸走进去。

    师兄反而沉默了,方其大概和林白岩也熟识,寒暄了几句,见我进来,他竟似老鼠看到猫,笑笑低头不说话了。

    方菲盈盈一笑,回头说道,“莫小姐,白岩孤家寡人一个,要靠你照顾了。”

    林白岩也不看我,“太晚了,你们回去吧,我没事了。”

    方菲笑了笑,“看起来是真没事,下起逐客令来倒是不留情啊,怎么,这么想二人世界了?”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领教方菲的犀利了,大概是与生俱来的骄傲,她从不掩饰自己的锋利,哪怕是这个时候,她也不让林白岩太好过。

    先是师兄,后是方菲,不愧是两夫妻,竟十分默契地不让受伤的林白岩好过,我的同情心油然而生。

    “那要让你失望了,方菲。”林白岩闭眼小憩,紧皱眉,大概又一波疼痛袭卷而来。

    “你开玩笑也要挑时间。”师兄临床而站,吸了两口烟,将烟蒂猛地扔在地上踩了踩,“走吧,让他休息。”

    方菲笑得有些僵硬,点点头,一直沉默的方其默不吭声站在边上,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几个人,小心瞥了我眼后就迅速低下头。

    师兄迈着大步,走到我面前的时候停下,我以为他要开口嘱咐什么,竖着耳朵乖乖准备听训,可他却什么也没说,像尊雕像似的站了几秒,却只吐出三个字。

    “我走了。”

    就像那年我们分别时,我以为他总要说些什么,留些可回忆的情谊给我,可到了最后,他也不过留给我这最伤人的三个字。

    那时我就明白,伤人的话不需要太多,三个字就足够了。

    送他们走后,我关上门,小小的病房只剩一片静谧,等我回头时,蓦然发现林白岩正睁眼看我,双目炯炯如火。

    我们四目相对,我咬着嘴唇刚想道歉,他却已经率先开口,“过来这里坐,别老晃,我头痛。”

    话说完,他的浓眉又挤了起来,微闭上眼。

    我脸红,在他床边讪讪坐下,正想说对不起时,他却已抓住我的手紧紧握住,他手心的温度吓了我一跳,我迷茫地望着他,使力想挣脱开。

    “有一个故事……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告诉你。”他看着我静静的说,“我很怕我说了,你就会像今天一样跑开,不让我找到你……”

    “……幸好今天我找到了你。”

    “……如果有一天你要跑开,我只有一个请求。”

    也许是此刻他的眼神太过深情真挚,声音太过低沉动听,我的眼眶竟有些湿润,哽咽问他,“什么?”

    “……跑得慢一点,让我能够追上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