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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阅读(1/2)

    “不是那意思,又该是啥意思?”封栖云打破砂锅。“我看你……”

    正当封栖云又要出言不逊,方才才跟进内院的孝春又及时返回。

    “大夫,您怎还在这?里头二少爷都快急昏了,再不快点,那乞儿可就小命呜呼了!”他拉住老人,便急急往内院去。

    闻言,封栖云这才恍然大悟。

    乞儿?莫非轻岚那该死的毛病又犯了!

    他……这回捡回来的可是个人啊!嘴上乱咒一阵,他随后跟了进去。

    ???仙女姑娘,麻烦你行行好,老乞丐腰疼得难过,已经站不起来了,可是……如果你能帮老乞丐要来一壶酒,说不定这腰酸的毛病马上就会好了。

    喝酒?喝酒不能治病的呀!

    可以!可以!我说可以就可以。有没有听过有酒胜过万灵药呀?你是神仙,我是人,神仙喝个露水就能活,老乞丐要一壶酒解解馋也不为过吧!

    真的假的?解馋?万一你喝着喝着给喝死了可怎么办?以后谁来带我四处逛,瞧遍你们几人的百样?要不,我背你出去找凡人大夫医。

    不不不!那些个只会拿五根手指掐痛人手腕的家伙医不好我的毛病的,拜托仙女姑娘,老乞丐不过想喝点酒罢了。

    可是……怕我真喝死了?

    ……对。

    不会!不会!你看我不还挺精神,十几年前就该死的人,不也陪了你捱过一段了。

    真的?

    我老归老,可是没骗人的习惯,从以前到现在,老乞丐我哪时骗过你了?

    是没有,你是我见过最诚实的凡人……那就对。咳……就麻烦你帮老乞丐带壶酒回来,大仙拿法术变出来的东西,老乞丐这种普通人吃不惯的。

    唉!嫌我……不过我变出来的玩意儿,比起你们人类煮出来的食物,滋味还真差上个十万八千里。

    哈……不过老乞丐倒觉得,你比起咱们人可单纯得多了,你让老乞丐我对这虚伪的世界不完全绝望。

    你真这么觉得?

    老乞丐是这么觉得,和仙女姑娘你相处久,都觉得自己不太像人了。

    你这是夸我,还是捧你自己?

    都有!

    嗯!的确愈来愈像我——大言不惭。

    唉!要我真这么走了,还真舍不得。

    舍不得?是呀,我……也舍不得……舍不得好不容易寻来的伙伴,转眼间,离她而去。

    但是,她又能如何呢?她无法将死人变活。

    起死回生?她怕是再修炼个千年,也没法办到的了!

    毕竟她只是一名吸取日月精华幻化成人形的小妖,而非老乞丐所说的仙女。

    十几年前,勉强施点小法术将当时失足落水的老乞丐救起,今日他阳寿真尽,她再无计可施。

    虽然她早知道,老乞丐是存心想支开她,她也早知道,这回出门再回来,有可能再也见不着老乞丐。

    但是,她却不晓得,当她确定老乞丐真的命归阴司时,感觉居然会是如此地难受。

    盯着老乞丐来不及合上的眼,她的心坎儿像被人拿锄头一锄锄地铲着。

    拉拉老人逐渐没了体温的瘦掌,她的心口竟然远远比身上那些被人踹中的伤,还要疼上一千倍、一万倍。

    瞳仁干涩,滴不出泪来……心好疼,好疼……难道,这就是老乞丐对她提起过的……“感情”?

    “很疼吗?”忽尔,一道像凉风般舒爽的声音传入她耳际,让她忘了痛。“这样……会不会舒服一点?”

    声音停了半晌,而她也感觉到一阵冰凉的触觉跟着在自己的脸颊停了半晌,然后沿着发热、发痛的下巴缓缓移至胸口,帮她退去了些许先前难耐的疼痛。

    好……好舒服!

    那感觉就像用朝露净身、拿春雨沐浴般地舒服。

    莫非她是跟着老乞丐来到了极乐?鼻间嗅进一股清凉的馨香。

    如果是,那就太好了!

    她见过妖,见过魔,就没见过人们口中无所不能的神仙。

    神仙到底生成什么样?是美是丑?是圆还是扁?

    是和神像一般总是面带微笑,还是和森罗殿里的小鬼一样哭丧着脸?

    床铺旁,封轻岚一直反复以湿巾擦拭着小乞儿身上沾着泥污的伤口。

    虽然老大夫在诊断后,说小乞儿除了受了点外伤、脉相稍微怪异点儿外,一点内伤都没有。

    但乞儿在破宅子吐血是事实,所以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他万分小心,手劲轻而缓,深怕一个用力便会掐碎床上这个瘦得犹如只剩下骨架的人儿。

    思及此,他就不禁要为他心疼!

    因为一身的伤固然终会复原,但失去相依为命的亲人所受的心伤,又该捱到何时才能平复?

    将手上转为温热的布巾重新沾湿拧干,封轻岚再次将手探进乞儿连昏睡时都紧紧揪着的胸口,且更深入了些。

    “咦?”

    突地,他皱起眉。手下略显怪异的触觉,令他大发疑虑,是以他又朝五指底下那柔软的起伏按了按。

    “唔……”下意识,被按住胸坎的人轻喟了声。

    “这……怎么可能?”封轻岚立即抽出手,手心泛汗。

    姑娘?这乞儿该不会是名……姑娘吧?无意间的发现,让他倏地血冲脑门,热红了一张俊俏的脸。

    可在好长一段审视之后,他又不禁暗骂自己太过敏感。

    虽然脸皮儿擦干净了的乞儿的确清秀得像女娃儿,而他纤细过头的骨架,也确实与姑娘家相似,可他却万万不可能是个女娃儿!

    但话又说回来,倘若乞儿不是姑娘家,那么他胸前那块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的……“东西”又该是……“糟糕!”封轻岚思绪一转。

    他没料到他会伤得那么重,而老大夫居然也忘了跟他提起乞儿被人踹肿了的前胸!

    这下要是伤及肺腑,那才是叫苦连天吶!

    心头一急,他的大掌跟着又回到乞儿不知伤得多重的前胸。

    孰料,正当他将两手下方那又臭又脏的布料掀至半开之际,乞儿缓缓睁开了眼睛。

    因为睡了一段时间,视力仍在蒙胧中,是以她用力地眨动杏形的大眼,来加快视力恢复的速度。

    “神仙?是不是神仙吶?”

    那近在咫尺的影像,可是悲怜众生、渡化众苦的天外之仙?

    眨眨眼!她定睛一看。

    “你醒了?”见乞儿转醒,封轻岚不由地笑开了脸。

    瞧进头顶那张煞是好看的脸,乞儿愣住了。

    无庸置疑,这神仙肯定是个男的!

    他有棱有形的脸是肉色,而不是佛像的漆金色,鼻梁尖高,也不似佛像垂坠状的长悬胆。

    浓眉轻扬,眼神光亮,还有那张嘴……那张嘴虽同样带着笑意,却比坐在供桌上的“秘”,要有血色了许多。

    好怪,难道是造佛像的人造错了?

    微敛起笑容,封轻岚对着瞪大眼珠子却迟迟没吭声的乞儿说:“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痛?刚刚我才发现你的胸坎儿伤得不轻,有可能伤了肺腑,如果我这么按,你会不会觉得痛?”

    沿着乞儿胸前起伏低缓的“肿块”,封轻岚依照印象中大夫帮病人触诊的方式轻轻按压,并极认真地观察乞儿的反应。

    如果会痛,他便得再叫大夫回来彻底检查一番,以防隐藏着的病因让人措手不及。

    “呃……”

    只是床上人的反应却甚为怪异他愕然地瞠大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眸,两丸黑水银不停上下于封轻岚的脸和自己的扁胸之间,菱形的小嘴则张成桃儿状。

    他……他怎这么待她?还说她的胸儿……“肿”了?虽然她的法术不怎么高明,可也变成有胸有臀的姑娘家,不至于差到让人认不出来吧!

    见状,封轻岚沉下脸,担心的问:“这儿……真的很痛吗?”看来,他真伤得不轻,要不然不会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这下可糟了!

    痛?他为什么这么问?

    眼睛往下瞟,一只大掌正毫无忌惮地游移于她那贫瘠的“陵地”间,甚至还掠过丘陵顶端的粉色珠王,惹得她无端发颤。

    霍地,她疑惑道:“你……呃……不!您……”

    “什么?”他凝住她,一手拿来适才老大夫交给他沁着馨香的药膏。

    “您是……神仙吗?”她吞了下口水。

    不知怎地,这神仙看起来居然有些眼熟。

    可为了避免触犯“神”威,她还是小心应付的好。

    “我……神仙?当然不是,为什么这么问,小兄弟?”难不成,他的脑袋也给伤了?

    “不……不是?”拧起眉。

    本来就不是!封轻岚状作轻松地摇摇头。

    如果他真伤了脑袋瓜儿,现下可决不能再刺激他了。

    “真……不是?”可,他的手还埋在她的胸坎儿上。

    “真不是。有什么不对吗,小兄弟?”

    乞儿的脸顿时刷红。她低下头,声音吐在消瘦的肋排间:“没……只是我不是『小兄弟』,而是特征不明的……『小姐妹』。”

    第三章

    “什么?”

    “唉啊!”

    “二少爷,里头发生什么事了?”

    一直守在门外的孝春,听见客房内传出主子和乞儿的惊呼声,便忙着敲门问。

    为了预防封栖云进房,将小乞儿如同丢小猫、小狗似地撵出干货行,封轻岚便让孝春在房门口守着。

    门外人的叫唤惊醒了前一刻仍怔仲的人,封轻岚理理纷乱的心绪,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乞儿身上。

    她显然是被他方纔的举动骇到,心头一慌,勉强坐起,才牵动了伤口,因而痛呼出声。

    而此刻她把持不住,又虚软了下去。

    “二少爷,里头究竟怎么了?需不需要孝春帮忙?”没人应声,小伙计便又着急了一分。

    闻言,封轻岚这才将视线从乞儿痛得发皱的苍白脸蛋上移开,朝房门应道:“孝……孝春,房里没事。外头大少爷还在不在?”

    “什么?您说大少爷?”停顿了一下。“刚刚还在,可是现在……好象不在了。”

    看着偌大的院子,孝春语气并不肯定。

    “好,你继续守着,有事我会唤你。”

    “嗯……喔!”搔搔头,孝春将前一刻的骚动拋诸脑后,继续当他的门神。

    房内,封轻岚回头望住床上的人。

    不知何时,小乞儿竟又坐了起来,像尊木人儿似的僵在床角落,没有表情的表情看似深沉,也读不出情绪。

    “你……这么坐着,会牵动伤口的,还是躺下来休息比较好。”不自觉,方纔那引人遐思的柔软触觉又回到了他的掌中,欺负着他的道德感。

    然而乞儿却仅是望着床边的人,不作反应。

    “你无须怕我,还记得在街上我是怎么帮你的吗?”他笑,试图勾起乞儿对他可能存在着的好印象。

    怕?她并不怕他,只是他说的……他帮她?

    乌亮的眼珠乍现丝微光彩,而后轻轻合上。乞儿陷入沉思。片刻,她睁开眼。

    是呀!确实有人帮了她!

    在她“拿”了酒,被客栈掌柜的逮着,正怀疑着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被一群粗鲁的家伙打扁的时候,确实有人帮了她一把。

    当时她匍匐在冷硬的地上,只能模糊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并听进一道好听的嗓音,那是他吗?

    他……他甚至跟着她回到栖身的破宅子,而且还要她跟他走。

    其实,她是个妖,纵使受限于妖界不滥用法术的规定,因而不能还击,但也不可能被凡人给打死的,虽然她真的痛到呕了一些……“汁液”。

    记忆逐渐和眼前的他合而为一,乞儿不禁又问:“是你……带我到这儿?”

    松了口气,封轻岚好看的笑容跟着扩大。

    “是我背你来的没错。这里是我的地方,在你身上的伤痊愈之前,安心在这待着,不会有人赶你。”除了他那尚待沟通的大哥之外。

    长长的睫毛在干净的脸颊上覆下阴影。

    “为……为什么?”

    在她的观念里,大多数的凡人不是自私自利,就是薄情,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帮了她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她,他并不像老乞丐一样,欠了她的恩情呀!

    他有其它目的吗?还是……“为什么?”

    覆诵着她的话,封轻岚竟一时答不上来。

    他替她挡下拳头,是路见不平;他跟着她到破宅子,是于心不忍;那么他想收留她……是怜悯吗?

    不,不该是怜悯。他只是觉得,同样是人,她便有过正常生活的权利,和他一样,和天下人一样。他只是给了她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罢了!

    “这个问题答案很多,等你伤好了,我再慢慢告诉你。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好不?”

    他避重就轻。

    聆听着他凉风似的声音,乞儿的两汪黑眸若有所思地闪了闪,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道出:“……紫荆,我叫紫莉。”

    紫荆?是的,她就是紫荆树妖。

    三百年前来自荒山野岭,三百年后在凡人的庭园里生根茁壮、花开花落,在四季更迭下,和庭园的主人共度了无数繁华。

    只是世事无常,繁华终归落尽,血肉终归尘土,昔日人声鼎沸的大宅第,今日成了虫兽栖息的废园。

    而她一株始终没出过声的紫荆树,也只能守着本分,继续静静等待庭园的再度欣荣。

    只是,这宿命似的等待,却让一名不速之客给打断了。

    数十年前的一个夏日,一名被人坑光钱财、妻女被迫抵债的汉子闯进了无主的废园。

    最初几日,他挨着紫荆树,也就是她,对着没了鱼的池水号哭愤骂;再几日,他仍是倚着她,对着池水顾影自怜;又几日,他虽然仍靠着她,却不再说话。

    直到有一天,他对着池水跳下。

    顾不得,她出手救了他,所以自此之后,她在他面前不再只是一株紫荆树,而成了一名救苦救难的仙人。

    仙和人……不!是妖和人该如何相处?起先她也不知,最后却是自然成形——他对她心存敬畏,她对他心存疑异;他对她有着善意,她对他渐感好奇;到后来,他开始对她吐露当凡人的甘苦,而她也开始对他诉说成仙妖的际遇。

    老乞丐她对凡人世界的认识,该全是由他而来!

    以往,她只看得见庭园里发生的喜怒哀乐,但老乞丐却带她走了出去,看到更多……想起了老乞丐,紫荆不自觉的鼻间酸楚,她垂下眼睫,小掌捏得死紧。

    难过是不是就是现在这种感觉,连呼吸都难?在老乞丐出现之前,她都不曾这么难过的。

    所以说,该是她变得愈来愈像老乞丐,而不是老乞丐愈来愈像她。

    然而,愈来愈像凡人,对她来说,是好还是坏呢?

    心痛的表情刻划在紫荆瘦削的脸上,让封轻岚看得心疼。

    “过来。”他朝她伸手,有着给她温暖的冲动。“这块树根,是老爹留给你的?”

    她连昏倒时都一直紧紧抓着这块树根,所以他作此猜测。

    树根?

    望着床板上的东西,紫荆心中的一个疑问于是获得了解答。

    这块树根是紫荆树根,也就是她的元神。原来在她晕倒之后,他将她连同树根一起带出了破宅子。

    就跟老乞丐以前将树根随身携带的道理一样,树根到哪儿,她就到哪儿!

    因此,她才能跟进这里来,而今后,她也将以此为家。

    紫荆没动,于是他将树根挪至她面前,但她却又将树根移回他面前。

    “自此之后,它跟着你。”紫荆无表情,只是黑黝的双眸再度蒙上一层让人望之生怜的茫然。

    “紫荆。”他唤她,声音带笑。

    她凝住他,像是怀疑这名字从人口中出现的可能。

    “这名字……可是老爹帮你取的?”他问,并将树根收起。

    她摇头。“生即带来。”

    没有任何一个妖会自己取名字,名字大多由人而来,她是花树妖,树名亦然。

    “人的姓名,大多生即带来。”闻言,封轻岚颔首。“紫荆树下说三分,人离人合花亦然,同气连枝永不解,家道和睦乐安然。紫荆是良木,名字也是好名字。”

    紫荆凝住他。

    诗里三兄弟三分紫荆树的故事源自汉朝,凡人对紫荆树的印象除去入药,便多由此而来,只是,紫荆是树名,而她这名小妖,则无名。

    “紫荆识字?”他又问。

    “识得。”赏树赏花的人多附庸风雅,她懂凡人的文字与语言,便是拜他们所赐。

    但懂得又如何?人是人,妖是妖,殊途无法同归,不是吗?

    人有大限,无论活得长活得短,最后犹是黄土一坏,而她终将孤单一个,像她和老乞丐一样,像她和眼前这名男子一样。

    他对她再好,最后还是会死,丢下她一个,永无止尽地活。

    “别……难过,你知不知道,你难过,我也会跟着你难过?”封轻岚倾身向前,下意识地替她抹去眼里无以名状的空洞。

    惊愕于封轻岚的动作,紫荆虽轻颤了下,却没有躲开。

    好半晌,她终于眨掉眼中剩余的伤怀,牵动唇角。

    “谢谢……你。”有人和她同喜同悲,即使只是这一刻,她仍然开心。

    因为笑意,她原本不出色的小小脸蛋乍时亮眼了些。

    像四月末小紫花缀满枝干的紫荆树,瞬间添了绚丽的色彩,让封轻岚一时间看傻,心头不觉一阵骚乱。

    原来感动的表情能够如此地动人!

    远胜于任何一片晨间轻雾,远胜于任何一道向晚彩霞,令人不觉神往……良久——当理智再来叩门,他才惊觉自己的手仍搁在她的脸颊上,而拇指则贪婪地徘徊在她小小的唇片上,意欲不明。

    “我……对不住。”低骂一声,封轻岚猛然缩回手。

    她不过还是个发育未全的小孩,虽然他并未对她想入非非,但他被她所吸引的举动,却又该如何解释?

    拗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责骂自己,索性长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