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57-60(1/2)

    晚上到底没回老宅子,想着明日没准会见到吟涟的亲妈,心里就堵得慌。好比人说的吃了一口苹果,赫然发现里面华丽丽半条虫子。

    这一口又甜又水灵的苹果啊,就说啥吃,吃不下;咽,咽不了了。

    做清洁的大姐来的挺早,看见我在,衣服还是内身,便问:“妹子你昨晚没走?”

    我点点头。

    “哎哟这是何苦来的,大过节的……”

    我没说话,大过节的,才不想让他那么孤单。

    大姐看出我的沉默,于是极有眼色的再不多语,打了一盆水,拧了个抹布,一点一点的擦着。

    有人敲门,规规矩矩的三下,大姐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开门吧。”

    进来的是辛宅的佣人,送了四五个保温盒外加一兜新衣服。

    “辛老爷吩咐说,少夫人过节未回家,一个人在病房里委实难熬,便叫我们送来衣食。”

    真是懂礼貌的好爹爹啊。等辛穆醒了必须要跟他夸奖一下他这个爹。

    收了东西,打发人回去。

    做清洁的大姐才又开口:“妹子,你嫁的这户人家,真是大富大贵啊。”

    我正低头和保温盒作斗争,心不在焉的回她:“是啊,全中国就这一户。”

    “那您家也不错吧?老话说:门当户对。我看你这气质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大户千金。”

    停下手里的活,笑了笑。思考清洁大姐说的话,我算不算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大户千金呢?

    娇生惯养,大抵算的。

    大户千金,这会儿肯定不是了。

    “我跟他,很早就认识了。只不过后来再相遇的时候,我没认出来他。”

    大姐笑了笑,满脸的促狭:“那你肯定给他吃了不少亏吧?”

    走到床边,轻轻*他的手,指节*,手指修长……这样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可以为我熬粥、为我擦头发、为我挑衣服、为我把眉画……此生何求?

    “那会儿年轻……总觉得不折腾不是爱情。现在明白了,日子还是平平淡淡的好。”

    虽然这种领悟,需要用辛穆此时此刻的沉睡来换取。于我而言,究竟值不值得,尚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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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下午,医院外面吵吵闹闹的,游客和路人,加上导游用喇叭喊的声音,倒也真有那么点过节的意味了。医院楼下还有一个花店,本是给来看望病患的人准备的花束,今天却意外的成了年轻人恋爱的福地。

    这些满面春风的男人,都争相着买花,他们急切地买走萧净柔手上的漂亮花束,好赶赴情人节浪漫的约会。一束束裹着各种颜色的不织布、蕾丝、缎带的玫瑰花和金莎巧克力花束,是这些男人们的“最爱”,他们用最大的耐心等待花店的老板娘巧手包扎好,然后恭敬地送上几张百元大钞,取走花束。满心欢喜,平凡的幸福。

    走廊里偶尔路过几个小护士,还在窃窃私语的讨论,这是哪个倒霉催的旅游团,居然到医院门口来集合。

    假日人多,这热闹与来医院看病的人不同,他们的喜庆,是发自内心的。像小时候老师组织春游,明明年年如一日的是去香山看红叶,可总是倔强的认为,每一年的红叶都不一样,每一年的香山都很好玩。

    直到后来长大,都许久再没去过。

    因不敢触碰,不敢挑战那样美好的记忆。若红叶不再是那年的颜色,若香山再不复记忆中的美好,我又要如何面对现实的残缺,如何弥补记忆中不可磨灭的童真。

    回头看着床上静默沉睡的辛穆,天长地久成埃尘,无论怎样过,都是一生。

    但求此生,与你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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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时候,还是有不速之客到访。

    严格说来,倒也不能算作不速之客。

    辛穆的姑妈,吟涟的亲娘,我父亲的青梅竹马,我整个家庭的小三。

    虽然不喜,但礼数不能丢。

    我站起身,扯了扯嘴角,实在笑不出来,索性不笑。

    “您来了。”

    她看我说话,这才走进来,身后跟着的人便露了出来。正是她的好女儿我的好妹妹,加上那个昨日才同我虚情假意的男人。

    有时候看不起一个人,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他姑妈走进来,不远不近的坐在沙发上,吟涟也不知道是故意套近乎,还是“眼力见儿”这东西落她妈肚子里了没生出来,二话不说凑到我身边,道:“姐……”

    我眼风一扫,冷飕飕的。

    她立马改口:“嫂子……”

    哼……算你孺子可教。

    姑妈这才开口:“辛穆,状况还好?”

    声音很温柔,若不是我们之间有着这层不能原谅的关系,我想我会很喜欢他的这个姑妈。满人的格格,娇羞中透着坚韧、勇气中带着妩媚。

    想起当年她同我父亲私奔,或是她一生里,最快乐的时光?

    “情况就是这样,昏睡或是清醒,谁也说不出个准数来。”

    “你一直在这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多辛苦啊……”

    我笑,坐在床边的冷板凳上,面对着她:“不应该么?”

    估计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刻薄,对面仨人一时无语。

    起身,关窗。道边的梧桐叶子七零八落,有些还留在树枝上,可总不如夏日里郁郁葱葱的好看。舍不得树枝又如何,无谓的停驻,迟早要凋零。

    辛穆的姑妈声音不大不小,恰让屋内的人都听到:

    “你们两个先出去,我有些事情要单独和初尘谈一谈。”

    我侧过头,看她。她也毫不避讳的同我直视。

    或许,真爱无罪。又或许这许多年,她作为一个单身母亲,承受了很多凉薄与孤单。

    可此时此刻,对她,我委实没办法原谅。

    人嘛,就是如此,往往在事不关己的时候,才能通透豁达。

    吟涟挽着高一走出病房,那架势,与其说是挽,倒也真不如形容成“拽”更贴切。我心里倒也委实佩服高一敢惹这么有来头的岳母。说来可笑,到头来,他还是要叫我父亲一声“爸”……可那都是旁人家的事情了,于我,再无相干。

    病房内一时静极,我和辛女士谁都没有说话。往日里我最是害怕这种相对无言的尴尬,可是今天,倒也享受起来。

    许是看透了我的想法,她终于还是开口:“来之前我想了很久,需要同你说些什么。”

    我抬头看她,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的神态和表情在这样的短小的空间内一览无余,那样端庄的一个女子,谁又想象得到能不声不响的为我父亲生了个女儿呢。

    “长辈之间的事,倒也不用同你们这些小辈交代太多。孰对孰错,皆是过往。你如今也是个陷进去的人了,爱情里面,哪有道理可言?莫说我这侄儿会有醒的一天,就是他一辈子都这个样子了,你也断不会抛下他。将心比心,我也不过就是个爱着你父亲的女人而已。”

    将心比心?

    倒也果真滑稽,我将哪颗心去比你的心?

    不是不想回答,是真的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说与她听。难听的说辞不是没有,只是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她和我父亲,半斤八两,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一个当小辈儿的,确实是没资格评论。

    见我没说话,她叹了口气:“我弟弟可能也同你说了吧,我们正想法子让你父亲提前出来几年。那个地方,虽是不委屈人,但他年岁渐长,那样待下去,不是个法子。”

    我冷笑:“这会儿想起来了?当初千方百计把我们初家弄垮的时候,怎就没长这一副菩萨心肠呢?”

    辛女士抬头看了我一眼:“你父亲没同你说过这些事情么?”

    “哼,他老人家瞒着我的事儿可多呢。”

    冷嘲热讽,失了风度。我虽明白这道理,可是面对着眼前这举止优雅仪态万千的女士,却总是无端的想起我的母亲。从大门大户嫁到初家来,余下半生以夫为天。跨出闺阁,进了婚房……从此就是另外一段人生。想她插的一手好玉兰花,只盼着父亲能看一眼,夸几句。便为着父亲那敷衍的赞誉,沾沾自喜。以前只觉得母亲卑微的叫我火大,现在想想,她是那样可怜。

    而辛女士,现在却坐在我面前,三五米的距离里,跟我说着伟大的爱情。

    人生总是滑稽可笑。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吟涟到底也这么大了,纵然你不原谅又如何。况且,我也从未指望过有人体谅。”

    我站起来,几步走到她面前,抬起一只手来缓慢的指着她:“辛女士,你的说辞真是可笑。什么叫我不原谅又如何?什么叫你从未指望过有人体谅?你用你的家庭、你的背景,害我家破人亡,还嫌不够?你不过就是仗着自己辛家大小姐的头号罢了,如果你是一个普通的、平凡的女人。你以为还会有吟涟?怕是我母亲的一个脚趾头你都比不上!现在好了,你这么多年希望的事情终于能实现了。我父亲出狱,你们一家三口团聚。多好的结局!你倒也用不着和我商量这件事情,更加不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的女儿生而为**,这一辈子都不要妄想着能成凤!”

    辛女士看着我,显然气极……胸口剧烈的起伏好几次,终是一言不发的站起来,离开病房。

    病房的门随着她的离去而被狠狠摔上。我这才如同失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坐在地……

    回头看着病床上沉默昏睡的辛穆……只觉得人生,毫无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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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在病房的沙发上睡了一夜,再来一宿,我的腰一准受不住。虽然家里有我避之如瘟神的三个人,但是想来辛老爷子在这件事情上向来不偏不倚,虽不见得会给我多大的甜头,可起码不至于叫旁人欺负了我去。

    回辛宅的时候天色已晚,来开门的管家见是我,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只恭恭敬敬的问我需不需要备饭。

    我摇头:“回来之前在外面吃过了,别麻烦厨房的人了。”

    管家听我这样说,便没有多问。

    客厅里没有人,可能这样的气氛里,实在不适合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品茗聊天。

    上楼,先去了书房。敲了敲门,辛老爷子中气十足的答:“进来。”

    我推门进去,老爷子正在写字。我凑过去:“您这是……行书?”

    辛老爷斜睨我:“什么眼神,这是满文!”

    “哎哟,看不出来啊。您还会这个呢?”

    明显的调侃,辛老爷决定无视。

    被无视的感觉委实尴尬,我决定坦白从宽:“我今天,好像惹着辛女士了。”

    “是,这么多年。能把我姐姐气的吃不下燕窝的,你是头一个。”

    我搓着手干笑:“哈哈哈……您看您……我都被您说的不好意思了!”

    辛老爷甩手,把毛笔重重放在砚台上,鼻孔里出气:“哼!”

    “哎哟我就是一时火气上来了,其实我心里,是个挺尊重长辈的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哪里存了半分敬畏她的意思!”顿了顿,又道“这事儿,我想来想去,倒也不能怪你。大人们的糊涂账,偏偏最无辜的是孩子们。说的再好听,吟涟私生女的名分也是坐实了的。你那句话虽然气人,可也不无道理。”

    那句话,自然指的就是“你的女儿生而为**,这一辈子都不要妄想着能成凤!”

    见我没吱声,辛老爷抬头看了我一眼,道:“别跟这儿杵着了,赶紧的洗洗睡吧。回头辛穆醒了,见我没照顾好你,又要跟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了。”

    一下午的世态炎凉,这功夫遇着个这么理解我的,顿时眼眶一热,差点没哭出来。

    吸了吸鼻子,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辛老爷,以后辛穆要是再跟您打仗、在背后说您坏话,我肯定不跟着他一起说了。”

    老爷子气的胡子都歪了,狠狠的拍了下桌子:“睡你觉去!”

    假期再长,也终有结束的那天。

    传说中被气的吃不下燕窝的辛家大小姐,第二天就离开了。吟涟和高一却还留在魔都,反正人家又不是苦命上班族,不需要上班打卡,就算不出现在公司内也不会有人给脸色看。

    看吧,这就是现实。小时候拼命的给我们灌输所谓人人平等的思想,现在想来觉得教育局编课本的人可能真把中国当社会主义了。

    唉……我最近可能有些愤青。

    辛宅的厨师是专门做满菜的,烤的鹿肉十分好吃。我每日里都盼着老爷子今日能开个杀戒,准许厨房做鹿肉。

    每每我吃的时候,辛老爷就说:“辛穆小的时候也极爱吃这个。”

    我就溜须拍马,边吃边点头:“那是啊没看我跟谁一家的么。”

    而那个很多次出现在我们话题中的人,却依旧沉默的昏睡在病床上。好像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