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6-10(2/2)

,看着这一切,我连连叹息。

    “干吗皱着一张脸?不喜欢吗?要不我们再换?”二个人的空间里,他的亲切感更重。

    哪里还敢再换。我环顾四周,尽量自然地一笑,“这里很好,我也有不真实感了。”我的家算是小康,出去吃饭的机会也常有,这样高档的餐厅,我们却很少踏入。不是讲不可以进,而是我和他的交情好象没有深到这般慎重。

    他看出了我的沉重,轻拍着我的手背,真诚地说:“不要想太多,晨曦,今日是为了庆祝你来京的,应该正式些。”

    我诚惶诚恐,“谢谢你,沈教授。”

    他盯着我,眼眶窄起来,眸光变得尖锐,那神情象是看着一个外星人似的。我不安地等着他训话,但他只轻轻地叹息一声。我发现我的心脏不是跳动的,而是颤动的。

    服务先生进来点燃炭火,放上烤架,把拌好的牛肉和海鲜、蔬菜放在一边,便轻声掩上门,出去了。沈仰南熟练地在烤架上涂上油,然后把牛肉放在上面。不一会,室内就飘荡着缕缕肉香。

    “晨曦,需要我以后称呼你晨老师吗?”他翻弄着牛肉,漫不经心地低问。

    “呃?”我半张着嘴,睁大眼睛。

    “我们是同行,彼此称呼对方的职务,是一种礼貌,我以为我们之间会有点不同,所以突兀地称你为晨曦,没想到这只是我的一厢认为,以后我会注意的。”

    如果他是一面镜子,我想我一定会看到我的脸是红一阵白一阵。在他面前,我总是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刚搭建的城墙,一点点又被他推翻。如果想保命,以后还是少见他为妙,不然我就只有投降的份了。

    “不是,沈,沈……是我太拘礼了,我改。”一切都说不清了,我只能顺着他的思维转。

    “不要太为难,这没有什么,我不介意,叫我教授的人很多,多得我都以为这就是我的名字。”他笑得云淡风轻。

    我小心地说:“不为难,我介意。”

    他的表情更丰富了,一边将我面前的盘子布满了菜,一边愉快地问:“那你叫我什么?”

    “沈仰南!”我咬牙切齿。

    “职业病吧,连名带姓地喊学生呀!”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面前的盘子扔到他脸上,什么温和俊雅,分明是个喜爱捉弄人的恶魔。

    “晨曦,你刚才也是这样喊的。”我以牙还牙。

    他做出一幅醒悟的样子,“曦,曦儿,小曦,我可以选哪一个?”

    好想晕倒,他真的不怕恶心吗?

    “呵,还是晨曦好听。”

    “嗯,这是你的意见我尊重,我的意见你也要同样接受。叫我仰南,象我那些好友一样。”他低沉的嗓音有蛊惑人的力量。

    “仰南!”我在心中悄悄叫了一下,觉得没有办法叫出口,但看到他期待的模样,我点了点头,决定先妥协。

    “晨曦,不要先拿把尺在我和你之间量好距离,很多事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因为欣赏,才会相处快乐。我们还很陌生时,都能真诚相待。为何熟悉后,反到中间象砌了一道厚厚的墙。我也许表现得太急切,没有想过你的感受,是我疏忽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在北京,我真的开心。”

    我拿筷子的手僵硬地停在空中,羞惭得想逃。确实,我想太多。

    他把烤好的海鲜放到我面前,腾出手握住了我的,“不要先去设定什么,顺其自然点,你太紧张了!”

    我抬眼看他,他的眼眸幽深如海,我轻轻点头。

    “现在还没有开学,你后面的时间如何安排?”怕我难堪,他转移话题。

    “我有些事情要做,不会太闲。”

    “和那个认识的人?”

    我惊异地抬起头,“你怎么会知道?”

    他指指头,“用脑子呀。”

    唉,难怪这么年轻就是导师,真的有过人之处,我自愧不如。“嗯,是和他一起做些事,我答应他的。你呢?”

    “学生准备毕业论文,要指点一下,还有几次演讲和几场比赛评委工作,刚写好的书稿还要再看一篇,也是闲不下来。”

    都忙,就没机会碰到了,也不算坏事,和他一起,他能自如,我却慌乱。

    我知道他很有名,yīn柔冠为“少妇杀手”,一直以来,我认为这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没有太去当真。当他伴着我走进书城时,惊叫的女生和慌乱的人群瞬间把他围得水泄不通,我真的呆住了。

    他苦笑地隔空冲我耸耸肩,十米外,我爱莫能助地也耸耸肩。

    书城经理出动了保安,才让他走了出去。我抱着书回到停车场,看到他,笑得前俯后仰。

    “被很多人当作梦中情人,会不会很有成就感?”把书扔到后座,他飞快地把车驶出停车场,看着他温雅的面容,我戏谑地问。

    “被梦中情人当作自已梦中情人的人,会不会成就感更浓?”他反问我。

    好复杂的句子,我重复了几遍,仍没明白。沈仰南腾手轻打了我一下,说:“笨!”

    嗯,我确实笨。

    书太重,我只得委屈他送我到住所的楼下。车刚停下,我便看到那个叫许丽的女人拎着一大包东西正欲上楼,今天,她穿了一身职业装,显然刚下班回来。

    听到车响,她扭过头来。我下意识地抱住沈仰南,不让她看到他。

    “怎么了?”他有点意外,惊讶问。

    我轻声俯在他耳边,低低说:“等一会,有人在看你。”

    他明白了,反抱住我,温热的气息把我的颈子弄得痒痒的。许丽撇了一半脸过来,下巴抬着,居高临下地上楼了。

    我松开沈仰南,“以后不能让你送我了,这边的邻居好奇心很重。”他是名人,要是传出去,我可不知如何应付。

    他笑着点点头。我拿了书下车,催着他走。他冲我摆手,走了。

    刚从二楼拐了弯,我便看到许丽站在楼梯上。我点了下头,继续上楼。

    “你异性朋友不少吗?”她上上下下打量我,嘴角的弧度是下弯的,吐出来的口气是酸的。

    我按住上串的怒气,“你观察得可真仔细。”

    “开的都是好车,你还真看不出。”她yīn阳怪气,我气得转过身瞪着她。她吓了一跳,稍稍收敛地退后一步。

    我挺直了腰,转身上楼,当她是空气,不去理会。

    门刚关上一会,她的门铃响了,那种气喘的压抑声又在门外响起,我真想知道这是何样的爱,以至于狂热得需要如此的不避嫌疑。

    雨还在细细地下,依窗听着雨落,我满脑满心都是沈仰南的身影。

    九,情动如水 下

    第一次在北京过夏天,很不适应。这种热不同南方的湿热,会让人气闷,它是一种干热,象火对着你细细地烤,直接把你烤熟。南方稍热几天,不是有台风便是下雨,开着窗,夜风凉凉的,很易入睡,北京则不然,热天总是持续很久,下点雨,没等路面湿透,就已蒸发在半空中,北京的楼又高又多,风吹不进来,整个首都就象是只火红的蒸笼。

    我不敢出门,终日把自已关在空调房里。

    齐鹏把一些客户公司几年的资料用邮箱发给我,又寄给我一些经济频道的节目光盘。我把录像一遍遍细看,认真揣摩主持人问话习惯和风格,再对照各公司的最近情形,提出同样风格的问题,写下专业的回答。关了一周,有几家我感觉不错,便发给齐鹏。两天后,他让我打开电视,让我看经济台的访谈节目,有位嘉宾是其中一家公司的老总。他款款而谈的知性表现赢得了不少的掌声。我闭上眼睛,安心入睡。

    这种事,做熟了自然有经验,刚开始,谁都是捏着一颗心的。

    齐鹏比我开心,催我多接几家。我摇头,不想自已成了金钱的奴隶。没有人爱自已,我再不疼自已,不是太可怜了吗?

    我给自已定下的条件是每做成功一件,休息一周。不累的很,就接几篇论文。我想做个守信的人,要么不承诺,要是承诺了,就一定要完成。齐鹏熟悉我的性子,只能随我。

    成功是与孤单相伴的,关在这间旧公寓里,我好象与世隔绝,没日没夜的看资料,写文档,除了影子,我看不见任何人。有时,我很想许丽来搔扰一下我,那样至少也是个人。可她好象也不见了。

    孤单有时会让我绝望,我不知我这样辛苦为什么?北漂的人图的是出人投地,我呢?

    我很想家,却不敢打电话,我怕妈妈听出我的孤单。yīn柔正在新婚中,我也不方便打扰。当思念无法负荷时,我学着做菜,虽然不是大户人家,我自小也是娇养得很,水手不沾,工作后,学校有餐厅,更无需自已动手。现在独自在外,无依无靠,时间又多,就学着做点打发时间。做得很累,吃得很少,慢慢也就倦了。我期待赶快开学,那时应是秋天了。

    沈仰南睡前总会打来一通电话,隔着电波,我可以放松地与他闲谈。我们会一起聊聊彼此的学生、家人、大学生活。他的人生比我丰富多了,儿时在乡下度过,中学时换了三座城市,在国内读了二年大学,在国外则呆了十年,三年前回国任教。我大学毕业,外婆对妈妈说不要再读了,女孩子读太多书,嫁人都不好嫁。妈妈信了,可我却没有嫁出去。这些我是不会对他讲的。

    不知不觉,我们变得知心了起来。呆在北京的夜晚,他的声音是我唯一的慰藉。

    今天的电话有点早,我刚冲凉出来,电话响了。

    “穿件漂亮的衣服,我们去看歌剧。”

    我愣了几秒,小心地问:“可不可以拒绝?”

    “理由?”

    “我怕我会睡着。”我对美声的东西,有种天然抵抗,当他们直着嗓子开始歌唱时,我欣赏不出音乐的美妙,反到心象被揪住,生疼生疼。学琴学了十年,我还是喜欢流行音乐。

    “那就来睡觉吧!”他在电话那端包容一切。

    我哭笑不得,“是真的会睡着,你的脸会被我丢光的。”我知道看歌剧的人都是高雅情调的小资,沈仰南这样又是音乐界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朋友睡在歌剧院,别人会笑到内伤。

    “我的脸很大,一次两次不会丢光。”他继续游说。

    “那后果自负。”我提醒他,他在那边放声大笑。

    我嗜白,衣厨里四季都是白。今晚,我想添点色彩,为他的面子,也为我的虚荣。一件粉紫的吊肩长裙,脚下细高的白色凉鞋,长发用同色的丝带轻束。做不到富贵逼人,那就清新自然吧!

    看到我,沈仰南的眼中多了点热度。

    “我们的晨曦今夜就象一颗粉色的美钻。”他为我打开车门,含笑说。

    “你呢,蓝色的海洋吗?”他今晚穿了一身浅蓝的西装,温雅中添了几份贵气。

    “我喜欢这个比喻!”他神情愉悦地开着车,两眼晶亮。

    “晨曦,你喜欢话剧吗?”

    “话剧还可以,音乐剧也行。我最喜欢的是越剧和黄梅剧。”

    “咦!”他惊讶了。“象你这么大的女子,喜欢戏剧的人不多呀。”

    “嗯,我妈妈喜欢,小的时候,她总抱着我到处看戏。渐渐的,我也迷上了。戏剧情节一般贴近生活,大半取自于民间故事,让人有亲近感。越剧和黄梅剧的唱腔又优美婉转,喜欢很容易的。”

    “那京剧呢?”

    “京剧虽然是国粹,但我却喜欢不上来,可能是里面的讲究太多。昆曲也是,最近好象很风糜,但又有几个是真正的懂,多半附弄风雅罢了。我对钟爱的一切很执著,不管它是俗还是雅。”

    “这个观念我很赞成。”我们相视而笑。

    看歌剧不比看电影,买点可乐和爆米花,一件大T恤,摊坐在椅中,谁也不会觉得奇怪,虽不一定是昂贵的礼服,但男人西装、女人长裙还是要的。上台阶进剧场时,我看着四周的人群,只觉得象是在走某个首映式的红地毯。沈仰南习以为常,我却满身的不自在。

    时间有点早,沈仰南揽着我,到休息室待一会。刚走进,一个正讲话的男人扔下别人,笑着冲沈仰南伸出手,“仰南,有一阵子不见了,神色不错吗。”

    “柏青,何时回来的?你有点胖喽。”沈仰南情绪有点激动,我微笑站在一边,看他寒喧。

    男人拍拍微突的肚子,憨笑着说:“是呀,美国的食物热量太大,一不留神就胖了。我都回来二个月了,想等手边的事处理好,我们几个同学一起聚聚。”

    “好啊,我一定恭候。”

    休息室人渐渐多了起来,很多是演艺界名人,看到沈仰南他们纷纷上前问候。演艺界,后浪推前浪,谁都不会是永远的主角,沈仰南这样的人,却是大海中舵手。

    面对他们,沈仰南礼貌多于亲和。那个叫柏青的男人看到了他身后的我,“仰南,她是?”

    沈仰南回过身揽住我的腰,笑着说:“这是晨曦老师。”

    柏青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神情很是惊讶:“我怎么觉得好象在哪里见过你?”

    我礼貌地微笑:“可能是我长得很大众化吧!”

    “不是!”他拧着眉,努力思索着。

    “柏青,晨曦刚来北京,你不可能见过的。”

    “对了,”柏青一脸恍然大悟,“你认识谈剑吗?”

    我诧异地点头,“我学生!”

    柏青哈哈大笑,“他是我小表弟,你们学校有次体育比赛,你和他有张合影,我见过,当时还以为是他女朋友呢!”

    我脸腾就红了,我差不多能做谈剑的阿姨,他的眼光怎么会差成那样。

    “小晨,你知道吗,谈剑明年要到北京读书了。”

    “啊?”

    “他考上北京经济学院的研究生,那小子,高中时不认真,读大学时才知出力,幸好也不晚。”

    哦,我明白了,怪不得当时谈剑一脸阳光灿烂地与我约定呢。

    有这样的学生,老师也很得意。“他来后,让他给我电话,我请他吃饭。”

    “哪里能让你请,我请好了,谈剑可是对晨曦老师非常尊敬。”柏青可能讲的是客气话,我却能听成象讽刺语,谈剑不恨我就可以了,我可是象个**婆般管了他两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求救地看向沈仰南。他接受到我的信号,拍拍柏青的肩,指指剧场。柏青明了地点点头,他忽然又象醒过神来,问:“仰南,你怎么会认识小晨的?”

    “啊,在大街上捡来的。”

    柏青哈哈大笑,没有再追问,他们那个圈子把隐私看得很重,彼此之间都有默契。我也冲他绽出一个完美的笑容,这看似象一句幽默的玩笑,但却也有几份真实。

    歌剧的剧名叫《图兰朵》,意大利的名剧,讲一个中国公主曲折命运的故事。唱美声的女主角总有些胖,不那样,似乎有些美丽的高音会出不来,今晚的也不例外。剧场的舞台布置得非常奢华而又高雅,演员服饰美伦美奂。确是一场视觉听觉的豪宴,只是我无福消受。这些我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打量了数次,剧目表我正看倒看、横着竖着看了几遍,然后我开始在音乐声中偷窥别人的神态,他们似乎都很享受这个美丽的夜晚,独我象一个跑错地方的外人。

    只觉着象一个世纪的漫长,终于中场休息了。站在休息室里,我一脸倦意,躲在角落中掩着嘴打呵欠。有几位演员拉着沈仰南讨论着唱腔什么的,他不时回头看我,我回他灿烂的微笑。他终究是个礼貌的绅士,匆匆应付了几句,转身陪我。

    “撑得不错!”他夸我,我苦笑。

    他俯身在我耳边轻声说:“等下下半场开始时,我们就离开。现在走不太礼貌。”

    这姿态引得别人悄悄地侧目。

    我努力睁大眼睛,想驱走一些睡意,“不要,你看吧,我一会呆在休息室好了。”休息室本来就该给人休息的。

    “呵,这个剧,我看过几次了,本来今天特地陪你的,没想到弄巧成拙。”他有些抱歉,我更是羞愧。“是我没那么高的品味。”

    他摇头否决,“你内心太过于爱憎分明,对于钟情的东西,用了心去欣赏,别的,你连应付一下都懒得做。”

    他这是在读我吗?我有时都不了解自已,人本来就是矛盾的。灯光下,沈仰南象是自体发光的星球,负等的亮度,烤得我眼会痛,我无法直视他。

    “走吧!”别人进了剧场,他扣着我的手走在星空下。

    他是宠我的,很细心地在宠,我清醒,只是我现在还不知如何回应。

    十,西风乍起 上

    夏尽晚凉,随着季节的流逝,暑热退去,秋在街头若隐若现。

    终于开学了,我忙着熟悉学生,结识同事,忙着备课,比以前努力多倍。所有的闲暇时间被齐鹏买断,日子在吃饭、睡觉、上课和写文档的匆忙中度过。

    “晨老师,外面有人找。”周未的下午,我正在准备下周的课件,校工从外面走过来。“其中一个是位军官,级别蛮高。”他停了一下,又特意加了注解。

    我匆匆收拾了桌上的课本,随着他过去。

    传达室里,一位身着军装的身影看着眼熟,却一时记不起。另一位,我闭着眼摸一下也会认出。

    “妈妈,你怎么突然——”看到妈妈,我觉得有一丝困窘,倒不是怕她知道我在北京的情形,而是没预期,内心有点慌。

    “来看你啊。你到北京后,我夜夜睡不好,总是不放心,知道你不同意我来,我便让子中来接我。”妈妈眼里脸庞满满都是笑,她显然很满意她所看到的。

    “你好,温子中!”我抱歉地冲他微笑,刚刚那一刻,我又记不起他来了。穿军装的他比那日多了几份英气,显得精干、职业。

    “又见面了,晨曦。到北京为何不告知我一声?”他笑着责备我。

    “她就是怕打扰别人呗,其实子中又不是外人,对不对?”妈妈看温子中的眼神欣赏加上满意,我想我一定是她抱来的,温子中才是她的儿子。

    她那么远过来,我应该多点孝心,而不是怀疑。

    这是我的新学校,我带妈妈四处看看。林荫道上,温子中一身戎装太过显目,擦肩而过的同事、学生有意无意都驻足回首。“晨老师,你朋友好帅哦!”“晨老师,你们好配!”没等我解释,他们就带着祝福的神情跑开了。我抱歉地冲温子中耸耸肩,他还我爽朗的大笑。

    “子中,你看晨曦才来二个月,便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很不错吧!”妈妈自恋地看着我——她精心雕刻的作品。

    “当然,晨曦一直都很优秀。”她的门生跟着附合。我哭笑不得,真想当这两人是路人。

    我拉着妈妈,与温子中并着肩,沿着足球场随意漫步。微微有风吹,但在秋日的阳光下,很是舒适。

    “不错的校园,很雅致也很人文。”妈妈感叹地说:“到底是大都市,一所院校建得象个江南园林。”

    “嗯,同样都是工作环境,晨曦这里是阳光、青春,我那里却是苍老、病残。我突然想改行了。”温子中微闭双眼,看着学生们踢足球,“我也曾象他们那样充满活力,整天象有使不完的力气,不知烦恼,无忧无虑。也没有多少年,人心突然就老了。”

    我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他。他一直都是个有目标的人,永远知道下一步怎么走,怎会生出这许感慨?

    “子中,在老师面前不能说老的。”妈妈扭头看他,说:“你们虽然工作性质不同,但互补一下就非常完美了”

    温子中失常的情绪回转过来,他微笑点头,看着我的眼神多了许多味道,“老师讲得对。沾上晨曦的活力,我也会显得年轻。以后,我要常常到校园中转转,感染学生们的青春,晨曦,不会不方便吧?”

    “不会,欢迎你过来!”我淡然一笑,不作他想。学校里有个人工湖,湖中有个小小的陆地,学生们戏称岛,岸与岛之前用曲曲折折的桥相接,岛上还修了一座亭。每到晚上,学生们在这里唱歌,弹琴,很是热闹。现在还没放学,亭子上空无一人,我拉着妈妈过去坐坐。

    妈妈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我轻轻依偎在她胸前,“妈妈,晚上我们去吃好吃的,好吗?”

    “赚很多钱呀,这么大方?”

    “没有很多钱,只是想孝敬一下妈妈吧,还想谢谢一下子中,他放下工作去机场接你,还陪你过来找我。”

    “有我的份?”温子中凑过来坐在一边,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有种迷人的男子汉雄伟。

    我心一乱,这不是迷醉,而是我突然意识到妈妈为何一再地把我与他扯在一处。他确实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俊朗英气,事业有成,年长我八岁,有足够的能力为我遮风挡雨,让我永远小鸟依人躲在他的怀中。换了谁都会选他,可是我还是做不到,我倔强地撑到现在,这不是我想要的。

    “主要是请你,妈妈作陪!”我真挚地说,不敢对视他的视线。

    外地人到北京,都要尝一尝北京烤鸭。温子中选了王府井上的一家烤鸭店。

    车刚停下,便看到厅外候位的人很多,中国人外国人都有。我不禁皱眉,温子中回眸冲我笑笑,“不要急,我早已定好位了。”

    妈妈毫不避讳地赞道:“还是子中细心。”她伸手抚弄我的头发,“你呀,还是需要个人照应。”

    我没有反驳,驳了就显得太过敏感,让大家都不自然。

    大堂经理亲自出来带位,笑容真切,不象是商家职业化的微笑,言谈间,我才知他是温子中的病人。我们的位置靠着窗户,坐下时,我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侧目一看,是沈仰南,坐在离我们不远的一张桌上,身边是几个蓝眼高鼻的外国人。他冲我微笑,我怕妈妈问起,没敢回应。

    “晨曦,有认识的人吗?”温子中递给我菜单,轻声地问。

    我心虚地一笑,“没有,怎么可能呢?”

    “老师,今天是周未,我们可以晚点睡,菜油腻一些没有关系吧?”他含笑看了我一眼,又扭头体贴地问妈妈。

    “好,我听子中的。”妈妈脸上一直荡漾着幸福和骄傲。

    经理接过菜单,亲自去安排了。我靠着窗坐,窗外就是繁荣的王府井,我只想这样傻傻地坐着,什么都不想。

    “那个人有点面熟。”妈妈低声对温子中说,温子中顺着妈妈的目光朝那边看了一眼,笑了,“那是沈仰南呀,老师。电视里常看到他点评比赛和讲课实录,采访他的节目很多的。呵,我们医院很多女医生迷他呢!”

    妈妈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我说怎么眼熟呢!你也迷他吗?”

    “哈,我不迷的,吴静以前常提起他,她表妹是学小提琴的,和沈仰南同在法国一所学校读书。后来,两人恋爱,住在了一起,也不知现在结婚了没有?呵,你知道我们离婚后,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他们还在继续,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我看着我的指尖开始颤抖,那一刻其实也没多久,大概不到十秒钟,我再也听不下去他们的谈话,站起身就跑出餐厅。

    服务小姐上前热情地问我需要什么帮助,我茫然地站着,许久,才说出:“洗手间。”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我的泪不自主地流了下来。我不知我在伤心什么,也不知我在为什么伤心。我早已过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为何还要这般的多愁善感。

    用水洗净了泪迹,也冷却了激动的心情。妈妈还在外面,温子中还在等,我终要出去的。

    洗手间外,立着一个人,不是小姐。只是一个我现在不想看到的人。

    “嗨!”他温雅依旧。“好巧!”

    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他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承诺过我什么,我没有理由指责,我只想离他远一点。

    “好巧!”我重复着他的话。

    “晨曦,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比如介绍我认识一下谁?”他没有走近我,更没有伸手拥我,只是继续微笑着。

    我摇头,与他不相干的人,他何必认识。

    他的眼神复杂起来,他低下头,“这样啊,那你去吃饭吧!我明天给你电话。”

    “不要,我明天会很忙。”我急切地回答。

    “嗯,我知道了!”他包容地看了我一会,先转身走了。

    我平静了一会,才走进餐厅。经过他桌边,我目光笔直,他眼皮抬也没抬,如陌生人般。本来我们也不很熟悉。

    “去哪里了,也不说一声。”妈妈盯着我的脸,不悦地问。

    “洗手间。”

    “身体没事吧!”温子中伸手抚摸我的额头,指尖淡淡的药味,拨乱着我的心,我看着他,努力挤出笑意,“我很好!”

    他放心地收回手,递给我一杯果汁。我把头埋在杯子中,再不愿抬起。接下来,我只是象一具躯壳呆在那里,吃着,喝着,笑着,却没有了魂魄。

    一餐饭吃得我心累、身累!我没有接受温子中带我们看夜景的建议,只想早日回到床上,蒙被睡熟。

    他坚持送我们回来,我也不推辞,妈妈更不想放他走,说要让他看看我住的地方,以后过来多照应照应。

    公寓的楼下,我拿下妈妈的行李,无意邀请他上去坐坐,妈妈看看我的表情,也许也觉着不方便,并没有多说。

    看着他的车转上了马路,我和妈妈并肩上楼。楼梯口的灯不知怎么坏了,我挽着妈妈摸索着上去。刚走到二楼拐角处,我发现我房间的门口,两个影子贴在墙上,几乎黏在一起,看得出是男跟女,吻得很专心,很火辣,很缠绵,也很陶醉,好像电影里的艳情角色。

    妈妈惊呼得捂住嘴,另一只手掐得我生疼。我早已见多不怪,拉着妈妈拾阶上楼,在门口,我冷声说:“对不起,请让一下。”

    黑影移向一边,我开门,拉着妈妈进来。开灯,关门,当什么都没看见。

    妈妈指着我,脸色胀红,气得直抖:“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嗯!”我点头,把她拉进卧室。

    “你口口声声说能照顾好自已,没想到,你居然住在这种地方,和那种人混在一起。”

    “妈妈,”我的心情已经很坏,我不想和她吵,我克制着:“妈妈,这里是对外出租的公寓,我无权选择邻居。他们是谁,我根本不认识。”

    “那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吗?”

    “谁能保证下一个邻居就不是这样。”我冷静地提醒她。她一直呆在象牙塔中,不知外面的世界早不是她认为的样子。

    “你竟然看到那种事躲也不躲?”她仍然不放过我,不讲理地狂吼着指责我。

    “妈妈,你以为你的女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吗?”

    “你本来就是天使。”

    我真想大哭,好天真的妈妈,“妈妈,一直以来,你把我保护得很好。我也当自已是天使,眼中只有纯洁和阳光。直到我亲眼看到我喜欢的人怀里抱着别人时,我就知道我什么也不是了。妈妈,你有没有输给一个无论从外形到学历,任何一个方面都不如你的女人,你有吗?那种感觉就象一把刀,生生地砍去了你从前所有的优越和自信。你以为的骄傲,被别人当垃圾一样扔掉,你突然间找不到自已了。能怎么样,一步步学会适应,一点一点再去寻回。这个世界不只是我们呆的校园那么大,它很大很大,容纳各式各样的人,容纳肮脏和美丽。我尽力保持着自重,你就不要再逼我了。”

    说到这,我隐忍许久的泪,一泻而下。

    妈妈呆呆地坐下,消化着我的狂风暴雨。“原来你现在是这样想的,我从来都把你当宝,你为何要看低自已呢?”

    “那是因为你是我妈妈,你的眼光不公平。我真的很一般。”我已心力交瘁,无力再和妈妈理论下去。

    “晨曦,嫁给子中吧!”

    “妈妈,要是我愿意嫁给他,我就不会来北京了。我想寻回自已,我只想过得有点尊严。有一天,我也许会嫁给他,但不是现在,那也要在我恢复了自信后,好吗?”

    我们家,爸爸对妈妈珍爱包容万分,什么都以她为中心。她以为所有的男人都象我爸爸,她遇到了,而我没有。她没有我的感受,永远不会明白我的心,她只有对我的爱,全心的爱。

    她上前帮我拭泪,“好吧,晨曦,妈妈错了,不该乱指责你。”惹哭了我,她有些内疚。

    “妈妈,你和爸爸是我唯一的亲人,试着理解我多一点,不要离我太远。”我哽咽着,突然变得脆弱起来,抱着妈妈恳求道。

    妈妈重重地点头,抱紧我,当我如初生儿般,小心地呵护着。

    今夜,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她睡得不好,我也睡得不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