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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君子杀人先礼后兵(1/2)

    一、柔软的舌头

    移宫在移、迷境在迷。既然如此,别说是土道变成石道了,即使变成了高速通路,也不必奇怪。但这个区域乃是“节点”所在,为何也会变化?

    ——莫非在这个墓中,竟不存在“节点”?

    亦或,“节点”其实也是种诈人的机关?

    但这些老大已经无暇追究。

    因为他们已经来到了“奈何桥”前。

    奈何桥前人无奈,无可奈何踏征途。

    传说中,当“人”来到了奈何桥前时,也就是向人世告别的最后一刻了。在这个时刻,也正是迷茫的“人”慎重选择的重要关口。不上奈何桥,犹可返生;而一旦走上了奈何桥,再想回归人世,也就只有再等“轮回”这一条路可走了。

    而现在,他们已经来到了“奈何桥”前。

    是条三丫路,每一条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如果这的确是人生中最重要的选择关头的话,路正中的“路口”,无疑也就代表着“奈何桥”。

    ——那么真正的桥,是否就是那个稍微凹陷下去的像是和交通路口安全岛像仿佛的大圆盘?

    老大不知道。

    他也不想、不肯去冒险。

    他在等——等着“试验品”的到来。

    “试验品”是那群“人”。是那群乍一望去很团结,实际人心散乱到可笑可怜程度的尔虞我诈自私自利的那群“人”。

    ——主要是朱倩。

    ※※※※※

    “朱倩怎么会死于她的同伴手中呢?”三名弟子犹自不解。老大冷笑。充满鄙视的冷笑之后,他才解释:“那必须利用她们(他们)的弱点……”

    “任何人都有弱点。群体,尤其如此。当一个人处于群体的氛围时,可能会强大,也可能会是倒数形式的软弱。而群体更是如此,团结时,会呈加法般强大,但散乱时,却会呈次方式的倒数形软弱。”

    “就是这样。”

    “现代人尤其如此。中国人尤其如此。当人们聪明过分的时候,聪明,也就取代了信念、力量、智慧。大脑和心灵,根本就是两码事,一个发达了,另一个必然要退化。”

    “而这群人,进化的无疑是脑袋;退化的是心。”

    而后他们等。

    等到了第一个人。

    老大却突然一凛。(就是他!他就是那个最没有“人味”的人!)他也必须死!(但是,怎样才能让他死?)

    ※※※※※

    当然不会有人遵从阿丁的命令“滚”出去。

    老大客客气气地指指身边、身后,“这些,我我的三位兄弟。小铲、小刀、二狗。这三位美丽的女士,你们应当认识吧?我是他们的老大。——您呢?您叫什么名字?请教一下。”

    “丁大大。”遇到了这种客气的仇人,丁大大也只能强压怒火,“我问你,是谁伤害了她?!——想必,你们不会是那种敢做而不敢当的人吧?”

    老大望望阿丁臂间横陈的仝蓉,略皱眉头。“丁大大先生,或许您有一腔的正义与勇气,还有一腔的热血,是位敢作敢当的男子汉大丈夫,而且,也曾练过武术。但照我想来,您可能并不懂得如何杀人。”

    一群人的脚步声匆匆传来,杂乱而无章。

    老大提高了声音,“短剑向上斜刺,很显然是她站起来或稍微弯腰的时候,有人从地面上突然冲起,刺中了她。但刺中的却绝非要害部位。她的昏迷,主要还是因为体质太弱以及失血过多造成。”

    一群人纷纷赶来,但越近速度越慢,脚步声中也有了明显的胆怯之意。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我的人,随便表演一下杀人的方式。”老大淡淡然地扫视着这群纷纷赶到的人,“在你的身后,有你的十余名同伴,而我的身后,却只有三名弟子。您可以选择六名最强壮的人,然后,我会让你看到:他们是怎样被一击致命!”

    他的面色突然一寒,“当然,——您也会为方才的那句话,付出代价!”

    阿丁冷笑,“代价?——会有代价的!但不是我。是你们!”他的双臂依然磐石般端着昏迷了的仝蓉,丑陋的容颜上,募然散发出一股森冷的杀气。他的双眸,更像个黑洞洞的枪口般,望向对面的四名男子。

    ——都无“生气”,是那种敢于杀人且善于杀人的人。

    ——老大负手而立,毫无杀气,却有种比杀气更可怕的东西潜藏着。

    ——抄手而站的小铲,正缓缓松手,摸出一柄短铲,铲缘锋利,铲呈双曲线型。握铲的手十分稳定。他只摆出了一个防守的姿态,但动作严密,绝对可以向任何角度予以进攻。

    ——小刀竖起了板刀般的左掌,右手握柄闪烁着寒光的狭细短刀。其姿态,宛若美国海军路战队的格斗手法。

    ——二狗双手握钢钎,钢钎长尺余,平眉而举,系日本剑客“青眼一刀流”的手法。

    他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不必再看了。

    ——亦无须再看。

    那的确均可一招致敌,的确可与任何职业杀手、超级间谍的杀人手段相媲美。至于老大,那更是显得神秘莫测。他人虽负手而站,但其双腿、双足所处的微妙角度,却可随时双脚齐飞,而且必然快逾闪电。

    他的心依然在下沉着。

    他从未想到,在这种环境中,竟会遇到这样的几个会武功的人。而他自己呢,——在最后一关不欲冲破前,充其量,也只能说是会武术吧?勉强对付陈星、杜留这种人尚可,但与那些人相比,显然也只能是切菜刀与开山刀之比。

    以他们的水准而论,绝不会竟刺不中仝蓉的要害。但若仝蓉不是被他们伤害的,那又会是谁?难道竟是朱倩?(不!不可能是她!不会是她的!)但那又会是谁呢?

    ——六个人!(他们有六个人!)

    ——那两个呢?

    “六个人!”阿丁突问:“你们有六个人!——那两个在哪里?”

    ※※※※※

    再慢,也是走。绿光下,那群人的面目已经可以辨别。

    老大挥手。

    小铲收铲,小刀收刀,二狗收钎。

    老大不再理会阿丁。他淡淡地看着这群后到的五男八女一十三人,缓缓问:“是谁,杀了小胖?站出来。——否则,男的凌迟处死,女的悉数轮奸后再杀。”

    他的声音很和悦。和悦地就像是和人商量着地上有一片树叶是该拣起来呢还是该踢到一边亦或干脆就置之不理,既和悦又随意而且满不在乎。

    却绝无一人敢怀疑他的这句话。

    人们惧然停步,纷纷望向了行在最后的朱倩。

    谁也没有说话。但这种无形的招认,却比众手相指的招认,更加可怕。

    老大缓缓点头。“很好。巾帼不让须眉。”他喃喃说着,突然间一瞪眼,“你叫朱倩?——过来!”

    两束凶光,竟比荧光盘上的惨绿色泽,还要可怖。朱倩望着那对瞪起的眼,她的双腿忽然间就发抖了。“扑通”一声,她已跪坐、瘫软。手中,那张荧光盘,不受控制地跌落了。绿光募然消失。

    在朱倩身边的人不觉一起移动,让出了瘫软的朱倩。

    她手中何时有的亮光,竟无一人注意。

    “不……不是我杀的……”朱倩凄凄的哀叫,一张凄艳的泪脸。

    陈星俯下身,拣起了坠落于地上的荧光盘。绿光再亮——那张其薄如纸的圆盘形发光体,散发着的绿光,更冷、更阴、更柔、更淡。他缓缓地拣起了那张荧光,一双毫无表情的眼睛盯着那张凄艳的脸,忽然一笑。

    冷笑。

    “你完了。”他低声说着。“你已经像我一样,被大家抛弃,而且,——出卖了!……可是你不同于我。因为我没有杀人,我能够自保。而你不能。你只有求别人帮你,求人救你。你会求谁?谁能救你?所以——你真地、已经、完了。”

    他的声音更低了,低得只有朱倩一个人能听到。

    “可是你还有机会自救的。”他继续低声地说着,“因为,人的身上,最柔软的是舌头,但最坚硬的,依然是舌头。就看你会不会说、会不会做了!”

    他这才站起了身。

    老大却已经望向了杜留。“你是领头的?”

    杜留颔首。

    该来的,始终都要面对。逃避,不是办法。只有面对,才能解决问题。

    他推开许芳芳,跨前两步。停下。缩在许芳芳身边的周伶俐,立刻悄然地向后挪动了两步,距离许芳芳稍微远了一些。

    “不错!”杜留沉喝。身形稍侧,右膝微弯,左脚蹬步稳立。他左掌紧贴于左腿,右手却横于胸前。

    有亮光反射。

    他的右手正有一柄短刀。反手握刀,刀尖向肘,刀锋迎向老大。“阿丁!——让开!”

    阿丁长吸一口气,一字一顿。“你错了,杜留。——我不是阿丁,我是:丁·大·大!”

    杜留怔怔,望向丁大大。“阿丁,你……”

    丁大大却望向了臂弯中昏迷不醒,呼吸愈弱的仝蓉。“不错!我叫丁大大!”他冷笑。冷笑中却有种沧然而沉痛的意味:“能叫我做‘阿丁’的,只有爱我的人!我原以为,这世间大家都会喜欢称呼我为‘阿丁’的。但不是。活了二十五年后,我才终于明白。不是!——杜留杜副领队,请你记住:我,是:丁·大、·大。”

    “阿丁……”杜留不觉收刀,急道:“阿丁!”

    “住口!”丁大大暴喝一声:“缘已尽、情已绝,你已不再是我的朋友!你再也没有任何资格称我为‘阿丁’!——不要逼我伤害你!”

    许芳芳呆了呆,(“缘已尽、情已绝,你已不再是我的朋友!你再也没有任何资格称我为‘阿丁’!”——多么伤人的话!)怒色涌现,脱口而出:“阿丁!如果不是为了找你,我们就不会来到这该死的鬼地方!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不会一个个累得精疲力竭!哪一个人没有照顾过你?哪一个人没有背过你、扶过你?做人,不要太不讲情分了。对你,我们已仁至义尽!”

    丁大大惨然一笑,“不错。你说得一点也不错。可是,你们谁没有伤害过我?你们谁没有迫害过我?不是因为你们,我怎么会受伤?不是因为你们,我怎么会差点死去?许芳芳!讲情分,永远也轮不到你来指责我!”他凄然仰头,目眦俱裂,流出的已不再是泪,而是血!

    “正义而仁慈的,始终是最强大的人类!你们会把一个个好断断的人逼疯、逼死,然后再奇怪这个人为何会发疯、会死!——会的,我也会的,我也能做到的!”他突然狂笑,“但你放心!我也会对你们仁至义尽的!我也会为你们做出最后一分努力的……”

    “原来,你才是领头儿的?”老大截口,望向许芳芳。

    许芳芳一怔,反而再进一步。

    杜留沧然亮刀,大鹏展翅左臂拦住许芳芳,右手刀锋向外,反腕握刀迎向老大。

    丁大大冷冷道:“姿态欠佳!——以武术而论,完全可与省级冠亚军一搏;以武功而论,却差得太远!杜留,你省点心吧,就凭你这两下子,只会去送死!”

    杜留不禁瘟怒。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首次亮刀,便因阿丁的插口而斗志全消。二次亮刀依然如故,不禁又怒又气。

    “阿丁!——我看你真是吃错药了!”

    再次收刀。

    老大却突然一凛。

    对这群人,老大原有必胜的把握。

    这群人里,最难对付的只有三个人。

    ——一个最没有“人味”的;两个最有“人味”的。

    最没有“人味”的,无疑便是这个丑陋低矮的丁大大。最有“人味”的,一个是两次亮刀的杜留;另一个是那缩在人群最后,手持荧光的不知名者——也正是他,发出了求救、请求收留的信号,并俯上了唯有黑道中人才知道的联络暗语。

    亦正是有了这“求救、请求收留”的信号,老大才有必胜的把握——只因这群人的心并不齐。

    但这个时候,老大却忽然有了种预感。

    ——不祥的预感。一种上了圈套的预感。

    这三个人,一个背叛、一个反目,只剩下最后一个,仍在试图抵抗,以图一拼。

    ——但怎么会这么巧?

    ——三个人,真地已经彻底瓦解了吗?

    ——这其中是否有诈?

    答案是有。

    一定有诈。

    一种舍血舍命舍弃一切的最可怕的“骗局”;一种连他们自己也未必知晓的“骗局”!

    而洞悉这一切,却只能依赖于“直感”。

    而破坏这一切,却只能依靠于“时势”。

    在这瞬息之间,老大已经更改了最初原定的计划,拟定出了一个新的、谁也猜不到的计划。

    这计划最简单处就是:

    ——顺水推舟。

    丁大大却没有再理会杜留。他冷冷地盯着老大,“我在问你——那两个人呢?!”

    “不错是有五个人。”老大缓缓颔首,神情中忽然有了一丝的苍凉。“我一共有五名弟子、兄弟。那两个,分别叫小胖、独眼。但他俩,现在却已……死了。”他的声音中也有了沉痛,轻叹一声,忽然平静。一指朱倩。“她杀了小胖后,带走了小胖的短剑。那是种锯齿型的短剑,刺入人体后,最好不要妄自拔出。——那样,只会使伤者死得更快。”再一指在阿丁臂间横陈着的、已经昏迷了的仝蓉。“独眼,为她而自杀。丁大大,把她送过来,我救她一命,使她复原。独眼自杀的原因,你自会知晓。”

    “你的意思是说:独眼杀了小胖后,再刺杀了仝蓉?”丁大大冷冷地问。

    老大漠然,“你为何不问问朱倩。”

    丁大大回首。“不……阿丁……我没有……没有……”朱倩凄惨地叫着,满面哀求之色,“阿丁,别人你信不过,我你总不能信不过吧?阿丁!阿丁!”她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楚,叫着“阿丁”的同时,不觉已畏惧万分地向后退移着。

    她是瘫软在地上的,所谓的退移,也只能是以脚蹬地,向后退缩着。慌乱中,她脚上所穿着的一只鞋子忽然间被蹬掉了。

    ——那只陌生的鞋子;被仝蓉从黄泉道的入口处带下来的,谁也不知道是谁的,但却被朱倩冒认了的鞋子。

    也就在这刹那间,忽然有了光。

    紫光。

    ※※※※※

    紫光大盛。

    紫光从每一个角落中涌现,充斥着每一分的空间。

    紫光笼罩着每一个人。

    紫光下的人,都变了。变得很可怕。

    每一个人都只剩下了一个影像。

    每一个人都离得很近,却又很远。

    每一个人都变得不像是人。

    但没一个人发觉、察觉、感觉到:异常!

    ※※※※※

    这个时候,也正是王甲和王木谈到“趋势”的时候。

    ※※※※※

    一切都变得很乱。

    在紫光中,老大消失了。主持事物的人,变成了小铲。

    小铲一把就揪住了朱倩,把她拎得很高很高,高得就像是在云中一样。

    但再高也只在小铲的面前。

    小铲狞笑。

    “我要你。”

    他说。

    “我要奸了你!再杀了你!要奸了你们每一人,然后再杀了你们每一个人,除非……”他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除非,你们有人肯为另一个人去死——为了爱而死!”然后他扔出了朱倩。“可也有一条……”他轻松地拍拍手,“与做相比,我更喜欢的是……”却不再说下去,只盯向了每一个人。

    紫光更盛。

    杜留拔刀、亮刀,腿却在发抖;三剑客惊恐万分地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女子五人团相互拥抱着缩在一起。

    朱倩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终于站起来,再无一丝的恐惧之态。“这就是你想要的?”她冷笑着,鄙夷万分,“——还是你们每个男人的共同念头?”突然瞪向黄紫兰、韦依依、安莹莹,厉声道:“黄紫兰,你不等别人动手,就已经宽衣解带投怀送抱了吧?韦依依,你顾着你那张*脸有什么意思?谁不知道你的身世?安莹莹,你除了一味的恐惧之外还知道什么?有一就有二,被这种人糟蹋了和被狗糟蹋了有什么区别?”突然又露出了如花的笑颜,声音里也充满了柔媚。

    “告诉你们好了:这位吴小慧,冰雪聪明,善解人意,相信她一定不会反抗!这位冷默默,你们只要在暗处别被人看到再恰好不远处有她的同伴,随便你们把她怎么样都可以!这位余冰一定会又抓又咬的不肯罢休,但你们得手一次,她一定会追着你们的屁股发誓要做牛做马!这位杨洋你们却一定要得多上几个人,直到把她折磨得不像人样后,才会让她向东她不敢向西。这位关雯你们一定要看牢了她,不然她会羞愤自尽的,这位周伶俐,你们就是全上她也不会在乎!这位许芳芳小姐你们却一定要拿别人的性命来威胁她并能够讲出一番大道理来,至于我,谁先来——谁先来就死!不信就试试看!”

    她的笑容里忽然充满了不屑之意,喃喃道:

    “在这种鬼地方,多活上一刻,就多一分屈辱,多一分罪恶!杜留,你空扎着架子想吓唬谁?你的腿为什么发抖?张大为、严开心、李军你们的剑客之风范到哪儿去了/阿丁,你除了会眼睁睁地看着仝蓉死了才以为得到了真正的爱情并失去了永恒的爱情才会变得刚强残忍外,你还会做什么?”

    “——你,除了眼看着所爱过的人都死去之外,你还会做什么?!”

    紫光愈盛。

    阿丁抬头。“朱倩。你把人看得太透了。大多数的时间里,看透一个人并不要紧。怕就怕在你这种自己得不到也绝不让别人得到、自己过不好也绝不让别人好过的可怕个性上!你把所有人的同盟之心——残存的一点,都给打散了!你把人: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紫光再盛。

    小铲悠悠然接口。“……更喜欢的,是:看!——你们谁做给我看,我就放过谁,如何?”

    “朱倩!让我选,我第一个选你!”阿丁泛起了邪恶的狞笑。

    朱倩讥笑,“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第一个感兴趣的,就是我?!”

    “那么,你为何不把你高贵的头颅俯得低一些,给我一个吻?”

    “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想得到我的吻?”紫光中,朱倩淡笑,一手捂住脖子,突一用力,垂头。

    阿丁低声道:“答应我。否则——我无法杀人。”

    朱倩笑。“答应你?——晚了……”砰然倒地。

    鲜血喷溅,正犹如灿烂的紫光。

    紫光灿烂。

    小铲狞笑。“哦?还又谁愿意为谁死?”

    许芳芳握拳高呼,“同学们!同事们!我们为何不振作起来!”

    五人团望向了三剑客。

    张大为惨笑。

    “不要看我……不要!”

    “——很小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就告诉过我,不要打架!打架不是好孩子!上学之后,老师也一次次告诫着我们大家,好孩子,是从不打架的!而我,一向是个好孩子!一向只会讲道理!告老师!”

    他惨笑着,几乎跪地哀求。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长大了,要为功课好而放弃体育德育!只要功课做得好,就是好学生!我们时时刻刻在接受着同坏人坏事做斗争的谆谆教导!我们时时刻刻都一听到‘东亚病夫’就感到那是奇耻大辱!”李军笑得更惨,“——可是我们现在唯一会做的,唯一知道的,就是依靠政府!报告政府!……”

    严开心笑得泪已流出。

    “现在,我们只能够报告许芳芳!报告杜留!报告陈星!——我们遇到坏人坏事了!怎么办?!”

    三个人跪到了地上,涕泪横流。

    “——请政府伸张正义!我们一向是好孩子,我们从来不打架!我们无能为力!……我们,不是剑客!是贱客!我们什么也不是!”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这样子看我们,不要觉得我们无能!我们软弱!”

    “我们能作到的,也仅仅如此了!”

    紫光忽然消失。

    ※※※※※

    一切幻象都已消失。

    ※※※※※

    没有紫光。

    ——只有血光。绿光。

    二、冷酷的心

    血光迸现。

    血光正又朱倩的颈间射出。

    ——她在后退的同时,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铁勾子。勾尖锋利。她便是用这支铁钩子划破了自己的脖子。

    那是天鹅般的玉颈。

    她想死。

    可是千古艰难唯一死,她似乎又很怕痛;所以钩子刺入颈中并划破了一点点的皮肤后,她的手就突然间抖动得毫无任何的力气。钩子也就被带出。一溜血花也随之而出。她的钩子“当!”一声坠落于地。

    ——她死不了。死不成。

    血光也只是一现,便不再溅血。

    她昏迷。

    (脖子上的伤口,奇迹般的迅速愈合。)

    没有人为此而惊呼。可是此举显然已经震惊了所有的人。震惊最剧烈的是丁大大。他呆了一呆、稳若泰山的手臂颤了一颤,恒若泰山的身形晃了一晃。他的目中忽然漾起了一丝的痛苦之色。

    “不错。我是阿丁。我似乎……已经注定了只能够当阿丁。”他喃喃自语着,忽然沉痛。

    “——至少,现在我仍是阿丁!”

    ※※※※※

    这是句奇怪的话。谁也无法理解。

    然而老大却松了洋口气。似乎,他深深畏惧的,是丁大大,而不是阿丁;然而杜留也松了一口气,似乎,他也恐惧着,阿丁会成为丁大大。

    虽然,两者似乎毫无区别。

    杜留第三次拔刀。

    刀竖眉心。

    杀手握刀。

    ——就犹如握着柄日本武士刀。

    刀光寒。

    他的眼光更寒。

    却吓不住老大。他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落寞万分、无聊万分地问:“哪位会会他?”小刀、二狗一齐道:“我来!”老大却似乎更觉得无聊了,“不是你们……”他仿佛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眼睛忽然睁开。

    精光也就突然由眼中暴射而出。

    若说杜留的眼光如冰,老大的眼光无疑便是刀。冰只能使人寒,刀却能使人伤。

    他也就用这刀一般的眼光扫向了每一个对面的人,视线一一从阿丁、张大为、李军、严开心、陈星五人身上扫过,被他一眼扫过的人,也就立刻又种被“砍”了一刀的可怕感觉。

    “刀”最后“定”在了陈星的脸上。

    陈星立刻挤出了一丝的谄笑,越过人群,行过许芳芳,饶过杜留,经过阿丁,一直脚步不停地到了居于正中的凹陷大圆盘的中心处才停下。

    “老大。我叫陈星。”他谄媚地笑着,却又尴尬地笑笑,“——他手上有刀,我……我打不过他……”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不同的反应。

    ——许芳芳又怒又惊;杜留诧异;阿丁冷笑;其他的人都大吃一惊。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陈星——果然背叛了!

    ※※※※※

    “陈星!你干什么!——回来!”许芳芳厉声呼叫。

    也直到此刻,她才终于相信了吴小慧所说过的话。也直到她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她才终于坚信:

    ——陈星,已经背叛了!

    (在这绝境中,身为领队的陈星,终于放弃了一切,决心、决意、决定:背叛/并已经背叛!)

    她简直不愿、不肯相信,这是真的。她实在是难以接受这铁一般的事实和冷酷的人心——尽管,从她知晓韦依依是陈星强暴之后,便已经决定,一旦走出,立刻将陈星扭送公安机关,接受审判;最好判他个十年八年无期死刑什么的——但她依然难以接受:在这个时刻,陈星居然先行背叛了大家!

    ——他为什么不考虑着将功补过?

    ——他不是也曾努力过吗?

    ——难道他真地已经不在乎着这未来的一切?

    ——这毕竟是个节骨眼哪!是真正考验一个人的时候呀!

    她叫。

    她要尽最后的努力。

    她喊。

    但没有用。

    一点用也没有。

    陈星笑了。他阴笑着缓缓地转身,望向许芳芳。“回去?”他沉着脸,冷冷问:“——回去做什么?”

    “陈星!——回来!”许芳芳接着叫。一时间,竟无言可对。

    “我还能回去吗?我回去又能够做什么呢?”陈星缓缓地问着,却突然狂笑,“现在你想到了我?现在你想让我回去了?回去?回去也行!——你们这些女孩子……”他食指缓动,指向许芳芳、周伶俐、女子五人团、昏迷的朱倩,一一指过,淫笑,“——一个个轮流伺候着老子,干不干!”

    “无耻!”“流氓!”“叛徒!”“杂碎!”“狗!”

    一片的喝骂。喝骂声中,周伶俐跟着张口,却不发声;三剑客沉默无声,杜留刀势不变,沉默若不动明王,阿丁冷静如亘古磐石。许芳芳再度发布命令:“兰兰、依依、莹莹!——回来!”

    也没有用。

    仍然没有用。一点用处都没有。

    黄紫兰苦笑着摇头。韦依依垂首不语。安莹莹跨了半步,又胆怯地偷看了小刀一眼,缩回。许芳芳大怒,一步跨出,与杜留并肩而站,“兰兰、依依、莹莹!你们走回来!没有谁敢拦阻你们!和他们在一起,你们能得到什么?——你们就不为将来着想了?将来你们怎么办?!”

    “哇!我好怕耶!”二狗怪叫。

    小刀西西一笑,“不错不错。你们是可以回去。我们绝不阻拦。当然了,……水呢,就那么的一丁点,你们可以三个人分享,也可以和他们十几个人共享。由得你们。”

    听到“水”字,三剑客的眼中突然有了光彩,女子五人团更是瞪大了早已无神的眼眸。

    老大皱眉道:“丁大大,你若再不把仝蓉送来,她就只能失血过多而死。”

    “送过去?”阿丁冷然,“你想让我相信你们?!”

    老大摇头,“信过与否,在于你。……本来,我是想带着你们一同走出去的。要知道,我们是盗墓者,能进来,就能出去。其原因,是从你们的手里,得到了食物和饮水。暂时解脱了困境。我们必然要报答。可惜得是:朱倩杀了小胖。而此地,又属于大凶之地,一旦有人被杀,必然会有诸般可怕的变故发生。这一来,便是我们自己,也很难出去了。化解的方法只有一种,即:杀人者——死!”

    阿丁却没有听到这些话。他的全部心思,已经因为老大的一句“信过与否,在于你”而紊乱、而犹豫。他陷入沉思。(该不该相信他们?相信这个“老大”?)(不信,蓉会死的;信的话,老大又怎么会救蓉呢?)(凭什么相信他们的话?若非他们,蓉又怎么会饱经毒打折磨?)(究竟是谁刺了蓉?是朱倩吗?)(不。怎么可能是她呢……)

    阿丁在沉思。安莹莹突然跪倒于小刀面前,“求求你,别杀人!带我们出去吧!”韦依依仍然沉默着,谁也不知道她究竟都在想着些什么。黄紫兰苦笑着望向老大,“老大。我们都是被困的人,又何必自相残杀?你们是不愿意浪费的。但当我们一起反抗时,你们也会有死伤吧?虽然说我们是弱者,但弱者毕竟也是有对付强者的武器的。”

    “哦?”老大讥笑。“弱者对付强者的武器?——弱者对付强者,除了用满肚子的正义与自卑构筑着满腹的牢骚与思想上的卑鄙外,还会做些什么?还会有什么样的武器?这世界永远是强者的世界,弱者对待强者,永远只能是忍让、退缩、服从!在强者面前,弱者是没有任何武器的!”他的面色突然一寒,“我让你随意说话了吗?”

    黄紫兰怖然住口,心里砰砰直跳。

    她的丈夫雷震雨,也是那种说变就变的人,这一刻或者还是笑面哈哈,下一刻说打就打、说杀就杀。虽然她从未畏惧过自己的丈夫,但那是因为有“爱情”的成分在内,只是因为她知道丈夫依然是深爱着她的,但在心灵的深处,若非因为恐惧,她当初会真地就嫁给雷震雨吗?

    在这种地方,在这种孤立无援、一切必须仰仗他人的地方,再遇到比自己的丈夫还略显可怕的人,又毫无情的成分在内,她怎能不怕?

    阿丁仍是那种迟疑、犹豫、不知自己究竟该怎么做的人;陈星已经成为为自己而放弃一切的人;杜留依然是那么地聪明、那么地除非时势发展到不得不为之才不得不做的行事举措。三个可以仰仗的既然是一个都靠不住,剩下的又都是一群自私自利、充满着小聪明、只知道窝里斗,只知道指责别人而不思自己,她,还敢轻易发言吗?她,还能轻易地为了一些不值得为的人而触怒老大吗?

    在这个时刻,黄紫兰终于决定:小心!

    ——首先要小心着保护自己;然后,才是其他的人!

    老大转头望向许芳芳,望向这愚蠢的看不清当前形势,在任何时候都以为自己是领导者,别人会听她的的这群人的“首领”。也许,在现实的生活里,她的可笑正直或者是可笑的戏子模样,会使她有着成为首领的先决条件?

    “跨出人群,意思是指自己希望被人重视。”老大淡淡道:“好。你既然是领头的,想必有话要说。请——”

    “她不是!我是!”杜留大声说着,一瞪许芳芳,“快站回去!”

    许芳芳静静地摇头,“杜留,你先退下,让我和他们谈一谈。”她微微地笑笑,充满了柔情,“退下吧。先谈谈。”

    杜留呆呆,终于收回刀,稍退一步。

    于是双方开始“谈”。

    老大沉着脸:“谈?我只想杀人。”

    许芳芳微笑:“相聚就是有缘。能成为朋友,又何必成为仇敌?就算是两国交兵,也是先礼后兵。道理,总是要讲的。对吗?”

    老大神色稍缓和:“有道理。但我们不是两国交兵,而是在为求生而杀生。好在我是君子门中的人,君子杀人,先礼后兵。我可以听听你的意见。”

    许芳芳微笑:“我的意见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找我们,并且很容易就能找到。那个时候,你们就算是把我们都杀了,能保障事情不泄露吗?毕竟,天下仍有法律,每一个人,都在法律的保护与制约之下。天下很大,也很小。您决不会是那种只顾虑眼前利益而不考虑将来的人。事情,商量着解决有何不可?何必非得大动干戈?”

    老大:“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人死了两个就是白死了?”

    许芳芳微笑:“对此不幸我表示诚挚的哀悼与遗憾;但我们相信大家可以静下心来想想其他的解决手段。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老大:“大凶之地,最忌死人。他们却死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怎么看?”

    许芳芳微笑:“事有轻重缓急之别,死者已逝,偿命又有何等意义?何不考虑个更好的解决方式?”

    老大:“说说看。”

    许芳芳微笑:“先谈合作,再言其他。偿命未必就是有情义,何不等出去后由我方赔偿大量的金钱?若出不去时或是中途又有了其他的变故,当死之人必然也会死去,那又和“杀人偿命”的实质有什么区别?”

    “恩……可以考虑……”老大缓缓点头。

    “老大!”小铲突然尖锐地叫。

    老大一凛。再凛。一寒。“许、芳、芳!”他似是突然从幻梦中惊醒了一般,吃惊地避开许芳芳的微笑容颜,面色一沉,厉声道:“杀人者死!否则,决不合作!”

    他这才对许芳芳重视。对许芳芳何以竟以如此愚蠢的行径而能成为这群人的首领而隐隐有所悟。

    ——因为微笑。

    ——令人丧失斗志的、令任何人都会觉得是至亲的微笑。

    微笑,可以令人觉得亲近。而许芳芳微笑,却可以令人忆起自己最亲近的最可敬的女性。

    那是种包容着亲切、动人、可爱、可敬、妩媚、娇艳、落落大方、甜蜜诱人……的笑。

    微笑。好可怕的微笑。(幸好有小铲。)(幸好有他的提醒。)(但小铲为何竟能不被迷幻?——他是不是也很可怕?)是以他一凛再凛,一寒而再寒。

    在这个时候,三剑客、五人团,周伶俐九人,已经纷纷望向昏迷了的却已经悠悠醒转了的朱倩。韦依依、安莹莹也在望着,十一个人,目光中的涵义,竟都是只有一种:

    ——责怪!

    (你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杀了老大的人?)

    (若非如此,我们不是可以出去了?)

    杜留冷笑。“好了!别再玩心眼了!我们早就出不去了!”他突然抛出背包,刀隐腕后,左手扯回许芳芳,“否则,也不会强行抢夺食物和饮水!你们根本就没有诚心合作的兴趣!”冷冷地盯着老大,“所谓君子,无一不是真正的小人!——既然,此地已经是大凶之地,我们各自谋生!这里,是仝蓉带回来的所有东西,全还给你们!你们之间,是否有人死亡,我不在乎!但是,你们若想杀人,来吧。先杀了我再说!能把他们带出来,我就一定会把他们带回去!……老大,不必再猩猩作态了!当演员,你还不够资格!——阿丁,别再犹豫了!咱们除非渴死饿死困死,想让咱们屈服,那不可能!老大,动手吧!”

    豪气干云的一段话,却无人响应。

    ——为什么要渴死饿死?为什么不活着?

    ——既然是只要杀人者死就可以生存下去,杀人者为什么不死?

    (又不是我杀的。)

    陈星狞笑:“若是我杀了人,因此造成了大家齐死的不幸大局,我宁可为大家能活着而自尽!”他狞笑着,冷冷地望向许芳芳、杜留、阿丁,“想必,这也是你们的意见吧?”神色突然严峻,握拳于头,宛若宣誓:

    “各位,我们都是热血青年,是久经考验的团员!抗战时期,多少的党员、团员,因为不肯拖累大家,而主动站出来毅然献身!这个光荣的传统,我们哪一个人不是时时刻刻铭记于心?!我们每一个人,不是都应该学习这种精神?——对不对?!”

    他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正义,但是他的脸上充满着讥笑。

    ——这真是件黑色的幽默,幽默着每一个人。

    没有人回答。

    因为这本就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说“对”,就意味着——朱倩,您请自杀,您请光荣。

    说不对,那又意味着什么?

    ——朱倩,我们同生共死。

    所以许芳芳无法回答,杜留无法回答,其他人不必回答也无须回答。但每一个人都望向了朱倩。

    朱倩已经不再发抖,她正缓缓地站起。至于她什么时候又穿上了那只掉了的鞋子,却根本没有一个人在意。

    包括她自己。

    ——有的时候,太熟悉了事情,是否也就太容易忽略?

    朱倩只看着一个人。于是,这个人说话了。

    ※※※※※

    “我不是团员。”

    “我至今也没有、未能:入团。”

    “所以,我是群众。是人民。而我,和‘人民群众’的心理是一样的。我,绝不会坐视着为我们安危而奋斗、而牺牲的人牺牲。我宁可自己死!否则——如果大家都为了我而亡,我,又怎么能摆脱困境,走向幸福?”

    “也正因有着这光荣的传统,所以,人民才能得解放,我国才能成为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

    “我愿保留这优良的传统。我愿意作为民众的代表,告诉大家:反抗!我来反抗!——我、站、起、来、了!”

    ——是阿丁。

    丁大大。

    他正以不屑的眼光望着陈星。正以不屑的余光,扫视着每一个人。假如,他们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内心的鄙视,已达巅峰。

    他已不必妥协、无须屈服。

    因为,仝蓉的呼吸,已经停止。仝蓉,已

    死

    三、阿丁拳·陈星脚·许芳芳的微笑·杜留的刀

    阿丁慢慢走着,小心翼翼。他跨上路口,饶过陈星。然后,把已经停止了呼吸、身躯已经开始变凉的仝蓉,放在了冰凉的石地上。这第三条路上。

    石地冰凉而森冷,宛如玄冰。

    ——可是他的心呢?

    寒冷,或许是地狱的代名词,是死亡的代名词。

    ——可是他的心呢?

    蓉已经走了。已经离开他而去了。终于。小手冰凉。阿丁的手又何尝不是?他没有泪。在这种地方、这种环境,在这样的一群人面前,在这样的一件件已经让人无法流泪的事件中,他已经、也不能再有泪。

    他小心翼翼地把仝蓉放平,毫无表情的双眸望着这具终于离开了他的躯体,终于遗弃了他的双眸。然后,他居然由身上摸出了两片完整的巧克力,怜惜地放在了仝蓉已然冰凉的双唇之上。接着,是深深的,良久的,凝望。

    (蓉,你一定是在全力的挣扎之后,才逃出来的吧?你带回来的食物,是想征求着大家的意见,进行着最后一次的再分配吧。可是蓉,你想过没有,——大家之所以选择你为分配者,仅仅是因为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没有真正的大公无私者。)

    (蓉。大公无私者是可敬的。但这样的人,往往只能够受到更多的磨难。蓉,你若是知晓,大家把食物都取出来放于一起时,每个人,都用最巧妙的方法,留下了最后的一点——甚至包括我!你若是知道,你又该怎么想?)

    (蓉。只有你最傻。太相信人世的善良。而善良,都只是局限于一定的环境的。蓉。在必然的绝境中,善良,也只能是早离尘世的代名词——你是否知道呢?)

    (蓉。或许,在将来,会有人在谈到你时,会落下眼泪。但又有几个能真正的、真心地,怀念你?怀念,又有着何等的意义?能带来什么?能换回什么?蓉。早点离开,对你而言,或许,反而是会更好些吧。因为,你终于还是可以相信,世间依然是如此的美好,你终于可以不必发现人性的真正的丑陋与阴暗。安息吧。蓉。如果有来生,不要再善良了。不要再天真了。好吗?)

    (蓉。我会随后就到的。我们会在一起的。永远。真的。就让我来陪伴着你。我们手拉着手,走向那越来越近的洞口,走出去,笑对人生。好吗?行不?——蓉,你说过的,你会等着我的。在那边。会在那边等着我的。我会来的。会的。)

    (不会很久的。真的不会。我们都是走在黄泉道上,都是在走向黑暗、走向永恒。只是早一点晚一点而已,只是快一点慢一点而已。)

    阿丁站了起来。

    因为反抗,仝蓉死。

    敢于向邪恶势力抗争的,都是可贵的,是可敬的。但人世的冷漠与无情,正在驱使着另一位可敬的、可贵的,敢于反抗的女性,走向死亡。

    君子们尚未动手,小人们已经先把她杀了。

    君子与小人的意志竟都是出奇的一致:送她入死亡的深渊。

    他绝不能再坐视着第二位敢于反抗的人死于凶残和无情。既然是阿丁,就只能做阿丁。纵然是徒劳无益的,也必须做、必须——试!

    他走向路口,走向老大。

    但老大只看了看陈星。

    ※※※※※

    陈星笑了。

    “阿丁,你不是团员,没有入团,是因为你既不肯照抄别人的入团申请书,又不肯自己动手写。也没有人替你写。其实,你要想入团,早就是了。入团的事情,包在我的身上,。回去后,只要……”

    “滚开!”

    “我们正在商谈着解决问题的方式。你又何必出头露面呢?”陈星像个老朋友般去揽阿丁的肩膀,“要知道,你这样子,其实是害了大家——你明白吗?”

    左脚突然踢出。

    快而无声,阴毒地踢向阿丁的挡部。阴险而狠毒,正俨如他日常的所作所为。但阿丁早有防备,身形一让,右手一翻一抖,竟宛如灵蛇般地抓住了陈星揽来的手腕,并抛起陈星,左掌砰然一声,正中陈星的胸膛。

    但陈星也踢中了阿丁。踢中的同时,右脚也飞起,竟借着那股子被抛起的力量,狠狠地凌空踹在阿丁的右肩上。

    交手只在刹那,阿丁中两脚,陈星中一掌。

    而后阿丁连退两步才站稳,陈星却被抛出了两米以外。

    摔得重。摔得狠。

    阿丁已经疾冲。

    ——冲向老大。

    老大眯着眼,负手而站。似乎毫无防备。小铲恍如察觉寒冷般抄手而站,竟似微微发抖。

    阿丁已经冲到。

    寒光突现。二狗的钢钎利剑般贯出,刺向阿丁。

    小刀凌空跃起,越过老大与小铲的头顶,刀削般的两手一左一右劈了下来。

    陈星一个鲤鱼打挺,站起的同时也冲到。

    阿丁急刹身形,“铁板桥”仰身避开钢钎,一掌砍在钢钎上,那贯出的钢钎募然缩回,“扑!”竟于缩回的刹那被看中,钎尖竟已经歪扭。

    两“刀”波风般劈刀到。

    阿丁出拳。

    一拳将小刀震飞,震回;小刀痛哼一声,翻回原地。

    而这刹那,抄手而站的小铲,却突然鬼魅般倏然现身于阿丁身前,抄着的双手一起印出,“枯!”一声,印于阿丁胸前,这同时双脚一起离地,后翻身,双脚一起蹬于阿丁的胸口。

    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阿丁却飞了出去。

    陈星到。他一仰身,一脚踢过头顶。

    阿丁恰好正“飞”到。这一脚也就加快了飞势,越过杜留、越过许芳芳、越过人群,怦然一声巨响,正跌于朱倩身前。

    阿丁挣扎两下,狂喷两口鲜血,竟已无法站起。

    这一切都快速无伦,人们只看到阿丁冲出又“飞”回,除了杜留,谁也看不清交手的状况。

    朱倩惊呼一声,瑟瑟发抖。却看也不看跌在足前的阿丁。

    石地冰凉。人心却更凉。

    老大这才淡然点头。“你身手不错。过来吧。”陈星走过来,站于二狗、小刀身后,黄紫兰、韦依依、安莹莹身前。

    老大淡淡然:“一个敢于反抗的什么人民已经废了,有没有一个敢于反抗的优秀人才?”

    “我!”

    杜留怒吼一声,一把推开许芳芳,跨步于路口正中,摆出防守姿态,怒视陈星:“滚出来!”

    陈星冷笑,“我怕你?你他妈的拿着我的刀对我来咋呼?老子是没刀,有刀一刀劈了你的鸟!”

    “陈星住口。”老大依然平淡,“小刀,会会他。”

    “是。”

    ※※※※※

    小刀缓缓行出。那双平板瘦长、宛如利刃般的手掌,紧紧贴于大腿的外侧。他行走的姿态非常奇特,上身纹丝不动,下身却似乎安装了弹簧一样,不像是在走,而是在“跳”。

    他走上了交叉路口,站于距离杜留三步之外。

    面面对视。

    杜留缓缓竖刀,变防守为进攻。小刀冷眼而望,左掌突然竖起,两股杀气,立时勃然而生。两个普通的人,也立刻变成了像是两名亡命之徒,职业杀手。

    杜留进步横刀,刀锋斜撩,划向小刀之掌。

    小刀一笑,左掌隐藏,右掌出,斫向杜留握刀之腕。

    但杜留的这一刀却是虚招,斜撩之势仅七分,便突然退一步,左移两步,凌厉地扫出一刀,直扫向小刀的腰。

    小刀隐藏了的左掌突然迎出,仍斫向杜留握刀的手腕,后发而先至。

    杜留刀势募然一变,“呔!”沉喝。刀如卷云,连撩五刀,刀刀不同,但每一刀都在未及七分时便突然一变。

    他不能不变。小刀的左右掌刀,都在最关键的时刻斫出。

    杜留一闪再闪,圆步备战;小刀微笑移动,眸光森冷。

    突然间,杜留撩、刺、斫、劈、扫、划、迎,连出十刀,小刀左右右左左左右右连迎八刀。

    都未接实,未沾即退。杜留的后两刀,却是防守。

    “你不是我的对手。”小刀微笑,掌中突然也出现了一柄刀。锋利的狭刀,另一掌的食指中指间,却夹杂着一个薄薄的单面刀片。

    “一刀见血。第二刀杀你!”小刀面色一沉。

    “同死!”杜留沉声喝。右手刀刀锋隐藏于腕后,马步而蹲,刀尖却正指向自己正心所在。左手缓缓张开,五指扩散状伸展,手心向下,覆向握刀的右手。

    一片颤动的指幕突然出现。

    小刀的笑容一僵,“——二心刀?你跟谁学的?”

    “共生!”杜留接叫。左脸忽青、右脸忽红,一张脸诡异地仿佛成了两张脸,荧光下,他的身形也突然出现了重影。

    颤动。

    老大面色渐冷。“小刀退。——小铲,会会他。”

    小刀退。小铲抄手而出,到了距离杜留两步外才停下,表情充满了惊讶之色,“喂!练马步也不是在这个时候吧?”

    杜留漠然,默不作声。

    “你能扎多久的马步?两个小时行吗?”小铲像个天真的孩子。

    杜留瞑目、闭眼。

    小铲退一步,扭头道:“师傅,他是个哑巴。”

    “回来。二狗——会会他。”

    小铲退。二狗出。

    二狗空手而出,到了距离杜留一步外才停下。他皱着两条眉毛,宛如荒郊恶狼一样的眼睛盯着杜留。他的双眼森冷而幽绿,没有笑。他不笑时像条狗。此刻的他看来也正像是一只严肃的正在沉思着的牧羊犬。

    杜留睁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对幽绿的眸子,面上毫无表情,但五指张开的幅度却更大,他持刀的手臂距离自己也更近了,刀尖仅差一寸,便可刺到“华盖”穴。

    二狗竖左掌于眉心,也扎起马步,笑了笑,“你小子拿着刀吓唬谁?老子等你劈过来!”

    笑起来像是狼,此刻的他看来却似乎是条色狼。

    他正瞪着一双“色狼”般的眼睛,左掌缓缓而平平地移动向杜留,虽然始终与眉心保持水平直线,掌缘却距离杜留越来越近,竟令人不觉生出一种“随时可能扑来,撕碎衣服”的奇特感觉。

    那种感觉,可怕固然可怕,但更多的却是厌恶。

    异型色狼在对面时,无疑十分可怕,但也相对来说比较容易让人接受,可是同性的色狼随时会“扑来”时,却已经不单单是可怕了,简直已经是种恐怖!

    相隔了那么远,“三剑客”仍忍不住想呕吐。

    奇怪的是,杜留居然还能犹如未觉。

    那只手已经接近了杜留的面庞,杜留依然纹丝不动。

    许芳芳又惊又骇又急又惧,“杜留!——小心!”

    这一声关切的叫声传来,杜留的眼皮不禁一眨。他的面色也不禁一红、一青,重影叠合。二狗狂笑:“你完了!”狂笑声中,他的左掌募然缩回,右掌却横掠而出,一溜的锐利风声,随之带出。杜留左掌立刻竖起,展开的五指,也募然并拢。“砰!”两掌相接,刹那间,两人双掌双腿一起变换,砰砰之声陆续传出,四手四脚舞动出千臂万腿,两人成百影,惨绿的光线映照下,也不知两人交手有多少招,突然二狗痛叫一声翻倒,杜留也闷哼一声,短刀脱手而飞。

    刹那间,二狗连连空翻,万分狼狈地翻回了原位;杜留却一个筋斗,接住震飞的短刀。短刀入手,立刻再扎马步,但左掌却背于身后。“你才——完了!”他冷笑。

    二狗已经站了起来,摇一下,晃两晃,终于站稳,无语转身,缓步而行,走过老大和小铲,走到小刀身边,忽一晃。

    黑雪翻飞,他的外衣纷纷碎落,露出了黑色网络衣内的近乎赤裸的身体。绿光下紫色的血,正自他的背上溢流,竟不知有多少的伤口。他转过了身,胸前的血更多,伤口已经不仅仅是伤口,只能说是胸前有张“全国公路交通图”。

    “还有谁?!”杜留的表情显得既凶又冷。

    ——胜利!终于有了第一个胜利!

    ——原来他们也不是想像中的可怕!

    人们立刻高兴起来,三剑客甚至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许芳芳却突然一惊,——杜留的背在身后的左掌,竟然在淌血!“杜留……”她失声而叫。神色突然一僵。她看到:

    ——杜留豁然回首,望向她。目光凶历。

    ——像在望着杀父辱妻食子的刻骨仇人!

    老大笑了。他终于露出了笑脸。

    他本是那种不会笑的人,笑起来的时候看上去也很严肃。但笑与不笑,毕竟还是有着区别的。

    他的面上居然充满了惋惜之意。

    “关心则乱。武学中的大忌。你不该动心的。”他说。“这,当然应感谢着这位关心着你的人。没有她的第一声,二狗决不会和你动手。更不会伤你。没有她的第二声,我也不会相信:你的伤,居然有如此严重!”

    “你已经不能拿刀了。放下吧。再强撑下去,只会死。”

    当啷一声,刀坠地。

    杜留摇晃一下,直挺挺摔倒。

    仰面——扑通!

    这简单的一声“扑通!”,也就宣告了战局结束,谁是真正的胜利者。

    ※※※※※

    这真是场悲剧。

    没有希望时,杜留给他们带来了希望;但希望却是这样的容易破灭,希望后的绝望,反而更令人难以接受。

    ——杜留,你为何要强撑?

    一片木然。

    一片木然中,阿丁悠悠醒转,他吃力地抬起头,吃力地把头稍微抬得高了些,吃力地吐出模糊不清的字:

    “朱倩……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