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二章 回家(1/2)

    一、霸气初现

    八月二十八日,华灯初上,凉风习习,折戟市郊的一幢二层小楼外,一辆红色桑塔那和黑色傲迪并兼而停。夜幕逐渐笼罩了这片寂静的乡村,宅内幽灵般地出现了几条人影,钻入两辆车中。

    “不送。走好。”

    主人是名铁塔般的瘦高汉子,面目隐藏在黑暗中,两只闪现寒光的眸子令人不寒而栗。他微微抱了抱拳,便转身返回。两条半人高的狼狗无声奔出,“诧异”地望着两辆车,却不吠。

    车缓缓启动,离去,两条狼狗这才矿吠几声,返回。

    那瘦高汉子走进小楼,脚步声节奏感分明,宛若擂鼓。进门就是大厅,厅内摆设显得十分空荡,迎门处张贴着关公画像,画像下是供桌,一炉香正在燃出袅袅青烟,空气中散发出令人神智清醒的檀香气息,在桌子旁边是两张太师椅。大厅中除了这简单的摆设,就是青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一尘不染。

    厅内的光线,也极其暗淡,但足以令人看清人的相貌。

    这汉子年约三十左右,脸瘦长而肤色微黑,相貌中隐含一种暴戾之气,看来决非善良人。

    他事实上也正是令警方为之头痛达到黑道中人,身份显赫,名震大半个省份,本身更就是折戢市辖境中的龙头老大,但凡过境的道上朋友,毫无例外的必须先打“招呼”。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门推开,一名美丽的少妇走进大厅。她显然刚洗完澡,长长的黑发湿淋淋地甩向左颈,白色浴衣随意到底裹住身体,春色半露地可以看到隐约的乳沟与乳峰,那对水汪汪的桃花眼更增添了诱人的氛围,然而,她虽生像风流,气质显得风情万种,表情却十分冷漠。

    “你那些客人,走——了?”她的声音也充满了不悦。

    “兰兰……”那汉子陪笑道:“真不好意思,他们真是远道而来的,慕名已久,却初次相逢。我……”

    “不是老朋友么?”少妇淡漠地一笑,“你那两只宝贝,可没说不是。”

    “他们……”汉子犹豫一下,迟疑道:“……有点特别。也可以说,他们……没什么人味。一般而言,狗是嗅不到他们的存在的。”

    “鬼气森森!”少妇冷冷道:“一见到他们,就满身满心的不舒服,和幽灵一样。”

    “是是……”汉字陪着笑,“他们本来就是——”

    少妇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以后少让我见到你的朋友!——过些天,厂里组织一次秋游,老同学、老同事,都要去,我也去。从明天起,我就不回来住了。秋游后再说。少烦我!”

    “秋游?老同学?”汉子微怔。

    “有意见?”少妇一瞪眼。

    “没有没有……”汉子急忙陪笑。

    九月五号。艳阳天。

    这一天在整个炎热的夏季中显得出奇的凉爽。

    九月在北方并非秋季,纵然一定要把它划为秋天,也无法阻止其炎热。但一场春雨几度暖,一场秋雨一场寒,夏末的雨之后,就是气温再降的开始。五号的这一天,虽然仅仅是早晨下了一小阵雨,到天亮时候已经恢复了“酷暑”气象,但无可否认的,这场雨让一天的气温都有所降低。

    这一天的天气,在王甲心中却有着异样的感觉。

    太阳高悬宛若昨日,暴雨也仅仅下了十余分钟,风也和往日般不疾不徐,然而气温为何会忽然降低了许多呢?

    他甚至感到了深秋时才有的肃杀秋意,甚至已看到一片片黄叶正迎风飘下,顺风飘荡,在风中翩翩起舞……

    他的心情,不觉间开始沉重。

    可是王木却十分高兴。他不喜欢热也不喜欢冷.喜欢的只是这种不冷不热最易出行的天气。这种天气,能使人从心底深处涌起喜悦之情,不象夏天总想到苍蝇蚊子,冬天总想到死寂冷酷。因此王木笑嘻嘻地说:“王甲,咱们这是回去扫墓,过周年,一定是爸地下有知,唤出凉风驱散暑意,最好能保佑咱们行途顺利,下了这车上那车,不耽误。”

    他们果然得到了保佑。

    从石县到王庄没有直通车,要想回家,必须先坐公共汽车,到终点站小石乡,然后转乘发往大葬山的长途汽车到石坑立交桥下,再转乘开往大石山的长途汽车到王庄下。一路上,几经折腾,若赶得巧时,回家只需要两个半小时,若赶不巧了,就只有千等万等甚至于坐上市旅游社的开往大葬山的旅游车到大葬山脚下下车,再雇机动小三轮赶往王庄了。背运时,回家一次,路上的时间可能都要费上一整天。

    这一次,却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就已经赶回,简直如得天助,王木洋洋得意地说道:“看样子,我也该信神鬼。你看我说保佑就保佑,不过本少爷要当就当个姜子牙,重新分封诸神。王甲,你想当什么神?封你当玉皇大帝还是如来佛?”

    行途的顺利,驱散了王甲心头的阴影。他高兴起来。

    “阿木,你知道今儿为何这么顺利?——我早就算好了出行的方位和额时间,而且施展符咒驱散暑意,让行途顺利。”他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问:“你想不想学?我教你.”

    遇到这样的大哥,王木除了叹气外还能做什么?他长长地叹了一声,“王甲啊王甲,将来地球要是偏离了轨道,一定和你的阴宅风水有关;哪座城市突然间没了,在人们印象中也不存在了,也一定是因你的符咒;咱村的耕牛要敢死上几头,那也毫无疑问,千真万确是你吹的。”

    王甲受之坦然,面色不变。“好象有个名人说过,找一个支点,就能托起地球。这大话的原理就是杠杆。若忽略了杠杆的重力以及其余客观因素,单纯地化事实为理论,这大话并非大话。所以嘛,从理论上来讲,许多事情都是有可能的、正确的。至于让地球偏离轨道,太简单了!——哪天一颗流星死了,掉下来了。就把她拣起来寻一块风水宝地安葬下来。其目的在于让太阳系自立为王。当然,如果没有我的‘七星打劫术’做辅助,其效果只能是让地球偏离轨道,浪迹天涯当游侠。加上了我的‘七星打劫、霸气劫脉’术,就能截取银河系的脉气,加之于太阳身上,先使它变为黑洞,对银河系来个大消化,再让它变成超新星。那时呢,有没有地球,还有什么关系?实力强了,自然会有无数个星体争先恐后的全力追随。”

    “高!”王木笑眯眯的大叫:“说下去。”

    王甲拍拍胸脯,“让城市失踪,太容易太简单了!只要劫地气,加上咒语。要么来个燕山造山运动,要么来个通古斯千倍大爆炸,甚至来个大地震,都能让城市失踪!在人们印象中不存在嘛,也很简单……把过去弄到未来,把未来弄到过去,然后再让它回归本位,不就可以了?”

    “高!实在是高!耕牛呢?”王木连连称赞,再问。

    一辆本田400摩托从身边缓缓开过。

    王甲扫了一眼本田,声音更不屑了,“耕牛?太简单太容易了!把还用咱吹吗?只要说一声:畜生还不死去更待何时?!它自然死……”

    “真的?”

    “那还有假?!”

    “啥~~~呀?!耕牛是你偷哩?还把它弄死哩?”王甲话音未落,那辆本田车突然拐回,车上一人大吼!

    吼叫的是个骑车者,口音一听就是临近王庄的刘庄人。那村民穿一身质地精良,少颜没色,皱皱巴巴的西装,西装内的白衬衣一看就知道也是名牌,衣领处却已散出黝黑亮光。那辆本田,看来也是刚买了没多久,却溅满了泥点,看不出本来面目。他大叫大嚷着停车下车,喷着一股子浓烈的大蒜臭气呲着满嘴的银牙向王甲王木逼来。车后坐着个长发青年,衣着装束蛮象个城里人,然而一看就知道是地痞无赖。也跳下了车,跟着那村民逼近两人。

    叫嚷着怒叱一声,一个箭步劈手抓住王甲衣领,双眼泛出疯狗一般贼亮的光。“我日你祖宗!敢偷你爹的牛?也不打听打听这十里八乡的刘赖是谁!”

    那长发青年也嘿嘿冷笑着,逼近了王木。

    “差你娘!看你这球样就知道是城里达到杂碎,也不问问你爹刘黑在哪儿混事儿,吃哪碗饭的!”

    这两人举止粗鲁,言语骄横,一望就知道属于乡村赖子,平常最好别惹的那号人!

    王木看看王甲,点点头,再摇摇头。

    王甲眨眨眼。

    这刹那,两人已经沟通了想法。

    王木的意思是:

    ——他们头脑简单,不学无术,是那种被人当面捧背后骂的惹不得的主,但绝不是无赖。

    ——因为无赖必须满足三个条件:游手好闲、卑鄙滑头、缠打不休。他们是那种暴发户,不知自己姓字名谁,总以为有了几个钱,认识几个人,打过几场架,就已经是四村八乡知名人物,可以横行无忌了。

    王甲的意思是:

    ——你的看法不错。

    王氏兄弟,虽定居县城,极少回家,但王甲行踪天下,见多识广;王木交游四海,对村里、乡里的事知到的七七八八。因此刘赖六黑一报名,王木就知道其声名如何。

    大葬山下十几个村庄,各有特色,判断一个人是否能惹,就看对方是否位列“名人谱”,是否名人。在乡里,有名者不外乎财、权、势、迹。但凡名人,皆为一方地头蛇,或家财万贯,或拥有大权,或朋友亲族众多,或能打善拼敢于作奸犯科横行乡里。十数个村庄里,王庄人皆为“半仙”之体,最有名,却最穷,刘庄人在乡里声名最臭,却最有钱。

    俗话说:“要想富,挖古墓。”刘庄人数十年来一脉相承,专事偷鸡摸狗,村中青壮劳力,三五成群地游荡于月黑风高之夜,往来于天南地北各处有价值的墓群。若对刘庄进行大搜捕,每家每户都能找到少则三五件多则成百上千件的古董。

    刘赖能买得起本田400,如在王庄,定为名人,在刘庄,却连名人的孙子都排不上。

    至于权势迹三样,王木更是听都没听过刘赖刘黑的大名。

    ——一个人,如果没权没钱没势还敢到王庄的地头上找茬惹事,那岂非自找残废?

    因此王木已经做好了准备。

    王甲却不想“准备”。他身为长子,自幼就潜具“一言九鼎”的气质,在单位里一也是领导阶层,工作性质为走南闯北,深知进退之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忍字当头之妙决。这刘赖既然号称自己不好惹,当然有不好惹的理由,此刻虽不知对方是何许神圣,但万一是个年老成精的老妖怪,三山五岳的邪魔时,还是不招惹为妙。

    王甲王木互看一眼,王甲客气万分地问:“伙计,都是这十里八乡的,有个啥事,也都好商好量地,你说的那什么牛的,和我没关系。”

    王木却冷笑着,“小子,放手嘿,别惹你家二大爷!”

    打架之前,通常都要先有一番争论,争执的结果若难尽人意了,当然只能依靠武力来解决。王氏兄弟,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又都隐隐地露出是“地头儿”上的人的意思,的确令刘赖刘黑略加迟疑。

    但他们也只是迟疑而已。

    刘赖瞪起了牛眼,嗓门突然提高了八度半。“日你个祖宗!充‘地头儿’上的人?‘地头儿’上的咋拉?你爹的牛不是你偷的是哪个王八旦偷的?你个龟孙子的刚说完把牛弄死就想赖?我呸!”嚷嚷声中,手腕较劲,已经扯破了王甲的衬衣,同时挥舞着斗大的拳头在王甲面前晃来晃去的随时都会落到王甲脸上。“牛呢?——快说!信不信老子揍扁你?!”

    刘黑狞笑着揪住王木衣领,手上的劲用的更足,“你娘的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拳头一举,面庞几乎贴到王木鼻子尖上去,“信不信老子一拳打的你满地找牙?尝过这滋味没?想尝不?”

    “伙计,我们都是王庄的,刚从县里回来,你……”王甲仍在忍气吞声。刘黑一怔,更是火冒三丈,“我日你个祖宗!操你娘的把牛卖县屠宰场了?!”一拳挥向王甲的腮帮子。

    他一动手,刘黑狞笑一下,突然间一个膝顶,顶向王木的小腹。

    这一招更阴。

    对方既然已经动手,王甲王木该怎样?

    王甲大吼。

    “我操你老娘十八岁生日那一整天!”

    “砰砰砰”三拳。

    三拳之后,接飞一脚。刘赖应脚而飞。

    “哎哟!”王木惨兮兮的叫,弯下腰,捂着肚,表情是万分的痛苦,但在弯腰的刹那间双拳紧握,一齐挥出,一击肋,一击臂。

    “咯”一声,刘黑松手,右臂软软垂下,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惨叫中通通通连退三步,软软栽倒。

    王甲一怔转身,瞪着王木:“阿木!你把他骨头打断了?”

    “哪儿能?”王木吹吹口哨,“错位了。”

    “那就好。”王甲点着头,突一耸肩,箭步跨出,再飞一脚,刚欲从地上爬起来的刘赖立刻被踢倒。王木也耸耸肩,一个扫趟腿,已经把想爬起的刘黑再度踢倒。

    两人相视一笑,姿态轻松之极。

    “走吧?”王甲问。

    “走?——让他们陪钱!”王木冷笑。

    “对!衬衣烂了!”王甲冷冷地逼视着刘赖,“——小子!实话告诉你,咱兄弟是王庄的当代名人。王甲王木,听说过没?你小子看样子有几个臭钱,你大爷也不讹你,拿两百了事,不服的话随时来找!”

    刘赖、刘黑已经爬起。

    两人目光凶狠,一言不发,忽然哇呀呀大叫,挥动拳头就扑来,看样子居然要“玩命”了!

    但王甲王木既然已动手,又岂会在意他们的“玩命”?

    ——拼命的人,吓人之处就在于不要命,但对于空有一身力气的人来说,拼命者只能吓住一些不懂拳脚功夫的人。

    ——王甲常年出差,各地火车站都是最容易惹是生非的场所,出门人若没两下子,那不是只能一忍再忍当缩头乌龟了?王甲祖上,并非文弱书生,王甲本人习风水、命相是内,练武、练气功是外,内外相比,打架的功夫反而远超命相术。

    ——王木本就是县联防队队员,干的就是维护治安的工作,他的拳脚更胜于王甲。

    ——这样的两人,莫说是站在自己的地头上,就是站在对方的地头上,也不会惧怕。

    因此两人冷笑着,各飞一脚,再度轻松地踢翻扑来的刘赖刘黑。

    可是刘赖刘黑已经打红了眼,站起来就再扑!

    再被踢翻。

    几次之后,刘赖刘黑终于不再扑,爬起来后却哑着嗓子狂叫:“日你个祖宗今儿老子没死就没完!”“操你娘的有种今天就把我打死!”竟然一低头,撞向两人的怀中,摆出了一副“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呀”的姿态。

    忽闻一阵摩托急响,又来了三辆摩托,转眼间到了跟前,车上各有两人。“咋拉咋拉?”

    刘赖刘黑停了下来,“日他个祖宗他们偷的牛!”

    “打死他们!”“垛了他们!”“打断他们的腿!”“揍扁他们!”“煽了他们!”“废了他们!”六个人叫嚣着扑向王甲王木。

    以两个对六个,王甲王木倒不怕,但这种莫名其妙的架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打!两人苦笑着对瞧一眼,立刻做出决定:

    ——跑!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打不过就跑,这才是聪明人。

    无赖之所以让人怕,是因为这种人缠打不休,你除非把他打得终身残废无法行动或者干脆把他打死,否则他们决不会罢休。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所以常人就只有害怕无赖。

    王甲王木没想到会惹上俩无赖。

    更没想到无赖又多了六个无赖朋友。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要是再不跑,那可真是天字号第一傻瓜了。

    他们向村口跑去。六个人立刻追,刘赖刘黑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哼哼着瘫在地上。

    一跑一追,已经接近了村口。

    忽然之间,跑的不跑了,追的不追了。跑的反过来追追的,追的倒变成了跑的。

    那实在也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王庄村口突然间冲出了二十多条精壮汉子,个个体格健壮孔武有力,大呼小叫着,每个人的手中都有一条枣木棒。之后是更多的汉子,手中或者是菜刀或者是铁锹或者是锄头或者是三翅耙九翅耙的,甚至还有明晃晃的杀猪刀!

    在这些人身后呢?

    ——是一群手执擀面杖的妇女!

    “不是猛龙不过江”与“强龙不压地头蛇”的涵义,是恰好相对的。

    称之为无赖的人,绝不会是猛龙、强龙。

    他们所依仗的,无非上一人们不敢真的杀人甚至把人打残废。

    然而一个简单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当“单挑”变为群欧时,最好别再耍无赖。

    一群人冲杀而来,就算是什么也没拿,都是赤手空拳,就算是谁都没“红眼”,谁都没“杀心”,也依然一不小心就会出人命。

    更何况每个人的手中都有家伙,那架势已经摆明了要杀人?

    他们怎么敢不逃?

    ——只要逃了回去,本村的人就会出来。

    ——以两村械斗而言,大葬山下十余个村庄,论心齐,论狠劲,什么时候轮到王庄出来说话了?刘庄又怕过谁?

    但现在他们必须逃。

    领头的是名三十出头的精壮汉子,一脸的狠劲和杀机,刘庄人对他的相貌、性格都十分清楚,一看就知道那是王庄的“名人”王铁。

    当代“名人”中,王铁是王庄首位家产突破十万的。走江湖卖艺,卖的是真工夫,手下的徒儿一拉一群,从二十岁开始就统领着王庄的“外打”,在大葬山下名人谱中,是个难惹的人物。

    “名人”都出来了,刘庄的“无名人”岂敢不逃?

    但名人出来的涵义,也正说明了他们逃都晚了。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六个刘庄人,转眼已经是过街老鼠。

    他们亡命奔到摩托停放处,点火就到了三档,知道通向刘庄的路上已经都是追兵,就只有向车站窜。但摩托刚冲出,就看到了更多的人。

    ——两边田里耕作的人,持锄头、握长棒,封锁路面。

    ——远处,甚至还站了几名鹤发童颜的老人,驻着拐杖,大叫:“打!打!打!”

    打就打。

    最先倒霉的是手脚哆嗦怎么也点不着火的刘赖刘黑。接着是信心十足的六个助拳者。八个人撅着屁股缩在地上被揍得体无完肤奄奄一息。当事隔半日他们本刘庄人发现并拉回时,刘庄人注意到:四辆本田,油箱处毫无例外地被九翅耙拄出了九个整齐的小洞。

    ——有这股子狠劲、有这种嗜好的,大葬山下当然也只有王庄名人王铁一个!

    刘庄的八个人,截止被抬走,没有一个断气的。

    其原因固然与谁也不敢真地杀人有关,但更重要的,却是追在最前面的王甲、王木的声声请求。

    “没事儿!没事儿!别打了!别打了!让他们走吧!”这是王甲。王木叫嚷了两声,拦住王铁,“别打别打,闹出人命对谁也没好处。”

    于是三个人一齐哟喝着停止。“外打”人员,固然是及时收住了手脚,后备军尤其是娘子军,却不听指挥,直等“外打”人员连拉带劝地把娘子军拉开时,八名王庄人,都已经不醒人事。

    但群情依然激昂,王铁也就只能再度“立威”。他随手那了一柄九翅耙,四下拄烂了四个油箱,车内汽油汩汩而流,王铁这才大声叫:“都回去吧!给他们个警告就行了!”王庄人这才满意,围着四辆摩托指手画脚一番,纷纷离去。

    直到此时,王甲王木才觉得有点不对。

    ——庄上的人,真是因为我们吗?

    回到王铁家,洗脸喝茶后,王甲王木才知道原因。

    “他奶奶的,每次一打架,都要让我来立威,算起来经我手弄坏的油箱,已经不下三十个了。虽说那些龟孙子都不找我索赔,可结下的冤仇,也越来越多了。你俩在这一辈是老二老三,听哥一句话,千万别闯什么名人字号了,当了名人,万事不由你,想甩也甩不掉,只能硬着头皮上!——你当我很想弄坏别人的油箱啊?咱好赖也是走过江湖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这话我能不知道?不过今天的你也看见了,那是被逼的!不立威?嘿嘿,那些人准保被砸成个肉泥!”

    王铁长嘘短叹了一番,忿忿接道:“不过,要说起来,这也不能怪咱王庄。操他个刘庄的祖宗!他刘庄人到别的地方挖坟掘墓的和咱王庄没关系,现今敢动咱王庄的坟!——是祖坟哪!——你说咱王庄年忍下这口气不?”

    “祖坟?”王甲一呆:“动咱的祖坟?”

    “不是咱!是咱王庄!”

    王铁更气愤了,连怒带骂地讲出了事情经过。

    二、穴神老大

    近些天里,王庄坟群周围,常有可疑人影转悠。有些坟墓,甚至有被探过的小洞。王庄距刘庄不远,虽说两村行业不同,但王庄的老人们,都多少知道一些盗墓知识。他们一看就知道,那些小洞以及若隐若现的白线,是探墓后的标记。

    但凡盗墓者,通常都要先探墓,以确定墓的年代、大小、价值,若探得可能是有价值的墓,则要先探明挖掘方位,然后留下记号,择好时机后,可以在极短的时间中将墓掘开,盗走墓内陪葬品。

    这种事当然只能是刘庄人干的。刘庄世代以盗墓为生,虽秉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然而一旦发现有价值的东西时,莫说是旁人的坟墓了,就是自己的祖坟,也会照挖不误,不皱眉头。

    所以消息一经确认,王庄村民们,立刻破天慌地推选出代表,相聚于香火场中,共商应对之策。并订立下新的村规民约:

    一、组成一支巡逻队,夜夜守侯。

    二、加强“外打”力量,加强警惕、时刻备战。报警钟声一旦响起,“外打”人员必须在十分钟内穿衣出门,赶赴大香火场前听候命令。

    三、除“外打”、“巡逻队”外,再成立一支“对外自卫团”,由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历届村长、大队书记、每一支的长子以及本村名人,组成议事团,共同领导“对外自卫团”。

    四、择优秀人员对刘庄田地进行破坏,并趁机取走刘庄的牲畜、农具等物,回归后全村分配。

    五、证实为刘庄人干的后,是哪一支的,就把该支的祖坟挖掉,对于参与盗墓的人,绝不留情,抢光其财产,回归后全村人平分。

    六、为使势力增强,家家户户都必须出钱购买鸟枪或猎枪,家境困难者,由村里给予补充开支。枪支系王庄武装,不得用于族内争斗,只可用于对外械斗。

    七、对外械斗者,无论发生在何时何地,只要一经发现有本村人受欺侮,在场村民均不得袖手旁观,否则,一经发现并确认,开始其王庄居留权甚至没收其财产、宅基地……

    八、倘因械斗而伤亡者,按公伤处理,对其家属予以钱财补充,其家里的田地由村中指派劳力负责耕种抢收。医疗费用,由村民集资尝付,村里那出一部分。

    “你们也有份。”

    王铁看着目瞪口呆的王甲王木说:“虽说你们在外,是有工作的城里人,不过,说啥也只在县里,说啥也是王庄出来的。象你们俩,是不不会强迫你们买枪的。不过,必须遵守第七条。这也就是今天你们俩受欺侮大家为啥都出动的原因。村里的父老乡亲们,不把你们当外人,你们呢,也不要总以为自己已经不是村里人了,对不对?”

    “对对对”王木笑呵呵地连连应承着。

    王铁兴奋地看着王甲王木,“——咱王庄啥时候人心齐过?啥时候在大葬山下称过霸?过去的日子,都过去了,从今往后,王庄人就会拧成一股绳,成为大葬山下一霸!”他压低了声音,露出神秘而得意的笑容,“想想看,往后这大葬山发了,越来越热闹了,王庄人要是还不抱成团,还怎么能在大葬山下立足?更别说控制旅游业了。靠山的吃山,靠水的吃水,咱们人心齐了,将来就成立个大葬山旅游团,成立个王庄经贸集团,那时候,大邱庄算个球!”

    入夜,王庄议事团数十人,把王甲王木二人请到大香火场,在数十尊神像间的空地上,手捧青瓷碗,碗里是自制的米酒,地上也有一只只青瓷碗,其内盛放着用花生,豆腐,粉条、青菜做成的大杂烩,每只碗的菜上,覆盖着一片大肥肉。香火场有专职的大师傅,跑堂伺候。成立“王庄自卫团”后的第一场自卫胜利庆功宴,就这么简单而又隆重的开始了。

    而与此同时,刘庄祠堂内,灯火通明,刘庄的议事者,开始商量着复仇计划。

    本村的“寻牛队”刘赖分队,一举覆灭,均被送入县医院抢救,对刘庄人而言,不谓是奇耻大辱!

    这个仇,是不能不抱的!

    刘赖的叔伯大哥,刘庄的第一号名人刘大赖慷慨陈词,义愤填膺:

    “这几天,咱村丢了八头牛、四匹马,八只将要出栏的大肥猪,五匹健骡,两头老驴,十余只大黄狗,甚至还有一只狼犬!农具的失踪,更是难以计量,闹的户户紧张,家家自危,附近的村子里,最穷的是王庄,离咱村最近的也是王庄,前些日子去问胡家庄的胡天胡地两个老神仙,他们不是让咱们找王庄吗?”

    停了一下,接道:

    “本来,咱们都不信!可今儿个,咱们不能不信了!王庄的人——穷疯了!要惹事!咱刘庄咋能怕他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响应者却很少。一个老人道:“咱村的壮劳力,都出外做‘工’了,村里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的,王庄人不兴出去谋生,壮劳力都在村里,要面对面地打,难哪!”

    “不对!咱村家家养狼狗,上百条狼狗加上几十个壮劳力,斗不过王庄?——还邪了!咱村有的是钱!到县里或者市里去请保安公司的人来,还斗不过他们?”刘大赖大声反驳。

    另一个老人摇摇头,“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有钱的人在平常比没钱的人占优势,可要是拼命,就不行了。老一辈里,蒋介石为啥斗不过咱毛主席?就因为老蒋有钱,咱毛主席没钱。没钱的人哪次闹革命,不是把有钱的人的命给革掉?要不咱无产阶级还咋去统治资产阶级?王庄的人可以不在乎命,咱庄上的有几个不怕死的?请保安公司的话,第一,人家知道是这么回事,谁会来?第二,能来多久?俩村子一发生械斗,那可就结下了世仇,想在十年八年里化清,太难了。就凭咱们这几个钱?请他们还不如多养几百条大狼狗划算。再者说了,冤仇易结不易解,和王庄人结仇,谁给咱们看风水?王庄穷归穷,得人心哪!老辈子有句话说得人心者得天下,你看上到县长乡长,下到普通老百姓,谁不得用到他们?谁不想找个合适的风水地?咱村呢?哪个不被暗里骂?要不是咱村是个致富典型,能在面子上给他们长长光,早把咱村的人给抓完了。要叫我说,还是先找王庄人问问,到底咋个回事,好赖咱村给他们的钱最多,和咱们结下了仇,他们也难过。”

    “那——咱村的东西就白丢了?人就白伤了?现在还不知个死活,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村里不给做主,日后还能指靠谁?刘庄人不是走到哪里都挨欺负?”刘大赖提高了嗓门,“老少爷们!我刘大赖没人敢惹,你们哪一个敢象我刘大赖一样拍着胸脯到处走?”他咚咚咚的拍着自己胸膛,吼道:“王铁那孙子,交给我来办,还不行吗?”

    村长终于发话了。

    “不是怕他们。而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了。这些天里,我一直在想,咱们要报仇,也只能用咱刘庄的特长。我寻思着,王庄人现在越来越富,在外面惹事打架的也越来越多,以前可不是这样啊。听老一辈子人说,王庄几百年了都一直是个软柿子,想怎么捏怎么捏,也就这几年才开始变的。我想着,这会不会和他们的风水有关系?他们会看风水,就不会不为自己考虑,三十年合东三十年合西的,他们的气数到了,就会改变。想想看,能不能从这上面考虑?”

    “对对!挖他们祖坟!断他们龙脉!”

    “对对!就这个理,比啥都强!”

    “也不是这个理。”村支书说:“挖祖坟容易,可这十里八乡的,哪个人不知道挖坟是咱庄的特长?咱乡里的规矩,你打死个十几个人的,都好说,挖了人家的祖坟,可不就是三言两语能罢休的。那时候,王庄还不得把咱村给铲平了?咱村也从不在这十里八乡的挖别人的坟,就算是本市,也很少动。要去,就越远越好。要挖了人家的祖坟再出来命案,告哪儿都是个输。不如另想法子。”

    村长皱眉道:“依你说咋办?挖坟是咱村的特长,专家去干的话,半时辰两座,不但破坏了他们的运势,还能让他们看不出来,他们凭啥找咱们。”

    “可他们都是半仙,会算。一算就算出来了。”

    “屁!能算出他们自己都干这一行了。”

    “对了!”刘大赖一拍腿,“咱找人砸了他们的大香火场,那香火场是他们村的重地,村长不说还想不起来,大家想想看,是不是这个大香火场起来后王庄才大变的?”

    “咦?不错!”“对对!就是!”一众纷纷点头。

    刘大赖得意了。“砸了大香火场,坏了他们运势,比挖祖坟省力省事,还不用咱们内自己动手,花钱请人做就可以了。他们没凭没据的,也找不到咱们王庄的头上去。”

    这计策太合乎民心了,响应声蜂起,村支书却再次摇头。“大香火场,时刻有人,王庄里最空的时候也有老少上百个,谁肯接这笔生意?再说,场里的主神像是主席总理啊!砸了其他的神像不要紧,砸主席和总理的神像?——你个狼心狗肺的小兔崽子!我日你老娘!”

    一顿臭骂。

    一片轰笑。

    刘大赖黑着脸,“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你说咋办?不日我娘哪来的我?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咋就这么个没分寸呢?想咋日你就咋日的说出来也不怕个丢脸?回家俺娘不让你跪床头才怪!”

    一席话,笑声更响。

    这一对混帐父子,也从此成为笑料。

    笑声渐停,商议也渐趋一致:

    一、报复一部分人,寻找事主;

    二、延缓数日,等待时机;

    三、寻根溯源,分头堵漏。

    这才是真正的好计策,刘庄人分头准备。

    但刘庄人却没想到:

    ——就在他们商议撅人祖坟时,正有数人趁月黑风高之夜,在刘庄坟群上幽灵亦似的出没着。

    世间的任何职业,都有高下之分。

    “盗墓”也不例外。

    世间的任何一种犯罪形式,都令人深恶痛绝。

    “盗墓”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从事职业的原因,自然都是为了生存。人们往往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做出诸种卑劣之事,但把痛苦建立于旁人身上,仅仅是为了自己活地更好的“卑鄙无耻”,却是一种“无可救药”。

    其实,严格说来,凡从事“职业”而求生的人们,都在把痛苦加诸于旁人身上。无论是何种不为人们赞赏的正当职业,或是虽为人们赞赏却非正当途径工作的职业,都必须建立于痛苦之上。

    但刘庄坟群上出没的人,是以“盗墓”为业的人。一如世间任何一种行业都有“正宗”与非正宗的区别一样,这些人,是正宗中的正宗。

    但凡偷盗,均隶属于“君子门”。君子门下,三十六业九十八法,盗墓业挤身于第十位。

    在这些人看来,他们从事的“工作”,其实是最高尚、最仁义正直的。君子门下的三十六业九十八法中,也惟有他们这行不会使人们痛苦于现实。

    他们偷盗的是死人之物。

    而他们禀行的原则是:

    ——人,生于尘,归于土。生者为尘世间一微尘,死者已不再隶属于尘世。

    ——既如此,人一旦死去,便无所谓祖宗亲情,血缘关系,就不再与任何尘世间有关的事物有关联。

    ——所以,盗死人的东西,其实是从死神手中,从另一个世界中,得到尘世间应得的东西。

    ——医师,从死神手中抢夺人命,被人赞赏且尊敬;盗墓者由死神手中抢夺金钱以自救,为何要被人唾骂?

    ——难道人们只能欣赏那些被人救或以有尝形式去救人的人们,而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