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孤离因(2/2)

踯蹰不答,顾宣觉得事情正往自己控制不住的危险方向滑去,偏一时又捉摸不出皇帝打的什么主意,正思考之时,苏理廷忽然插嘴:“陛下,臣知道云臻有何顾虑。”

    皇帝道:“苏卿且说。”苏理廷道:“云臻虽然人称一声小侯爷,且是未来的纪阳侯,可毕竟没有经过朝廷正式封爵显禄,现在尚是白衣之身。而对方却是堂堂县令、朝廷命官,按照规矩,云臻是不能动他的。”

    皇帝恍然大悟,道:“是朕疏忽了。”又道:“云臻心怀仁义,有勇有谋,行事缜密,纪阳侯府后继有人,朕实欣慰。传旨:顾云臻即日起享侯爵俸禄,一应出行仪仗皆同纪阳侯,御前行走,以供圣遣。并随同纪阳侯顾宣料理西路军中事务,待其十八岁堪当重任时再正式袭爵。”

    殿内顿时一片恭贺之声,顾云臻偷眼看了看顾宣,见他正面色沉静地喝着酒,只一低头间,眸色被酒映得腥红。顾云臻心中隐约觉得不对劲,可他还没理清思路便立即被众臣围住贺喜,一轮酒喝下来,不禁头重脚轻,连怎么出的宫都不知道。

    ※※※

    睡到不知什么时候,顾云臻酒醒了,刚要唤人沏茶,才醒起青凤等人已被小叔叔调了出去,只得自己摸起来,喝了杯冷茶,正想再倒下,忽听到叩门之声。

    他拉开门,顾六钻了进来,轻声道:“小侯爷。”顾云臻见顾六返边关前夕,居然跑到内院来,只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忙道:“六叔,有事吗?”

    顾六忽单膝跪下,“小侯爷。”顾云臻吓了一跳,忙将顾六拉起来,“六叔,您这礼我承受不起。”顾六含泪道:“小侯爷,我不知道这件事当不当告诉你,可我憋在心里实在难受,三哥也说应该让你知道。我明天就要回灵州了,有些话不得不说与你知道。”

    顾云臻见他这样,知道事情严重,忙让到桌边坐了,道:“六叔,您慢慢说。”

    顾六道:“顾家封地纪阳府,纪阳庄子收上来的进项,每年约在一万两银子左右。”顾云臻此番去纪阳府,也了解了一番,便点头道:“这个我知道。”顾六道:“可是顾家家大业大,更要兼顾西路军,有许多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开销,所以,这一万两远远不够。”顾云臻讶道:“那其他进项从何而来?”

    顾六道:“其实自老太爷以来,西路军便一直在吃空额,说是二十万大军,实际上只有十五万众。奈何朝廷对军饷一项查得越来越严,老太爷便开了一些暗例:比如收了马队或私盐贩子的银子,让他们在辖地内通行无阻;或者在打仗时,顺手掳了对方的钱财,却不曾上缴朝廷。甚至还……”顾云臻心中怦怦直跳,睁大眼睛盯着顾六。

    顾六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实在周转不灵时,老太爷当时暗许部分弟兄出境,故意挑起双方战事,再发动一场快速的小规模战争,将西夏人的城镇洗劫一番,然后再与西夏人和谈,休止干戈。对朝廷上报,只说是西夏人越境,西路军被迫还击,将敌击回境外,朝廷再褒奖一番。从西夏人那里抢来的东西自然入了西路军,并不曾上缴。再加上朝廷的奖赏……”

    顾云臻听得瞠目结舌,只听得顾六续道:“侯爷接掌西路军后,想对这种痼疾进行革新,奈何一直与西夏人交战,腾不出精力来处理。直到公子接手,这样的事情也还一直在军中继续。几十年下来,算一算,用这种方式累积的银子,怕有上千万两了。”

    顾云臻的酒劲顿时全醒了,惊呼一声,“上千万两?!”顾六点头:“是。这笔银子,侯爷存在通和钱庄,并下了严令:不到西路军生死存亡的时候,不得启用!而且这笔钱只能用在弟兄们身上。侯爷手上没有动用,公子接掌纪阳侯府以来,也一直没有动用。但是上个月,三哥无意中得知,那一千万两银子,被取出了三百万两。而按通和钱庄的规矩,他们只认章不认人,提钱的印章,只有公子一人知道收在哪里。”

    顾云臻沉默片刻,道:“小叔叔定是有什么事需要急用,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顾六道:“如果真是一时急用,那就好,怕就怕……”他咬一咬牙,终于将放在心里很久的事情说了出来,“怕就怕因为小侯爷袭位在即,公子另有打算!”

    顾云臻猛地站起来,喝道:“六叔!”顾六跪了下来,泣道:“小侯爷,六叔知道今天说的这些话,你可能接受不了。可六叔问心无愧,即使日后去了九泉之下,见到侯爷,六叔还是这么说。小侯爷可知,此番圣上命西路军裁军三万,再撤回五万至陇南开荒屯田,初步拟定的名单,裁撤的全是当年侯爷的人!”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到顾云臻面前,道:“这是三哥的信。这几年,三哥处处受顾九制肘,军中大事根本不得与闻。公子说要改革西路军,可每一项措施,针对的都是侯爷在世时的心腹之人!兄弟们心中早有想法,奈何小侯爷您尚未成年,一直处于公子的监护之下,大伙也不好说。可现在公子步步紧逼,若是小侯爷再不知道真相,只怕……”

    顾云臻接过信,感觉却像握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忙丢在一边,烦燥道:“你们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小叔叔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今天进宫,圣上还说了,让他先带我两年,等我熟悉军中和府中事务,堪当重任了,十八岁时便正式袭爵。”

    顾六冷笑道:“若不是圣上今天下了这样的旨意,六叔也不敢来和小侯爷说这些话。现在圣上的旨意是下了,但这两年之中,会发生一些什么样的事情,谁也不可预料!毕竟长房只您一人,二房三房四房的三位爷走得早,没有留下骨血。若您有个好歹,公子便会名正言顺地把这个纪阳侯永远地当下去!”

    顾云臻拍桌而起,怒视着顾六,顾六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望。顾云臻心中一软,坐下来,道:“六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关于小叔叔,你这样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

    顾六沉默许久,低头道:“是,是六叔造次。”他转身走向门口,忽然又停下来,也不回头,轻声道:“小侯爷,侯爷如何死的,您定不会忘记。可是公子也知道你不会忘记,一旦你权柄在握,他就不怕你心怀怨恨、清算旧帐吗?顾九这些人,会心甘情愿地将军中大权拱手让出吗?”

    顾六走了很久,顾云臻仍是心乱如麻,最终还是将顾三的信展开看了,看过之后更是心烦,便起身出了门,漫无目的地在府内乱转。不知不觉走到俯仰轩前,远远看向屋内,顾宣正坐在灯下,披衣执笔,写着什么。

    顾云臻自昨日起,一心想着要向顾宣开口,禀报认识其华并想娶她为妻的事情,这一刻,不知为何,他竟没有勇气如往常一样走进去。

    良久之后,他终是转身走开了,这一走便一直走到了居仁堂外。这里是顾府的正堂,“居仁堂”三字是惠帝亲题,取居安思危、仁勇无双之意。虽年代久远,因为每日擦拭,匾额仍是焕然一新,尤其那三个字,更是殷红如血,仿佛就要从匾额上蜿蜒流淌下来。

    ☆.人心险

    顾十一遥遥望见顾云臻的背影,奇道:“小侯爷怎么不进来?”顾宣蘸了墨,手腕一旋,写下最后一句,淡淡道:“人大了,就会有自己的主意。”

    顾十一道:“圣上今日这番作态,究竟是何用意?”

    顾宣取过案边的帕子擦手,笑道:“有人见狼崽子长得太慢,便急着替它磨利爪子。可惜爪子磨得再利,这狼崽子实际上还是一头羊。”

    顾十一耸了耸肩,接过册子看了,叹道:“侯爷,真不知该如何替这些老弟兄感谢您。”顾宣也自伤感,道:“这些叔伯都是看着我长大的。眼下圣上若真将他们裁掉,我总不能见他们带着一身的伤痕身无分文地回家。”顾十一道:“只是动了钱庄的银子,将来万一小侯爷知道此事……”顾宣舒展了一下双臂,道:“他在我这个位置,也一样会这么做。”

    安置退伍将士的事情处理妥当,顾十一放下心头大石,忽然想起一事,忙禀道:“侯爷,有件事很奇怪。昨天有个弟兄去青霞山为他娘扫墓,在那里见到了苏理廷。”顾宣揉着额角,道:“苏家的祖坟不是在观音山吗?”

    顾十一道:“那个弟兄觉得奇怪,就跟了苏理廷一段路,发现他是去给一个姓沈的女子扫墓。那女子墓边住着一位少女,瞧苏理廷与她的样子,好像关系不同寻常。我今天派人去打听了一下,说那个姓沈的女子是苏理廷未过礼的小妾,那个少女是她的女儿。只是这少女并不姓苏,随母姓沈,有点奇怪。”

    “姓沈?”顾宣仰起头想了一阵,沉吟道:“苏理廷去年派到灵州的那个人,找的不正是一个姓沈、叫沈世诚的人吗?你再去仔细查一查,只别惊动了苏理廷。”

    顾十一离去后,顾宣也睡不着,索性披衣起来,在府内慢慢踱步。走到居仁堂,远远见顾云臻正负手看着那牌匾。顾宣便站在树下,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身影。

    天已经黑透了,居仁堂廊下点着两盏琉璃灯。灯上绘着工笔山水,灯光投在顾云臻韶秀的面容上,使他的脸明暗交织。他仰头看着匾额,似在回忆,又似在苦恼。

    顾宣记得,“居仁堂”这三个字,还是自己教给他念的。那时顾云臻只有三岁,顾宣抱着他,指着牌匾上的字说:“云臻,来,跟小叔叔念:居——仁——堂。”顾云臻小时候有点大舌头,结果念成了“鸡银堂”,阖府之人笑了半个月。

    只顾夫人暗自不悦,跟顾显背地里抱怨:“阿宣三岁时便会背三字经百家姓,云臻和他比,会不会太笨了一些?”顾显说,“笨不要紧,只要不懦弱怕事,不为非作歹就好。”

    十多年过去,顾云臻倒是成长得既不懦弱怕事,也不为非作歹,独独少了顾家儿郎骨子里的杀伐决断、坚毅隐忍,更少了朝堂争斗中所需要的那份心狠手辣、阴险狡诈。

    ※※※

    一年一度的春狩是朝中大事,围场设在京城以北两百余里地的应州。春天是万物繁衍的季节,加上本朝一直保持着上古之风,所以往往春狩时,皇帝会允许贵戚家成年的小姐随行。皇帝出京时,车马煊赫,旌旗招展,加上许多难得出京的闺阁小姐们总忍不住从马车中探头出来透一透气,真是桃红李艳,美不胜收。于是这个季节,连拂过原野的风都带上了几分旖旎之意。

    顾宣秉袭武将传统,轻袍带弓,随侍在帝君左右。嘉和在前面的鸾车中坐不住,嚷着要骑马。皇帝知道她的那点心思,怜她不日就要远嫁,索性命顾宣陪在公主鸾车旁。

    顾云臻却从早上起就一直为自己身上那套二品侯的服饰感到不自在。衣服是宫中命人连夜赶制,清晨送过来的。整套衣服是深紫色底子,绣着九蟒图,内里是大红罗纱袍,金冠玉带,乌皮黑靴。顾云臻一换上,便换了一个人似的,气势威严,赢得满堂喝彩。顾夫人看在眼里,仿若见到亡夫,不禁又悲又喜。可顾云臻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待出了府,发现顾宣未着爵服,只是轻袍缓带,更觉浑身上下有虱子在咬一般。可是此时狩猎大军已近出发,他只得怏怏地跟在帝君仪驾后面。

    直到经过青霞山时,他才精神一振,频频转头看向那绿绿葱葱的山峦。顾十八讶道:“公子,你在看什么?”顾云臻明知看不到其华,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直到青霞山在视线中变成一道淡淡的灰影,他才怅然叹了口气。

    顾云臻却不知道,其华这日上午一直站在半山腰,看着狩猎的队伍经过,看着那面绣着“纪阳”二字的深紫色旗帜下,他穿着与苏理廷差不多的服饰,骑着踏雪名驹,身边亲随簇拥,威仪赫赫,吸引了无数少女的目光。

    她看着他远去,看着他在一棵枣树下伫马回望。这一幕便如同一幅剪影,时浓时淡,在之后许多个夜晚,出现在她的梦中。

    ※※※

    应州以西的江离山山高水险,草深林茂,沿河边又有极开阔的连片草地,太宗时便将此地划为皇家禁地,取名为西京围场。不过为了保持子孙后代的尚武之心,太宗并未在此建立行宫,所以历代皇帝春狩时,到达西京围场后,都会住在帐篷里。王公大臣的帐篷按品级围布,簇拥着天子行帐。春祭大典后,君臣白日行猎,夜晚会宴,极是热闹。

    皇帝年轻时弓马娴熟,这些年也没有丢下,狩猎前几日便猎到飞禽走兽无数,兴致越起,这日领着金吾卫往江离山山腹中走了很远,天近黄昏才回到营地。当夜,皇帝赐宴,命所有王公大臣及眷属出席晚宴。贵戚小姐们因为不得与猎,这几日在帐篷里闷得十分难受,听闻皇帝赐宴,个个装扮得比河边的石榴花还要娇艳。

    晚宴初开,文臣各进《春狩赋》,字里行间,皆是歌颂帝君丰功伟绩,天下太平。皇帝见嘉和颇不耐烦,便道:“嘉和,你时常说宫中气闷,怎么出了宫,还是闷闷不乐?”嘉和道:“儿臣又不能随着父皇去打猎,日日闷在帐篷里,比宫中还不如。”皇帝笑道:“狩猎你肯定不行,那你想玩什么?”

    嘉和道:“儿臣想看打马球!”说着眼神往顾宣身上瞟去,道:“儿臣听说纪阳侯当年在灵州军营中是马球高手,恰好咱们金吾卫也称打遍京城无敌手,不知纪阳侯可愿与金吾卫一决高低?”

    金吾卫统领毕长荣当即站了起来,“公主有命,臣等愿与纪阳侯切磋切磋。”全场目光便都投向顾宣。

    顾宣淡淡一笑,到御前微欠身道:“臣久疏马球,只怕会让公主失望。”嘉和撇嘴道:“胆小鬼!”

    毕长荣笑道:“久闻侯爷战无不胜,金吾卫的弟兄早想向侯爷请教,侯爷却不给面子,不是瞧不起我们金吾卫吧?”顾宣道:“毕统领误会,只是自回京城后,顾某便杂务缠身,从未碰过马球了,怕等会比赛时出丑,有碍圣瞻。”毕长荣笑道:“原来侯爷是怕了我们金吾卫,那么不比也罢,给侯爷和纪阳侯府的兄弟们留几分面子。”嘉和掩嘴一笑,这几日被顾宣冷落的气也消了几分。

    座中众女子都窃窃私语,不明白为何顾宣不肯应战。顾云臻却难忍众人眼中轻蔑之色,站了起来,道:“谁怕你们?!小叔叔不过是自重身份,我来和你们比!”顾宣拦阻不及,他已点了顾府诸人站到了场中。毕长荣扫了一眼,笑道:“那好,咱们便以五局定胜负!”

    顾宣握着酒盏,慢慢回到席间坐下,顾十一在他耳边低声道:“毕长荣打的什么主意?”

    顾宣看着场中赛况,许久,才悄不可闻地说道:“这几天叫弟兄们都小心一点。”话刚说完,顾云臻一夹马肚,黑芙蓉高高腾起,他在半空中顺手一击,如同飞燕投林,木球准确落入金吾卫的球门,第一局,纪阳侯府胜。

    顾云臻这一击干净利落,漂亮潇洒,此时他穿着深紫色箭袖夹衫,更衬得面如冠玉,鬓若刀裁,在座女子莫不看得如痴如醉,鼓掌叫好。如雷掌声中,纪阳侯府再下一城。第三局,金吾卫的人开始使出一些暗地里的招数,激烈争夺中,顾十三中了暗算落马,被对方的马踩中膑骨,抬了下去。

    顾云臻不禁红了眼,顾十三博学多才,向来被誉为西路军的智多星,此番回京城办事,不料便遭此劫。他再也不给对方留一点面子,连下三城,留下场中垂头丧气的金吾卫,领着顾府诸人,在全场女子的欢呼声中回座。

    顾宣正在察看顾十三的腿,见他回来,盯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只与太医讨论如何使顾十三愈后不致留下后遗症。顾云臻见顾宣的眼神十分锋利,心中不安,再见众人都围着顾十三,无人理睬自己,更觉气闷,趁着夜宴散罢,便一个人往河边走去,隐约听到身后毕长荣在猫哭耗子,“伤了十三郎,实在不好意思。毕某营帐中有一应药具,不若到毕某营帐中去……”

    这夜星月无光,夜色黑沉似铁。离得营地远了,河边只看得见影影绰绰的树影。顾云臻望着酽酽夜色,想起其华的病不知可曾痊愈,便恨不得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围场,插翅飞到青霞山。正神思渺渺,身后忽然响起轻碎的脚步声,顾云臻转过身,隐约见一名女子正向自己走来,不由喝问一声,“谁?!”

    那女子走近,声音很焦急:“小侯爷,侯爷叫您赶紧去毕统领的营帐。”顾云臻不及细想,只道是顾十三的伤情有变化,匆匆往毕长荣的帐篷跑去。

    毕长荣虽是金吾卫统领,官阶却不高,毕府的营帐远离天子营帐,在靠近密林的地方。顾云臻心忧顾十三,到得帐前,直接掀开帐帘,叫道:“小叔叔!”

    却听一声女子惊呼,随着帐帘被掀开,饱满白晳的少女身体像一道闪电,劈亮了顾云臻的双眼。他惊得吸了口冷气,慌忙放下帐帘,转身想走,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立了一大群人,面色铁青的毕长荣赫然其中。

    ※※※

    “云臻,你说有人假借纪阳侯之命,引你去毕统领的帐篷。那引你之人是谁?”皇帝发问,因顾着毕家小姐的名声,皇帝命营地内诸人不许走动,将一干人宣入天子营帐。毕长荣兀自面如黑铁,顾宣则面色平静,只偶尔瞟一眼跪在御前的顾云臻。

    顾云臻明白中了圈套,可也只得答道:“天黑,臣看不清那名女子长何模样。”毕长荣冷笑一声,道:“陛下,顾云臻不满金吾卫伤了十三郎,意图逼\奸小女,还请陛下还小女一个公道。”

    顾云臻急道:“陛下,臣冤枉!十三叔受伤,那是比赛所致,臣万万不会有怨恨之心。怎会做出逼……逼\奸的事情来!”

    苏理廷眉头微皱,道:“这事有点棘手。云臻没看清那名女子模样,难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但若说云臻逼\奸,也不会笨到正好挑毕统领要回营帐的时间行事。眼下是一笔糊涂帐,不如臣和个稀泥,毕小姐名声要紧,如果这事传了出去,只怕她会寻短见,她反正也到了适配的年龄,且没有定亲,不如干脆将她许配给云臻,这样皆大欢喜,再慢慢查那名传信的女子是谁。”

    皇帝缓缓点头,“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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