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20章(1/2)

    酒,被父亲看见,一巴掌甩得自己左耳出血。从那时候起,他就对这个本应最亲近的男人埋下了恐惧的种子。

    夜黑得越来越厉害,于公斛宁也怕得越来越厉害。他薄弱的意志已经被恐惧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突然听到于公之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记得,每当父亲决定对敌人动手的时候,就是这样子的。他的手,无意识地摸向胸口。

    于公孺婴抱着银环蛇,鼾声微作。

    于公之斯露出一点没有声音的笑容,伸出手,想去拍拍儿子的肩膀。突然寒光一闪,心肺之间一阵剧痛,于公斛宁怪叫一声,像逃避恶魔一样逃跑了。

    于公之斯伸出去的手停滞在半空,再也收不回来,就像那渐渐远去的儿子一样。突然间眼前一黑,终于倒了下去。

    于公斛宁不住脚地逃着,不知逃了多远,不知逃向哪里,更不知在逃避什么。那一刀刺进去,连鲜血也来不及喷出,他已经逃走了。一直逃到四肢无力,一直逃到东方发白。终于他跪了下来,背对着太阳,失神地跪着。

    父亲怎么样?死了吗?自己的恶行暴露了吗?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突然间,他只觉得天地茫茫,却无自己立足之地。

    “嗨!抓到凶手没有?”有莘不破在背后的一拍让于公斛宁吓了一大跳。

    “没抓到凶手吗?那也不用这样子。算了,以后我们总能抓到,快先回去看看台侯!他只怕不行了。”他也不由分说,拖了于公斛宁就走。背后回过神来的于公斛宁,脸上什么表情都有,但有莘不破却未看到。

    于公之斯还没有死。匕首没有拔出来,血也不再流,一个巨大的花苞紧紧贴着他的胸口,代替他的心脏一起一伏地蠕动着。于公孺婴哭倒在他脚边;江离一手搭着他的脉搏,脸含哀凄;众人环列成半月形,默默而立。

    一路上恐惧、悔恨、怨艾、无奈,但见到垂死的父亲,于公斛宁突然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心中什么想法都消失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具木偶。有莘不破轻声道:“还站在门口干什么!”轻轻一推,竟把他推得跌在父亲的脚边。

    于公之斯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匍匐在脚边的两个儿子。他艰难地伸出手,轻抚了一下小儿子的额头,惊得于公斛宁像小鹿一样倏然抬头。

    于公之斯咧嘴一笑,这种温和的笑容,于公斛宁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他慢慢平静下来,眼泪也慢慢地流了下来。

    “是我不好,我,我从来不知道,怎么,怎么做好一个父亲。”他说了这几句话,脸上涌现淡淡的红潮,江离知道不该让于公之斯多说话,这样只会加速他的死亡。但是他剩下来的这点生命,已经没有比和儿子说几句话更有价值的事情了。

    “你也许自己觉得不如哥哥,但,在,在我心中,你们永远是一样的,好、好孩子,一直以来,我牵挂得最多的,其实是你啊……”于公之斯喘着大气,再也说不下去,于公斛宁抽噎起来,紧紧抱住父亲的脚,直想马上死去。

    于公之斯的另一只手向大儿子伸去,却停滞着伸不出去,于公孺婴一把抓住,紧紧地抓住。看着儿子的眼睛虽然充满了悲伤,但泪水后面蕴涵的神采却远胜自己当年,他知道小儿子说的不错,这个男人不但是他骨中只骨,血中之血,而且是他永远的骄傲。

    “能看到你重新振作,我,很高兴。无论将来,再发生什么事情,你不能再次倒下。答应我。”

    看到于公孺婴含泪点头,他又把目光转向有莘不破,却不说话。

    有莘不破指着于公孺婴道:“你要我帮他?”于公之斯的眼神否定了。

    有莘不破又道:“你要我照顾商队?”于公之斯的眼睛笑了:“他们,都是我的子弟。帮我带回陶函去。让孺婴,帮你。”四大长老都吃了一惊,于公之斯如此说,等如把商会的领导权传给了有莘不破。

    有莘不破挠挠头,不解地道:“这件事情孺婴兄也能胜任啊!而且更合适,对不对?”

    于公之斯不答,但眼神中全是期盼的神色。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刚说完这句话,他突然跳了起来,叫道:“我懂了,你,你知道我是谁!”于公之斯又一次笑了,笑得仿佛是逮住一头小老虎的老狐狸。他把头转向江离,又看了看于公斛宁。江离道:“我知道了,我答应就是。”

    于公之斯欣慰地闭上了眼睛,随即又睁了开来,虎门炯炯,闪烁着羿之鹰眼最后的光芒,他的精神,他的气势,仿佛瞬间回复到最鼎盛的状态:“你们记住,不用替我报仇!因为能杀死我的人,只有我自己。”

    在众人的嗟愕中,于公之斯迅疾无伦地按向心口的刀柄。花苞暴绽,开出一朵血红色的大玫瑰。鹰的眼睛,却永远地阖上了。

    第一卷 新生 第十五关 存亡续断

    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做领导人的,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敢做领导人——而这两个条件,恰恰是成为领导人的前提。

    于公之斯已经由四长老择地下葬。死于斯地,葬于斯地,这是陶函的传统。

    葬礼那天,于公斛宁突然大吼一声狂奔而去。开始时,众人以为他只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谁知道两天过去,仍然一点踪影也没有。他为什么要离开,是因为伤心自己铸成大错?还是因为担心恶行被人发觉?还是因为江离那双怀疑的眼睛一直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不过,江离并没有说过什么关于于公斛宁的话,除了他自己,也没有人猜得出临终前他答应了于公之斯什么要求。总之江离这个奇怪的年轻人又恢复了天劫之前的模样,对所有人都若即若离,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

    至于于公孺婴,则还沉浸在悲痛之中。他已经不再流泪了,虽然无论坐着、站着、走着、躺着,腰杆都挺得笔直,但显然还没有心情来处理目前商队所面临的种种问题。

    不得已,苍长老找上了有莘不破。毕竟,于公之斯临终前当中众人的面把商队的领导权交给了他。

    “我们必须赶快想办法,现在这种情况,简直糟透了!”

    “有多糟?”有莘不破不为所动地反问。

    苍长老突然噎住了,不知怎么形容。想了一会才说:“首先,我们没钱!”

    “没钱?”

    “我们的货几乎被那群强盗洗劫一空,值钱的东西不是被抢了,就是被烧了!”

    “这个不难,钱嘛,有去就有来。这一方面我已经有主意了。就这样?”

    苍长老不信任地看了他两眼,继续说:“还有就是车!我们的三十六驾铜车只剩下七驾基本没有损坏,修一修还能用的也有七八驾,加起来不足十五驾。”说道铜车,苍长老几乎哭了出来:“这可是我们陶函最大的家当啊!”

    有莘不破点头道:“这个倒有些为难。这么大的车子要造一驾也不容易。”

    “最要命的是孩儿们士气!”苍长老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商队的情绪低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有莘不破默然。他知道这也许是最难解决的事情。从陶函之海的丢失到商队被洗劫,商队的勇士们都挺了下来,但支柱人物于公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