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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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每次都匆忙,似乎总是在谈判和应酬之间,甚至在酒席上,话筒里永远是嘈杂的背景声。叶雨潇抓住电话就不松手,房东老太太问:“是丈夫?”叶雨潇摇摇头。

    叶雨潇心里颤颤的,安德列于她,其实是非常不确切的一种存在,叶雨潇不了解这个台湾男人,他也从未想让她了解,他的世界和她相距太遥远,他为什么关心她,她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依赖他,她也不明白,他对她没有性兴趣,她知道,也许这就是关键,叶雨潇现在对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恐惧得一塌糊涂,一个中性人出现在她面前,她因此对他充满了思念。

    但她与他之间又凭借什么相联?叶雨潇时常在一觉醒来,便觉生活空空如也,而老安也如圣彼得堡上空厚重的积云,看不透,也摸不着,她想起女人们常说的,那些落魄的女人常在生活中抓住一根稻草不放,老安现在就是她手里惟一的一根稻草,稍不留心就会断掉。

    电话铃响了,叶雨潇要接,老太太挡住,拿起电话很威严地说话,然后不满地递给叶雨潇,指指墙上的钟,示意叶雨潇,她在等一个重要电话。

    叶雨潇迫不及待地拿起电话,但心里关于稻草的想法仍挥之不去,其实,叶雨潇这么盼老安的电话,不过是因为再没有第二个人给她打电话。

    老安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遥远和陌生,他打电话的声音永远含混不清,躲躲闪闪的感觉,好像随时准备挂上电话。老安告诉叶雨潇,他已经回到圣彼得堡,今天晚上请叶雨潇到上海饭店吃饭。

    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但老安说起来,带了许多神秘色彩,给人感觉好像是要去什么陌生的地方冒险,叶雨潇被这种语气激动,放下话筒,便开始兴致勃勃地换衣服。

    房东老太太不敲门就走进叶雨潇的房间,见她换衣服,问她,是赴情人约会吗?

    叶雨潇说不。老太太不信。叶雨潇就说是,老太太仍然摇头,叶雨潇穿戴完毕,走出房门,想起老太太一连串的摇头,心就沉甸甸的,老太太一点也不傻,老太太知道,叶雨潇现在不可能有情人,没有人会爱这样一个穷途末路的女人。而此刻,这毫无自信的女人正准备赴一个男人的约会,一个没有任何名目的约会。

    装修一新的上海饭店老远就透着热闹和喜兴,上海饭店是圣彼得堡第一家中国餐厅,位置非常好,在涅瓦大街中段,来吃饭的大都是本城有钱有地位的富人,中国人请有身份者吃饭,最佳选择就是上海饭店,叶雨潇在龙成公司的时候,在这里请过几次俄国客户,那时,她的身份是中国大公司副总经理,那时候,那些身份高贵的商人、政界要人见了她毕恭毕敬,那些男人眼中流露着欣赏和爱慕,那时的叶雨潇是公主、是天鹅,那时她懒洋洋地在空中飘浮,想不到有一天会摔下来,摔到烂泥潭里,变成一只丑老鸭。

    叶雨潇在上海饭店明亮豪华的大厅里犹豫不前,从她身边经过的男人和女人们穿着得体,神态安详,举止高雅,人人志得意满,信心十足,她一个落魄到如此的女人混迹于这群人之间是何等不协调。

    34 “关心”

    正当把门的侍者傲慢地看着叶雨潇,看得她胆战心惊时,老安适时地出现了。

    叶雨潇一见老安,立即抓住老安伸出的手,抓得紧紧的。老安笑着说:“叶小姐,你的手很冷噢。”

    安德列在上海饭店订的座位在靠窗的位置。他们坐下来,望着窗外。窗外是涅瓦河,傍晚时分,河畔灯亮了,一座古桥横跨两岸,桥面有稀疏的行人,是情侣吧,他们慢慢地走,走几步便停下来接吻,然后又走。

    叶雨潇伤感地垂下头,老安很体贴地握住叶雨潇的手,他没有问她的生活,那不用问,看也看得出,老安在整个吃饭过程中,没有一句提到叶雨潇现在的生活,他问东问西,问叶雨潇国内的事,问她的家庭。

    老安有本事让一些富于感情色彩的话题变得模糊,好像说这些就是说说,你不会为此而动任何感情。于是,叶雨潇平淡地讲述她的家庭,她还有一个弟弟,她从小失学,就因为要供弟弟读书,弟弟读的是军校,毕业后在东海舰队当军官,已经做到中队长,大尉。

    老安对叶雨潇的弟弟投入了极大的关注,他问得详细,什么地点驻军,执行任务情况,一年几次演习,舰队编制,先进设备、雷达和导弹是什么地方制造的,舰艇的新旧程度……老安满口术语,叶雨潇闻所未闻,叶雨潇从不关心部队建设的重大问题,但老安这样的关注,多少令她奇怪,她觉得老安对她弟弟的关心似乎超过对她本人了。她有点莫名其妙的不舒服之感,她把这个感觉告诉了老安。

    老安没有笑,但显得轻描淡写。他说自己一向对军队和政治很感兴趣,他父亲从前在大陆就是一个军人,他年轻时候也服过兵役,他认为男人最应该从事的职业就是军人和政治,老安说他其实很不适合做一个商人,所以他到现在也还是个中层白领。但叶雨潇一点也不觉得老安适合做军人或者政客,当然他也不太像一个成功的商人,老安其实最适合的可能就是像现在这样,陪女人说说话,消愁解闷,叶雨潇想着去看老安,越发觉得老安有一张中性的脸,连表情都是中性的,一个中性动物却对雄性职业有着莫大的野心,叶雨潇觉得不可思议。

    有人在跟老安打招呼,是女人的声音,叶雨潇听到这声音身体便哆嗦了一下。

    张艳丽跟一群中国男人走进来,她看见叶雨潇,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马上喜笑颜开:“小叶啊,你是跟安先生了嘛,可也说一声啊,害得我好担心,安先生你也太有魅力了,我们这里最漂亮的中国小姐给你抢走了。”

    张艳丽他们人多,占据了一张大圆桌,他们一边吃一边说笑,喧哗声充斥着整个餐厅。

    结账时,老安付钱,他拿着账单对叶雨潇说,他请大陆人吃饭,是不要客人看账单的,他说那会吓大陆人一跳。叶雨潇突然就想看看账单,她从老安手里硬抢过账单,上面写的是卢布,约合八到九美金。当年叶雨潇请人吃饭,三个人至少要上百美金,叶雨潇把账单还给老安,心里说,真是贱啊!

    上海饭店离舰队街很近,但安德列一出门就叫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沿着涅瓦大街行驶,在中途就拐了弯儿,越过涅瓦河,到了河的南边。叶雨潇说应该直着走,安德列说,现在他们是到他住的地方去。安德列握住叶雨潇的手,说我关心你,我担心你会出什么事。

    35 猜不透的一个人

    安德列住的房间很简朴,典型的学生宿舍,没有什么生活气息,给人萧条冷落之感。叶雨潇触景生情,觉得她的生活正像这类房间,死气沉沉,没有任何光明前途可言。

    她悲从中来,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又不想回到舰队街,她走投无路,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安德列拉她坐在床沿上,两只手把她的手合在掌中,人蹲在她面前。他用一种温情脉脉的、低柔的、劝诱的声音反反复复地说:“回去,回家去,回去。”

    叶雨潇突然间变得歇斯底里,她一肚子的委屈在这时爆发:“回去?回去做什么?你知道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我穷,我没有男人,我回国人家怎么看我,我回国做什么?我回国还不如一头碰死,人家要笑话我,好多人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安德列像一个长者那样,将叶雨潇抱得紧紧的,让她激动得直哆嗦的身体渐渐地安静下来。安德列伏在叶雨潇耳边说:“我可以帮你,但你一定要回去。”老安的声调高起来,他用一种招魂似的低沉而庄重的声音,在叶雨潇耳畔一声声重复着,“回去,回去呀!”

    叶雨潇在这声音中昏昏欲睡,老安让她躺在床上,自己守在床边,像那日在医院,叶雨潇突然有了一种安全感,这种感觉立刻让她睡意浓浓,她竟真的睡了过去。

    她也许只是打了一个盹,又突然醒来,老安仍坐在床前,温和地看着她。她看着他,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问他:“你是谁,你要什么?”

    安德列伏下身来,吻着叶雨潇的额头。喃喃道:“我是你的朋友,我要帮你。”

    叶雨潇这才发现,安德列的床与众不同,这床非常硬。她坐起来,掀开褥子,发现薄薄的褥子和床垫之间,竟然放有一块长方形木板。

    “你这是在做什么?”叶雨潇有些怕。

    安德列拉上褥子,淡淡地说,他是基督徒,他在替主受难。叶雨潇心里逐渐平静下来,对老安增添了一份安全感,他们俩平静而认真地谈到了叶雨潇的回国问题。

    叶雨潇没有主意,她现在没有自信,到哪儿对她都一样。老安说她回国后可以帮他的公司做一些事情,比如搜集一些商业资讯,他会按月付给她报酬。

    “你是要我做商业间谍?”叶雨潇对这份工作兴趣不大。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什么间谍啊,就是一般地搜集些信息和资料。”

    叶雨潇点点头,但对这样一份工作能否维持自己的生计,以及自己是否能做充满了疑虑。夜12点,老安送叶雨潇回家。这个季节的圣彼得堡离真正的白夜还远,但天已黑得晚了,整个夜显得朦朦胧胧。

    安德列送叶雨潇到老太太家门口,进门时,安德列温柔地抱住叶雨潇,不带性欲地吻了她干燥的嘴唇,她不知所措,不知道这个吻的确切含义。安德列甜蜜地笑着,伏在她耳边说:“你会为我做一切事,是吗,小妹妹?”

    叶雨潇随意地点头,她并不适应安德列那种像哄小孩一样的安慰,她觉得假,但并不理解此刻他话中的含义。

    老安在她心里不再单纯得是一个待人和气的中性男人,他有些危险,有些神秘,有些诱惑,叶雨潇在暗夜中瞪大眼睛,一整夜都不能入睡。

    36 可怕的间谍

    周末,安德列请叶雨潇看一场演出,地点在体育场。进了场,叶雨潇才知道是几支当地和请来的欧洲摇滚乐队的演出。看演出的全是十几岁的中学生,场中央支起一个舞台,而大半个场子的座位是空的,年轻人都跑到场子上,和台上的乐队歌手一起唱和蹦,留在座位上的人也都站着,坐着看演出的似乎只有叶雨潇和安德列。

    没有人注意他们,重金属的声响惊天动地。叶雨潇从未观看过这类演出,很快便被巨大的声响震得脑袋发晕。她不明白,人到中年,稳重老练的安德列,何以会请她看这类学生演出。

    老安伏在叶雨潇耳边说:“这地方绝对安全,没有人在这种地方安装窃听装置。”

    叶雨潇立刻有了恐惧和滑稽兼半的感觉,窃听器是警匪片中的道具,和平民百姓现实生活离得很遥远,老安说这些就像在演戏,可老安的阅历和年纪都不适于演戏。

    台上又蹦又跳,台下欢歌一片,叶雨潇听不懂,但为青春的热情所感动,也有些雀跃,而身边老安却对台上台下一切皆无动于衷。他用一种压低的神秘兮兮的语气说:“我想问你,如果我真是你们所说的那种特务,你怎么看我?”

    有一秒钟停顿,然后,叶雨潇不自然地说:“你怎么会是特务?特务不是像你这个样子的。”她想起国产影片中常见的特务,或老奸巨猾,贼眉鼠眼,让人一眼看透;或风流潇洒,施用美男计;或冷血动物,杀人不眨眼。总之不像眼前这个老安德列。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安德列严肃地说。

    叶雨潇:“你就是在开玩笑,特务哪里像你这样,太不专业了……”

    但叶雨潇的心在迅速冷却下去,一直就有的极阴暗的预感,是的,没有性兴趣,但无比关心她,为了什么目的,什么可怕的目的——特务,特务!

    叶雨潇突然打了个寒噤,第一次认真思考特务的含义,但想了半天仍不得要领,叶雨潇半生的经验只与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和男女感情纠葛有关,特务这种概念于她的人生经验实在太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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