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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太阳第10部分阅读(2/2)

船从芦苇旁边经过,苇叶还淋湿人们的肩头呢。天空、湖面和苇塘一片碧绿,绿得那样浓、那样酽、那样闪光。船荡着轻柔的湖水,在湖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黑带波波颤动。苇塘里,这时,是一个生机勃勃、充满热闹和喜悦的世界。许多白羽毛的小鸟在唧唧喳喳地鸣叫、追逐、翻飞,无数红色的蜻蜓停在苇叶上,微微颤悸着翅膀,而后突然一起飞去,像一片红霞随风消逝。每一片苇叶上都洒满雨珠,给阳光照耀得熠熠发亮。

    史保林站在第一船船头上。

    梁曙光站在第二船船头上。

    梁曙光为这清亮的湖光天色而喜悦。不过,两个人这时却沉浸在同一思虑里面。因为今天对他们来说是最危险的一天,他们必须经过一个最大的岛屿,才能进一步冲过长湖。从昨晚得到的情报看,湖匪很可能在这岛边进行卡脖子袭击。因此,船队上每个人都做好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梁曙光两眼盯紧史保林,注意他随时发出的信号。湖上的清凉,在船队缓缓行驶中消逝了,阳光开始的人,不久就突然暴热起来。湖面的绿色给强烈的反光照得朦朦胧胧,像雾一样发白、发热。芦苇的青气、湖水的清凉,好像也都干枯了;而相反,恰恰从苇塘里蒸发出特别燠闷的热气。

    船队来到大片赤裸裸的陆地跟前。史保林一招手带着一组战士纵身跳上陆地,史保林拎着一支驳壳枪走在最前头,其他人在后面拉开距离,他们形成一个屏障,从堤坎高处护着船队前进。

    梁曙光从船头举着望远镜瞭望。这片陆地确实十分辽阔,远处有一座灰白色小山,从湖边到小山脚下都是平坦的绿色田野,一切都非常宁静,就像这上面没有任何生物,更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狙击。

    苇塘渐次退去,湖面变得开阔起来。

    忽然,前边湖面上出现了一只小木船,像一支箭头一样飞快地驶来。

    它火速向船队驶来,但在距离船队约两箭之遥处停了一会儿,突然又扭转船身,急速驶走了。

    小船飞来飞去的速度非常惊人,简直像一只飞鸟。

    这显然是湖匪派来探看动静的。

    梁曙光向史保林发出准备迎战的命令。

    就在这时,梁曙光发现小山上出现了一些人影。人影在猛烈阳光照映下十分清晰,不过,由于距离远,都像一些活动的小黑点子,如同在白色桌面上撒下一把黑豆粒,他们在跳跃、在奔跑。而后,大批人从山上奔下来,人相当多,一下展开宽阵面向湖边跑来。从望远镜里看得清跑在最前面的人,一个个敞开白布褂,露着赤红色胸膛,在摇枪,在吆喝。后面,从那小山上还有人在滚滚而下。

    船在加紧速度向前划行,史保林一行人,虽然步履从容,却已严阵以待。那些湖匪既无队形,也没阵势,就是那么乱糟糟一大群,带着嗡嗡的叫喊声,却听不清喊的是什么,只是向湖边愈逼愈近。

    空气骤然紧张起来了,就像阳光忽地变成烈火,空气里面充满火药味,只要把引线点燃,整个天空就会忽地爆裂开来。

    梁曙光看到史保林一行在此时变成散兵线,史保林一把从战士手里抢过机枪,他伏倒在堤坎上就发射起来,只见那火舌扇面形地猛扫出去。那些跑在最前边的湖匪,突然受了袭击,停了一下。在一刹那间歇之后,他们好像吓呆了又猛醒过来,不过向下弯了身子,也开起枪来。双方的枪声在湖上、陆地上、小山上都震出回音,湖面上的回音是迟钝的,陆地上的回音是清脆的,小山上的回音是空洞的。当双方枪声在火热的空中愈来愈炽烈的时候,梁曙光从望远镜里看到小山顶上出现了几个骑马的人,在那儿站了一小会儿,指划着、瞭望着,好像在商议什么,随后,这几个骑马的人就一溜烟跑下山,赶到人群中来。他们在吆喝,在喊叫,驱赶人们向湖边逼近。

    梁曙光根据这情况判断:“他们认定我们是小部队,看模样是要撒大网抓大鱼了!”

    史保林很沉着,他不让船上的人参加战斗,他把散兵线拉得很疏散,从各处不同的地方发出枪声,使敌人不知虚实,莫测高深。史保林这个老射手,前进一步,抢占了一块长满蓬蒿的高地,凭着锐利的眼光瞄准敌人,老练地发出点射,弹不虚发,一枪撂倒一个敌人,一枪撂倒一个敌人。只见一个个敌人原来跑着、跑着,突然就像一捆稻草一样栽倒在地下不动了。

    天真热。

    史保林的帽子不知何时打飞了,他一手把领口撕裂,整个胸脯上全是热汗。

    机枪声忽地一声不响了。

    梁曙光不觉吓了一跳,

    这是多么可怕的宁静呀!

    这宁静压碎人的心脏!

    原来史保林有意迷惑敌人,等那一个赤着臂膀的人,骑马在前,带领部队发起冲锋时,机枪又格外猛烈迸射起来。在这关键时刻,史保林觉得身子猛烈一震,随后左膀子一阵麻木,血水沿着绽破了的袖筒淌了下来。他十分恼怒,没理这事,只管瞪着两只闪光的大眼睛盯着前方,子弹带像蛇一样急速地转动,黄铜子弹壳像无数黄亮的甲壳虫一蹦一蹦地落下来,在阳光下发亮。肩头的血水一直湿透左面衣襟,然后淌流地下,把草棵染得鲜红鲜红的了。

    严素一直背了药箱注视着一切,她的心怦怦跳跃,她的眼光急速睃巡,一发现史保林挂了花,她一纵身猛跳下船,一下没站稳跌倒地下,连忙爬起来,从弹火中穿过去,扑到史保林身旁,伸手制止他射击。谁知平时沉默寡言、性情温和的史保林,突然凶狠地一把把她推开,怒喝道:

    “你也不看这是什么时候?!”

    他依然不间断地发射,机枪每一震动,伤口就涌出一股鲜血。

    严素也发火了:

    “我是军医,负了伤要听我的。”

    也许是女性特有的威严一下镇住了史保林。他默不做声地把左臂伸给她,脸还紧紧贴在机枪上面,单手紧紧扣住扳机,机枪震得地面尘土飞扬,连蓬蒿都变成枯萎的灰色。

    严素一检查,是一颗子弹钻进臂膀,她连忙取出一个救急包,用牙齿撕开,给史保林包扎起来。不料就在这一瞬间,敌方机枪也叫起来了,一股火舌热辣辣封锁住火线,严素见史保林左臂受伤,动作不灵便,就靠着史保林紧紧伏倒地下,由她装子弹带,由他发射。

    梁曙光正目不旁瞬地注视着战场,忽然听到有人喊叫他,回头一看,两眼立刻雪亮,原来有意留在后面支援的几只船咿咿呀呀摇将上来了。

    那个小山上有个穿白褂子的人,似乎瞭望到后续船只到来,连忙挥了一下手,敌人阵脚立刻乱了起来,而后很快又稳住了。显然是敌人不相信这就是大军进湖了。尽管这几天一路上,史保林、老陆不断放出风声,故作迷阵,然而这时宜昌、沙市还在敌手,这些湖匪还做着江北局部反攻的美梦。因此,他们反而攻击得更加猛烈,妄图火速歼灭船队。

    梁曙光见火候已到,立刻果决下令:

    “迫击炮登陆作战!”

    船还在向前浮动,几个战士扛了炮身、炮座、炮弹,纷纷跳进水里,涉水登陆。

    火光一闪,炮弹落到敌阵中爆炸了,一股黄色夹杂黑色的浓烟滚滚升上天空,旋转着像个火球。

    湖匪们给炮声吓得乱成一团。

    紧接着第二发炮弹,正好打中那几个骑马的人,只见一个人从马背上突然飞起来,不像人,像是崩裂的土块,那匹马高高蹦起,又重重跌下。

    梁曙光脸上浮出微笑,仿佛说道:“这一下尝到解放大军的滋味了吧!”

    又是几发炮弹发出爆响。硝烟像云朵一样悬在半空,闪着银灰色亮光。敌人整个阵营一片混乱,像回潮的涌浪一样向小山那儿退去。这些人在梁曙光的望远镜里,像乱了营的马蜂群或是蚂蚁窝,退到小山上,然后很快消失在山背后不见了。

    这时,严素和史保林发生了剧烈争执。梁曙光跳下船来朝他们那儿跑去。

    原来严素坚持要史保林到船上去养伤,史保林却无论如何不肯。他的左衣襟和裤腿染成大片殷红颜色,脸有点苍白,还沾满黑色的硝烟,蒸腾着热汗。他坚持要带着他那个战斗小组,继续在陆地护卫着船队前进。

    严素火辣辣地倒竖双眉:

    “我要执行战地军医的任务!”

    史保林气哼哼地说:

    “这点伤算什么?过了湖再说。”

    梁曙光从这几天的接触中,对史保林愈来愈加敬爱。他理解,此时此刻,这个表面沉默寡言、性情温顺的人,是怎样也执拗他不过的。于是,就向严素使了个眼色,便顺着史保林的性子说:“好,一言为定,过了湖就休息。同志!在伤员面前最高的首长是军医呀!”也就给严素圆了场。

    中午过后,他们离开岛屿,进入长湖。

    离陆地远了,茫无边际的苇塘也消失不见了。大湖茫茫荡荡,由于太阳西斜,已没那么强烈的反光,湖面变成深蓝色,柔和、轻缓,在小风里微微抖动,像刚从染缸里取出的蓝色丝绸,这丝绸一直迤逦向远方,与看不清楚的淡蓝天空连接一片。

    湖匪挨了炮击,以为后续大军来到,没敢再轻举妄动,进行骚扰,只在湖上放几只船,时出时没,不急不缓地从远处追随着、监视着。

    所有战士一齐动手,奋力划船,船像一条条大鱼在一俯一仰,急速浮游。湖上发现白色的长翅膀的鸥鸟,在上下翻飞了,一阵阵喜悦掠过每人心头。再向前,又看见一群张着白帆的小船,在悠荡着捕鱼。

    当晚霞把湖面照成一片紫色,他们来到一个水上集市,湖中有些高脚竹屋,很多很多木船、舢板拥挤在竹屋下面,有卖米的,有卖布的,有卖烟油杂货的,卖鱼虾、卖菱藕、卖竹笋、卖青菜的。雪白的嫩藕摆在碧绿的大荷叶上,真是好看。一阵阵喧哗迎面而来,一阵阵清香迎面而来,好一片热闹的水上集市。梁曙光率领着满载欢乐的船队一直划进木船、舢板阵中。狂风暴雨从他的心头上飞掠过去了,最大喜悦与最大悲恸从他的灵魂中消失了。史保林、严素都是北方人,那些小贩手上举着的扭摆身子的活鱼使他们感到新奇可喜。梁曙光只默默微笑着,从南下以来一直瞭望着而一直没有见到的故土的水乡,一下见到了。何等的甜蜜!何等的温馨!落日余晖在他的脸上像涂了一层淡淡的红色,他的两只笑眼里闪耀着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幸福的光辉。

    ………………………………………………

    第十四章 启示

    一

    陈文洪心里像燃烧着一把火。他率领部队渡过大河后,以一日一夜急行一百八十里的速度,向长江方向猛进。他的位置在尖兵连后面,便于直接掌握情况,亲自布置战斗。这个尖兵连就是牟春光所在的那个连队。

    可是,他们与迅速退却的敌人之间总差半日距离。陈文洪像从苍空中俯冲而下的鹰隼,他这时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决不能让它的捕获物逃脱,可是狡兔闪避逃窜,鹰隼一时之间不能得逞。几天来他很少说话,他和大家一样徒步在火热的地面上奔驰,在污秽的河流里跋涉,个人的忧愁,战友的苦难,都排除在九霄云外,他全部神经、器官、血、肉和生命都集中在一点上:一定要抓牢敌人,一定要消灭敌人。

    一百八十里地,日夜兼程,没有停歇,没有喘息。

    他们为了走直线,抄近路,蹚过了四十八条河流。

    这是什么速度?

    是箭的速度,

    是风的速度,

    是光的速度。

    陈文洪没有骑过一次黑骏马。黑骏马如解人意,在严酷火热中,偶尔喷一下响鼻,只顾奋迈四蹄。天愈热马虻愈猖狂,叮在马身上就如同一根铁钉牢牢钉在墙上。马激怒起来,一下猛转回脖颈咬着胸脯,一下紧甩尾巴打扫着腹背。人们忘记炎热,忘记灰尘,一任汗水黑糊糊湿透全身上下,一路走过,在浮土上滴下一条条汗水的印迹。陈文洪看见这些水渍,不无心疼,但还是咬紧牙关,穷追不舍。这是战争中最精微奥妙的时刻,稍纵即逝的时刻。只有一回,前面队伍正在下河,他站在路边等待,万里无云,赤日当空。他忽然发现路边小草棵下有一点阴凉,就这点阴凉使他如饮甘泉,一阵凉爽,于是他把脚伸到草棵底下去,可是小草太小了,又能容纳下什么?他突然恼怒起来,好像为了这一刹那间的感觉而羞惭。他把两只松散下来的裤筒重新挽过膝头,扑咚扑咚冲进河水。由于过河人多,河水早已荡成污浊的泥浆,它既没有了清凉,也就没有了快感。他紧紧掌握着先头连,他要用这一个连首先咬住敌人,扭住敌人,死死不放,只要这一点做到,他就可以撒网打鱼。求战的渴望确实像火,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为此而焚烧。

    牟春光一头扎在急行军行列中。

    不过,牟春光他心中不敞亮,窝着火,他一面走一面问自己:

    “难道是这南方的苦热把我熬煎坏了?”

    他坚决地摇摇头。

    可是仰望了一下太阳,赤日烁金,光线那样咄咄逼人。

    “难道是我怕这进军的艰苦了吗?”

    他更坚决地摇摇头。

    牟春光无意中从脖颈底下撸了一把汗水,愤怒地摔在地上。

    但,在他心中确有隐隐的疼痛。

    他跟岳大壮怄的气还在灵魂里升腾!

    然而,他想自己还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于是他捐弃一切他称之为“个人恩怨”的东西。他带着尖刀班走在前头,他默默计算着他们行进的里程和涉渡的河流,他觉得前面有一点灼灼闪光的亮点,每走一步,就近一点,那是什么?那是希望。

    有一回,一个侦察参谋骑马跑回向师长作报告,然后又骑着马往前方跑去。当他沿着部队行列跑时,突然一眼看到牟春光,就连忙勒住马;马跑欢了不甘心停脚,只在那儿扭着身子打转。那参谋也没下来,只从口袋里取出一件什么,弯下身递到牟春光手上,年轻的参谋说:

    “牟春光,这是严医生下湖荡前让我交给你的。”

    牟春光一看是封信,这哪里是看信的时候,就把信装在上衣小口袋里。再看那侦察参谋,已经扬鞭飞马而去,不久就没在一团飘浮的热气里不见了。

    前面,突然响起枪声。

    一听见枪声,人们精神立刻振奋起来。陈文洪一阵风一样跑到最前面来,牟春光喊道:

    “泥鳅到底抓到了!”

    陈文洪大声吆喊:

    “跑步!你们连的任务是紧紧咬住敌人,不能让它脱钩!”

    他们在宜昌和当阳之间抓住了敌人。

    二

    电台上来了。陈文洪选择了一处竹木浓荫的山顶,设立了指挥所,除正面少数部队钳制住敌人,他派出两个团的兵力进行迂回包围。从俘虏那里知道,被包围的是两个团和一个保安营。他立刻把这一情报报到兵团前指,很快收到兵团前指的复电。如果说在追击途中陈文洪像个火人,现在在阵地上他像一个冰人,他那样冷峻地注视着瞬息万变的战场。他不断通过电话,向前面作战部队了解情况,随即发出新的指令。无需用望远镜,整个战场就展列在他的眼前。敌人被围困在一片大的洼地里,那里有稻田、树林、竹丛、田舍,但终究是洼地,一切都暴露眼前。马匹拉着炮在急速移动,荡起滚滚尘烟,他们似乎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阵地,一会往这面跑,一会往那儿跑。在前沿对峙的双方,展开火力狙击。尖锐的枪声,像撕裂一块一块布帛,清脆、响亮。我们的炮兵开炮了,敌人接着也开炮,阵地上立刻飞起大团大团的黑烟。恰在此时,天气骤变,可能是从长江上吹来浓雾。雾一刹时间,遮天盖地,笼罩一切。陈文洪心脏猛地一缩,他用望远镜观察,镜片模糊了,洼地消失,雾漫的天地像蒙了一层黑玻璃,在这上面除了一闪一闪的爆炸火光,连声音仿佛都给厚厚重重的铁壁包裹起来了,低沉、喑哑。

    对方会利用大雾的掩盖而逃脱吧?

    陈文洪火急地打电话命令各部队加紧包围、分割、歼灭。

    他严厉地叮咛:

    “看不见射击目标,就近战肉搏!”

    不料就在他打电话时间,一阵急促的枪声就在他所站的小山脚下爆发了。我们的部队忽地像退潮一样一下退了下来。战局危急!!!敌人利用大雾的掩蔽,出其不意地发起一个反冲锋,搅乱我方阵脚,以掩护他们的大部队逃脱。

    雾愈来愈浓愈重,光线骤然昏黑。

    正面退却下来的部队中有牟春光,他懵懵懂懂,给人群簇拥,脚不点地,也急速奔退了下来。他忽然一抬头看见了陈文洪。陈文洪从小山上一步一步走下来,本来沿着山坡有一片杂木林可以掩蔽身体,但陈文洪不是从那儿,而是从石块嶙峋的正面走下来,迎着敌人走下来。枪弹在这里开花,发出各种各样奇特说暮粜ィ蟊懒芽矗岱傻牡惴追鬃孤洌芗淖拥缤瘸嬉谎擅d泊汗庖幌虑逍压矗龅爻隽艘煌防浜梗谎鄱19∈tぃ徽笈ㄑ谭善穑tげ患耍窖涛矸缮3tひ廊灰徊揭徊较蛏较伦撸蛩白摺d泊汗飧械轿尴扌叱埽负趿鞒鲅劾帷3挛暮榭醇四泊汗猓坏运廖拊鸨钢猓孟窕寡杆俚爻泊汗饪戳艘幌拢抢淅涞哪抗猓舯盏淖彀停顾砩舷鲁渎恢盅沟挂磺械耐Α!?br />

    陈文洪透过迷雾,看见从洼地里不断向这儿冲过来的人影,他不无赞赏地品评着他的对手。

    他们巧妙地选择了时机,做出了极其正确的决断……

    陈文洪只那样一步一步向敌人冲锋部队那里走去。

    他无意让战士们看到他,不过,他们都看见他了,看见他正在一步一步向冲锋的敌人前进。

    这时,他听到矮小而精壮的牟春光发自丹田的呐喊。

    一霎时,他看见很多白闪闪的刺刀,笔挺向前。

    雾大团大团像乌云样飞着。

    这些白闪闪的刺刀发出铿锵击响。

    退潮一下又升腾为一阵更高的浪潮,涌起来,砸过去,浪花飞溅,浪涛汹涌。

    这像是正义与邪恶两种威力的格斗,而正义的威力终于战胜了邪恶的逞强。

    三

    陈文洪师干净彻底地歼灭了敌人两个团一个营。

    捷报飞到兵团前线指挥部,秦震立即发出号召:

    “抓紧时机,打开过江的门户!”

    陈文洪率领部队立即急速前进,把打扫战场的事撂给后续部队。他们猛插荆门、沙市之间,一举切断了敌人向沙市退却的道路,从而割断了江北两大堡垒沙市、宜昌之间的联系和策应。

    牟春光一直陷在深深的耻辱与苦痛中,他为在大雾中没有狠咬着敌人而且退却下来的事而无颜见人。一个战士,当他由于自己失误而造成战场过失的时候,他严峻地责罚自己的心情是比别人的斥责鞭挞还要厉害百倍、千倍的。特别是陈文洪在那决定生死的关头,那一步一步向前跨进的脚步,就像一下一下都踏在牟春光心上,他的心不能不隐隐作疼。因为陈文洪没有斥骂他,从他身边过时,只稍稍看了他一眼,那是震撼他心灵的一瞥,好像在质问他:

    “牟春光!你怎么没有咬住?我让你狠狠咬住,你没有狠狠地咬着呀!”

    当他们一班人看到长江时,全都欢呼起来,牟春光没有欢呼,没有笑意。

    长江白哗哗的,在阳光下闪出耀眼的亮光。它刚刚穿过三峡,奔腾呼啸,喷涌而出,那钢铁一样灰蓝色的江流,以惊人的速度在飞旋,在狂泻,这是多么神情激荡、气势浩瀚的江流啊!中国的母亲的江流。可是,此时此刻,母亲的情感是多么错综复杂,思绪万千呀!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它流过多少乳汁,又流过多少血泪?她好像来不及改换心境,她一刻钟以前在上游还冲击着人间的苦难、熬煎、饥馑、死亡,而现在陡然一眼看到辽阔的楚天楚地,换了人间。她似乎在喘息,想平静一下,甚至想泰然微笑,但不能够,上游苦难的激流又推涌而来,于是,她来不及向远方来的亲人打个招呼,就浪涛旋卷,波光闪烁,飘流而下了,像在焦灼地颤悸,又像在欢乐地颤悸。

    牟春光看见敌人的飞机在高空盘旋,炮舰在江面游弋,一股怒火从心底涌起。他不允许!这些东西虽已失魂丧魄,却还大模大样,好像还在藐视我们,蔑视我们,认为我们对他们无可奈何。

    这是挑战!

    牟春光心里说:“长江不再是你们的,是我们的,是我们的了。”

    他把一腔怒火,千般恼恨,都凝聚在一点上:杀过长江!可是,长江像大海一样,茫无涯际。他仰天一望,只见几只雪白鸥鸟在悠悠蹁跹。此时此刻,他多么羡慕它们呀,要是自己能插上两只翅膀飞翔过江,该有多好!

    他猛然听到一阵说话声,一下转过脸来,但见陈文洪和一个白髯飘拂的老人家,边走边说,后面跟着一个戴斗笠,穿着肩膀头有块白补丁的粗蓝布衣的年轻妇女。陈文洪远远看见牟春光就招手喊叫起来:

    “你们看看谁来了?”

    大家一下拥过去围拢了他们。

    陈文洪按捺不住心头高兴,向大家喊叫:

    “送我们过江的来了!”

    老人家手上举着根斑竹杆的小烟袋,黄铜烟袋锅下垂吊着一只青布绣花的烟口袋。他把长长的白胡须一抹说:

    “这远近几百里都管我叫老长江,早些年在江上送过红军。这几天,国民党兵败如山倒,山倒了还要造孽,为了不让你们过江,把沿江一带船只,烧的烧,沉的沉,白天黑夜,鸣枪喊叫,搜船抓人。亏得我这闺女有心计,跟我谋算,船都遭毁了,谁个送大军渡江,我们约会了几家船户,在江汉苇塘里偷偷藏了几只船,在等你们这些红军的后代。”

    江风瑟瑟,吹得老长江的白发白须拂拂飘动,他那赭红色的脸膛上洋溢着旺盛的精力,闪烁着青春的光辉。女儿在一旁没有言语,听到父亲对她的夸奖,斗笠下簌簌颤动着细长的眉眼在笑。

    牟春光心上的冰块一下溶解了,他满怀激情一步跳过去,抓住老人家两手说:

    “我们立马过江!”

    “小伙子,有心胸,有志气,过!你们瞅,不都来了。”

    牟春光顺着老长江的手一看,一排大木船已沿着江边划了过来。

    陈文洪发出命令:“六连立刻过渡,抢占滩头阵地,掩护大军过江!”

    六连长果决、嘹亮地回答:“六连坚决完成渡江第一船的战斗任务!”连长的声音好像发自牟春光的肺腑,他感到振奋、激动,心想:“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了。”他甚至对师长投去感谢的眼光,因为他所希望的终于得到了。他随即集合全班,在连长指挥下,一条线一样向江边奔去。

    战士们一踏上船,就猛觉得船在剧烈晃荡。长江的浩瀚的声势和强大的浮力似乎在警告着、吓唬着这群北方人。使牟春光高兴的是,他们班排在第二船上,第二船掌舵的是老长江。他看见这位鹤发童颜的老人精细而机敏地察看了风向和流速,解开纽扣敞开怀,露出赤铜般红的胸膛,他那久历风霜的身子骨坚实、硬朗。他从容地从裤腰带上取下一个被摩挲成血红色的小葫芦,拔出塞子,一仰脖连着喝了四、五口酒,满面春风地对战士们眨了眨笑眼,见他们都抱着枪安稳地顺序坐下,他一纵身,像蜻蜓点水一样跳到船尾,掌着舵把,船立刻投入江涛,随着波涛起伏荡漾起来。

    很怪,第一次渡江的牟春光只听到水流拍着木船发出空洞的声响,却不见船向前移动,他很久很久辨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后来他猛然回头一看,原来离岸已数里之遥,连堤岸也已消失不见了。

    江面上,太阳火焰一样炙人,从水浪中卷出潮湿的热气。

    敌人已经发现渡江的船队。一架飞机猖狂地仗恃着大江上漫无遮拦,竟呼地一声从船上面低低掠空而过,像一只被寒风抖落的叶子,还没着地又给旋上天空。牟春光屏住气,紧紧盯牢第二架飞机,他组织好战士,但等飞机俯冲,就一起开火,谁想时间太急促了,枪声未响,飞机已经带着一串火闪闪的弹光飞下来,打在江面上,如同在绿纸上画下的一条白色虚线,随即跟着虚线的每一点跳起很高很高的浪花。与此同时,所有枪支一齐开火,在炽烈的阳光下,就像炸开来的焰火,只见无数银点、金点在高空里急急闪烁。

    飞机刚像一阵飓风一样旋卷过去,原来隐蔽在江面朦胧反光中的三只炮舰,也一起向船队驶来。不过,这时我们的船队已经抢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