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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卫延安第16部分阅读(1/2)

    起劲看了看手表,问:“周大勇,你还要作什么准备工作吗?”

    周大勇说:“除了给战士们交代任务,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全部家当都随身带着,说走,提起脚就走咯。”

    赵劲把周大勇看了一眼,他的眼色没变脸没动,可是心里却感情汹涌,是咯,他们除了身上的破单衣、背包和日夜不离身的武器以外,确实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今天是这样,多少年来都是这样!

    赵劲像是有什么话碍口说不出,过了一阵,他说:“周大勇!一营现在人不多,你把一连带走,那就更成问题咯。因此,第一连还要抽出一个排留下。”

    周大勇乍地一愣,像是有什么非常严重的事情落到他头上了。

    赵劲想:“抽一个排他就那么心痛!是咯,也怪不得他,现在一个战士顶十个用,他手里的人的确不多啊!”他脸色依然严厉地说:“不要发愣!第一连现在算是人数顶多的连队。”

    周大勇说:“昨天团里给了我们五个新解放兵;我们又把炊事员、通讯员都放到班里去了。现在第一连总共才有……”李诚说:“留下一个排吧!正面阵地总是重要的,哭穷也没有用。”

    周大勇说:“那,那就抽第一排吧!”

    “得啷啷啷……”电话铃尖锐地叫起来。赵劲拿起耳机,听见二营副营长急迫的声音:“四一号,敌人把力量统压在我们头上了!我们已经打退了敌人七次冲锋……人员少,弹药送不上来……营长左臂挂花……叫他下去,他把我骂得好惨……四一号,给我们一点部队,一个班也好。”

    赵劲厉声喊:“沉着!不给你一个兵,你也要顶住!+h,听见吗?”他摔下耳机,走出掩蔽部。周大勇和王成德也跟着走出去。

    赵劲端铮铮地站在交通壕上边,眼里闪着激怒的冷光,望着左面雾腾腾的高山头,那里枪炮声炽烈地吼成一片。他回过头,脸色阴沉沉地说:“你们的人呢?”

    周大勇说:“右边垅坎下面。”

    赵劲望着炮火猛烈的地方,头也不回地喊:“通讯员,喊一连一排过来!跑步!”

    霎时,一排排长李江国带着战士们跑过来。李江国前额上有了三道皱纹,外表上也显得老成了。他自己也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所以尽力表现得稳重。可是他总时不时地露出那无牵无挂的心情跟那爱说爱笑的习惯。

    赵劲问:“全排都拖过来了么?”

    李江国站得梆硬溜直,喊:“报告,全拖过来了!”

    赵劲问:“多少人?”

    李江国向前迈了一步,挺起胸脯,一字一板声音宏亮地报告:“连我一共七名。”脸上红彤彤的,神气十足。他瞧着赵劲的脸,像是表示:“团长,好大的一个排呀!不论和哪个排比起来,也是挺棒的!”

    赵劲把李江国那又勇猛又老练的样子瞅了一眼,就跳下交通壕,钻进掩蔽部。他把电话机摇了两下,刚说:“二大队,我马上……”电话线断了!他摔下耳机,从掩蔽部钻出来。

    赵劲严肃亲切地把周大勇瞅了好一阵,就跳出交通壕,对第一排战士们喊:“来!”他率领战士们,向那烟雾滚滚的左翼阵地上,飞一样地跑去了!五

    天黑地暗,大雨哗啦啦倒下来。

    周大勇带着三个连出发了。战士们扶着,拉着,滑下了九里山。他们从九里山西边一个山坡溜下去,然后向东北拐,想从敌人阵地的结合部,插到敌人中间的一片山区去。

    周大勇走在部队最前面。未来的战斗、胜利的希望、英雄的荣誉,在周大勇心里激起了一种剧烈的兴奋心情。可是他尽力压制这种感情,集中思想,预测着这次行动中可能遇到的困难。

    周大勇率领部队向北走了三里多路,前面闪出两座大山夹着的一条小山沟。敌人不停的向沟口射击,防守得很严。部队被阻住了,战士们都趴在泥水中。周大勇带四个战士去“摸情况”。他们在泥水中爬来爬去,突然,碰到了敌人的鹿砦、障碍物。他卧倒,把帽子往脑后一推,擦擦脸上的雨水,脑子里一盘算,又率领战士们向前摸去。他边走边注意观察地形;虽然天气黑咕隆咚,可是他对自己走过、摸过的地形都能很好地了解。因为,一方面,周大勇他们在战争中生活惯了,熟悉各种地形;另方面,他们在战争中养成一种极敏锐的感觉,而且常常在黑暗中用这种感觉代替眼睛,——在伸手不见拳的夜战中,他能准确地分辨出哪个是自己人,哪个是敌人。

    周大勇把情况搞清了:山头上有敌人一个营,半山腰有敌人两挺重机枪紧紧地封锁着这个沟口。

    周大勇命令马全有夺取敌人的两挺重机枪,开辟前进道路。他说:“你带上三四个战士上去,人多了目标大。你们完成任务以后,立刻通知我,我就不顾一切地拉上部队往内全有,记住,抓紧时机就是胜利!”

    马全有带领宁金山、宁二子等战士,端着冲锋枪提着手榴弹,巧妙地摸上敌人阵地,解决了敌人。

    周大勇得到马全有他们解决了敌人扫清前进道路的消息,便带领战士们朝北边山沟猛插进去。

    雨还是不歇气地下着。周围的山斗上,敌人乱喊乱叫,盲目地射击。周大勇率领部队,往沟内插了一二里路又和敌人干起来了。战士们边打边走,直向敌人阵地纵深戳去,慢慢地敌人的喊声、射击声落在他们的后面了。

    周大勇率领部队,拂晓时进入九里山东北方向的一条狭小的山沟。除了放警戒的战士,其他战士们都钻在山崖下边睡觉了。

    周大勇知道自己处在好几万敌人中间,时刻有被包围的可能。他放不下心,也睡不着觉,在沟渠里来回走动,筹思着种种事情。

    战士们插到敌人中间的第二天夜晚,周大勇集中力量,袭击了敌人一次。接着,当天晚上,他又让三个连分头去袭击敌人,各连队完成任务回到指定地点时,天就亮了。

    周大勇坐在山崖下,深深地谋虑什么。他旁边坐着一连代理连长马全有。马全有靠在石头上,睡着了。周大勇的眼光,有时落到他脸上。

    现在周大勇眼里,常有严峻的神色。这神色和他二十四岁的年纪很不相称。好像他在战争的道路上提前成熟了。如今,他仿佛能在转眼的工夫,准确地预测出某些重大事情的艰难、复杂和变化,并且可以掌握它。他的一举一动已开始随经验的确信,显露出冷静的特点。身体里饱蓄着生命力。这生命力使他获得了很难估量的胆识和魄力。

    九连连长检查了警戒,从山顶上下来,边走边喊:“卫刚,快下来!周营长在等我们!”

    卫刚头上,脖子上还缠着绷带。他左手按住腰里摆动的驳壳枪,从山坡上连跳带蹦地跑下来。他问:“王连长,昨晚上你们把敌人狠狠地揍了一顿吧?”没等王连长回答他又说:

    “真痛快!晚上咱们分手以后,我们爬到一个山头上,嘿,摸到敌人的炮兵指挥所,手榴弹披头盖脑地往敌人头上浇,一阵好揍啊!狗杂种,他可犯到我们手里哪!告诉你,昨晚上我要不是怕违背营长的命令,就还要往敌人阵地纵深插哩!”

    九连连长说:“卫刚,你当连长倒比当指导员更合适。”

    卫刚说:“是嘛,我缺少股耐性。为这,李政委没有少‘克’我!我哥也没有少‘克’我!”提起他哥哥卫毅,他脸色突然变了,显露出悲痛的神情。

    参加会议的干部们来齐以后,周大勇把敌情分析了一番,便问:“下一步怎么办?”

    卫刚说:“就照这样干:白天隐蔽,晚上出来活动,反正在夜战中,敌人没有便宜讨。瞧,我们总是一出手就消灭他一大堆!”

    他热情地看周大勇,希望他支持自己的意见。而周大勇却望着红泥沟渠,在顽强地思量什么。

    九连连长摇头说:“有再一再二,可没有再三再四呀,这一块地区是不能再活动了。……”九连连长的话还没说完,卫刚就猛站起来,准备反驳人家的意见。

    周大勇手在空中压了一下,说:“卫刚,沉住气!”他边思量边说:“这里朝西南走二十多里就是九里山,我们在这里活动能直接配合九里山的主力部队作战。可是九连连长也说得在理,你尝着个甜头,就啃住不放,那是要吃亏的。”

    马全有生硬而倔强地问:“那怎么办?”

    周大勇拔了根嫩草,在嘴里嚼着,盯着石壁,筹思了好久。他说:“战斗中,在一定的时间一定的条件下,最危险的地方也会成为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再朝北插,再朝敌人阵地纵深插。这,看来冒险,实际上比这里更能有力地打击敌人,还比较安全。”

    卫刚猛烈反对:“万万不行。照你的意见办,那不是把原来的计划都推翻得一干二净?”

    周大勇说:“卫刚!计划是我们订的,我们是它的主人,根据实际情况,我们可以修改它。现在就决定部队向北插他十来里路。好,注意警戒,晚上出发!”六

    晚上,周大勇率领部队悄悄地向北开进。

    马全有带着一帮战士,走在部队前边,侦察情况。碰巧,他们在山沟转弯处,捉住三个敌人开小差的士兵。马全有从三个敌人士兵口中查明:翻过一条山梁,朝北走五六里是一条大沟。那里有个叫李家凹的村子里,驻扎敌人一个旅直属队;掩护部队少,非战斗人员多,还有很多行李、弹药。马全有火速把情况报告给周大勇。

    周大勇再三盘问了俘虏,分析了情况,便决定去袭击敌人。他带上战士们,爬上一座高山。他们四下一看:南面枪炮声很紧,北面有敌人烧起一堆堆的火,东面和西面照明弹一颗跟一颗划过夜空。敌人搞什么鬼哟!

    周大勇把兵力分成三股。他指挥第一连和第六连从东南向西北分两路戳下沟。九连连长带领第九连在山头上担任战斗警戒。

    夜里三点钟,周大勇指挥的部队摸到一个小村子里,突然打响了。敌人一听枪响,乱成一团,人踏人,马踏马,鬼哭狼嗥地乱呼喊。

    周大勇他们袭击敌人中,看见有一股敌人乱七八糟地向沟北一个小村子跑。他带着战士们紧紧地追赶着敌人。突然,山坡上跑过来一个人,喊:“嗨!你们是不是掩护部队?”

    周大勇脑子一转,说:“是的。,你是不是旅部的传令兵?来,抽一支烟。”他不慌不忙地吹着口哨,向敌人跟前走去。

    那人跺脚,叫:“快一点!参谋长急死了,祖宗三代地咒骂你们。快走!”

    周大勇心里笑了:这才是送上口的肥肉。他说:“啊呀!

    我们也是急得找不见他呀!走,他在哪里?你带我们去!”他拍着那传令兵的肩膀,老兄老弟地瞎扯起来。

    敌人的传令兵把周大勇他们带进村子里一个小院墙边。

    马全有一巴掌,把那传令兵打得滚到地下,卸掉他的枪。

    周大勇手一摆,六连连长卫刚指挥战士们爬上窑顶。他便带领马全有等人,直向一个点着灯的窑洞中冲去。

    周大勇冲到窑洞门口,眼一扫,就看见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坐在那里喘息不定地骂:“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是什么掩护队伍呀!快,快,快派人到山头上去看。也许是我们的人发生误会打起来的!慌什么!……你这个卫士,是饭桶!你把我的皮包丢了。皮包里有一斤来的饼子,你丢了叫我怎样活哩!”他把那卫士踢了一脚,又双手搓着,来回急急地走动,像站在烧红的铁板上似的。“简直是风声鹤唳……西安不保,延安更难说,而我们的大军又被堵在这里,……前去不能,后退无路……我们不被打死也要全部饿死在这里!”突然,他尖锐地喊叫:“谁让我们来这里送死?谁让我们来这里送死?……

    天呀!只要能回到西安,我到街上拉黄包车也行!”他用头磕墙壁。

    马全有冲进去,用枪逼住站在窑洞墙角落的敌人卫士。周大勇猛扑上去揪住敌人军官的领口,差点把他提到空中。

    周大勇用枪逼住那人,问:“你是什么人?”

    敌人军官被这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震愣了。他留神看了一下,还没有认清来的是什么人。他嘴一撇,露出黄剌剌的金牙,用那惯于作福作威的口气说:“我是上校副参谋长。我奉旅长命令在这里指挥旅部的人员。你是哪一部分的?敢这样蛮横!你要造反?”

    周大勇把敌人军官的领口抓得更紧了,心里又腻歪又好笑。他喊:发什么懵!我们是人民解放军。我们的部队已经把你们包围了,不怕你插上翅膀飞上天。赶快让你手边的旅直属队人员在门外场子里集合。你说半个不字,我就砸碎你的脑壳。”他那黑煞煞的脸色,看了叫人畏缩。

    那个敌人军官,不知道对他眼前的情形不相信还是故意装模作样,反正他头上尽管流冷汗,可是脸色越来越傲慢。

    周大勇抓住他的领口往后一推,往前一拉,用驳壳枪对准他的鼻子,喊:“要死,我立刻敲掉你;要活,就乖乖的把你们所有人员集合起来。”这声音,充满威胁和可怕的力量。

    上校副参谋长,看着那对准他的枪口,头在发昏。他说:

    “还有什么人啊!统打散了。好,照办!我手边只有一个卫士班。好,照办!”接着,又失魂落魄地嘟囔:“天上来的!简直是从天上来的!”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地向周围乱看。

    周大勇端着扳起机头的驳壳枪,两腿微微叉开站着,像在地下扎了根。他那对凶猛的眼里射出两股剑一样的冷光。

    敌人副参谋长的眼光和周大勇眼光碰到一块,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两手垂下,缩着脖子。他看清了,周大勇比他高一头宽一膀,像一堵铁墙。他生怕周大勇往前一扑,把他压碎。

    “天上来的!简直是从天上来的!”他叽叽咕咕地支吾了半天,还是下了命令,把旅部的一百来人集合起来。这帮人里头有“政工”人员、军需人员、军医、伙夫、马夫、卫士等等。

    战士们很快就把敌人的武装解除了。

    周大勇让马全有押着敌人副参谋长往窑洞门外走,可是刚出门,那个副参谋长往旁边一滚,顺着小路,沿河槽跑了。

    周大勇站在崖边,顺着那个敌人军官奔跑的脚步声,“叭”的打了一枪,接着就有“啊呀!啊呀……”的呻唤声传来。周大勇顺着那呻唤声再给了一枪。

    一个战士用拣来的敌人的手电筒往沟里一照,说:“营长,你打得真准,那上校大人到美国领赏去了!”这时候,周大勇听到了山头上我军掩护部队发出的撤退信号。他烧掉了敌人的武器、弹药和行李等,带上俘虏们赶快上山。他一分钟也没耽搁,按时撤出战斗。

    他带上部队上了山以后,猛地,听到左面山头上打得很激烈。他很疑惑,可是他还是带上队伍,继续向原来约定的会合地点跑。突然,他碰见一个通讯员。

    通讯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坏了,周营长!我们王连长带的部队,跟敌人增援部队粘到一块啦,现在撤不下来。”

    周大勇问清了九连受攻击的情况。他让十个战士把俘虏们带上,回到部队曾经隐蔽过的那条偏僻的山沟里去。然后对战士们讲:“同志们!第九连跟敌人粘住了,我们去增援!”

    周大勇带上部队向炮火激烈的地方跑去。他从侧翼猛击敌人,减轻了敌人对九连的压力。

    天快亮的时光,周大勇让通讯员和九连连长联络,准备趁敌人摸不清底的时候,协同起来反击,把敌人压下沟去,好撤退。可是几次的联络,都失败了。

    九连连长带着第九连边打边撤,在快天亮的时候,摆脱了敌人。

    天明以后,周大勇指挥的第一连和第六连的战士们因地形不利,没有摆脱敌人。敌人一千几百人配合着强大的炮火,向他们步步进逼。

    艰苦的战斗展开了,平均每一个人民战士,顶住几十个敌人的战斗展开了!

    周大勇率领战士们,战斗到中午以后,情况变得更恶劣了。敌人三架战斗机冒着恶劣的天气,前来助战。敌人一个团的兵力统统压在周大勇和他的战士的身上了。

    周大勇他们且战且退;当他们退到一个山梁上的时候,周大勇一看:正面是敌人,后面是望不到底的大沟,右面是悬崖,左面还是悬崖。绝路一条!这种情况,对经受过种种考验的周大勇,没有好大的震动。他心里充满自信和镇静。卫刚一看这倒楣的地形,就急躁了,呼哧呼哧出气,脸涨得火红。他一跳三尺高地喊:“跟这帮卖国贼拚!拚!”他直要不顾死活地朝前扑。

    周大勇一面命令马全有率领第一连顶住敌人,一面用望远镜观察周围的山势。战斗经验告诉他,现在格外需要头脑清醒和冷静的思索。他脑子转了几个圈,一个计划闪上心头:

    把战士们的背包绳子跟绑带续起来拧成粗绳子,让战士们一个一个拉着绳子溜下沟。可是,他转念一想,不行——白天,大伙就是溜下沟,敌人也会披头盖脑地压下来!天黑以前,只能先撤退一部分队伍。周大勇让卫刚把战士们的绑带和背包绳子都收集起来,拧成一股粗绳子。他说:“卫刚,你带六连下去——”卫刚像被火烧了一样,喊:“你们都走,让我顶住敌人,让我顶住敌人!”

    “不准说话!听命令!”周大勇喊。“你带六连下去,找一条冷山沟隐蔽起来。”他指着西边——敌人后边的山头说,“天一黑,你就带上战士们从小沟岔运动到敌人后边去,向敌人发起突然攻击。记住:国民党的兵,最怕屁股后头有枪声;而且夜战中,少数人突然勇猛的攻击,威力很大。去!小心谨慎多动脑筋。去!你就是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完成任务!”

    现在连队的人数都非常少,所以卫刚率领战士们拉住绳子很快的就溜下了绝崖。

    周大勇想:“坚持到天黑,坚持到天黑!这山梁很狭窄,炮火威胁大,可是敌人兵力展不开!”

    周大勇命令战士们加强工事,拚命抵抗,寸步不退,争取时间!

    半天的激战中,周大勇始终有一种愉快的心情。而且随着战斗猛烈程度的增长,这种愉快的心情也越来越强烈,因为,敌人很快就会尝到身后枪响的滋味了!

    敌人不仅由西向东顺山梁攻击,而且周大勇他们左右面远处的山头上,也有敌人的各种炮火向周大勇他们坚守的阵地轰击。我军阵地上,炮弹坑一个挨着一个,黄土烧成黑土。

    战士们的脸都让烟火熏得锅底一样黑。周大勇看见马全有、宁金山、李玉明等战士,被炮弹炸倒埋在土里,可是他们一骨碌又从土里钻出来了。周大勇想:一个老战士比十个没有战斗经验的人还有力!他的战士在他眼里,成了非常高大的人。周大勇坚决的喊话,愉快的声调,让战士们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安稳心情。

    敌人不间断地用炮火轰击,不断地冲锋。他们接近我军阵地时,周大勇就指挥战士们,用集中的突然火力和手榴弹杀伤敌人。

    每次反击的胜利,哪怕是很小的胜利,哪怕是打死一个敌人,都让周大勇信心更增加,勇气更充沛。

    离天黑还有半点多钟。天空一层一层的黑云彩,越堆越厚了!

    这时候,一班长李玉明坐在周大勇身边,用救急包裹自己脖子上的伤。

    周大勇问:“玉明,可以支持吗?”

    “行,营长。”李玉明从口袋里掏出点东西,对周大勇说:

    “营长,这五千元缴给你,要是我下不来,这就算我最后一次缴党费。”

    周大勇没有接李玉明递给他的钱。过去,战斗前,这样的事常有:战士们把自己的日记本或心爱的东西,交给指导员,说:“这些东西留给党做纪念!”“请指导员一定转给毛主席!”如今周大勇想不起指导员王成德以前是怎样处理这类事情的,不过当他看见李玉明把自己的东西当最后一次党费缴、当遗物留下的时候,他不感动,也不想去鼓励他,反倒很不高兴。他本想照他平常爽直的脾气说:“玉明,把你的钱拿回去。我不准你这样做!”但是他压住自己的感情,使这话没冲出口。他趴在地下,问:“唔,玉明!为什么现在缴最后一次党费?”

    李玉明说:“营长,谁的头也不是铁包的,打仗这事,那是没有准儿的呀!我现在缴了党费,牺牲了也不后悔!”

    周大勇摇头说:“你想错了!你要永远相信自己的力量:

    我能揍倒那些美国走狗,他们揍不倒我。——瞧,宁二子那挺机枪的位置很重要。——玉明,要有这样信心:我能消灭敌人,我能回来缴党费,我能战后参加庆功会,在庆功会上,同志们老乡们指着我说:‘看呀,他是一个陕甘宁的子弟兵。’——敌人乱喊叫什么啊?——玉明,你是立过一次功的,我们连队也是四次得过‘英勇顽强’旗帜的;记住你的光荣!

    记住咱们连队的光荣!看,玉明!敌人扑上来……”天快黑了。敌人知道夜里就不是他们的世界,所以集中全部力量很快地压过来了。

    周大勇手边的战士越来越少了。对这,他不但不恐慌,反而信心更高了。因为,人数很少,可是担的担子更重——平均一个人顶住一百多敌人,这说明手执美国武器的敌人是虚弱的,而他周大勇的战士却在战争中百炼成钢,精通了打击敌人的本领。

    敌人发起了轮番冲锋。猛烈的爆炸,乱飞的子弹,摇晃的大地,滚烫的空气,越来越高的喊声……使人头昏眼花,神经麻木。

    马全有脸黑的像锅底,眼里像是冒火。他那干梆硬铮的身子,有着无穷无尽的顽强的力量。目下,他显得格外利索、精明、勇猛。他说:“营长,你带几个战士下去吧。给我几个战士,让我顶住敌人,最后没办法……”他看看身后的深沟。

    周大勇说:“跳崖?你想邪咯!你现在不是战士,也不是班排干部,而是代理连长,你要为全连队着想。——看,宁金山怎么爬在那么一个地方射击呢?快,快让他转移到右边。——全有,再坚持一二十分钟,我们一块撤!”

    周大勇跟战士们一块战斗,根本不是他指挥战士们,而是“人自为战”,能抬起头的战士,就拚命射击,拚命投弹。

    周大勇头上的旧伤口裂开了,血从脸上淌下来,他把帽子扯下来擦了擦血,又跟战士们一块投弹。敌人丢过来的手榴弹,周大勇就手疾眼快地拾起来,又给敌人摔过去。这些摔过去的手榴弹,都是一出手就爆炸,可是,真正的英雄就能抓住这转危为安的一秒钟。

    突然,一颗重炮弹在周大勇左面爆炸,他连忙跳到刚炸开的弹坑里,转眼,他刚才趴过的地方就落了好几发炮弹。

    周大勇由于丰富的战斗经验,由于坚定的决心,由于意志的集中。由于紧张的指挥,由于想到保存自己的战士而杀死敌人,所以他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牺牲的可能。他的情绪越来越昂奋,精力越来越充沛,思想越来越单纯,行动越来越沉着。仿佛他变成了力大无穷,一手可以提起这条山梁的巨人。

    战斗,一秒钟比一秒钟更猛烈的战斗,考验着每一个战士的意志。

    子弹密密麻麻地打来,敌人排射的炮弹,啸叫着,爆炸了,烟雾遮天。在这每分钟有上百次牺牲的风险中,每个战士的思想、意志、力量都发挥到紧张的最高度;每个战士的心里都是最激烈最紧张的小战场:决心、仇恨、怒火、拚命……仿佛在这生死关头,战士们把十年的生命力集中在一秒钟里使用!

    击退了敌人大小二十多次攻击以后,每个战士只剩下三五发子弹,有的战士只剩下一颗手榴弹了,像是再过几分钟,他们生还的希望就没有了!

    马全有火气越来越大,脑子轰轰响。他立眉竖眼,脸相变得十分凶猛,十分可怕。他喊:“猛打呀,猛打呀!”

    周大勇飞快地向前跑了几步,扯起嗓子向战士们喊:“同志们,我们是保卫党中央和毛主席的英雄!决不后退一步!”

    这会儿,指挥员的声音,就是劳动人民的声音,就是党的声音,就是毛主席的声音。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战士们心里腾起,他们爬起来,挺起刺刀,迎击扑来的敌人。……

    擦黑,天空有各种鸟儿急急地飞过,远处火光闪闪。沉重的大炮声,轰隆轰隆响。

    马全有说:“营长,卫刚那一手,不一定有效。你带上几个战士拉住绳子先下吧!”

    周大勇提着手榴弹,望着敌人的阵地,望着敌人阵地后边黑糊糊的山头,一动也不动。

    马全有说:“下吧,我掩护!”

    周大勇还是没有吭声。他多么焦灼地等待着敌人身后的枪响啊!

    “糟糕!卫刚大概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