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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动之秋第10部分阅读(1/2)

    得晚,你们应该骂我才对。”

    一句话说得四户人家心里煮了沸汤。

    “书记,我们保准好好干,对得起你!”

    “书记,你可千万保养好,可别累坏了呀!”

    “书记,俺老百姓可就指望你啦!”

    …………

    对这些滚烫滚热的话,岳鹏程似乎并不感兴趣,说:“大伙先安顿安顿吧!还

    有么困难尽管提,我尽量办!”

    四户人家刚散,四个单位的正副厂长经理,一溜串儿低着脑袋来到面前。他们

    头上、衣服上沾满灰泥土粒,疲惫不堪却站得笔挺溜直,眼珠儿带着几分呆滞地斜

    视着街面,等待着一场无可避免的雷霆和厄运的降临。

    岳鹏程正眼不瞅,问齐修良:“于小银来了吗?”

    “来了。”齐修良从人群后面,拽着领过一个二十一二岁的青年。不知是被找

    来得过于匆促,还是过于紧张,青年耷拉着头,一双脚不停地交叉揉搓着。

    “你就是于小银?”

    “嗯。”

    “房子刮坏,是你报告的?”

    “是……不,我是说着玩的。真的!……”

    “你到厂几年了?”

    “三年。

    “现在是几级工?”

    “二级。

    岳鹏程嘴唇只一动,对齐修良说:

    “通知灯具厂,于小银从今天起定为四级工。另外,颁发两千块钱奖金,通报

    全公司表彰学习!”

    于小银蓦地抬起头,上下眼皮鸡啄米似地眨巴着。

    “这是书记对你的表扬,还不快谢谢书记!”齐修良读了于小银一把。

    “书记万岁!”于小银突然一个高儿蹦起,野驴撒欢般地跑去。跑去好远,又

    一扬手送过一声呼叫:

    “书记万万岁!”

    四个单位的厂长经理,越发感到了末日的来临。岳鹏程的奖惩制度,是盖着总

    支和总公司的大印下发到各单位,并且向全体职工公布多次的。但他兴之所至、怒

    之所生,随时都可以用口头的法律加以修正或发挥。一个职工迟到三分钟被他发现,

    张口罚款三百元。一个干部让木器厂的师傅帮助做了一个茶几,茶几当场被劈烂,

    干部当场被撤职,那位木工因为用了公家的铝和刨子,当场被宣布罚交折旧费一千

    五百元。大桑园的真正法律是在岳鹏程嘴唇上。这些厂长经理们是再清楚不过的。

    重奖必有重罚。报了一句信几赏金两千、提升两级,他们这些失职的“父母官”……

    “你们几位老爷干了一夜,受了点教育没有哇?”岳鹏程和眉善目打量着众人。

    没人回答。这种时候,你把心中的懊侮刻上石碑、铸作铜字,也没有丝毫意义

    了。

    岳鹏程也不追逼,在众人面前走动了几步,忽然说:“你们累了一夜,我也不

    批评你们了。不过你们得记住,哪个在大桑园耍官僚、不管老百姓死活,我岳鹏程

    就是他的第一个克星!就这样吧,今天放你们一天假,各人回去洗洗澡睡一觉,准

    备到大会上作检查。”

    厂长经理们象报信的青年一样,一齐愕然地偏起脑壳,神经质似地把眼皮紧张

    地开启和关闭着。

    难以置信!这真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

    其实,岳鹏程的治人之道并非只有一个“威”字。恩威并用,以威为主而已。

    “恩”也是时常布施的。果园没承包时,两个青工晚上偷苹果被他捉到了。他两个

    耳光子过去,把偷的几个苹果摔得稀烂,说:“真他妈没出息!你们这一辈子没吃

    过苹果是不是?去,找果业队长,就说我批的,每人抬一筐回去!”第二天,两个

    青工大气不敢出,果业队长还真派人把苹果送到门上。手下的干部职工有谁在外边

    闯下祸或惹了麻烦,只要你求到岳鹏程名下,只要有可能,无论原先你与他关系是

    否亲密(仇人自是除外),他都会挺身而出,把事情朝自己身上一兜一揽,把你保

    下来。一个厂长去福建贩了几百只手表,公安局准备逮人。他找去把胸口一拍:

    “能判几年?判了还不得给他饭吃?不是净给你们添麻烦?交给我得啦,我保准不

    比你们管教得差!”凭他的情面和几句话,公安局真的偃旗息鼓了。“别看书记平

    时凶,紧要时刻可仗义!”凭着这,有时他尥蹶子又打又骂,许多人也并不记恨他。

    厂长经理们得到大赦,感恩戴德地散去了。

    岳鹏程好像这才发现了作家采访团。

    “昨天我们还不敢相信,刚才来看看,觉得岳书记这才是个真正于事业的大家

    气象!”老党由衷地说。

    岳鹏程只是笑笑:“哎呀党主席,难哪!咱是共产党,你享受一点也罢,做点

    过头事也罢,九九归一,你不能叫老百姓骂祖宗哇。可有些人哪,你没有治!”

    来到路口,老党他们要告辞回去。岳鹏程坚持同众人一起散着步,到宾馆吃了

    早餐。

    上午参观访问,由秋玲负责。程越被留下了,与岳鹏程躲进二号小会客室。服

    务员端上龙井,送上西沙旺的苹果、芦儿岗的在梨、大泽山的龙眼,以及新疆的葡

    萄干、芜湖的傻子瓜子。

    “吃。”岳鹏程礼貌而热情地朝程越面前摆放着,说:“我让人捎过几次信去,

    你怎么也总不见面?”

    “忙嘛,我刚接手那一大摊子。”

    “柳秘书这次怎么不一起来?他怎么样?”

    “他也是忙。我走时他还特意让我捎话给你,说谢谢你的邀请,谢谢你在我们

    结婚时花那么多钱。我们都觉得怪过意不去的。”

    程越把腕上戴的那块瑞士郎琴镀金方亮小坤表亮了亮。去年结婚时,岳鹏程给

    她和柳边生每人送了一块进口高级金表。

    “那算么个。结婚是人生大事,你们收下就算是瞧得起我。哎,柳秘书没说下

    一步怎么安排?”

    “有过话,准备让他下去锻炼半年再上来。可能是当组织部长。”屋里只有两

    个人,程越还是朝门口囗了一眼,压低了音调。“鲁,现在对人权抓得可紧啦。该

    提的提,该调的调,该培养的培养。上边派了个正市级的副书记,才四十几岁,明

    摆着是来接班的。”

    “鲁呢!彻底退?”

    “那也不会。回省里他不愿意,可能到人大干几年主任。”

    “鲁,人是好人,就是有时候愿和个稀泥。”

    程越知道岳鹏程指的是黄公望当市政协副主席的事,说:“上面的事复杂得很,

    有时候不和点稀泥还不行哩!”

    岳鹏程笑笑表示理解。又遭:“不管怎么说,将来还是在柳秘书和你这些人身

    上——夏市长、方市长怎么样?”

    “夏年龄也到了,方很有可能接班。”

    方是方荣祥,两年前当上的常务副市长。

    “经委计委那帮人呢?”

    “物资局商业局那帮人呢?”

    “我们县这位祖,有没有可能上去?”

    “祖和方的关系还是挺好?……”

    岳鹏程一个一个问,程越尽自己所知一个一个答。这种对于上层人事变动及相

    互间关系的关注,是岳鹏程自那年吃了黄公望一门根,又喝了鲁光明一顿喜酒之后

    开始的。在资本主义社会,财产就是权势和地位,有时总统也得听由大财团大资本

    家左右。在中国,财产无足轻重,而且任谁也不可能有多么大财产,权势和地位才

    是根本性的。你要想干点事儿?你要不想挨闷棍?不了解上层动态,不抓住几个靠

    山,试试看!不仅上层,中层、下层,凡与自己有关或可能有关的人事、政治信息

    都不能放过。也不仅抓几个大靠山,中的、小的,现在的、将来的,都得尽可能考

    虑到,恰到好处地抓到手里来。这是一门玄妙的艺术,一种一本万利的投资。关键

    时刻关键人物的一句话,能使乾坤翻转、沧海变桑田。不信?嘿嘿,瞎眼骡子一个!

    掉进马尿坑里淹死还以为喝啤酒呢!为此,岳鹏程曾经下功夫对干部队伍的状况,

    对各类干部的心态以及这种心态的变化,进行过细致研究。比如,年轻新上来的干

    部,生活上比较谨慎,工作上希望打开局面,对尊重并且支持其工作的人特别看重。

    现职干了几年,有希望升迁的干部,生活上就松一些,工作上好大喜功,对经常给

    点甜头吃和能够为自己吹得响的人特别看重。现职干了几年或多年,没有希望升迁

    的干部则复杂得多。有的贪图财利追求享受,有的注重人缘八方交结,有的培植亲

    信安排后路。这些人共同的特点是:生活上的口子开得比较宽,希望尽可能多干几

    年。因此,特别看重忠诚如一和能够办实事的干部,最忌恨的是那种捅漏子、揭疮

    疤、有可能争位子和开始露出不尊重或怠慢情绪的人。靠着这些研究成果,采取

    “各个击破”和“连环马”相结合的方略,岳鹏程在登海镇、蓬城县,在市里乃至

    省里、北京,扯起一张无形然而威力无比的网,使他真正达到了“乱云飞渡仍从容”

    和“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境地。

    程越的到来,为岳鹏程提供了一次极好的机会,不仅仅是加深相互间感情,更

    重要的是提供了攫取上层动态信息的极好机会。

    直到问到没有什么值得再问时,程越才轮上开口的机会。

    “你这一段日子过得怎么样?”

    “怎么说呢,”岳鹏程向嘴里塞着葡萄干,“经济上想大上一上,眼下正在想

    办法。县镇新来的两个一把手,说冷不冷,说热也热不起来。”

    他想起邢老来的那次座谈会上的情形,肚里又烧起一股火。但他还是问:

    “听说省里最近要开两个农村方面的会,你听到些风声没有?”

    程越想了想:“听柳边生说,邢老那次来,好象对你和你儿子的大小桑园,都

    很有兴趣。”

    “他没向鲁夸我那儿子?”

    “好像说过,挺欣赏——现在关系好些了吧?”

    “不压到老子头上不死心。”岳鹏程叹口气,“晚啦,都是从小让我给惯的。

    那小子从小就倔,出去打架不带怯的。哪回打完,人家领着孩子把状告到门上,我

    赔完礼道完歉总得问他:打赢了打输了?说输了,我说你他妈囗包一个,当不了踹

    他一脚。说赢了,我说行小子,总算没给你爸丢脸,以后出去不准打架,要打就得

    打赢了回来!”岳鹏程讲起儿子小时候的事,喜气不由跳上眉梢。

    程越乐得前仰后合一阵畅笑。笑完说:“到底吧,矛盾归矛盾,总是父子感情

    嘛。”

    岳鹏程却有道不尽的难言之苦,摇摇头说:“你不知道,那小子现在对我比仇

    人还仇。”

    他想起早晨司机小谢告诉他的石硼丁儿被小桑园收留的事,牙根也似乎隐隐作

    痛。他不愿意把心中的隐痛暴露到程越面前,赶忙把话题转移到描绘他的海岛开发

    大业上去了。

    第十七章

    岳鹏程的月牙岛之行,有如一股旋风,掠地即去。但那股旋风“旋”起的浪头,

    非但没有随同岳鹏程一起离去,反而形成了一股更大的冲击波。

    直接感受冲击的,自然还是三位打起招标旗的人。

    最先是梦境般的幻觉。眼望小皇冠绝尘而去,包括董局长在内的三位招标人,

    竟然觉得仿佛一切都是一种幻觉,一切都并没有发生过。幻觉自然没能持久。接下

    便是一个又一个的分析猜测了:岳鹏程贸然上岛用意何在?岳鹏程明明知道电子管

    厂已经衰败,为什么不压低标底反而大幅度上抬?岳鹏程投出的四十万会不会是一

    个诱饵,以图达到他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可就这么一座小厂、一片荒岛能达到什么

    目的呢?难道还要建立走私贩毒集团或者反革命武装基地不成?……猜测到了自己

    也觉得荒唐的地步,也便停止了。问题又归结到怎么办。的确,怎么办那才是最重

    要的。拒绝自然是决不可以的。那四十万纵然打着灯笼寻遍世界,怕也不会有第二

    家肯出了。应承签约?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对方真实用意尚不清楚,责任如何负

    得?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拖。董局长最后对付岳鹏程用的就是这一招儿,继续用下

    去就是!你岳鹏程既然已经上钩,就不怕拖不出你的尾巴来。

    妙计一定,天下大安。三位招标人心平气顺,各自回家做自己的好梦去了。

    然而,第二天便传来消息:岳鹏程要下广东。两位厂头急忙找到董局长。董局

    长眉眼一舒,笑了:岳鹏程这点伎俩如何骗得老夫?放出这种风;岂不恰恰说明迫

    不及待?不要睬他!可没等睡过一个中午,电子管厂的两位头头便接到指令:立刻

    到大桑园去找岳鹏程,探探风声。两人依令而行,到大桑园后却吃了闭门羹:岳鹏

    程面儿也不肯见。齐修良见过一面,也完全不是原先那副面孔了,大讲了一番岳鹏

    程脾气如何如何,招标者们的失误如何如何。两位使臣灰心而归。这一来董局长坐

    不住龙台了:岳鹏程果真转向它去,他的一切梦想和宏图岂不随着云消雾散?“走,

    马上去大桑园!”董局长当即作出决断。

    局长亲临,岳鹏程不得不会会面了。

    会面被安排在疗养院病房里。病房里新添了吊针架、氧气瓶和其他几种医疗器

    械。

    “你岳书记也太不给面子了!我让他们两个来,你招呼不打一声就给我撵回去

    了?”董局长一见面,就控制起主动权。

    岳鹏程并不在意,道:“不是这两天身上不景气,你局长驾到怕也对不起了。”

    “嗳,那天讲的那件事,有些什么新说法啦?”董局长一反沉稳之态,单刀直

    入。

    “我看恐怕够呛了。”岳鹏程皱着眉,指指吊针架、氧气瓶,说:“你们看看

    我现今成么样了?咱这号人天生受苦受难的命,一天到晚总想着这事业那事业。到

    了还不是闹一身病两眼一闭拉倒?如今我也想通了:咱一个老农民,有大桑园这份

    家业守着,也该知足了。以后谁有本事让谁干去,我岳鹏程求个国泰民安、长生不

    老,才是正经!”

    “呃?你岳书记一世英雄怎么也气短了?”董局长听出话中分量,鼓动说:

    “病要治,身体要保,事业也要干嘛!你岳书记的气魄我就佩服!要不,我才不登

    你这个门嘞!”

    “局长,你是不知道我的难处。”岳鹏程掏心剖腹地说,“这么大一个家业,

    里里外外就靠我一个人撑着。闹好了还行,闹不好我得把命也搭进去。广州那边不

    是人家看着我的面子,我才不去……”

    “广州那边我不管,我就管月牙岛!”董局长决断地一摆手,“月牙岛就按你

    的话,每年四十万,开发权、经营权全部交给你!”

    “局长,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你不想想,就凭我这几个人。几条枪……”

    “呃!人和枪我可以给你补充嘛!凡是需要的,人财物力,一律开绿灯!……

    我给你在合同上加进去行不行?我这个局长,这个权还是有的嘛!”

    岳鹏程默然了片刻,这才勉为其难地道:

    “你董局长说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够意思了。我要是不仗义……”思忖了一下,

    断然地说:“既然董局长瞧得起,我岳鹏程就再拼一次命!广州那边推一推,我陪

    董局长和两位好好玩两天!”

    开放搞活,发展农村商品经济,玩,已经成了一项重要活动。蓬城地处海滨,

    那玩的文章大多是作在一个“海”字上:海景、海味、海趣。主客双方,吃着鲜美

    的虾蟹鱼鳖,或漫步海滩,或泛舟垂钓,或浪中戏水,其乐融融,其情融融,横向

    联合和做生意自然也便有了添加剂、润滑油。岳鹏程精于此道。但月牙岛地处海隅,

    “海”字文章自然是做不得的,他早已另外有了安排——放大鹰!

    逮雀放鹰,对于蓬城一带农村的孩子们,原是稀松平常。春夏相交、夏秋相交

    季节,捕一只或买一只鹞子,一上午抓得下十几只大大小小的雀儿。放这种鹰的多

    是十几岁的孩子,青年有,极少;上了岁数的人则绝不沾手。呸,小孩子玩艺儿!

    全然是不屑一顾的神气儿。

    放大鹰——也叫放兔鹰,却是大人们的行当。小孩子们至多跟着赶赶山看看热

    闹。大人们也不是谁都可以放的,尤其擎鹰放飞的掌拳人,没点经验拿手,没点名

    望身份,是决然轮不上的。这大约同另外那种“掌权人”差不去多少。

    过马雅河,从黑傻子沟上路,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沿着一溜相对平缓的山坡

    朝前推去。这里是一片开阔带,没有太高太密的树林,便于老鹰及时发现目标,以

    最佳的角度和最快的速度去施展才能。

    赶山的力量是强大的。胡强带着恺撒和两名武术教练一马当先。恺撒好一阵时

    间才追忆起东北大森林里那段逝去的岁月,恢复出若干粗犷、乐观的野性。程越和

    作家采访团的几名成员,为了体验野猪生活,也随在其中。队伍里还有两个背着红

    十字箱的年轻大夫。沿着进军的路线,山下的土公路上,一辆白色救护车不紧不慢

    地跟随着。

    第一个掌拳的是彭彪子。但他没能享受放飞的愉快,只是讲解着做着示范。

    “鹰这样擎,哎,这样擎……”

    他右臂上戴一只包起了手和胳膊的大套袖,套袖上鹰站的部位裹着一层厚厚的

    棉垫。

    “得站到高地方,就像这块石硼顶上,石硼顶上……这亲儿子一打窜儿就得松

    绳,松绳……打空窜不能松,劲小能觉出来,觉出来……”

    “还有么?快讲!”岳鹏程催促着。

    “还有就是,这亲儿子是个好儿子,瞅准兔子贴地飞,贴地飞……专盯兔儿子

    胯裆下边那撮白毛抓,白毛抓……”

    彭彪子昨天已奉命试过几回了。讲起这,要比讲他的真儿子向晖不知得意多少

    倍。

    “它一抓那撮白毛,兔儿子痛得受不了就得回头,就得回头……一回头,这亲

    儿子的那只爪子就扎到免儿子眼珠子里去了,眼珠子里去了……不像那些不亲的儿

    子,看见兔子飞得老高,老高……爪子往兔儿子腚沟子上落,腚沟子上落……”

    “这些不用讲,你就讲讲放。还有没有啦?”

    因为秋玲的缘故,岳鹏程对彭彪子虽然瞧着恶心,面子上,尤其公开场合总过

    得去。彭彪子能够得到在这么多人面前炫耀的机会,真像是喝了御赐的美酒,早就

    把那天对岳鹏程的种种怨恨诅咒丢到马雅河去了。

    “还有就是抓住兔子以后,起鹰得小心,得小心……得抓住鹰腿用大拇指朝前

    推,朝前推……先起后再起前,再起前……要不人手也得让那亲儿子抓啦,抓啦……”

    “起鹰由你负责。还有吗?”

    “还有,还有没有了……”彭彪子看出岳鹏程不耐烦,兴犹未尽也只好罢了。

    岳鹏程小时候只跟着大人们赶过山,近些年村里没人干这行当了,他也没心思

    去问。董局长年轻时放过大鹰,但他不是本地人,对这儿的放法不摸底细。两位厂

    头是城市里生、城市里长,对这玩艺儿连见也未曾见过。因此,原本照不得人面儿

    的彭彪子,倒当上了教师爷的角色。

    赶山的,在远处沿着一抹山坡,自下而上排成一溜站好。岳鹏程见董局长被扶

    到一个可以俯视一片空荡山地的高坡上站稳,这才把胳膊在头顶上晃了几圈。远处

    立刻响起一片吆喝声和敲打树枝、岩石的噼哩叭啦的声音,赶山的队伍朝这边推来

    了。老鹰好像预感到什么,滴溜溜地转着眼珠,两只翅膀煽忽几下收拢一起,翅尖

    绷得紧紧,头顶上几撮棕黄色的羽毛也(扌宅)挲起来。

    恺撒好像也明白了自己所担负的使命,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兔子起啦!兔子起啦!——”

    赶山的那边响起一片呼喊。空气骤然紧张起来:老鹰、恺撒、高坡上的人们,

    一齐把目光盯向那片空荡、开阔的山地——在林子里和地貌被遮掩的地段,老鹰是

    很难发现和捕捉猎物的。

    “汪汪!”恺撒发出两声尖叫。尖叫发出的同时,老鹰一抖翅膀,闪电般地朝

    坡地那边飞去。胡强撒开手,恺撒也以最快的速度蹿了出去。

    顺着老鹰飞去的方向,山坡上的人们看到了一只狂奔的野免。老鹰俯冲过去,

    紧贴地面,趁兔子向一道土堰窜逃的时机,从兔子身后猛地把它抓住,随即按倒在

    地上。

    整个过程不过三五分钟的样子。坡上坡下发出一片欢呼。岳鹏程和董局长与众

    人一起朝老鹰报捷的方向奔去。

    鹰已经被起下来,一只老大的兔子被提到面前。兔子后胯下和两只眼睛里正滴

    着血。

    “哈哈哈!”气喘吁吁的董局长,坐到一块岩石上大笑着,直笑得落下两行沉

    甸甸的老泪。

    “哈哈哈!”两名厂头和程越等人,也都笑得孩子似的或坐或滚到草地上。

    “有趣!有趣!”董局长抹着眼睛,“我们鲁西南那儿,得把两只兔虎子同时

    放出去,让它照准兔子用翅膀扑、用爪子跃,最后还得靠一条宿狗上去才能把兔子

    按住。你们这儿的鹰好厉害,好厉害……”

    鹰被擎上另一个高地,赶山的又行动起来。董局长和两位厂头轮流掌拳,又抓

    了两只兔子。

    “鹏程,你也来一次。”董局长提议说。

    “是嘛,岳书记也露一手嘛!”两位厂头连忙响应。

    “好嘞,我也过过瘾!”

    岳鹏程麻利地戴起套袖。但没等他擎鹰,一阵沙石滚动、草木碰撞,大勇急呼

    呼跑来。

    “大哥!书记!……”

    岳鹏程看出是有急事,连忙迎过几步。

    “县里来电话,说是……”大勇用力憋住嘘嘘气喘,目光四下里扫着,“县里

    来电话,说是石衡保那个王八蛋,在省里拦了副省长的汽车,副省长有指示……县

    里让你亲自去把石衡保接回来。……”

    岳鹏程仿佛遭了雷击。石衡保连年告状,信到过北京城。但最终还是落回到他

    岳鹏程手里。哼,小子!你有本事就告吧!看你告到玉皇大帝那儿,拔得了老子一

    根屌毛去!他早就把那个“专业户”忘到胳肢窝里去了。没料想这小子真能豁上!

    而且,那个混帐王八蛋的副省长也多管起这种闲事来!

    “这可怎么办,大哥?”大勇显然有些慌张。副省长亲自过问,这可不比黄公

    望的工作组和某些人的咬牙瞪眼,再凶再恶,有鲁光明的一句话也就万事大吉了。

    “这么办。”一霎时,岳鹏程想出了对策,“你跟齐修良去。告诉齐修良,就

    说我在医院里下不了床。省里无论怎么处理,那个王八蛋无论提么条件,一律应下

    来,不准讲二话。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快去!哎!还有,给县里回话就按这个意思,也要有个好态度,听见了吗?”

    “听见了。”又是一阵山石滚动草木碰撞,大勇旋风般地刮走了。

    岳鹏程定了定心绪,回到高坡上时已经露出一副笑脸:“妈拉个巴子!一个出

    差的在上海撞了汽车,也要找我!”他不等别人开口,先自做着说明。

    “不行,叫他们这一折腾,我这鹰八成抓不住兔子啦。还是老局长来吧!”

    “不就是一个人撞了车吗?你这书记当的,还真是关心群众疾苦哩!”董局长

    用不以为然和夸赞的口吻说。

    岳鹏程咧了咧嘴。把套袖递了过去。

    又赶起一只兔子。老鹰又扑过去。情形突然发生了变化:那兔子被抓住胯下那

    撮最痛的白毛后不仅不回头,反而翻身向一个山坡下滚去。鹰被滚掉了,很快又扑

    上去抓住。这一次兔子不滚了,只是闷着头,没命似地直向一片树丛里奔。

    岳鹏程心下一沉,顾不上向看得奇怪的董局长等人解释,撒腿朝林子那边跑去。

    多亏恺撒拦截,老鹰没被拖进林子里去。但只抓下几片带血的皮毛,兔子逃遁

    了。

    “哎呀我的亲儿子哟!”彭彪子摸着老鹰翅膀上被折断的几根羽毛,叫着,

    “你总算命大福大造化大!要不真让那红毛兔子给劈啦!……”

    “别陪叫!”岳鹏程喝过一声,朝随后赶来的董局长等人说:“没有事,没有

    事,碰上红毛兔子啦。这种兔子被鹰抓过,又刁又奸,闹不好老鹰也得栽到它身上。”

    他说着,脑子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红毛兔子该不是石衡保那小子,要来

    栽我岳鹏程这只老鹰的吧?

    “再赶!我来掌一回拳!我倒要看看这老鹰,到底斗得过斗不过红毛兔子!”

    岳鹏程露出一脸阴鸷的冷笑。

    第十八章

    军旅生涯并没有给岳鹏程留下多少值得长久回味的欢悦。退伍时,他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