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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和人3 枫叶荻花秋瑟瑟第16部分阅读(2/2)

,走出来,递给褚之 班说:“之班,这里有点零用,你先拿着花,别的我们再好好商量。”

    褚之班连连摆手,不肯收钱,说:“不要不要!”

    童霜威诚恳地说:“你我何必见外?这点钱也不多,我只是先拿了给你买点衣服和零用的。你来到重庆,往后怎么办呢?得从长计议一下 才行。”他心里在盘算怎么想法帮助褚之班得到安置,一时却又想不出办法来。

    正谈着,家霆回来了,手捧着大包小包的卤菜,说:“褚叔叔,这里也买不着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他去小菜橱里拿碗、盘和筷、碟端出 了童霜威的那瓶泸州老窖和两只小酒杯来。一会儿,桌上放了四盘卤菜:牛肉、排骨、酱鸭、酱肉。家霆说:“爸爸,您陪褚叔叔先喝点酒吧 。我去厨房里看看侯嫂今天做的什么菜,叫她再加炒点鸡蛋什么的。”说着,人已出屋去后边花园旁的厨房间去了。童霜威同褚之班上桌,替 褚之班斟满了酒,说:“'久别偶相逢,俱疑是梦中'1,我不爱喝酒,但今天要陪你喝一盅!”

    两人举杯轻碰,褚之班感慨万端地说:“秘书长,我落难了,多蒙不弃,心感无既。但我看你来四川后也颇不得意。不知现在处境究竟如 何?”

    童霜威抿一口酒,苦笑笑,简单地将来大后方以后的情况如实讲了。

    正讲着,家霆来了,他自己捧了碗饭,后面跟着侯嫂,用托盘送了几只菜来。侯嫂放下菜盘,家霆对侯嫂说:“谢谢你过一个钟点送热饭 来。”他对侯嫂总是和气而且平等,侯嫂做起事来电总是心甘情愿。

    1见唐朝自居易五绝《逢旧》。

    侯嫂走后,家霆说:“褚叔叔,我一会儿还要去上课,你同爸爸慢慢喝酒,我就先饭陪了。”他说着,吃起饭来。他这人,也是软心肠, 见褚之班落魄,对褚之班特别显得亲热和客气。

    褚之班对童氏父子的热情对待十分满意,也十

    分感激,对童霜威说:“秘书长,刚才没讲完,请继续讲。”

    童霜威苦笑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可讲的了,倒不如我讲一则佛家故事给你听。一个和尚请教一位禅师说:'人怎么才能解脱?'禅师在 地上画了个圆圈,叫和尚站到圆圈当中去,没想到和尚刚一进入圆圈,禅师就用木棒狠狠地打。和尚被打疼了,跳出圈外。但是,当他刚跳出 圈外,禅师又打将起来。这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圈内也不是,圈外也不是!这边也不是,那边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笑也不是,哭 也不是!”童霜威说:“哈哈,我现在倒是有些解悟了。我并不求解脱,我如是那和尚,即使不能把禅师的木棒夺过来,我也要远远离开木棒 和那圈圈,走我的路!我想进就进,想到哪边就到哪边,想笑就笑!”说这话时,他想起了柳忠华,却又不禁想起了卢婉秋。

    家霆吃着饭,听到爸爸讲这个故事,似能体会到爸爸的思想和感情。觉得爸爸讲这故事在愤激中寓含着一种积极斗争和进取的精神,不想 任人摆布,也不想消极对待人生。

    褚之班对故事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倒是难得地微微苦笑笑,又叹气摇头地说:“是呀是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圈内也不是,圈外也不是 !别说你秘书长有声望有地位有真才实学尚且如此,现在我这个流浪汉来到重庆,想生很困难,想死不容易,真不知该怎么才是了!”

    家霆说:“褚叔叔,不必悲观!不管怎样,第二战场开辟后,德国是走定下坡路了!苏联正大片大片收复失地。太平洋上美军正在一步步前 进。缅甸方面,中美联军与中国驻印部队以及英印军在孟拱河谷与日寇的战斗胜利结束,日寇损失惨重。滇缅路与中印公路迟早就要打通。过 去我们老是挨日机轰炸,现在日本八幡已经挨从四川成都起飞的轰炸了。日本狗急跳墙,河南、湖南前方失利,使人揪心和不满,但共产党在 广大敌后解放区抗日,成果极大。这几天,美国副总统华莱士来华,就是要政府进行改革。一部分美国的有识之士也看到了重庆的腐败,主张 必须发挥中共的抗日威力了!整个国内外形势是很好的。”

    褚之班睁大了眼睛听着,说:“我这些年在界首住着,只知道风陵渡那边有共产党,陕北有共产党,别的消息都听不见。这两个月又老在 逃难,更加孤陋寡闻。你这一说,有了总的印象。不过在界首住着,共产党抗日的事简直不知道!”

    家霆笑了,说:“抗战初期,在武汉电影院还放映平型关大捷。这几年,实行新闻封锁,不让民众知道。不过,在重庆可封锁不住。昨天 ,《新华日报》上刊登了消息,八路军参谋长叶剑英招待六月八日去延安参观的中外记者团,公布中共历年抗日战绩:七年中八路军、新四军 大小战斗九万多次,毙伤敌伪军八十几万,俘敌伪十八万多。解放区现在人口有八千万,军队已发展到四十七万,民兵有二百万。”

    褚之班听得聚精会神,喝口酒问:“可靠吗?”

    童霜威沉着地笑笑点头说:“我想可靠!试想,如果共产党不抗日,地盘怎么会占得这么多?力量怎么可能得到这么快的发展?政府又怎么 会心里不安老想排斥人家?美国一些有识之士又怎么能同情共产党?现在,听说美国要向延安派遣军事观察组。人家争气,不像这里乱七八糟 、一塌糊涂!”

    褚之班又摇头叹息,喝了点酒,脸红红的,似有醉意,说:“是呀!人要争气!一个党也要争气!”对着童霜威夸奖家霆说:“秘书长,仅 仅不过两年不见,令郎已成大器。听他说话,有条有理,有板有眼,既有思考,又有见地,真不凡!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家霆已经吃完了饭,说:“褚叔叔过奖了!我只是随便谈谈,想为褚叔叔排解一点苦恼。”他去桌上拿书,说:“我要去上课,就不陪褚叔 叔了。褚叔叔同爸爸多谈一会,等我上课回来后,送您去客栈。”

    家霆走后,童霜威同褚之班又谈起心来,不外是谈了些当年的旧事,别后的遭逢。过了一会儿,童霜威说:“之班,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

    褚之班长叹一声,说:“唉,我也正要说呢!俗话云: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我思索过了,依你的名望,如今也是如 此不得意,我哪去谋一官半职?我既然来了,倒想走走经商的路。”

    童霜威说:“唉,不瞒你说,你如果要经商,我在经济上是无法帮助你的!”

    褚之班脸红红的带着酒意,说:“当然!当然!老实告诉你,我幸亏还算有远见,在界首时跟人合伙做了点黑货生意……”

    童霜威吃惊地问:“鸦片?”

    褚之班苦笑笑:“对!那地方人都做这生意!从沦陷区贩到界首,再派人去洛阳、西安脱手,总算捞了点钞票换成了金子。”他指指放在屋 角的那只破藤箱,“我的金子全随身带出来了。多亏有这点'黄鱼'啊!要不,我也无脸上你的门了!多蒙你热情款待,不势利我,所以我什么话 都可以告诉你。你一定会笑我知法犯法,做过多年法官的人竞贩过鸦片!可我这是上行下效。官儿大的发大财,我只算是发小财。如果我两袖清 风,只怕如今已死在日本皇军铁蹄下了。就是来到了大后方,也只能挨户讨饭饿死街头。幸亏我总算把金子带来了!我想,就是坐吃,也能过几 年穷日子。如能经经商,就更好了。一般物价总指数约较战前增加四百几十倍,现在物价飞涨之势不减,做什么生意都容易赚钱。不知你能否 给我介绍点这方面的路道?”童霜威不禁感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是叹这世道、这社会,也是为褚之班叹息,更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叹息。稍停 ,沉吟着说:“说实话,给你找个事,对我说也极困难,要我来介绍你经商,更不知如何下手!”

    褚之班点点头:“生意之道,我知道你确实无缘。但杜月笙我战前在上海做法院院长是认识的,有些案件上我也帮过他忙。你同杜月笙过 去熟识,他现在在重庆仍是兜得转的风云人物,借着戴笠的势力,让中华实业信托公司包揽了内地军用物资的生产,不仅大批抢购囤积物资, 做投机生意,还利用军统控制运输,一直在同沦陷区进行走私买卖。就是鸦片吧!听说在西康没收的一批烟土,足足五万多两,也是这个公司包 揽下来销售的!”

    童霜威听得目瞪口呆,这些事他不清楚。听了倒是深信不疑。

    一方面为自己早已辞掉杜月笙给的那个中华实业信托公司的设计委员不拿那点车马费感到轻松,一方面却又为自己曾经拿过那点车马费感 到肮脏,深深吁了口气,大口喝了些辛辣刺激的老窖酒。只听褚之班说到正题上来了:“我在想,我也还有点本钱。我可以租点住房,换点衣 服,改变这副落魄模样。去找杜月笙,希望他让我在他的公司里扎进一只脚。我给他东南西北跑跑腿,还是够格的。这种事我自己可以去找他 ,要是有你的推荐信更好办,一定能成!我来找你,就是为此。秘书长你一向是个豁达大度肯急人所急的人,这封介绍信总是可以写的吧?”

    童霜威心情沉重、复杂。写吧,不合心意;不写吧,碍于面子不好办,也于心不忍,诚恳地说:“之班,你做做生意,将本求利,我倒也 赞成。只是去同杜月笙在那些邪门歪道的事上抱成一团,赚些亏心钱,去做奸商发国难财,我怕不可取!”

    褚之班仍苦笑笑,说:“现在是无商不奸,无官不贪,奸商比贪官还好!要想赚钱有什么可取不可取?你是个君子!现在是君子失意,小人 得志的世道。我才说过,如果我在界首时不是做了点黑货生意,今天就讨饭行乞了!谁来可怜我?如今,你写封信,我也不要你担负多大的干系 !只要说我从河南逃难来此,谋生维艰,但颇有能力,你念当年旧谊,特写此信介绍,希望他推情予以帮助,别的都由我自己口述就行。你看, 不为难吧?”

    童霜威沉吟了一下,思索着说:“你处境如此,信我当然该写。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你无论如何本来是个法官,做事该有个尺度。现在有 困难,暂时在他那里落脚,是出于无奈。以后有了点办法,还是离开那里为好,不要恋栈。如何?”

    “你劝我洁身自好,我懂!”褚之班说,“我当牢记!”他说得轻巧,童霜威摸不清他是真心话还是敷衍语。侯嫂来送热饭和一只热鸡蛋 汤来了。两人开始吃饭。饭后,童霜威给褚之班写了一封给杜月笙的信交付给他。褚之班将一只破旧的藤箱留下请童霜威代为收藏,自己提着 只破旧的公事皮包走了。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褚之班又来到余家巷二十六号。家霆去上课了。童霜威这次再见到他时,他已经容光焕发,理了发修了面,穿了新买 的米色西装和黄皮鞋。他取走了藤箱,告诉童霜威:“'士为知己者用',杜先生到底是豪爽人,还不忘当年在上海滩上我在一些案件上为他出 过力的旧谊。一切总算顺利!”留下了新租的住处的地址,道谢而去。

    童霜威不胜嗟叹,不知自己帮他写了这封介绍信,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抑是做了一件坏事。

    三

    是幻觉吗?不是!却完全有幻觉之感。

    童家霆坐在美军运输机上由重庆飞往桂林,心情惊愕而开朗,他尽量使自己幽寂、恬静。从窗里逆着阳光看下边的景色,分外奇妙,巨人 似的松散云团,深蓝色的山峦,褐色的原野,金黄色的庄稼,

    使他眼花缭乱。

    一个月前,激战了四十七天的衡阳1失守后的那天,陈玛荔派专人送了一封信给家霆,约他晚上八点钟务必去一次,有要紧事商量,信上 并注明:“你愿意去前线采访吗?这儿有一个极好的机会留给你!”

    自从暑假前期考开始时,家霆同燕寅儿就讨论过利用暑假实习的事。学校在教学方法上,注重练习、实习。新闻采访、新闻写作、新闻评 论等课程,教师都主张边讲边做,主张学生从实习中取得实际工作经验。暑假既然快到了,当然最关心实习的事。燕寅儿告诉家霆:“姗姗大 姐说,她打算让我们俩在她报馆实习,一人给一个特约记者的名义,不拿薪水,可以印名片并参加记者招待会等活动,也可以到外地采访写通 讯。稿件择优刊用,付给稿酬。”依家霆的本心,最希望能到延安采访观光一次。初夏时分,在蒋介石和他的美国参谋长史迪威的矛盾

    1一九四四年六月至八月,日军进攻湖南衡阳。衡阳是中国空军基地,也是交通中心、战略要地。当时守城将士与日军激战四天,可歌可 泣。但最后,守城高级将领疗先觉等因援救解围无望而投降,衡阳保卫战遂告失败。

    中,政府被迫组织了一个中外记者团到延安。《新民报》派主笔赵超构参加,他们经西安到山西转赴延安,来回两个多月,赵超构写了《 延安一月》,从七月三十日起在报上连载。他以自由主义者的观点,比较系统地报道了一向被封锁的延安情景,使家霆阅读后,感到起了打开 一扇通风窗口的作用。家霆每天必读,更增加了对那里的向往。但明白要去延安是不可能的。因此,又很想有机会到前线去采访。

    家霆心里十分羡慕战地记者。钦羡那些在欧洲随盟军在诺曼底登陆开辟第二战场的战地记者们!羡慕《大公报》派往英国又派往欧洲的中国 名记者萧乾!羡慕驰名的美国〃大兵记者〃恩尼'派尔。派尔不写将军,专写士兵,在太平洋越岛战争中与士兵一起登陆冲锋陷阵,在十分艰难的 条件下根据亲眼目睹的危险经历作出第一手报道,勇敢精神多了不起!他很希望自己能有这种机会,并且相信凭自己的活动能力与写作水平,如 果有这种机会,一定能是一个出色的合格战地记者。所以,他曾笑着问燕寅儿:“能找到机会上前线吗?”

    燕寅儿当时笑着回答:“你想去哪条前线呢?敌后去不了!河南兵败如山倒,湖南可能要往广西跑,只怕你人还未走到,那里已经有了日本 兵!缅甸丛林战,写些通讯倒是吸引人看。可惜,《大公报》早派了随军特派记者吕德润,我没办法用飞机再把你空投下去!你说怎么办?”

    两人笑了一阵。后来,放暑假了,就都在燕姗姗的报馆里挂了个〃特约记者〃的名义,在重庆市内跑新闻。虽是实习性质的记者,两人〃初生 牛犊不怕虎”,专拣重大新闻采访。

    八月五口,中美混合突击支队在中国驻印军支援下,攻占缅北第一重镇密支那,毙日军两千多。两人特去采访了在缅北侨居过的一个华侨 翁先生,又采访了一个一九四二年初随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受伤致残回到重庆的林少校,写了一篇综合专访。八月七的,由美国驻中国战区司 令史迪威派出的〃迪克西使团”,即美军观察组一行十人,由重庆飞往延安。两人去采访,写了一条新闻,用〃童家霆、燕寅儿〃的名字发表了。 八月十三日,两人又随燕姗姗去曾家岩五十号参加了周恩来的记者招待会。这天是〃八?一三〃淞沪抗战七周年纪念日。会上,周恩来用事实驳斥 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梁寒操七月二十六日对外国记者发表的所谓〃国共谈判陷于停顿的责任在共方〃的谈话,指出:只有国民党的统治人士立即 放弃独裁政治,立即放弃削弱消灭异己的方针,立即实行民主政治,并从民主途径中公平合理地解决国共关系,才能得到效果。两人回来,又 合写了一条新闻,只是这次用了笔名。消息写得很客观,符合有闻必录的原则。姗姗大姐认为写得不错,报馆及时发表了。

    除了跑新闻,家霆和燕寅儿还开始写些〃戏剧漫语〃的文章,对上演了的《杏花春雨江南》、《戏剧春秋》和《还乡记》等戏剧进行评论。 余下的时间,两人大都用来阅读从〃新华书店〃里买到的进步书籍。

    谁知,就在这时候,来了陈玛荔的信。

    家霆看到信上措辞恳切,纯属好意。又有上前线的机会,斟酌再三,觉得不能不去。晚上八点准时到了陈玛荔那问挂着她巨大全身油画像 的客厅里。

    陈玛荔表情比历来都严肃,态度仍旧不胜亲切,说:“你好久不来我这里了!我知道你忙!听说你同燕寅儿在实习是吗?”家霆点头。

    陈玛荔吸着香烟,笑着说:“我看到你与燕寅儿合写的那则迪克西使团飞延安的报道了。你们是在帮共产党的忙呢,是不是?”家霆笑了 ,说:“我和燕寅儿都无党无派!你是知道的。”

    陈玛荔点点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总觉得你是有远大前程的,应当好自为之!使人高贵的是人的品格。我没有理由不喜欢你的品格 。我愿意为你打开生命中的窗户!”

    家霆想:多么矛盾的想法!但好奇地专心听着。

    陈玛荔关切地说:“比如,你上这个新闻专科学校就很可惜。我有心想让你上重庆新闻学院。这个学院在上清寺,去年十月创办的,是中 美文化合作计划中的一个项目,由中宣部国际宣传处与美国纽约哥伦比亚新闻学院合办。每期只招考三十个学生,收的都要大学毕业生,而且 要英文程度好的。学习一年、实习半年毕业后,将选拔成绩优良的学生去美留学。你的中英文都好,大学文凭么,我可以给你设法。但你必须 做出点成绩来,我好给你说话,愿不愿意?”

    家霆洒脱地笑着,问:“怎么才叫做出成绩来呢?”

    陈玛荔吸着烟,说:“现在,美军反攻,切断了日本在太平洋的海上航道。日本至今占据着香港、广州、新加坡、安南、缅甸等等大片地 域,所以企望打通大陆交通线的意图越来越明显了。打通粤汉路可以与广州、香港方面的日军联成一气,打通湘桂路,再通过南宁,可以与河 内、海防方面的日军联接起来。当然,也不排除打通贵阳、昆明的通道,包含着威胁重庆的祸心。”

    家霆吃惊了,问:“有这么严重吗?”

    陈玛荔点头,但说:“当然只是推测。东条英机内阁上个月垮了台,说明日寇处境不妙。但正因如此更要垂死反扑,这次进攻规模很大。 我军前方确实打得不理想。衡阳打了四十七天,很不容易,但终于失陷了。日寇正想沿湘桂线南进入广西。广西方面,肯定要打硬仗阻止日寇 进犯的。第四战区是会固守桂林的。你想去前线采访吗?我可以介绍你坐美军的运输机去广西桂林。那里离前线还远,如你不怕冒险,再朝前 去也行。如果不愿向前,就在桂林采访也可。回来时,你仍可以从桂林坐美军飞机回来。我要你去做出成绩,就是希望你能写出些引人注意的 通讯来。”

    家霆出乎意外地感到一种刺激,一种兴奋。上新闻学院,去美国留学似尚遥远,他倒不热衷,但居然真有立即可上前线采访的机会,而且 可以坐飞机来回,真太妙了!又问一句:“通讯怎么写才算做出了成绩呢?”他认为这问题必须当面先同陈玛荔说清才好。他明白陈玛荔腹内常 常藏着机关。

    陈玛荔喷一口烟,看着他说:“adonis!现在政府处境艰难,盟国的援助微不足道。像史迪威之流那种美国人不明中国国情,却在亲共,甚 至主张援共、改组政府!这也增加我们的困难。你应当写几篇精彩的通讯,来说明中国军队是在英勇浴血抗战的,指摘我们办事无能贪污腐败是 不公正的,说明我们完全有能力能有效地把中国动员起来进行抗战。我们应当有民族感情嘛!你说是不是?”

    家霆内心有些矛盾:不愿放弃这次机会,又不愿放弃自己的观点,坦率地说:“我想,写前线军民的英勇抗战,当然应该。我愿意到前线 去好好看看。冒险倒不怕!我想,根据看到的和了解到的.情况写点东西完全可以。只是写不写得精彩,能不能引人注意,现在说就为时过早了 。”

    陈玛荔点头,揿熄烟蒂,说:“你写的东西,不会不精彩的。为了快,写好,可让美国空军基地带回来给我。我们就这样定了。我还需要 做些联络工作,给你准备记者证、工作信件、来回机票等。

    你做好准备,先送两张二寸照片给我。钱则无须,我会给你准备的。一旦要走,我立即派人通知你。”

    家霆忍不住问:“我以什么记者名义去呢?”

    这以后再定!”陈玛荔说,“主要要看工作怎么方便,到前线便于活动。我会随便给你找个名义的!”

    家霆见她说得很诚恳也很真实,没再说话。

    晚上她还有事,约定的别的客人马上要来。同家霆谈完话后,她也不再挽留,说:“我派车子送你回去。”实际是要家霆走了。家霆没有 要她派车子送,自己出来走到了街上。

    时间还早,他想立刻先去告诉燕寅儿,然后回家再告诉爸爸。他走到公共汽车站,挤上了公共汽车,下车后抄近路走到十燕寅'jl家。

    这几个月来,他同燕寅儿之间的感情始终保持在一种纯洁的友谊上。他有意使自己同燕寅儿之间既不太亲热又不太疏远。燕寅儿自从知道 了欧阳素心的事后,也有意在感情上克制住自己,免得给、自己和家霆带来不必要的困扰和烦恼。两人似乎都在单纯地面对一种美丽的情感, 维持着正常交往,也非常友好,非常关心。在爱的问题上,谁也不越过雷池一步。感情有点微妙,也有点勉强。尤其是燕寅儿,为这付出的那 种自我克制力是极强的。她一直忍受着痛苦,坚持和忍耐着。

    家霆这一度去燕寅儿家里的次数不多。去时,燕翘老伯总是非常热情,姗姗大姐也仍是非常热情。表面上似乎没有发生什么新的情况,只 好像这一对青年学生爱情的发展缓慢、停滞。只是有一次,燕姗姗终于询问燕寅儿:“寅儿,怎么我发现你同家霆有点不冷不热?”

    “是吗?”燕寅儿笑笑,“同学嘛!要有多么热?”

    “我看他这个人不错!你们交上朋友了,关系也该深起来热起来嘛!”

    “倘若将来有这种事,我不反对!”燕寅儿开朗地说,“现在何必太热呢?把交朋友互相了解的时间拉长,不更好吗?”

    燕姗姗不做声了,觉得妹妹说的也有道理。而且,见他们的关系挺正常,觉得也不错。

    这事燕寅儿过了几天告诉了家霆。

    家霆听了,平静地说:“你说得很对。无须我再多说什么了。你了解我和欧阳素心之间的感情。为这,我感谢你。”

    她觉得他身上蕴藏着令人深深同情的东西,他也觉得她身上蕴藏着令人十分尊重的东西。

    现在,夜晚近九点钟的时候,家霆出现在燕寅儿的家里了。燕翘正在与客人下棋,再过一会儿要睡了。家霆到燕寅儿房里,把今晚同陈玛 荔见面后谈的事讲了。

    燕寅儿轻轻咳嗽遮掩心中的激动,说:“那你是决定去了?”她说话时甩一甩头发,样子潇洒。

    “难得的机会!我非常想上前线采访,没想到真的有了这么好的机会!”

    “不会有危险吧?”

    “不会的!”家霆十分肯定地说,“飞机来回,我可还是第一次坐飞机,条件好得很!”

    燕寅儿说:“要不要问问姐姐,她有经验,该听听她的。”家霆点头说:“也好。”

    正巧,燕姗姗一会儿就从外面回来了。燕寅儿把她拉到房里,家霆前前后后把事讲了,说:“想听听大姐的意见哩。我去,好不好?”

    燕姗姗思索着说:“机会当然很好。这种事也只有陈玛荔能办得到。只是有两个问题需要考虑。”她扳着指头说:“第一,上前线总可能 有危险。现在日军猛攻,前方失利,战局变化很快。你尽可能勿往前沿跑。我看就到桂林为止的好。第二,写通讯的事,陈玛荔一定会有她的 主见,你如果写得不合她的口味,她就不会满意。你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家霆干脆地说:“这第一条我会自己注意;这第二条她如果不满意,我不在乎,我该怎么写就怎么写。”

    燕寅儿说:“机会是不错。我也挺想去,只是没人让我去。反正,做记者最重要的是忠实报道。写几篇前线目击记,在后方准有影响。你 就决定去算了。”

    家霆征求燕姗姗意见,说:“大姐,我真想去!你说我去好不好?”

    燕姗姗沉吟着笑了,说:“去吧!做记者的,当然羡慕有这种机会。做什么事前怕狼后怕虎的都不成。这也是一次锻炼!你就去吧!”忽又 想到什么似的自言自语起来,“不知她用什么记者名义让你去?”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