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路板与小怪物

    假如你可以站在一个特殊的视角打量当代人的生活，或许会震惊于它的荒诞、丑陋和愚蠢。

    有时，我傻呆呆地看电视，瓜瓜很想出去找母狗厮混，又没法言说，就蹲坐在地上，瞪着一双纯情的大眼睛凝望我。我不免好奇：狗是怎么看待人类的？会不会想，WOW，这些直立的怪物，他们不喜欢跑进草丛而是走在坚硬的石板路上，他们可以一整天坐在大盒子（电脑或电视）前面，偶尔发出傻笑，他们即使在跑步的时候也要在耳朵里塞进烦躁的音乐，他们无法忍受静谧，也感受不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和啾啾的鸟鸣。

    荒诞还远不止这些，瓜瓜看不到而我却看得到的奇特场景是，早起，人们买一袋垃圾然后冲进一个高速行进的铁盒子，他们把垃圾吞咽到肚子里，然后，几乎每个人都摆弄手机（是的，他们的世界已经缩小到巴掌可以握住的地步）。人们由铁盒把自己搬运到遥远的城市一端，钻进各种聚合物堆砌起来的狭小空间，极不情愿地从事一种叫“工作”的劳动，最后再把自己塞进拥挤的铁盒子。

    我所喜爱的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说过：“照我看，世上有那么多工作是可耻的事。最可悲的是，你不会每天吃八小时，唱八小时，**八小时，只有工作能让一个人日复一日耗去八小时。这就是人为什么会使自己和别人那么悲惨和不快乐。”对此我深表认同。某些时候我去写字楼集中的地方办事，看到现代文明操控下的劳碌的人群，真的会心生悲凉。

    小时候我家蟑螂闹得很厉害，有时猛地一拉五斗橱的抽屉，就可以看到一大群蟑螂在里面壮观地忙碌。要是那些写字楼楼层像抽屉一样安几个把手，上班时间猛地拉一下，场景也一定滑稽而壮阔。

    伦敦姑娘阿曼达跟你我一样居住于现代城市，她厌倦了生活与工作的沉闷，只好寄情于简?奥斯汀小说里的浪漫世界，《傲慢与偏见》是其最爱。当阿曼达惊异地发现《傲慢与偏见》中的人物、二百年前的伊丽莎白穿越而来，站在浴室里，她最终决定也穿越到伊丽莎白的19世纪生活??这是英国剧集《迷失奥斯汀》的情节，剧中伊丽莎白的戏份不多，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最初进入钢筋水泥城市的惊恐：我不要生活在地狱里！

    我的摄影师朋友王轶庶在飞机上拍过几张俯瞰中国都市的照片，他成功地把人类聚居地拍得酷似一块电路板，想必那一刻这个敏感之人也曾心生悲凉。

    作为附着在电路板上的怪物，每当我要认真写作的时候，不得不迫使自己与网络、手机和酒精这三件东西进行物理隔离。其中，戒除酒瘾的努力最为艰难，几乎每个晚上，酒瘾都像一个浮出水面的橡皮球，我要倾尽全力把它按下去。我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时代病的患者。即便我赋闲在家的一年里，生活显得悠然自得，但内心深处的焦虑并不是那么容易消解。焦虑的征兆包括：我总是无法集中精力于书本，时时有上网浏览消息的冲动，即使饱腹状态下仍想找各种零食放在嘴里??

    奥伯林学院的大卫?奥尔在电视片《The 11th Hour》（有人直译成“第十一小时”）中说：“我们现在成为了每年五千亿美元的广告业的猎物，等孩子们上大学或者从中学毕业时，当他们成为大一新生时，他们已经看了数千小时的电视，平均每天四个多小时。有研究指出其结果是他们可以认出一千个品牌，却认不出十种以上的当地动植物，所以说我们不但是消费者，也是地球物种白痴。”

    法兰克福学派早就表达了对工具理性的担忧。他们认为，人类渐渐暴露出统御自然界的极权主义倾向，把科技理性当做控制自然的工具，过度强调技术的进步与效率的提高。人类对自然的征服和利用的确越来越“有效”了，但机器的进化导致人的主体性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