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二十(1/2)

    按约定的时间,丁洁开着她那辆欧宝车,慢慢驶进周密住着的那个“工人住宅区”。中午时分,虽然绝对温度仍在零下六七度左右,但由于那些脏雪极容易开化,路面和院子的坑洼处都已相当的泥泞。也许因为经常有人开着各种各样高级或不那么高级的轿车来看望周密,所以这儿的居民对丁洁这辆绿色欧宝车并没显出多大的好奇,倒是一些孩子,尤其是一些半大不小的男孩儿仍饶有兴趣地跟在车后一直往里跑去,嘴里还在模仿汽车喇叭的声音,争先恐后地叫喊着:嘀嘀——嘀嘀嘀——车开到楼下,丁洁真的摁了两下喇叭。

    周密打开窗户,向她做了个手势,请她上楼去。

    上楼?还是不上楼?这可是个“原则”问题。丁洁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上。

    走到房门口,周密已经开着门,微笑地迎候她了。“换鞋吗?”丁洁微微红起脸问。“换什么鞋唤,我这儿乱七八糟的,别把你的鞋弄脏了就行了。喝什么?绿茶?花茶?还是咖啡?热露露?”

    丁洁笑道:“到底是市领导家,光喝的就够开个酒吧了。”

    周密还挺认真地继续询问:“喝咖啡?”

    丁洁说:“我在家里可从来不喝速溶的那种。”

    周密微微一笑:“到我这儿,还能让你喝速溶咖啡吗?”

    说着便拿出一整套磨咖啡煮咖啡的器具,都是银光闪闪十分精致典雅的欧式用具。正经从国外带回来的。

    丁洁打量了一下环境,问道:“怎么看不到女主人的照片?是不是为了接待女同事、女朋友方便,故意把她从墙上取下来了?”

    周密脸微微一红:“不是我要把她取下来,是她自己不愿意再挂在我这儿,把它们取走了……我和妻子分居已经很多年了……”

    丁洁装作不知道似的,故意地惊叹道:“是吗?能让我参观一下吗?”一边说,一边向里间屋走去。“这间是您的卧室?”说着,便伸手去推那间屋的门。没想到周密忙跑过来,一下把那间屋的门锁上了。动作非常生硬,神情也有些慌张。

    丁洁忙道歉:“对不起……Excuseme……”“对不起……那屋……太乱……”“对不起,Excuseme……”

    两个人都略有一点尴尬,闷闷地坐了一会儿。还是周密先打破了这个僵局。他问:“刚才你问什么来着?我妻子的事?

    你不知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应该知道?“”你是新闻部主任啊。“”对不起,我是新闻部主任,不是男女**部主任……“”对对对,说得对。“周密又红了红脸(这一点给丁洁留下极深的印象。她真想不到这么一个”日理万机“的常务副市长,居然动不动还会脸红)。”听说这两年社会上有些作家,就靠出卖自己和别人的**赚大笔的稿费。唉,我们的作家呀……“”您觉得我也是那种不要脸的人?您,周副市长希望我们电视台新闻部也向那个方向靠拢?“”开个玩笑,我怎么会希望我们党领导下的电视台新闻部向那个方向靠拢?我妻子在我从政前,就跟我分居了。那时她和我都在省经济学院教书,都是年轻讲师。后来教研室的一个副教授动员她跟他一起到南方下海,当时动员我也一起去。我那时没那个勇气,也丢不开我这边的事业。她就走了,后来她跟那个副教授又去了香港。两年后,又把女儿接走了。”

    “您倒是真舍得!”

    “舍得谁?她?还是女儿?”

    “她,也包括女儿呗。”

    “她嘛……是没办法了,女儿是真舍不得。心头肉啊!”

    周密拿出自己的钱包,钱包里夹着一张女儿的照片。

    丁洁仔细看了看照片,笑道:“不像您。”

    周密又红了红脸:“是的,她像她妈妈。”

    “您妻子很漂亮嘛!”

    周密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可以这么说吧。”

    丁洁试探道:“有她的照片吗?让我看看。”

    周密忙说:“不必了吧……”

    丁洁没再坚持。过了一会儿,她问:“您觉得,作为一个副市长,住在这样的住宅区里,于己于人都方便吗?您当副市长以后,您那些普通百姓的老邻居是不是也觉得有点别扭,挺不自然的?”

    周密说了句实话:“不管他们别扭不别扭,我想我总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为什么?机关里一直在催你搬家吧?”

    周密苦笑道:“不尽然……”

    丁洁一本正经说道:“我想也是,做人民公仆,不在这形式。心不好,住狗洞也会变成狼。”

    周密脸一红:“哪倒也是。”

    这时,丁洁突然站起来说道:“我是不是该走了,副市长同志?您说让我来看看您的家,像一个普通朋友一样随便坐一坐聊一聊。现在,我奉命来了。家,也看了,也坐了,也聊了,还喝了您亲手煮的高档咖啡……惟一的遗憾,是没看到您全部的房间……那间屋里一定还藏着什么秘密……”

    也许因为那间屋子的门已经锁上了,所以周密很平静地笑道:“别用激将法了。激我,我也不会让你看的。跟你说实话吧,那间屋子里是有一些我个人的秘密。其实也没什么大秘密,但我就是还不习惯让别人进入这个领地。也许有一天,我会让你过去;也许……”

    丁洁挺感兴趣地问:“也许什么?”

    周密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游移不定:“也许……也许……

    咱们还是不说将来的事吧。”

    丁洁笑了笑:“看你们这些当领导的,说话总是吞吞吐吐,三分真,七分假。走了。”

    “别急,别急。我还想请你看样东西哩。”说着拿出一本挺厚的日记本。丁洁一楞:“让我看您的日记?您连那么大一间房都不让我看,竟然会让我看您的日记?”“房间归房间……日记归日记……两码事……”周密解释道。“我有天天记日记的怪癖。这里当然不是我全部的日记,只是我大学和中学时期的一部分日记。但保证没有做过任何修饰改动,是原汁原味的。字里行间有点圈圈改改,也完全是原始的痕迹。”

    “为什么要让我看您的日记?”丁洁更不好理解了。“我也说不出更多的理由。我知道我这样做,也许会让你感到十分可笑……”“这不是可笑的问题,而……而是特别另类……特别异样……我怎么能随便看您的日记?”“是我请求你看的。”

    “不不不……那也不行。”“……我说过,我们今天只是朋友……完全平等的朋友……”“不,我没有这样的权利。这是您的日记。”丁洁把“日记”二字说得特别重。“我请求你看一看!这里有我青少年时期最原始的内心活动。你看一看,一个生在林场,长在钢厂,15岁以前从来没穿过一双完整布鞋的男孩儿的心灵。他眼中的世界。他心中的未来。如果有可能,如果你愿意,等某一天,我再把我走出大学校门,直到今天的日记交给你看。再到某一天,我也许会打开这个房间的门,让你进去看一个更加真实的我。”丁洁忙说:“请别这样,我根本没法承受您这么沉重的请求。”“很多年来,我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人了解我。他们要求我埋头读书,我做到了。

    要求我埋头工作,我也做到了。要求我遵守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