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十五(2/2)

第二不可能当上市长,第三不可能任用和选拔了那么多干部。

    再后来李高成在市委书记一职的竞争中之所以失利败北,人们说了,主要还是由于严阵的缘故。因为当时省委研究市委班子人选的时候,严阵正在中央党校学习,再加上由于干部年轻化的力度加强,还有市里的经济形势并不稳定等种种原因,于是李高成便依然一以贯之,原封不动地还是当着他的市长。所以连李高成的妻子也动不动就这么发牢骚:朝里有人,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朝里没人,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没有严阵,你一个小小的李高成还想当市委书记!

    作为李高成自己,从来也没有在这件事上有过什么怨天尤人的想法,但是他对严阵却从来都是非常敬重的。因为李高成觉得严阵这个人绝不像别人议论的那样,好像在提拔用人的问题上有什么三六九等的事情。他觉得严阵这个人正派、实在、认真、细致、谨言慎行、严气正性,而且看人很准。比如在他自己的问题上,他就打心底里对严阵格外感激和钦佩。在李高成当上副市长以前,他同当时的市长并无直接的关系,甚至可以说他们之间很少打过什么交道。他当时同严阵的交往,主要是由于工作上的交往。他之所以被严阵看好并最终被提拔,李高成觉得主要还是由于工作上的原因。那时的中阳纺织厂名气有多大,腰杆有多硬,势力有多雄厚,名声有多显赫!而那时的李高成又是多么的超然物外、宠辱不惊。临危受命,所有的这一切又都靠的是自己的努力和能力,因此他也就没想过此生此世还要去当什么政府领导而得放弃自己的本行,同时也就根本没想过得去找什么关系、找什么背景、找什么靠山,更没想过必须得从这方面付出自己更多的精力和物力。在他成为副市长以前,他从没有私下去过严阵家里一次,甚至连严阵的办公室里也很少去,严阵连他的一根烟也没有抽过,这也正是他直到今天仍然打心底里感激和敬重严阵的主要原因。也许正因为如此,人们反而越是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看得非常神秘,看得非常铁。再到后来,严阵从中央党校学习回来,很快就被任命为分管组织的省委副书记,成为人人看好的位尊权重的省委领导。特别是近一段时期,严阵的前景越来越明朗,位置也越来越突出,越来越牢固。前不久又被任命为省委常务副书记,不仅分管组织,而且还分管了工业、经济和公检法。加上省长的年龄已经超过六十岁,省委书记已经干了将近六年,不时有传闻说很快要调至中央或者是某个重要地方。所以人们也就越来越看重这个常务副书记的分量,何况在一个省份,如果不是特殊原因,很少有什么人会被任命为常务副书记的,于是严阵的影响也就越来越大。而这一切也就自然而然地把李高成也卷了进去,不论是在市委还是在市政府,李高成的影响力无形中也就增大了许多,大概也正是今天常委会开得如此沉闷的主要原因。一个是年轻的市委书记,一个是也不算老,后台很硬,很可能还会卷土重来的市长,当然谁都会在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上和一些敏感的问题上谨慎行事,三思而定。

    面对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李高成感到有些纳闷的是,严阵是如何知道市委今天开常委会的?而且还知道会议的内容,以及会议的气氛!

    突然间,李高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莫非严书记在这个问题上要给他说点什么?

    “严书记,本来应该先给你通通气的,后来一想,还是觉得先大致研究出个什么方案来再给你汇报为好。”李高成一边说着,一边琢磨着严阵的心思,“你这么忙,还老这么让你操心。我们工作也没做好,差点给你捅出个大漏子来。”

    “你看你,又说远了不是?”严阵话里有话,恩威并举,“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你们我们的,你以为这是小事?告诉你,中纺的几个职工代表,已经找到万书记和魏省长那儿去了,听说人家还要继续往上捅,你知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呃……”李高成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万书记也就是现在的省委书记万永年,魏省长则就是现在的省长魏振亮。这就是说,中纺的那几个职工代表,不仅找了市里的主要领导,而且也一样找了省里的主要领导,甚至于还要往上找!这确实是李高成根本没有料到的。没想到那些人会闹得这么大,闹得这么不肯罢休。这意味着什么?首先意味着对自己的不信任,意味着这件事对自己的压力越来越大,意味着问题如果不尽快解决,很可能会越闹越大。对着话筒,李高成竭力平静地说,“严书记,是不是他们也找到你那儿去了?”

    “你想想能不来找么?我是分管工业分管经济的副书记,他们怎么会不来?这么大的事情,那是你一个人能捂住的?你要是早点给我说,我也能有个心理准备么。你以为这样的事靠你一个人就能解决了?”严阵很温和的声调里,明显的显示出一种埋怨和不满来,“好了好了,我并没有批评你的意思,这些以后再说吧。我这会儿只想给你说一个意思,中纺的问题,完全是属于你职权范围的事情,而且你对中纺的情况也比较了解,所以我觉得解决中纺的问题还是要以你为主较好。对如何解决中纺问题的方案办法,也应最终由你来定夺为妥。这样做,主要是避免在中纺的问题上节外生枝、走弯路。尤其是在这件事上,不要让一些不满现状和对改革有意见的人钻了空子。我们不反对上访告状、检举揭发,但对告状上访的事情应该一分为二,多加分析。如今的一些人动不动就是一大堆揭发材料,好像单位的事情他什么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想想这有可能么?另外,不是有一些人现在正在借国有企业不太景气的机会,想搞什么自由化大民主么?要注意这些问题,警惕这些问题,更不要让一些人利用了这些问题。我建议常委会从这个角度上多考虑考虑,研究研究,至于具体究竟该怎么办,还是由你来拿意见,不要再在那些枝枝蔓蔓的问题上走形式走过程。这个意思我刚才也给杨诚讲了,他基本上也同意我的观点。如果你们有什么分歧有什么不同看法统一不了,可以直接来找我。常委会开完了,具体情况再给我汇报一次。好了,就这些吧,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严书记,刚才你给杨诚也是这么讲的?”李高成好像有些没听明白似地问道。

    “我知道你有顾虑,但该说的还是要说的么,顾全大局并不是就不要立场和原则,该旗帜鲜明的时候就得旗帜鲜明,这一点你就不如人家杨诚。”严阵直言不讳,听语气他对李高成和杨诚的观点看法好像知道得一清二楚,“我给他说得很明白,这都是我个人的看法和意见,我还没有同你商量,要不我怎么会先叫他然后再叫你。”

    ……

    电话挂了好一阵子了,李高成仍然呆呆地站在那里。让他没想到的是,一样的话,严阵同时说给了两个人!他实在难以想象杨诚在听到这些话时,会有一种怎样的想法。让李高成深感不安的是,杨诚在听了严阵的这些话后,会不会以为严阵说的这些情况,以及严阵的这些想法和观点都是从我这儿得来的?

    如果杨诚要真是这么想的,或者就是这么认为的,那么杨诚必然会认为是你拿严阵来压他,让严阵开口说你不想说和无法说的话,说不定杨诚还会认为你在中纺的问题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和事情。要不你怎么会让省委常务副书记严阵打来电话,而且还那么急,居然把电话打到了常委会上!

    难怪杨诚接完电话进来时,连看也没看你一眼。

    想想让谁也没法解释,如果要是没人给严阵打招呼,严阵又怎么会这样着急地把他俩从常委会上叫出来?

    严阵为什么会这么着急?一个市里的企业闹事,事实上也并没有闹起来,一个省委常务副书记,八杆子都还挨不上呢,却为什么会这么着急?

    是因为省委省政府对此事的重视?或者是因为省长和省委书记都过问了这件事?抑或是因为如果这件事真要是闹大了以至闹到上面去,极可能会影响到他的下一步?

    当然还可能有别的什么原因,比如有什么人给他打了招呼,比如与此事有关的一些人找了他,比如还有更高的领导给他去了电话……

    当然,说不定还可能有牵连他自己的一些事情……

    ……冰山一角!不知为什么,李高成脑子里突然又跳出了杨诚说过的这句话。

    陡然间,他不禁产生了一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感觉。

    几天来一种萦绕在心头的朦朦胧胧、恍恍惚惚的东西,此时渐渐地清晰起来:假如中纺的问题只有上访材料上所反映的五分之一、十分之一,那对中纺的干部来说,也一样是个上了极限的数字!

    这个数字不只是检查、撤职、处分的问题,而是要判刑、坐牢、甚至是杀头的问题!

    杨诚的话有些令人可怕,中纺公司总经理郭中姚的话似乎更令人恐怖:

    “……哪儿都一样,真查就真有问题,不查就没有问题,小查是小问题,大查就是大问题!”

    查与不查,是死是活,有问题没问题,有责任没责任,是检查还是坐牢,是处分还是杀头,看来焦点就集中在这里!而关键的关键就在领导身上!

    就目前来看,这关键的关键很可能就在你身上!

    或是流芳百世,或是遗臭万年;或是货真价实,或是败絮其中;或是苟且偷生,或是一世英名;或是万人所指,或是八面威风!

    非此即彼,别无选择。在这个问题上绝没有任何中间道路可走。

    怪不得人们一提起这事来,全都是一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样子,也怪不得一个堂堂正正的常委会竟然能开成这个样子。

    ……

    李高成一边想,一边默默地走回会议室。

    当他在位置上坐稳,终于抬起头来时,才发现会场上竟是这样的沉寂,紧接着才发现原来所有的人都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他一下子警醒了起来。

    他明白,此时此刻他必须表态,必须把自己所有的观点和看法全都明白无误、清清楚楚地给大家讲出来。

    第一,中纺的问题确实非常严重。

    第二,中纺的问题已经不能再拖了。

    第三,中纺的问题必须尽快落实和调查。

    第四,中纺的问题如何解决应该尽快给中纺的工人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