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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 水(3)(2/2)

飕的,谁不贪图热被窝呢。这一晚,我们睡在新屋里。半夜,迷迷糊糊的,感觉炕晃动起来,土唰唰往下掉。母亲把我拽醒,快起来,地震了!她一手抱着妹妹一手拖着大弟弟,我抱着二弟弟,就往外跑。街道上站满惊慌失措的人,孩子们哭喊,狗和鸡叫唤,老天也叫唤着把大雨倒到人们头上。天塌了,人们没了胃口,村庄上空的炊烟稀少得可怜。近乎夸张的恐惧主宰了心和身体,雨稍一停歇,大家便聚到一起,站在村庄东头,望天,望远处的轮廓线,从浅灰色的尽头读不出一点神示,便垂下头来。话早就说完了,大家面面相觑,脸上也呈现出绝望的浅灰色来。村庄静寂,小鸟寡言寡语,猪在圈里失神地走动,一天不喂食也不做声。我和小伙伴们却兴奋得很。我们不用再干活了,也很少受到大人的呵斥,天是我们的,地是我们的,水也是我们的。钻进土窑看老人打牌成了最有兴味的事。暗淡的煤油灯下,四五张布满皱纹的脸焕发出孩童般的喜悦,一个二,大王,杀!威猛有力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的世界,让我感到活的乐趣。站在炕边不吱声的只有二伯,他是地主的儿子,解放后一直抬不起头,陪着老父亲开了一次次批斗会,没有人和他说话,就抽起了烟。队里分派他看牲口,倒也无事。有一天,他饲养的黑马下出了一头四不像,一下子炸了窝。有人说看见他睡了母马,报告到公社,又开了一次批斗会,从此他就一蹶不振了,见了人老远便缩着头溜过去。现在,他挤出一丝笑来,很快又把它抹掉了。我从五爷的肩膀看见了这个瞬间。

    窑里拴着几匹骡马,它们低头吃一会儿黄豆,抬头看我们一会儿。不时打一个饱嗝儿。

    牌戏太紧张了,双方的差距已经小到一级,我全神贯注看着五爷的牌。突然,牲畜跳起来,二伯大叫:快往出跑!有……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大家脱兔一般蹿出窑洞,哗啦一声,窑洞前面掉下一大堆土,沉闷的响声让人后怕不已。地动了,地动了!村庄上空飘荡起孩子们莫名的欢叫声。

    太阳露了个头又藏进云朵里。雨停了。

    2006年5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