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艰难的岁月(1/2)

    我想象我在轻轻的独语:十一月的小村外是怎样个去处?

    是这渺茫江边淡泊的天;是这映红了叶子疏疏隔着雾;是乡愁,是这许多说不出的寂寞;还是这条独自转折来去的山路?

    是村子迷惘了,绕出一丝丝青烟;是那白沙一片篁竹围着的茅屋?

    是枯柴爆烈着灶火的声响,是童子缩颈落叶林中的歌唱?

    是老农随着耕牛,远远过去还是那坡边零落在吃草的牛羊?

    是什么做成这十一月的心,十一月的灵魂又是谁的病?

    写下这些诗句的时候,阳光正在窗户上泼洒着桔黄色的写意。林徽因用目光寻找着那一对靛蓝色的小鸟,它们在窗外的竹梢上跳着、唱着,仿佛从唐诗中飞来的鸟儿,阳光梳理着它们轻灵的羽毛。有时它们便跳到窗台上来,在这个狭长的窄窄的舞台上蹁跹着。

    窗子外面是刈割过的田野,甘蔗林伐光了,稀疏的枯叶在空旷的野地里横陈,大地呈现着从未有过的宁静,欢乐和苦恼全都籽粒归仓,黛色的水牯惬意地躺在田头,反刍着岁月。

    窗子的后面有孩子在跑动,孩子们永远是快乐的,孩子们的快乐平凡而简单。一只小小的田螺,一只拇指大的棒棒鸟,都可以让他一直笑到甜甜的梦里。

    林徽因多么羡慕窗外的一切,羡慕在窗台上舞蹈的小鸟,羡慕在窗外跑动的孩子,她也需要那么一小点儿平凡而简单的欢乐,而此刻,她却只能躺在病床上,一任阳光在窗棂上涂抹着晨昏。

    从大足考察回来之后,因劳累又受了风寒,她的肺病再次复发,连续几周,高烧四十度不退。上坝村无医无药,梁思成去李庄镇请来史语所的医生为她诊治,无奈他也学会了打针。

    艰苦的日子伴着川南的冬天来临了,营造学社的经费几近枯竭,中美庚款基金会已不再补贴,只好靠重庆的教育部那杯水车薪的资助。成员的工资也失去了保障,幸亏史语所、中央博物院筹备处的负责人傅斯年和李济伸出援助之手,把营造学社的五人划入他们的编制,每个人才能拿到一点固定的薪水。

    林徽因和梁思成两人的工资大部分都买了昂贵的药品,用在生活上的开支就拮据起来,每月开了工资,必须马上去买药、买米,通货膨胀如洪水猛兽,稍迟几天,就会化作废纸一堆。

    林徽因吃得很少,身体日渐消瘦,几乎不成人形,在重庆领事馆的费正清夫妇,托人捎来一点奶粉,像吃油一样谨慎地用着,为了改善一下伙食,梁思成不得不学着蒸馒头、煮饭、做菜,他还从当地老乡那儿学会了腌菜和用桔皮做果酱。

    实在没有钱用的时候,梁思成只得到宜宾委托商行去当卖衣物。

    每当站在当铺高大的柜台下面,梁思成的双腿就忍不住发抖,觉得自己的身躯在一点一点地矮下去。留山羊胡的帐房先生,总是从那双高度近视的镜片后面,闪出一种嘲弄的目光,他只对梁思成递过来的东西感兴趣,可每一次他都把价钱压得不能再低。梁思成拙于谈价钱,帐房先生的算盘打得飞快的时候,那声响如同一梭子弹打在他的心上,每一次他都逃一样弹出了那家当铺。

    衣服当完了,便只好把宝贝一样留下来的派克金笔和手表送到那山一样巍峨的柜台上。帐房先生对梁思成视为生命的东西,却越来越表现出冷漠和不耐烦。一支二十年日夜伴随他的金笔,一只从万里之遥的美国绮色佳购得的手表,当出的价钱只能在市场上买两条草鱼。

    拿回家去,他神色凄然地说:“把这派克笔清炖了吧,这块金表拿来红烧。”

    林徽因除了苦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唯一没有当掉的就是那架留声机了。在最艰苦的日子里,音乐成了他们的药品和粮食。林徽因喜欢贝多芬和莫扎特的作品,一曲《维也纳森林故事》、一曲《月光水仙女之舞》、一曲《胡桃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