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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琉璃 第四章(1/2)

    晨光中,可宜醒来。想翻身,立刻感觉到身边的哲人,她忍着不动,不忍心吵醒他。

    醒了就再难入睡。默默地打量四周,陌生的环境,是一间酒店的房间,心中的难受就这么冒了上来。

    和哲人这么多年了,他们连个固定的小窠都没有,每次相聚都在不同的酒店房间里。她爱哲人,也绝对相信哲人对她的爱,但是酒店的房间却给她强烈的犯罪感。

    这犯罪感已存在好久了,她一直埋在心中不敢说出来,她怕影响哲人。哲人的工作那么忙,负那么多、那么重的责任,她不能再给他任何压力。

    她不知道哲人会不会也有犯罪感。或者他是男人,对

    “酒店”没这么敏感。她不知道。

    她记得好清楚,当年第一次随哲人走进酒店时,她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望看她、都像在指责她,她是别人家里的第三者,是破坏者。

    这么多年了,哲人的家庭还是完整的

    ——至少在表面上,而她,大概永远只能做个默默的第三者。

    第三者未必是破坏者,是不是?第三者或者是受害的呢?受害?她怎能想到这两个字?受害?她爱哲人,所有的一切全是她心甘情愿的。

    受害?她忍不往笑起来。

    哲人还是沉睡着。睡眠对他极重要,睡不好他就难以负荷一天繁重的工作。她完全不敢动,让他多睡一刻就是一刻。

    他常常这么整夜不回家,阿美当然心知肚明。阿美却从来没有

    —声抱怨。看见可宜,还亲热得很,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可宜知道,换成自己绝对做不到。分明是个抢丈夫的女人,怎么可能笑脸相对?

    是阿美的涵养好?度量大?她真的不知道。每当阿美做些她喜欢吃的东西送她时,她简直不敢正视阿美,她的惭愧在那个时候是最高峰的。

    但是她爱哲人,哲人爱她,这是铁一般的事实,难道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吗?

    但是在一起

    ——他们的地方只有酒店。酒店,她深深、深深的叹息。

    这是她心中永不能平衡的事。

    除了爱情,她和那些跟男人上酒店开房的女人有什么不同?

    爱情

    ——值得如此执著?可靠吗?

    啊!怎么想到这些?她开始怀疑爱情了吗?她认为她和哲人之间的一切不值得吗?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从见到哲人的那一刹那起,她已爱上他,这么多年了,爱情愈深愈浓,怎可能怀疑呢?

    哲人不算是个漂亮的男人,她爱他是全面的,他的人格,他的个性,他对工作的狂热

    ——尤其是这一点,当他全心狂热投入工作时,她认为他那一刹那的美态是无可比拟的。他毫不犹豫地奉献了自己的感情。

    但是今天,她的毫不犹豫有了一丝变化?

    不,她不是这样的,真的,或者只因为酒店,她觉得再也无法容忍酒店的房间。

    她要得不自觉的激动起来,谁知轻轻的移动也惊醒了旁边的哲人。

    “醒了?”他望着她。

    “嗯。”她不敢出声,不敢让他知道心中激动。

    他不傻,他怎会看不出她脸上神情的不妥呢?

    “什么事?”他翻身拥往她。

    “做了噩梦,你信吗?”

    他温柔地拍拍她又摇摇头。

    “我们之间不可以有一丝隐瞒,我不容许这样。”他说。

    “你以为有什么事呢?醒得太早,脾气不好。”她说。

    他凝视她,动也不动,长长久久的凝视她。

    “告诉我真话,否则今天我怎能工作呢?”

    她不安了。她绝对不容许自己影响他的工作。

    “我只是——在胡思乱想。”

    “那么把你的胡思乱想告诉我。”他说。语气温柔,但很坚持肯定。

    “我——不喜欢酒店的房间。”她终于说。

    他和她之间是不必有隐瞒的,为什么不能说呢?

    “只是这样?”他轻抚她的头发。

    “我令你委屈了。”

    “不是委屈,哲人,你是知道的。”她摇头。

    “酒店——给我很坏的联想。”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他了解地微笑。

    “你不要放在心里,这也不是件什么严重的事。”

    “起床吧!”他说:“我们还可以在清晨的好空气里散散步。”

    离开酒店,实在令人大大地透一口气。走在街上,可宜的头都扬高了些。

    “我们这些电视人很少有清晨的。”哲人说:

    “今天很难能可贵。”

    “你——要不要回家换衣服?”她问。

    “你呢?”他反问。

    她摇头,她不愿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家碰到哥哥,更不愿看母亲的脸色。

    “那我也不回去。”他说:

    “找一家上海店吃豆浆油条?”

    “好。”她令自己振作。

    “但是——打个电话给阿美,她会担心的。”

    他点点头又拍拍她。他喜欢的是她的善良、本分。

    在那小小的豆浆店里坐下,享受美味的早餐。哲人在角落里打电话,说了几句他就回来。

    “阿美没说什么?”她问。

    她不能不在意阿美,是不是?阿美无论如何是哲人正式的太太。

    “我告诉她拍通宵节目,她让我下班早些回去休息。”他淡淡的。

    阿美真的完全不怀疑他说谎?或者根本知道他和可宜在一起,故意不拆穿?

    可宜低下头喝豆浆,心中又有不安的犯罪感。

    “不要再胡思乱想。”他捉住她的手。

    “没有,真的没有。”她猛然抬起头。

    “哲人,你愈来愈敏感了。”

    “不是我敏感,是事实。”他促往她的手不放。

    “我带给你太多的委屈。”

    “我不觉得是委屈不就行了。”

    “我在想——现在是不是我该下决定的时候了?”他说。

    “哲人——”她大吃一惊。

    “放心。我有分寸,我知道该怎么做,”他很认真。

    “事情已经拖了太久,是不是?”

    “我完全没有催你的意思,我也不想破坏你和阿美,还有你们的孩子

    ——”

    “可宜,再不决定,你不以为将来的伤害可能更大?”他凝望着她。

    “我这方面你永远不必担心,”她郑重地说:

    “你该知道,我是没有要求的。”

    “你没有要求并不表示我对你没有责任,”他正色地说:

    “我是个男人,我要立足社会。”

    “但是阿美和孩子没有你可以生存吗?”她问。

    “现在他们和没有我有什么分别?”他反问。

    “不要太残忍。”她叹息。

    “你别太悲观,阿美也许不是我们想像的那样呢?或者她比我们都坚强?”

    “有这可能吗?”她苦笑。

    “我不了解她。”他摇头。

    “奇怪的是我和她相处了10年,都不了解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她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还有日本女人的美德。”

    “这是表面”他想一想。

    “真的。10年来我只看见表面,从来没看见过她的内心。”

    “是你自己不去看、不去了解。”她说。

    哲人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

    “她——也不曾给我机会。”他说得古怪。

    “公平些,哲人。”她摇头。

    “你这么忙,大部分的时间给了工作,另外还有我,你有机会了解她吗?”

    他不响,仿佛并不同意她的话。

    “让事情自然发展,好不好?”她请求。

    “如果你为我作出什么决定,我一辈子都会不安。”

    “但是,你叫我对目前的情形又怎能安心呢?”

    “目前我们不是很快乐?”她说。

    “这是你的真心话?”他逼视她。

    她避开了他的视线,考虑了半晌。

    “我们——是不是该有个冷静期?”

    “冷静期?!你是说——我们分开一阵?”他涨红了脸。这么沉着的人也激动起来。

    “这——也没什么不好。”她垂下头。

    “不行,我不答应,”他压低了声言,咬牙切齿地说。

    “你怎么能这样残忍?这么做——非毁了我们俩不可。”

    “没有这么严重,我只是说——”

    “说什么都不行!”他坚决反对。

    “你等着,我一定会有一个好决定,在很短的时间里。”

    “不,不行!”她也坚决。

    “我不许你伤害阿美。”

    他们对峙了半晌,同时叹了一口气。

    “永远没有结果的讨论。”他说:

    “为什么我们不能狠一次心来个了断?”

    “没有了断。”她说:“孩子永远是你的!他们身体里流着你的血液。”

    “他们是他们,不该影响我的前途和幸福。”他说。

    “我不想再辩,因为没有用。”她站起来。

    “私事烦人,还好,我们都有不错的事业,上班吧!”

    步出小豆浆店,他握住她的手。

    “我们可否到另外的地方去另创事业?”他忽然问。

    “私奔?!”她笑起来。笑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他居然也会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哲人一觉醒来,看看台钟,才午夜两点多钟。

    今夜他睡得太早,从公司回来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了。口头上说是累,其实他不想和阿美有太多相对的时间。在家里,他不能总把自己关在书房。

    翻个身,立刻感觉到肚饿。当然饿啦!从中午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过。看看身边,阿美并不在。

    这个时候阿美还不睡觉?

    披衣起床,看见阿美坐在客厅的一角,手中织着毛线,眼睛却对着只有画面没有声音的电视机。

    一见他出来,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毛线站起来。

    “醒了!”我去给你弄宵夜。”她说。

    “这么晚你还不睡?”他问。

    “我有什么关系,白天可以补睡,你却还没吃晚饭。”她说得理所当然。“我去弄。”

    哲人没出声,在一边坐下。

    电视机画面上是古老的电影,是一张张古老又陌生的脸孔。连声音都没有,阿美会有兴趣?

    他愈来愈不了解

    ——不,他根本不了解阿美。

    10

    分钟,阿美把热菜、热饭、热汤都端上桌子,她安洋而满足地陪在一边。

    哲人慢慢吃着,愈吃愈觉得不自在,他不习惯阿美这么陪在一边

    ——虽然她是太太。

    “你可以先去睡,太晚了。”他说。

    “我不累,大概是天生的夜游神,午夜精神比白天好得多。”阿美淡淡地笑。

    “叫你这么等着很不好意思。”

    “老夫老妻,有什么不好意思?”她摇摇头。

    “电视台的工作——就是这么不定时。”他胡乱说。不知道为什么,“老夫老妻”这几个字令他觉得刺耳。

    “这么多年,习惯了。”

    他看她一眼,益发觉得陌生。

    她是那种五宫整齐、挑不出什么缺点的女人,也许就因为没有缺点,就显得平凡了。平凡女人数之不尽,总不能留给人较深印象

    ——是了,阿美就是这样,十几年夫妻,哲人心中对她竟没有较深的印象。

    “很抱歉,没有多余时间陪你和孩子。”他说。自己吃了一惊,怎么讲这样的话?

    “怎么客气起来了?”阿美笑。

    “男人当然是工作第一,孩子们有我陪着就行了。”

    再吃几口,哲人居然就没有了胃口。刚才他真的很饿、很想吃东西,但是对着阿美叹口气,放下筷子。

    “吃这么少?”阿美望着他。

    “工作那么忙,不吃东西怎么行?再吃一点,好不好?”

    哲人犹豫了半天,才勉强拿起筷子胡乱的再吃一点。

    “再喝一碗汤。”阿美不由分说地进厨房替他盛一碗。

    “真的吃不下。再吃怕睡不着觉。”他皱眉。

    “不会的。汤有益,喝了它吧!”她说。

    哲人几乎是强抑心中的反感才把那碗汤喝了下去。

    阿美一点错都没有,阿美分明是为他好,他心中却有那么大的反感。是他变,是他坏,是他错,为什么阿美在他眼中

    ——竟变成一无是处?

    阿美默默地把饭桌收拾了,回到客厅,看见哲人还坐在沙发上,电视却已关了。

    “我陪你聊聊天?”她温柔地问,

    “或是马上休息?”

    “如果你不想睡的话——我们淡淡。”他说。

    或者这是个机会吧!他真想跟她谈清楚。

    阿美坐在他对面,又拿起毛线一针针地织着,她看来很安详地在等着他开口。

    “这种天气——怎么织毛衣?”他不满。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自己织的总比外面买的好。”阿美并不停手。

    “停下来,好吗?”他有点烦躁。

    她愕然停手,怔怔地望着他。

    “好。明天再织。”她立刻顺从地把毛线放在一边。

    看见她顺从

    ——他一点也不开心,阿美竟是这样没个性的女人,怎么结婚以前完全不觉察?

    “你想跟我谈些什么?”她问。

    哲人心中一窒,竟说不出话。

    “你放心,孩子们都乖,功课也进步,”阿美笑得很满足。

    “而且——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你说。”

    “平日你给的家用有余,我存了一笔钱,正好够买幢房子付首期,”她说,“我已经看中了一幢,我想买下来慢慢供,等于存钱。”

    “你想买就买,钱是你存的。”

    “钱是你的,”她笑。“你同意我就去办手续,还是写你的名字,好吗?”

    “不,写你的名字。”他立刻说:

    “是你存的钱。”

    “有什么分别呢?”她笑起来。

    “我总是你太太。”

    “还是——写你的名字,”他坚持。“你去付首期钱,以后每个月我另给你钱供。”

    “不必全部,只给一半好了,因为家用钱有余。”她说。

    哲人皱眉,心中愈来愈不舒服。他能不能在这个时候和她谈可宜的事呢?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他又开始不耐烦。

    “我会给钱,我会负责你们的一切。”

    “你一直是最负责的好丈夫。”阿美说:

    “所有的同学、朋友都羡慕我,都说我最有福气。”

    最有福气

    ——哲人的肚子里直冒苦水、酸水,今夜大概又是什么都讲不成了。在阿美面前,他永远没有机会。她那么好,他怎能破坏她的一切美梦?

    “以后——我工作会更忙些,”他吸一口气。“我会自己再负责一些节回。”

    “身体吃得消吗?”

    “竞争太大,没法子。”他说:

    “可宜是女孩子都夜以继日的工作,何况是我。”

    “好久没见到可宜了。”

    “她没空,非常忙,”他说:

    “去了美国一阵子,回来要赶些功夫。”

    “有空请她回来吃餐饭,还有翡翠,”阿美说:

    “从她们那儿,可以让我了解一点外面的世界。”

    “其实你也可以到外面看看,把自己一天到晚关在家里也不是好事。”

    “我什么都不懂,出去会被人笑话,”阿美说,

    “我是天生适合在家里当主妇的。”

    “就是不懂才要出去学,”他说:

    “愈是关在家里,愈是和社会脱节。”

    “做个主妇,就算和社会脱节又有什么关系?”阿美不以为然。”我又不想出去和那些女强人们争强斗胜。”

    “但是——阿美,你明不明白一件事,如果你和社会脱节,也表示和我的距离愈来愈远。”他忍不住说。

    她呆怔往了。好半晌,才又惊又怕地说:

    “我只想做好主妇、做好太太、好妈妈,我不觉得和你有距离,真的。”

    “是你不去感觉,”他叹口气。

    “阿美,你不觉得我们愈采愈没有话说了吗?”

    “不——我只是不想打扰你,你太忙、太辛苦,回家之后我只想你安静、体息。”她张惶地说。“并不是没有话跟你说,真的。”

    “那——好吧!我也没有什么话说了。”他说。

    阿美的脸变得有点苍白,她动也不动地凝视着他。

    “哲人,你——可是对我不满意?”她颤声问。

    “不。没有不满。”他叹息。”你是好太太,这是肯定的。只是——阿美,我更希望你能了解我。”

    “我了解你的。哲人,你怎么会以为我不了解你呢?我们这么多年夫妻

    ——”

    “这不是多少年夫妻的问题,”他坦然望住她。”阿美,你可知道我心中现在想什么?”

    阿美语塞。只能怔怔地望住他。

    “你不知道,是不是?”他又叹息。”我实在很想现在跟你谈一件事。”

    “一件事?”她仿佛自问。

    “是。一件事,——一个人。”他又说。他已鼓起了最大的勇气。

    她本已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眼中的光芒突然间凝聚起来,非常戒惧。

    “一个人?!”她重复着。

    “是的。这件事我想讲好久了,一直没有机会,”哲人深深地吸一口气,给自己找寻更多的勇气。

    “我希望大家在心平气和的情况下讲。”

    阿美摇摇头,再摇摇头。

    “不。请不要讲,讲了我也不懂。我说过,我只是个最平凡的家庭主妇,除了家事,我什么都不懂。哲人,请不要讲。”

    “阿美——可是我们不能抹杀一些事实,无论拖多久我们总得面对,总得设法解决。”

    “你说的自然有道理。可是——哲人,我并不妨碍什么,是不是?我从来不妨碍什么。”她说。声音是空洞而无奈的,很令人不安。

    “不是妨碍不妨碍的问题,”哲人几乎是硬着心肠。

    “作为一个男人,对自己做的事该负责。”

    “你可以负责,真的,我不反对。”

    “但是——”

    “我可以让出名分,但是——请勿让我父母、亲戚知道,我怕伤他们的心。”她说。她并非不明白、不知道。

    “阿美——我对你和孩子一样也会负责。”

    “我知道,也绝对相信。”她立刻点头。

    “我什么都不介意,只是在我父母和亲戚面前,我需要一点面子。”

    哲人再也不能说什么了,是不是?阿美的要求是这么低,只要求不让她父母、亲戚知道。但是

    ——如果给可宜一个名分,不可能瞒得过阿美的父母、亲戚。

    这是个难解的难题。

    “对不起,阿美,我无意伤你,可宜也是,”他垂下头。他怎么有脸再正视阿美呢?阿美那么大方、那么好,所有的错都在他。

    “但感情的事——”

    “我明白。”阿美立刻说:

    “我是个传统旧思想的女人,我只知道要对丈夫好、忠于丈夫。也许我不懂爱情

    ——哲人,我实在抱歉。”

    “阿美——”哲人连头也不敢抬了。

    “我们可以悄悄办手续,别让父母、孩子知道,”她又说:“只求你维持表面上的一切。”

    他沉默无言。

    表面上的一切不就是现状吗?若只维持现状,他何必求她?

    “我——要搬出去往。”他终于说。

    她立刻惊惶起来,好像天都要塌下来。

    “你不再回来?你——哲人,怎么行呢?孩子们问起我该怎么回答?还有父母

    ——”

    “我会回来,会见他们,但是——我希望能给可宜一个家。”他说。

    “哲人——这太残忍,”阿美流下泪来。

    “可宜的一个家,那么我这儿呢?我不能让父母看见

    ——你知道的,我本人并不介意——”

    “阿美,我很抱歉。”他的心又软下来。阿美完全没有一丝错处,他怎能对她处以极刑?

    “我现在心也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请让我们保持原状,好不好?”她含泪望着他。

    “我愿意去律师那儿签字离婚,但要维持表面上的一切。”

    “这——对大家有什么好处?”

    “不是好处,哲人,”阿美诚恳得可怜。

    “做了这么多年你的太太,我没有犯错,一个没有错的太太

    ——我的父母是老式的人,怎么想呢?”

    哲人无言。是。那对善良的老人家怎么想?他们把惟一的女儿交给他时是托付终身的,他怎能那么残忍?

    是!太残忍了。

    “去休息吧!”他扶起她。

    “事情——慢慢再商量,你知道,我绝对不想伤害你。”

    然而

    ——伤害早己存在了,是不?

    仇战果然红了。

    他说是运气,事实也是。他这种型的人只有极端,红与不红两个可能,不可能半红不黑的浮沉。

    电视台跟他签约,唱片公司替他出唱片,夜总会请他演出,一下子把他的生活完全改变,每天有许多人包围着他,他的生活也由无所事事变成忙、忙、忙。一个野兽派的歌者,大家都这么叫他。

    然而什么叫

    “野兽派”?没有人去研究,报纸上这么写着大家就这么认同,观众、听众是很奇怪的,他们接受一些创新得甚至不通的东西。

    宿玉看着报纸忍不住笑。野兽派的歌者,他能吃人?是不是他永远戴着那副墨黑眼镜或夸张得离奇的动作给人的感觉?她也讲不出。只是,每见他在电视上出现,或在报纸上看见他的照片,她都心悸,他太像之浩了。

    就快下班,可宜的电话来了。

    “我来接你,5点半在你公司楼下。”可宜愉快地说。

    “有什么好节目?”

    “仇战请客。他说谢恩。”

    “谢恩?与我有什么关系?宿玉有点迟疑,或者说有点莫名的不安。

    “如果他不是那么像英之浩,我们不会注意他、发掘他,他没有今天。”可宜有大条道理。

    “时光倒流几百年,谢恩哦。”

    “5

    点半,请准时。我不想被警察告我阻碍交通。”

    收线后,宿玉再也做不了事。不安变成紧张,她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