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玉才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水琉璃 > 水琉璃 第二章

水琉璃 第二章(1/2)

    天白踏进公司就开始叫:

    “阿灵,阿灵,出来见我。”

    没有影子,会计小姐在一边说:

    “灵之没有来。”灵之是阿灵的名字,林灵之。

    天白皱眉,一言不发地冲进办公室。

    今天有会要开,有两个客人待见,还有午餐例会

    ——阿灵不来,她还在生昨夜的气?真会选日子。

    用自己人就有这毛病,小姐脾气一发,就天王老子也不理,说不上班就不上,难道还能炒鱿鱼?

    他拿起电话,拔了灵之家的号码。

    “小姐?小姐不是上班了吗?”女佣人说。

    “没有来上班,我是表少。她到底去哪里了?”

    “我去问问。”女佣人去了一阵回来。

    “没有人知道哦!可能去洗头。”

    洗头、洗头。天白诅咒着放下电话,公司被人扔炸弹大概她也不理吧!洗头。

    他又想到宿玉,或者

    ——她有办法。

    找到宿玉,她正预备去开会。

    “阿灵不上班?”宿玉笑。

    “我有什么法子呢?她的小姐脾气你比我更清楚。”

    “今天她不出现,我公司要关门。”他说。

    “去发型屋找她。”宿玉说了一个地址。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帮不上忙。”

    “等一等——下班后有空吗?”他问。

    “其实每天下班你都见得到我,”她笑。

    “我们家就是两隔壁。”

    “我来接你。”他再说。

    “找到阿灵,忙完你的公事再说。”

    “OK

    。”他听出她没有拒绝之意,大喜。

    但是去找阿灵

    ——他眉心深蹙,什么时候阿灵才可改变她那难以捉摸、一触即发的脾气。

    阿灵果然坐在发型屋里,优哉游哉的一边看时装杂志一边吹头发,对站在一边的天白不理不睬。

    “阿灵——我来接你。”天白低声下气。

    她瞄他一眼,继续看杂志。

    “你知道今天有多忙的啦!不要再发脾气,”他说:

    “我道歉,行了吧!”

    “不忙你也不会来接我,我知道。”她冷笑。

    她的脾气

    ——还真孩子气得很,虽然她已26岁。

    “阿灵,10点钟有客人到

    ……”

    “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的客人。”她不客气地说。

    “你快走,我不想见你。”

    “阿灵,不要孩子气……”

    “我已经告诉大姨,我不做了。”灵之说。她口中的大姨是天白的母亲。

    “这怎么行。我——我道歉了,你还要我怎样?”

    时间好在早,发型屋里没什么人。帮她吹头发的那男孩子也笑起来。

    “你走吧!今天整天我都没空,节目已排好。”她说。

    “其实昨夜……”

    “还提昨夜!”她火冒上来。”你故意在翡翠面前丢我脸,令我难堪。”

    “天地良心——其实我什么都没说。”

    “走。你还敢否认,”她咬着唇。

    “有本事你去请翡翠当你的秘书。”

    “她——和可宜就去美国。”他叹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去美国?”灵之想一想,忘了自己的事。

    “我知道,英之浩的忌辰。”

    天白脸色沉下来,坐在她旁边。

    “她拒绝我同行。”他说。

    灵之望着他半晌,自己的事日完全忘怀,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不是也要去美国签合同吗?不是一起?”她问。语气中已完全没有了怒意。

    “她只跟可宜去。”

    “喂——”灵之咬着唇,犹豫半晌。

    “追了半天,你到底有没有希望?”

    天白摊开双手,耸耸肩。

    “我回公司,客人就到了。”他站起来。

    “等一等——”灵之回心转意得极快。

    “我吹好头发跟你一起回去。”

    “你的节目呢?”他问。

    “算了。”她笑起来。“谁叫你失意于翡翠?我这人最同情弱者。”

    5

    分钟后,他们俩一起离开发型屋。

    “翡翠告诉你此地的地址?”她问。

    “不要提她,我今天有数不尽的工作要做。”他说。

    她凝望他一阵,笑容竟然更好、更愉快了。

    “是她刺激了你?或是激励了你?”她问。

    “我能做什么?阿灵,只有你最了解我。”他说。

    “了解?”她笑。“全世界我这秘书最难做,除了公私事之外,还要帮你追女朋友,这还不止,早上还得

    morning call,中午还得陪吃饭,晚上你去夜总会,我还得去你家喂狗、浇花。间中还要受气捱骂,像昨夜

    ……”

    “别提昨夜。其实我根本没……”

    “总之我是无妄之灾,”她不理会他,继续说:

    “秘书兼表妹,这里面还有闲话,多做点事哦

    ——说我想做贴身膏药,韦天白,你有宝啊!”

    “是我不好,全是我不对,”他也笑。

    “我们俩自小一起长大,情如手足,除了你之外,谁还能帮我呢?人家说什么也别理了。”

    “但是我委屈啊!”

    “为我受点委屈算什么呢?以后我不忘报答就是。”

    “报答我什么?”她盯着他看。

    “想要什么?”他顺口问。

    “你——”想说什么,话到喉咙,就吞下去,莫名其妙脸就红了。

    “我怎样?说啊!”他说:

    “只要我韦天白做得到,上天下海,一句话。”

    她不语。只用一种好特别的眼光对着他。

    “对着我说话不经大脑,怎么在翡翠面前苦巴巴的,半点也潇洒不起来?”她问。

    “我也不知道。”他苦笑。

    “其实我真替你难受,”她摇头。

    “见了她就像矮了半个头似的,说起话采又闷又不精彩,完全不是原来的你。你真是紧张成那样啊!”

    “或者这叫一物治一物。”

    “你又专治我?”灵之冲口而出。立刻又后悔,但是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了。

    “我可没想过‘治’你,真话。阿灵,千万别这么想,”天白连忙分辩。”我只有你这么一个表妹,你说说,宝贝你都来不及。”

    “宝贝我?”她不以为然。

    “你专在别人面前损我,尤其是当着翡翠。”

    “昨夜真不是有心的,而且也没说什么。”

    “翡翠——是我同班同学,”她似乎想表达什么,又像极难启齿似的。

    “以前我跟她并不太好,因为你追她,我们才多了来往。在她面前

    ——你一定要特别尊重我。”

    “完全不明白。”他叫。

    “在谁面前我都尊重你的。”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她的神情在此时看来竟真

    ——难测高深了。

    “不同的。”她再说:”如果你不当她是小孩子,那么,也不能再当我是小孩子。”

    他呆怔往了,这是什么意思?他当她是小孩子吗?

    “我只说你——孩子气重。”他说。

    “也不能说,”她脸上有奇异的红晕,很难懂。

    “我不想翡翠误解我。”

    “好吧!无论如何——答应你就是。”他也不想深究。灵之是表妹,又不是宿玉。

    回到办公室,客人还没有到。

    “天白,翡翠——真那么吸引你?”灵之问。

    他呆在那儿。灵之从昨天到今天一再地问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怀疑什么中?”他忍不住反问。

    “不怀疑,只是奇怪,”她坐在他对面。

    “你对感情要求高,但是——翡翠能达到你的要求?”

    天白变脸了,但不出声。

    “你完全知道她和英之浩的事,对不对?”她问。

    “他们——只不过是青梅竹马。”他勉强说。

    “是她的初恋。”

    “是。但那时她小,或者她不懂感情。”他说。

    “你在骗自己,”她望着他。

    “就算翡翠接受了你,也无法给你完整的感情。”

    “不要这么说——”他叫起来。

    “这是事实,”灵之此刻又仿佛变得十分懂事。

    “我不想你以后后悔、痛苦。”

    “不会——不,不要提了,”他额头上冒起青筋。“我

    ——不介意她的往事。”

    “这样——就好。”她吸一口气站起来。

    “阿灵,翡翠——跟你提过我吗?”他问。

    “没有。我和她不谈这些,我们只谈时装、珠宝、流行的一切。”她笑。

    “一次也没有?”他不信。

    “为什么要提?难道她还不清楚你?”她笑得古怪。

    “你们不是‘洛阳女儿对门居

    ’吗?”

    “我的意思是——”

    “你该知道翡翠并不是笨人,她知道我是你秘书又是表妹。告诉我不等于告诉你吗?”

    天白叹一口气,坐下来。

    灵之微笑着走出去又突然走回来。

    “天白,其实以你的条件,可以去追一个香港小姐。”

    “什么话?”他被逗得笑起来。

    “真无聊。”

    “或是有人说:目前最流行的事是追有沧桑味的女人。”

    “沧桑?翡翠是吗?”他叫。

    “你不觉得她的确给人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

    “我不……觉得英之浩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他说。

    “那是你不了解英之浩,”她说:

    “当年的他——怎么说呢?真的,曾令翡翠燃烧。”

    “太文艺了吧! 燃烧。”他大笑。

    “我不会解释,但我知道,因为我看见那时的他们,”灵之脸上出现一抹阳光。”他们是那样

    ——那样——”

    “想不出形容词就别说了。”他可是妒忌?

    “不说就不说。”她转身走出去。

    “除非你能再令翡翠燃烧,否则——你不会成功。”

    燃烧,还是这两个字,但

    ——是怎样的一种情形?该怎么做?

    他困惑了。

    宿玉和可宜已去了美国三天。昨天可宜有长途电话回来,告诉哲人她们已在纽约安顿好。英之浩的姐姐之曼在机场接她们,并为她们订好酒店,途中一切顺利。

    哲人嘴里虽没说什么,心却好像已到了纽约,和可宜会合一起了。

    工作仍是如常,开会、开会、开会,像轰炸机一连串投下来的炸弹。他原是习惯了的,今天

    ——竟然被炸得头昏眼花。下班之后他立刻回家。

    太太阿美在陪孩子做功课,工人做晚餐的香味从厨房中溢出来,很诱人。

    “吃什么?这么香。”他进门就问。

    “孩子们想吃罗宋汤。”阿美微笑。她是标准的贤妻良母。

    “今天这么早?”

    “开了太多会,头痛。”

    “先去躺一会儿,晚饭时我叫你。”她体贴地说。

    “我看报纸。”哲人走进书房。

    在电视台一做十几年,忙碌中他根本没想过可以小睡片刻之类的事,他不习惯。他宁愿工作到筋疲力尽之后才好好地休息一次。

    书房是属于他的世界,平日连阿美都极少进来,除非要打扫时。阿美自己打扫书房,她担心工人不小心弄乱了哲人的东西。这方面她非常小心周到。

    哲人坐下来,看见书台上全家福的照片。他、阿美和两个孩子。那是去年照的,照得很不错,每个人都在笑,笑得自然又愉快。他一直也这么认为,但是

    ——今夜着来就若有所憾。

    可宜不在。

    可宜不在此地,可宜也不在照片上,她不会出现在他的全家福照片上。但

    ——她是他生命中极重要的一个人,重要得甚至超过他自己

    ——他极矛盾,可宜的事不可能就这么拖一辈子,他知道。

    他绝对不愿失去可宜,他爱她,爱她那种全心全意、不顾一切的奉献。一个才从学校出来就跟着他的女孩子,除了爱,他还有道义、责任,还有

    ——需要。可宜现在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他不能失去她。

    他长长地透一口气,靠在安乐椅上。

    如果阿美不是那么好、那么贤淑、那么柔顺,如果他自己能坏一点、能不顾一切一点,那

    ——事情倒也好办,他可以和可宜一走了之。只是

    ——这么多年了,他做不到,他不能伤害阿美这样的善良人。

    他把全家福照片反过去,不想再面对她。因为他知道

    ——非常内疚地知道,他已完全不爱她。

    爱情是残酷的,不爱就是不爱,没有道理可讲,也设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想起可宜,心中流过一抹柔情。

    可宜远在美国,他竟真觉空虚,他不以为会这样,空虚?他有那么多工作,周围有那么多人,怎可能空虚?事实上就是如此,他觉得处身四面无边之处,空茫茫的,什么都抓不到,完全不能踏实。

    可宜。

    实在

    ——他该陪可宜一起去的。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谁也知道他们之间的情形,他也不介意别人说什么。为什么不去呢?

    难道

    ——他顾忌阿美的感受?

    阿美的感受

    ——这些年来他真是不敢问、不敢提,他怕自己不敢面对。阿美是那么善良的人,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

    可宜在美国做什么呢?陪宿玉去英之浩的坟前?或探朋友?逛街?他在这么远的东方,完全感觉不到,一点联系都没有。真的痛苦。

    摊开报纸,怎么看得下去呢?那些新闻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挂着可宜、念着可宜。

    忍无可忍地拿起电话,拔了美国的酒店号码,他甚至完全没注意到时间的差别。

    是找到了可宜,他听见她睡眼惺松兼意外的声音。

    “哲人?!发生了什么事?”她显得惊慌。

    他十分内疚,现在美国正是清晨

    6点。

    “没有事,没有,”他放柔了声音。

    “我忘了时差,我只想——听听你的声言。”

    “你——在公司?”可宜的声音立刻安定下来。

    “在家,书房里。”他也奇异的平静了。

    “宿玉呢?我也吵醒了她?”

    “她瞪我一眼之后又睡了,”她轻笑。

    “哲人,第一次发觉你还那么孩子气。”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很沉不往气。”

    “你太忙了,同样的需要休息。”

    “那——明天我来,好不好?”他立刻就兴致勃勃了。“你在纽约等我。”

    “不要冲动。”她停了一下。

    “阿美呢?”

    “她在外面陪孩子,”他在为自己找借口。

    “跟孩子在一起她就满足了。”

    “多想一次。”她比较理智。

    “如果明天一早你还是想来,你就来吧!”

    “不用再想了,刚才困在书房不知多痛苦,才想到来,立刻阳光普照。”

    “好好地跟阿美说,明白吗?”

    “明白。阿美不会有意见的。”他很有把握。

    电话里有一阵沉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了?”他问。

    “知道你要来,真话,我立刻好开心,”她说:

    “只是——我知道这不对。”

    “不要研究对与错的问题,”他说:

    “做得对,大家却不开心有什么用?”

    “错——总是错。”

    “就让它一直错下去吧!只要我们快乐。”

    可宜忍了一阵,还是说:

    “总有人不快乐。”

    “不要再泼冷水,求求你,”他痛苦地说。

    “我现在只知道要见你,否则我什么事都不能做。”

    “我等你。或者我到机场接你。”她温顺地说。

    “我自己到酒店,你们不用接。”他情绪高涨。

    “明天赶搭最快最早的一班飞机。”

    “那么——后天见。”

    “可宜——我这么渴望见你,你

    ——可曾挂着我?”

    “见面才告诉你。”她先收线。

    放下电话,他大大地松一口气,整个人像充足了电,立刻精神奕奕、神采飞扬了。

    房门轻响,阿美轻悄地走进来。

    “现在可以吃晚饭吗?”她问。她自然看见了他的改变,可是她不问。只要丈夫对她好,什么事她都可以不问。

    “随时可以。”他看看表。

    “我在书房1小时了。”

    “我让弟弟妹妹先吃,”阿美说:

    “小孩子吃饭烦,我怕你被打扰。现在他们都已回房了。”

    “其实——不必,”他又有内疚,不强烈,一闪即逝。

    “跟孩子们热闹些也好。”

    “你刚才说头昏。”她极体贴。

    “没事了——阿美,”哲人清一清喉咙。

    “明天我要出门,大概一星期左右。”

    “好。等会儿我替你预备行李。”

    “厚一点的衣服,我去美国。”他说。

    “知道了。”她还是笑得那么好。

    “快去吃饭,菜冷了没有益处。”

    哲人默默到饭厅,独自坐下。

    “你呢?你怎么不吃?”

    “跟孩子一起吃了,”阿美笑。

    “我陪着你喝碗汤。”

    哲人并不欣赏阿美这一套

    “日本式”的女人作风,然而她从小就是这样,叫她改也改不了,只好由她。

    “阿仔的数学进步没有?”没有话说,只好讲孩子。

    “很好,进步很多,”阿美脸上有了神采。

    “老师也这么赞他。而且作文也进步了。”

    “这都是你的功劳。”

    “我不能像其他女人能干地到外面去闯天下,家里的事我至少要管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