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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晴微雨 第七章(2/2)

她俏皮起来。

    “愿意。”好像在教堂里一样。

    “走吧!”她主动握住他的手。

    前十分钟和现在,她的心情相差何止千万里?现在满天晴朗,万里无云,她轻松得想飞。

    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吗?上帝对她实在太好了。

    晓晴每天以绝对快乐、兴奋的心情等待放学,和雪凝一起回家,待冷敖回来之后聊天、下围棋或出去看场电影什么的,快乐得像小鸟。

    虽然如此,有时也会患得患失,疑幻疑真,她不能相信,真的已得到冷敖的感情。真那么幸运?

    她在雪凝卧室里做功课,隐隐听到楼下传来人声,六点了,是冷敖回来了吧?

    “他回来了。”她对雪凝说。

    “不能这么心急,连一点矜持都不要了?”

    “你跟我一起下楼!”

    “等我写完这一条问题。”

    晓晴在门边张望,坐立不安的。

    “写完没有?快点啦!”她催促着。

    雪凝还是从容不迫地写完她的问题,这才站起来。

    “急成这样子,你不必读书,现在就结婚好了。”

    “如果他要求,我一定答应。”

    两个人相偕下楼。

    走了一半,两个人都停下来,因为她们听见女人声,温若男?

    晓晴望望雪凝,她做一个鼓励的表情。两人齐步走完最后几级楼梯。

    “啊

    ——晓晴也在?”若男是有些夸张:

    “你的围棋下得如何?要不要我指导你一盘?”

    晓晴看冷敖一眼,他只微笑。

    于是她也微微一笑,什么都不说了。

    “等会儿若风也来,我们出去看电影好不好?”若男问。

    “我要温书。”雪凝第一个反应。

    “我

    ——也要。”晓晴迟疑一下。

    她当然想跟冷敖一起去,可是又不想在若男面前失面子,她只能硬着头皮不去。

    “那么只剩下我们三个?”若男望着冷敖。

    冷敖皱眉,摇摇头:

    “大家都不要去,看电视也一样。”

    晓睛脸上立刻有了微笑。若男却瞪她一眼。

    “你不是从来不看电视的?”若男对着冷敖。

    “偶尔也看。”冷敖说。

    “明珠台的片集?”若男是故意的。

    “不。看我们自己中国人做戏有代入感,好与不好的感受直接些。”冷敖说。

    “你记得那些明星?”

    “晓晴告诉了我几个名字。”他说。

    “你变了很多,冷敖。”若男远远盯着他。

    “不觉得。”他淡淡地笑。

    “刚认识你时好像不是这样子的。”若男口气很不满意:“你不该是易变的人。”

    “变的是不是你的眼光?或你的新标准?”冷敖笑。

    “不,绝对不是。我是个不变的人,三十年来都是这样子。除非死

    ——否则我不会改变自己。”若男说。

    “太刚强,太固执。”冷敖说:“这样子做人会不会太累?你固执己见,有没有后悔过?”

    “没有

    ——至少目前没有。”

    “我也曾是个固执己见的人,”冷敖摇摇头:“后来我发觉有时妥协一下,适当的改变一下是极好的事。至少不为难自己

    ……

    “你是说我该改变?”若男瞪大眼睛。

    “我没有这么说,我在说自己。”冷敖一贯的淡。

    “我很欣赏自己的性格。”若男提高声音:“女性如我一向是值得骄傲的。”

    “是。”冷敖承认。

    “你们不觉得吗?”若男转头看不发言的两个女孩子:“我一手创立自己的事业、名誉、地位,我的一切全靠自己,也一力承担自己的事。”

    “你快乐吗?”雪凝问。

    “很快乐。”

    “你

    ——不觉寂寞吗?”雪凝再问。

    若男皱皱眉头,下意识地看冷敖一眼,他一点表情也没有。眉头自然就放松了,她很好强。

    “不。怎么会寂寞?我是非常忙碌的,如果我愿意,每天都会有应酬。”她高傲地说。

    “难怪这一阵子都不见你来。”雪凝微笑。

    “再过十年你或者会明白我,”若男说:“女性到我这般年龄,事业

    ——的确是重要过一切。”

    “或许是的。”雪凝极有分寸。

    “还

    ——不能吃晚饭?”冷敖有些不自在。若男今天的怪异是因他而起的吧?

    “不是要等温若风吗?”晓晴很少开口。

    “啁

    ——是。很久没见若风。”冷敖说。

    “我们每天都见他,他在学校。”晓晴又答。

    “雨浓呢?”若男忽然提起。

    “他也有十天没来。”冷敖淡淡地说。

    “听说他的前妻回来了,而且和现任丈夫离了婚。”若男是望住雪凝的。

    她今天来做什么?刺激每一个人。

    “是。我们已经见过淑贤。”雪凝平静如恒。

    “怎样?听说她很精明能干,若风说的,他的一个同学认识淑贤。”若男说。

    “大概是吧”雪凝笑了。

    “这就是雨浓少来的原因?”若男还不放松。

    “不。他每天都有电话来约雪凝。”冷敖本能地保护妹妹:

    “是雪凝没有空。”

    “啊

    ——”若男拖长了声音。

    她才真的变了,完全不是平日爽朗、大方,有男人作风的若男。

    “温若风来了。”晓晴叫。

    若风还是一如往常,展开温暖如风的笑容,非常潇洒的大步走进来。

    “到齐了吗?”他第一眼还是看雪凝:“我是说我们原班老朋友。”

    “雨浓缺席。”若男还是不肯放手。

    “刚才跟他通了电话,他有事不能来。”若风说。

    “什么事比老朋友相聚更重要?”若男问。她那语气——简直像挑拨离间。她是原来的若男吗?

    “是淑贤和儿子坚志的事。”若风望着姐姐。

    “这雨浓

    ——”若男摇摇头。

    连冷敖也忍不住摇头了,怎么她今天的言语、态度竟恶劣至此?

    “是不是等会儿看电影?”若风还不识趣。

    “不去了,晚饭之后下围棋。”若男答。仿佛大家已答应了她似的,由她去安排一切。

    “谁下围棋?雪凝和晓晴?”若风问。

    “她们要温习,我跟冷敖下一盘,你可观战。”她说。

    晓晴脸色当然不好,她看冷敖,他不出声,没表情,她也只能忍。

    今天她能表现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一言为定。”若风对着雪凝:“雨浓说你的弹琴造诣一流,我可有机会欣赏?今夜?”

    “我不是时时有情绪弹琴的。”她摇头:“而且不习惯有人在旁边听。”

    她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能令若风有个错觉,若不是雨浓也不会是他,他和雨浓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没有资格代替雨浓的地位。

    “那我就等机会,”他真有耐性:“总有一天我会等到你有心情、有情绪又不介意我在旁边。”

    “若男才说女人固执、不肯改变是值得骄傲的事。”雪凝微笑。“我也是那么固执的人。”

    她笑得那么美,令他看得发呆;另一方面,她不留余地的话也着实伤了他的心。

    电话铃响,她顺手接听。

    “你?是,我是。不,我没有空,家里有些客人,我也要温习,讲勿来接我,再见。”她收线。

    每一个人都清楚地听见她的话,每一个人都用疑惑又诧异的视线望着她。

    她看大家一眼,耸耸肩。

    “可以吃饭了吧?”她站起来,毫不介意地说。

    “雪凝,是雨浓?”冷敖最关心。

    她但笑不语,拖着晓晴走向饭厅。

    “雪凝

    ——拒绝了雨浓?”若风喃喃地:

    “为什么?”

    “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男也问:“淑贤?”

    “走吧!可以吃饭了。”冷敖站起来,也不回答他们。

    雨浓也真沉得住气,雪凝不答应他的邀约,他就不出现。

    他虽然每天电话不断,雪疑心中也不高兴。

    “不要这么强硬,一直拒绝下去,如果他以后真的不再来呢?”晓晴担心的。

    “那表示我们没有缘分。”

    “你太强硬。”晓晴还是那句话:“现在大多数的男人都没有耐性。”

    “我不要大多数的男人。”

    “会不会后悔呢?”

    “那是另一件事。”雪凝淡淡地笑:“我相信会后悔,但原则必须坚持。”

    “你到底要他怎样?”

    “很简单。我或淑贤,其中不可能有犹豫。”

    “他分明选择了你,否则他那么忙,每天还电话不断。”

    “他为什么不来见我?心虚?”

    “是你拒绝了他。”

    “他可以自己来。他现在并没有表示决心。”雪凝是钻牛角尖。

    “你太骄傲了。”

    “不是,我坚持原则。”雪凝笑一笑:“不要谈他,你和哥哥晚上看电影?”

    “诚心邀请你一起去。”

    “开玩笑,我不会做灯泡。”雪凝拍拍她:“我在家练琴,今天有这心情。”

    “随便。”晓晴愉快地和她分手:“我回家换衣服,冷敖会来接我。”

    “在温若男面前你得了全胜。”

    “也受了不少闲气,不过

    ——都算了,因为冷敖表现肯定,没有犹豫,所以我认为值得。”

    “你会很幸福。哥哥喜欢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

    “难道雨浓不

    ——”晓晴说一半自动打住。

    “雨浓以前爱过淑贤。”

    “我怀疑。”晓晴说:“那样的女人雨浓不可能爱上,他的品味不会那么差。”

    “爱情不讲品味。”

    “不再跟你讲了,你固执得好像一头牛。”

    雪凝嫣然一笑,转回居住的根德道。

    这条路以前是很美的。那是地铁还没有通车之前,根德道是出名的静,尤其下午四点那家著名的幼稚园放学后,此地静得连落叶声都听得见,小时候兄妹俩常在黄昏出来散步,那种宁静,那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至今不会忘。

    但是如今地铁站、的士站

    ——总有一大排的士排队在那儿。每天都是人潮涌涌,静是不可能了。

    虽然冷家在根德道的另一头不受影响,但气氛已破坏无遗。

    现代文明带来了交通方便,但自然的一切就遭到破坏。值与不值就很难下定义了。

    家里是安静的。

    前面园子就四五千呎,房子在四五千呎之后。但是冷家人少,尤其现在,雪凝觉得好冷清。

    “妈妈在家吗?”她问工人。

    “刚出门,晚上和老爷有应酬。”

    应酬,是大人的世界。

    洗澡换衣服,弹了一阵琴。谁说她今天有心情?不过是骗晓晴的。

    琴声凌乱得令自己也生气,算了,吃晚饭吧!

    一个老工人服侍她。

    “哥哥呢?”她看见只有自己的一双筷子。

    “少爷回来换了衣服又出去了。”

    是。冷敖和晓晴有约会。

    全世界大概只剩下她孤独的一个人。

    叹一口气,连饭都不想吃。

    “我叫厨房给你煮一碗面,好不好?”老工人对她非常非常好。

    “不。我在外面吃了东西,吃不下。”

    “我陪你在花园散散步。”

    “不了。我想上楼休息。”

    “我陪你看电视。”老工人还当她是小孩子。

    “我做功课。”雪凝“逃”了上楼。

    “太”关心不是不好,但也绝对不是“好”,是负担。

    房间里一样冷清,她坐在书桌前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形,全是雨浓引起。

    雨浓。

    电话铃响了。

    打电话的不是晓晴就是雨浓。此时晓晴不可能打电话给她,是雨浓吧?

    “今夜还是没有空?”他温柔地问。

    听到他声音,想起他潇洒、英俊的模样,心都揉碎了。但

    ——她坚持原则。

    “今夜

    ——我想弹琴。”她福至心灵地说。

    “不愿出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我出来。”

    “我也是坚持一定

    ——不过弹琴很好,我很怕听你说要温习功课,很没希望的样子。”

    “希望?”她不明白。

    “是,很没希望。”他重复说。

    “淑贤好吗?坚志好吗?”

    “很好,谢谢你的问候。”

    “不必谢,我随口说说的,并没有诚意。”

    他沉默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我要下楼了。”她真骄傲。

    “雪凝

    ——我能来吗?”

    迟疑一下,她说:

    “我要弹琴。”

    牛头不对马嘴,希望他明白。

    “我明白,再见。”他先收线。

    他明白什么?她是渴望他来的,他真的明白?

    雪凝没心情的放下电话。

    他是什么意思呢?每天打电话来燃起她的希望,又自动熄掉,是什么意思呢?

    他在跟她开玩笑?

    这种人真可恶,真可恨,他为什么要出现?

    当然不下楼弹琴了,哪儿来的心情?拉起薄毡,她来个蒙头大睡。

    怎么睡得着呢?翻来覆去的转身。刚才晓晴的话是不是有道理?太强硬,太骄傲,太固执?

    但

    ——她的个性如此啁!要她改变个性来迁就一个人,那是不可能的。

    爱情,不是要其中一个牺牲自己的个性或思想。

    睡不着,惟有看书。

    忽然间她想起这个时候能看一本八卦周刊该是很不错的,至少不用动脑筋。

    她是不买这种杂志的。前几天在楼下看见一本,也不知道是谁买的,或者

    ——去拿上来吧!

    匆匆下楼,客厅、书房都找了一次,没有。是不是扔了?

    想找工人来问,突然看见钢琴室有灯光,那是她的

    “私家重地”,谁闯进去了?

    带着一丝不满走进去,看见雨浓竟坐在那儿,安详、平和而温柔地笑。

    “你

    ——”她皱眉。立刻又心花怒放,他终于来了。

    “钢琴演奏还没有开始吗?”他问。

    “取消了,因为票房不好。”她的喜悦从全身每一部分透出来,掩也掩不住的:

    “已买票的人可退票。”

    “我不退票,坚持要听。”

    “没有可能。”她努力保持平静地站在那儿:“我不会为某一个听众而表演。”

    “为一个朋友的请求呢?”他凝望她。

    十天不见了,他凝视的眼光有丝贪婪。

    “朋友可分很多种。”她说。

    “那种一生一世的呢?”他再说。

    “不可能。男人们现在都失去耐性。”

    “不能一概而论,有特别的。”

    “等我看见那特别的才说。”她一直站在门口。

    “为什么不进来?”

    “演奏会取消了。”她很坚持。

    “好吧

    l”他站起来,缓缓走回客厅坐下:“现在我可算一个客人?”

    他是在表示让步吧?她的喜悦加浓。

    她坐在他对面,发现他的视线仍紧紧追随,下意识地脸就红了。

    “淑贤打算在香港长住?”她还是很小心,为自己留退路、留余地,她实在太小心了。

    “是。她还预备开一家小小的电脑公司,接些中型机构的计划来做。”他说。

    “女强人本色。”

    “她是事业型的女性。其实

    ——她并不适合结婚。”

    “她已结婚两次。”

    “两次都失败,”他缓缓地摇头:“她悟出真理。”

    “什么真理?”

    “为什么不去问她?”他笑笑。样子高深莫测。

    “我并不那么多事。”她很不满:“也不一定要知道。”

    “你应该知道,很重要的。”他肯定地说:“明天晚上到我家吃饭?”

    “不。”她坚定得无与伦比。

    神色也一下变得很冷,很冷。

    “六点半我来接你。”

    “不。”她再说一次:“我没有空。”

    “不要这么孩子气。”

    “错了。绝对不是孩子气,我很理智,为什么不信呢?明天我没有空。”

    “雪凝,你

    ——后悔了?”他沉声问。

    “后悔什么?当然不。”她的声音高亢起来:“我有什么可能会后悔?”

    他摇摇头,缓缓地站起来。

    “明天

    ——六点半我来接你。”他还是这句话。

    “你什么意思?”她有点反感:“说过明天没有空就没有空,为什么你还来?”

    他凝视她半晌,叹口气。

    “我再给你电话。”他说。

    然后低着头,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在花园中消失,她呆呆地站着。渐渐地,眼泪流下来。

    难道她坚持原则不对吗?

    这个时候,为什么一定要逼她见淑贤?这不太过分吗?他应该知道她不喜欢淑贤。

    明天

    ——将发生什么事?她的心益发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