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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人 吴凯文不是第一次来这办公室,却依然怡然陶醉在这环境中。室雅几净,那一幅梵高的真迹,那一张法国(1/2)

    霭文是个三十多岁的优雅贵气的女人,她代理全世界最着名的水晶摆设和几个名牌子的时装,生活悠闲,态度超然,是城中名媛之一。她独身,和任何男性保持一定的距离,常常见到她在社交场合孤独的身影,她傲然独立,有置身软红十丈而不沾尘的味道。当然她美丽。十年前曾在一部电影中大放异彩,可惜已是绝响,一次浅试即息影。她不是属於那个圈子的人,谁也看得出。

    她签妥了一份文件,缓缓推向吴凯文。

    「谢谢你。」声音里有份慵懒。

    「我应该替你做的。」他笑。

    吴凯文是金融界的活跃分子,有不少客户在手,张霭文是其中之一。他替他们买卖全世界股票、期货、黄金等等,也是客户们的投资顾问。人很灵活,很聪明,很得客户欢心,也能替他们赚钱,在金融界小有名气。虽然他

    -身高贵衣饰,人却只长得普通,中等身材,中等容貌,不见特色。由於出手阔绰,在一般女人界中颇受欢迎,然对看霭文,他只有仰慕的份儿。

    在他心目中霭文是高不可攀的,这也是许多男人的想法。

    「下班了,要不要去素施那儿喝杯酒?」凯文鼓起勇气说。

    「你自己去吧。替我问候素施。」淡淡的也不算拒绝,不伤人自尊。凯文离开霭文在置地广场的办公室,直接去兰桂坊。素施的酒吧不是最大最豪华,却很得一般优皮人士喜欢,到她那儿去的人都颇有水准,没有恶形恶状闹事的。

    才下班,酒吧里客人还少,已渐渐有人陆续进场。热的侍者把他迎到里面。

    「素施还没粉墨登场?」凯文问。

    「吃过晚饭她才会来,」侍者笑,「她一到客人就更多了。」

    「她有办法。」凯文由衷的。

    渐渐的,客人多起来,气氛也更热闹。凯文已找到相热的朋友,愉快的聊天喝酒。大概受到日本男人的影响,一些中环上班族的优皮人士总爱在放工之後来喝两杯才回家,是不是真要这样才显得生活优雅呢?门边有人在起哄,一道光芒闪起,全身黑色,只有一张鲜红艳唇的女人走进来。长而卷的头发,身子苗条,还带看万般风情。

    「素施。」凯文喃喃自语。

    她就是酒吧女主人素施,是凯文喜欢的女人之一。见她抛开了众人,隐身在一道墙後。凯文向朋友举一举杯,迳自走开。

    在没有人注意他的时候,他闪身进入墙上那无形的门里。

    一道走廊,尽处是素施的休息室。他过去敲敲门,冷漠的声音传出。

    「谁?」

    「凯文,吴凯文。」门开处,素施的一张笑脸迎在那儿。

    「又来钓小姐?」她喷出一口烟。

    「来看朋友,」他诚心的说,「刚从霭文那儿出来,总不能不来看你,我要公平。」

    「大情人,谁要求你公平?出去骗骗小妞吧,在我这儿起不了作用。」

    「枉有张风情万种的面孔,心如铁石。」

    「世界上没有任何男人值得相信。」

    「总这麽讲,你受过刺激?」

    「希望有过刺激,总比一片空白好。」

    「甚麽意思?」

    「走走走,出去。」她推着他一起往外走,「我得开工了。」

    「一起宵夜?」

    「除非霭文和霭然也去。」

    「总不肯单独跟我出去。」

    她停下来,艳丽的脸上一片肃然。

    「我不是你的对象,你也不是我的梦,别浪费时间。」

    「至少我们还是好朋友。」他立刻改变语气。

    「我们是好兄弟。」她豪迈的拍拍他的肩。素施,没有人知道她姓甚麽,从何而来,谜一样的女人。它的英文讲得比广东话好,国语比英文好,日语又比国语好。看她外表烟视媚行,颠倒众生,她却不单独和任何异性接近,虽然她豪爽有男儿风,当某些男人有醉翁之意时,它的冷与绝往往令人惊异。她到底是怎样的女人呢?很多人都想知道。她一走进酒吧,极自然的很多男人都拥过来,其中不乏青年才俊,不乏有识之士,但她眼中的那点「酷」和不屑,可以知道她全没把这班人放在眼里。凯文把这看在眼里,好奇心更浓。

    再坐一阵,凯文结账离开。

    他有个感觉,素施是属於大众的,周旋於男人堆中她光芒四射,她大概不会属於任何一个单独的男人。他在镛记吃点东西後,便打道回府。

    他唯一的妹妹凯莉在看电视。

    「就要会考,还不温习书本?」他随口说。凯莉不会听他的话,在她面前他没有权威,他很知道。

    凯莉是被父母宠坏的孩子。

    「我的事自己会管。」凯莉眼角都不扫向他。他瞄瞄萤光幕,刘德华在唱歌。香港女孩子都为他们的偶像疯狂了。

    刘德华的影子从电视上消失,凯莉也站起来,伸个懒腰对半开耆房门的凯文

    「凯文,我找到工作了。」

    「工作?你还差几个月才毕业。」凯文已换好衣服出来。

    「一边读书一边工作,不行?」

    「甚麽工作?」

    「做地产经纪,」她自得的笑,「一家出名的地产公司请我」

    「别以为替人买卖房子容易做,辛苦得不得了。你还是先读完书再说。」

    「我已决定了。」

    「不考会考?」

    「文凭不是那麽重要,我喜欢做事,做学生已厌烦。」凯莉是初生之犊,「反正地产公司不嫌我没毕业,那文凭还有甚麽用呢?」

    「只差两个月,我怕你会後悔。」

    「不会後悔。我自己决定的决不後悔。」凯莉笑。她不是美人儿,却也顺眼,身材很好。「何况我是独身主义,不必向任何男人负责。」

    「你再考虑。」凯文摇头。明知说服不了她。

    「喂,有新女朋友吗?」她问,并去冰箱里倒了一杯鲜奶。

    「这麽容易?我又不是黎明。」

    「还是对素施一筹莫展?」

    「她一定心理不正常,或者也是独身主义,」他笑,「她不喜欢男人。」

    「人家看不上你,」凯莉摇头,「表面上看不出来,内心里素施和张霭文一样高傲。」

    「最好你只管自己的事。」

    凯文迳自回房休息。过一阵,整层楼的灯光都熄灭了。

    人总要预备好一切,迎接新一天的来临。

    霭然是霭文的妹妹,三十岁,政府机构的所谓女高官。她拥有与霭文相同的美好面貌、外表,也有好气质好风度,却有点孤芳自赏,很不容易与人相处。好在她工作的单位中它是头头,只管发号施令,否则她和上司之间恐怕很难相处。

    她的全世界只是工作、工作、工作,没有娱乐,不交朋友,当然也没有男朋友。然而妹妹情深,她和霭文很相亲相爱,她们住在隔壁相贴约两幢高级公寓里。霭然独居,总是在霭文家吃饭,霭文有最好的泰国女佣,能煮极正宗的泰国菜。姐妹俩都嗜辣,泰佣甚得欢心。

    餐後她回到居所,独享寂寞。

    她不怕寂寞,相反的还很能享受。她喜欢宁静,喜欢静思,喜欢书。喜欢音乐艺术,现代已没有多少人爱这些了,所有人都跟她格格不入,她宁缺毋滥。

    电话响起来,她知道必是洗怀之,她大学时的男同学,也是唯一有联络的。

    怀之是香港大学年轻的讲师,耶鲁的经济学博士。和霭然相同的是,他相当严肃骄傲,身边没甚麽朋友,不擅与人交往。他很有才气。虽是学经济,但中国文学一流,写诗作词之外还擅水墨昼,几笔一勾,活脱脱的齐白石再世,几可乱真。

    它是霭然的大学同学。

    「洗怀之?」霭然信心十足的叫。

    「是我。好吗?」

    「还是那样,」她淡淡的,「每天上班。」

    「我们都为每天工作而活。」

    「除了工作,生活乏善可陈。」

    「星期六有空吗?我来看你。」

    「几点?」她始终淡然。

    「三点,好不好?」

    「星期六见。」她说。

    然後收线。

    他不是它的男朋友,甚至不是仰慕者,他们之间就是同学这麽简单。他没约会过她,也没送过花,三两个月到她家来看她一次,聊的也尽是无聊的空泛之话。有时霭然带他到霭文家吃一次泰国菜,有时不,晚餐前他会自动告辞,他们的友谊仅止於此。

    怀之斯文有风度,加上浓浓的书卷气,它是女人心目中的甜心,可惜他脾气有点怪,对人爱理不理的,给人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听了一阵音乐,她想休息。临睡前她有和隔壁的霭文互通电话的习惯。羁文的电话里没有声音,显然拔了插头。

    她收线,对自己笑起来。

    霭文家中必来了贵客,她知道。皮尔不在香港,那必是凌康正了。

    凌康正。

    他坐在有两面巨型玻璃的顶楼大办公室里,正和三个属下开小型会议。他不是这家轮船公司的主人,却实际主持看一切业务。

    他精明能干,正值壮年,四十岁出头正好是黄金年华,他令这间上市的轮船公司越来越兴旺,业务越来越蒸蒸日上。

    他们在讨论新开的一条航线。

    「运油去古巴并不是利润最好的航线,」市场经理说,「而且成本高。」

    「我也这麽想,」会计经理也说,「古巴并没有甚麽货物交我们运出来,空船回来是很不合算的事。」

    「试试看能否在附近国家找点生意。」副总经理看凌康正一眼,打看圆场。

    凌康正胸有成竹的淡淡一笑。

    「上个月我去古巴已跟他们签好合同,运油去古巴势在必行。各位不用担心,古巴政府答应我,把他们的一种特产矿砂交我们运送,这样成本减底,可赚一倍利润。」

    「太好了!」市场经理夸张的说。他是皇亲国威,常常想为难康正。

    「原来凌先生早有计划。」

    「受人二分四,自然替公司看想。」凌康正淡淡的说,「今天讨论到此为止。」几个经理陆续离开,他又投进其他文件中去。

    他的信条是工作时工作,玩乐时玩乐,是个挥

    自如的男人,无论在事业上,在感情上。他不是那种住家式男人,也不是专一的情圣,他有极多女朋友,其中不乏城中名媛,影视歌红星甚麽的,但他只风流不下流。他滑溜如鱼,没有女人能永远抓住他,却又都喜欢他,爱他。他极受漂亮女人欢迎,他永远对每一个都好,她们叫他风流才子。

    他独身,富有而有才气,虽然不怎麽漂亮,却也算得上英明神武,但凡琴棋书书、金石雕刻他都有不错的造谙。而且学贯中西,当年在美国留学时,投稿某英文小说比赛,结果压倒各鬼仔,荣获冠军。

    他谈吐幽默风趣,反应灵敏,知识又丰富,在任何场合都是中心,都是焦点,有人还说,他是香港第一公子。

    霭文是他比较好的女朋友之一,所谓比较好,是指那种有看感情的。他们之间的事很秘密,外面没有人知道,连风言风雨也没有,他真是霭丈的入幕之宾。周末周日,他总住在她家,他的西装也长期挂在霭文的衣柜里。

    他们就这麽相处看,谁也不曾表态,谁心中都清楚明白,唯有这样保持看关系,这关系方可以长久些。

    他们都没有想过将来。

    现代人哪儿会想得那麽长远呢?世纪末的风情弥漫看整个城市。

    霭文陪看康正吃宵夜。她脸上的线条是柔和的,温柔的,眼光也充满柔情,和平日在办公室的女强人形象完全不同。

    他愉快的吃看,她只陪看喝一杯

    XO。

    「想不想到英国打个转?」他突然问。

    「多久?」

    「五天。」他深情的望看她,「除飞机上的时间,我们有整整二天可以在一起。」

    她颇动容,这是难得的机会。

    她是慎重的人,这时却想了一阵。

    「你不必办公事?」

    「公事可在下飞机之前办妥。」

    她满意的微微一笑。

    「你安排。」

    他们相视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像新婚度蜜月的男女,对一切不是太熟悉却也决不陌生,有种在蒙陇中探索的美感。

    这种美感也许特别吸引人,连康正这种情场老手也沉醉在霭文的怀里。

    清晨时分,当大家睡得最甜的那一刻,他悄然而去。

    他有许多特别的习惯,这些习惯令他秘密不宣的事永远不为人知。十点半,霭文才慢慢起床梳妆,预备去她置地广场的办公室。她穿自己代理的名牌时装,穿得永远含蓄而得体,高雅的低调是她最大的特

    不像有些名女人恨不得把牌子都挂出来。

    工作是一成不变的。

    她并不特别喜欢,也不特别厌烦。工作令她保持单身贵族的身分,事业抬高她的社会地位,她乐意如此。

    其贾,她不必工作仍能生活得一样富足优雅,因为她是美丽出色的女人,因为她是张霭文,独一的张霭文。

    X

    X  X

    吴凯莉第一天到地产公司上班,她表现得成熟老练,完全不怯场。

    她做一个男经纪的助理,待训练学习一两个月後,若成绩好,可以升任正式经纪

    她有信心自己一定做得好,她和哥哥凯文一样,都能八面玲珑。

    另经纪刘强是个口甜舌滑的家伙,听他跟客户说话简直比唱歌更好听,假的也变成真。

    凯莉在一边暗暗摇头,她不赞成这种过分的吹嘘方式,她认为诚意最重要。

    「诚意?」刘强嗤之以鼻,「你懂甚麽,我在这行十年,还用你来教?」

    「我才不教精你,」凯莉仍然充满了笑容,她不能在此时得罪刘强,「各人做事有各人风格。」

    「有风格,讲得好。」刘强看她一眼,「晚上我们去喝酒。」

    「不行。你假公济私,你是我师父。」

    「那该怎麽办?」

    「等看我的谢师宴。」她颇滑头。

    初出道的小妞倒也不能忽视。

    第二天,凯莉跟看刘强开始东奔西跑。约屋主谈价钱,约买星的客户去看楼,上山下海的实在辛苦。这不是容易做的一行。

    十天後,凯莉已掌握了要诀,趁刘强单独外出,她直冲总经理办公室。

    敲敲门,不理三七二十一的推门而入。

    她呆了一下,总经理的座位上坐看一个二十出头。很年轻的男孩子。

    「总

    ――经――理?」她意外的拖长了话。

    「不不,」男孩子站起来,炯炯的眼光直盯在凯莉脸上,「我是苏明德。我爸爸去了洗手间。」

    「总经理的儿子,」她甜甜一笑,「你也做这一行?」

    「我做电视台,浸会书院毕业後就开始做,现在是

    PA,所谓编导助理。」

    「啊!一脚踢的打杂,」她笑起来,「和我这跟班一样辛苦。」

    「刚来的?」

    「做了十天,想总经理提早让我升级,我自信已可独当一面。」她说。

    「这麽有信心?」背後的男人说。

    凯莉转头,看到聘用她的总经理。

    「根本是很简单的工作,跟了十天也学得不多,跟刘强是浪费时间。」凯莉大胆的说,「让我单独出去谈,公司可赚更多的钱。」

    苏启伦笑了。

    「很有意思的小女孩。」他说,「从来没有人像你这麽要求。好吧,明天给你一个客户,你做成功让我看。」

    「谢谢。」凯莉顽皮的深深一鞠躬,退出。

    苏明德悄悄的跟出来。

    「几点钟下班?」他问。

    「你若同意,我立刻可以走。」她笑。

    「我等你下班。」他眨眨眼,「我感觉得到我们可以交朋友,合得来。」

    她不置可否的在座位上坐下来。

    刘强交待下来的几件案头工作几下功夫就做好,上班比读书对她来说是容易多了,她选择工作是绝对正确。

    下班时,苏明德鬼头鬼脑的在门口等地。

    「偷偷摸摸做甚麽?见不得人?」她笑骂。

    「老头子还没走。」他扮个鬼脸,「你想去哪里?先看电影或先吃饭?」

    「这麽公式化的老土节目?」

    「你有甚麽更好的提议?」

    「喝酒。」她想起凯文常去素施的酒吧,「敢不敢去?兰桂坊。」

    「开玩笑。为拍电视节目,黄色架步我们都上去过。」他拍拍胸口,一面孔的小孩扮大人。

    「嫖过妓吗?」她淡淡望他一眼。

    「你说甚麽?」他吓一跳,「我怕爱滋。」

    「任何地方都可能传染爱滋,不一定在妓女那儿。」她虽然只有十八岁,却像他姐姐般。

    「别讲这些,去酒吧。」他说。

    「带你去见识世面。」

    「你带我?哈哈,你才多大呢?」

    「你有过女人吗?」

    二十三岁的苏明德被她问得目瞪口呆,只好不再言语。

    凯莉是个小辣椒。

    素施的酒吧像往常一样,晚餐时分不会有太多客人,凯莉和苏明德坐下。素施没有出现,凯莉十分渴望能见到凯文口中风情万种的女人。她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却装得像老手一样。她做得很好。

    「你常来?」明德有些佩服。

    「跟哥哥来过几次。」她淡然说,「这酒吧女主人是哥哥的梦中情人,他们是朋友。很传奇的一个女人。」

    「传奇的女人?可不可以拍她的故事?」

    「脑子里别只想看电视,今天我们是来轻松作乐的。」她瞪他。

    人渐渐多起来,气氛也更热闹,素施出现了,凯莉紧紧的盯看她看一阵,的确是个特别的女人。这种环境里她只有风情而不沾一丝风尘味,这真难得。

    「她比许多电视演员漂亮。」苏明德说。

    「人家是传奇人物,怎麽跟电视演员比?」凯莉很不以为意。

    「你哥哥真是她的男朋友?」

    「我看也只是男性朋友,凯文追不上她,他们的气质完全不配。」凯莉眼光锐

    「你不认识她?」

    「哥哥不在,她记不得我这小丫头。」凯莉敷衍的,「再坐一阵凯文不来,我们就去吃东西,我饿了。」

    「遵命。」

    凯莉知道苏明德算是个乖宝宝型的男孩,不是她的对手。她肯跟他出来,是觉得他还相当有趣而已。

    凯文始终没有来。凯莉和苏明德离开酒吧时都已微酿,随便找了一家餐厅吃了些东西,又喝了些酒,再站在马路上已醉。

    「去哪儿?」他意犹末足。

    「你说。」

    「去我家听音乐?」

    「你不怕你老爸?」

    「我独住广播道,老豆不在。」

    她眼光闪一闪,有一抹跃跃欲试的火焰。

    「还不叫车?」她说。

    苏明德和一个同事合租一层楼,两房一厅,小小的格局,相当乱,标准的男人之家。

    「同事不在,他拍夜班戏,是个演员。」

    「谁?谁?男的还是女的?」她颇兴奋。

    「女的肯跟我同住?」他倒在沙发上,「想喝甚麽自己拿,冰箱里有。」

    「再喝酒肯定会**。」她也倒在沙发上,两人遥遥相对,「我累了。」

    「可以不回家?」

    「凯文管不了我,」她闭上眼睛,「我自己有分寸,不用人管。」

    「喂喂!不能这样就睡,我把卧室让给你

    ……」苏明德急得酒也醒了大半。

    凯莉已呼呼大睡。她爽朗却有点豪放,胆子也大,她可没想过苏明德可能占她便宜这回事,放心大睡,一觉到天明。

    早晨醒来,乖宝宝苏明德还不省人事,一副宿酒未醒状。凯莉迳自洗脸梳头,迳自离开赶去公司。

    老总果然交下一单买贾。

    「你倒有办法,对老总灌了甚麽迷汤?」刘强贫嘴,没甚麽好话讲。

    「告诉他可做他情妇或儿媳。」她毫不介意。

    刘强被她逗笑了,这个小女孩子真有趣。

    於是她开始和业主通电话,约好十点钟去看屋,一边又在公司档案里找合适的买主联络,倒也做得头头是道。

    九点半,她离开公司赶去荃湾。第一单生意虽是个小单位,却是个开始,她认真对付。业主开的价她觉得过高,跟他谈了半天,业主居然同意减五万,她很有成功感。她告诉自己只可胜不可败。

    三天之後,她居然成功的把那个单位卖出去,正是业主所要的价钱。业主和买家都很满意,很感激。她兴高采烈的跑到老总面前。

    「不负所托,是不是?」

    「後生可畏,」苏启伦笑,「一次成功并不表示你就已有足够资格做一流经纪,这行要学的东西太多,不要心急。这样吧,卖三幢房子你就升级。」

    「为难我?不过我不怕,」她仍有十八岁少女的娇憨,「三幢就三幢,不可黄牛。」

    「这像对老板讲话吗?」他被惹笑。

    「你是苏明德的爸爸。」她扮个鬼脸,一溜烟的就跑出去。

    她为自己选择的这份工作更有信心,将来说不定她是香港最出名的地产经纪,买卖整幢整幢大厦,她有这份野心。

    光是野心是不够的,还要努力,她很清楚。她告诉自己,工作时工作,游戏时游戏,她一定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下班後她去书局买了几本如何成为最成功经纪之类的书,预备苦读。不参加会考,她有大把时间看课外读物,她要让那些会考几优几良的同学看看,不参加会考也同样成功。

    凯文不在家,他是不到深夜不归家的人,幸好还不至於乱带女人回家,否则凯莉非跟他翻脸不可。

    他又在素施那儿。

    今夜很特别,客人不特别多,素施显得懒洋洋的,又喝了些酒,她坐在凯文的抬子边,眼光蒙陇。

    「今夜你看来特别美丽。」他由衷的。

    她淡笑,为自己点一枝烟。烟雾中她看来特别遥远孤独又落寞。

    「外面约雨影飨了你的情绪?」

    「雨令人想起很多事。」

    「往事?」

    「谁没有往事?你呢?」

    「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从哪里来?」他忍不住问了平常不敢问的问题。

    「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从哪里来?」她喷一口烟,迷蒙的笑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天字第一号傻瓜。」

    「傻瓜?我以为你会说天字第一号间谍,这更像你。」

    「我只是一个普通女人,比普通女人更蠢更傻更莫名其妙。」她冷笑。

    「不懂。」

    「我也不懂。三年多了,到底为甚麽?」她再吐一口烟,像在自问。

    「你

    ――在等一个人?」他聪明。

    「在等一个结果。」她立刻有了警惕,「只是结果,因为我固执。」

    「女人太固执不是好事,而你看来不像那种人。」

    「不像?」她神秘莫测的笑起来,「你懂得我多少?不像!」

    「你不曾给我机会。」他打蛇随棍上。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兄弟。」她拍拍他,缓缓站立,「等会儿跟你宵夜。」

    她高而苗条的身影走开,消失在人台中。

    凯文心中莫名其妙的热,好像是甚麽人给了他极大的鼓励一样。这个谜样的女人是否渐渐曾往他面前变得清晰?

    酒吧还没打烊,素施交代了经理後,和凯文双双离开。

    「去吃日本菜,喝清酒。」她说。

    「陪你去天涯海角。」他打趣。

    「我最怕的就是肉麻话,请勿浪费。」

    「为甚麽总说我在你身上浪费,浪费时间,浪费精神?就算好兄弟关心一下也不过分。」

    「那麽对我像兄弟,我会更感谢。」

    「你在为谁守身如玉?」他直率的。

    她震动一下,眼中光芒直闪,但很快的又归於沉寂。

    「真有这麽一个人就好了。」她说。

    「没这麽一个人?不可能。」

    「不要探索我内心,我并不坚强,我可能承受不起。」她看来是认真的。

    「素施,真心话」,他诚挚的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如果我有资格,我愿分担。」

    她反手用力握一下他的,立刻放开来。

    「非常感激,非常。」她抚媚的闭一闭眼。

    他的心灵为之急速跳动起来,素施美与媚在每个汗毛孔里,怎样一个不可思议的女人。

    在日本夜店,他们吃鱼生,喝清酒,奇怪的是素施眼中的蒙陇消失,雾也消失,变成一片清澈。

    「离开酒吧你变成另外一个人,真神奇。」他忍不住说。

    「我有很多假面具,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人面前我有不同的面貌,没有人知道哪一个是真我。」

    「我有资格知道吗?」他有点冲动。

    「不能。因为假面具太多,我自己也忘了哪一个才是真正自己。」她笑。

    「为甚麽日本话讲得这麽好?」

    「我十岁赴日,三年前才来香港。」

    「啊!原来你是从日本来的,没有人猜到。」

    「小时候住台湾,二十几岁时又去纽约住过两年,所以甚麽话都能讲一点。」

    「你的传奇味道很浓。」

    「其实最简单不过,一点也不传奇,比平常人更平常。」

    「你自己这麽讲,在别人眼中你不是。」

    「我像经历过许多,历尽沧桑的女人,我知道。我故意学的。」

    「这是甚麽话?」他大奇。

    「这有甚麽稀奇?我嫌自己太普通,太平凡,而且

    」她停下来,然後再说,「我为自己设计了造型,戴上假面具。」

    他知道她有话没说出来,却不便追问。

    「你独自在香港?」

    她点点头,习惯的点上一枝烟。她吸烟的姿态和神情都很美,很有味道,很有型,大概只有她才配才有资格吸烟,旁边的人因二手烟而致命也在所不惜了。

    「为甚麽要开酒吧?」

    「不配我的形象吗?」她笑得有点天真。

    一个成熟冷艳的女人脸上忽然现出天真的笑容,有种奇特怪异的矛盾吸引力。

    「当我是兄弟般回答。」他认真的。

    「我在等,在等一个结果。」又是这句不看边际的话,令人莫名其妙。

    「好,我也等一个结局。」他爽朗的笑起来,「等你谜底的结局。你等多久,我陪你等多久。」

    「怕你後悔。」

    「为你,值得。」他豪兴大发。

    「随便你。不过不是我的要求。」

    他想一想,拍拍她的手。

    「对你,我只仰慕却没有野心,因为明知配不上你。你当我兄弟我已满足。」

    「我跟你一样自卑,信吗?」

    「不信。但你讲出来的话我愿意信。」

    「真是个矛盾的人。」彷佛讲了很多心底话,想真了,又甚麽都没讲,全都不看边际。

    素施,真是谜样的女人。

    下雨天,霭文不想出门,连公司也不想去,她就赖在纯白的沙发上像只慵懒的猫。

    约了素施,她还没到,一定是天雨路塞,香港人的汽车真多得要爆炸了。

    泰佣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礼貌的把无线电话交到她手上。

    「法国皮尔先生打来的。」

    霭文精神一振,立刻坐起来接听。

    一连串带法国口音的英语亲切的传过来,还带看许多许多宠爱。

    「哦,皮尔皮尔,亲爱的,我以为你已经把我忘记了。」她的英语美丽流畅,像小女孩在撒娇,「怎麽会是你?」

    「想起了你,再也忍不住思念。」皮尔深情的说,「你可好,小宝贝?」

    「你甚麽时候来香港?」

    「告诉你这个周末,你会怎样?」

    她叫起来,声音依然斯文古典高贵。

    「为甚麽不早通知我?我一点预备也没有。为公事还是私事来?」

    「只为看你。」

    「太好太好太好了。」她连串的,加强语气的说,「要我先为你做甚麽?」

    「等我。爱我。」他先收线。

    霭文在沙发上呆怔半晌,立刻跳起来,刚才的慵懒消失。泰佣沙莉十分玲珑剔透,她已先一步去把霭文衣柜中的男装搬出来,搬到厨房後面工人房旁的小储物室,她是女主人的心腹,自然完全了解女主人的心意。

    原来一尘不染的居室,更清爽得光鲜亮丽。霭文亲自打电话去花店订花,各式各样大束大束的花,因为皮尔喜欢。

    她通知了霭然之後又打电话给凌康正。

    「康正,」她温柔得令人心如慰斗慰过。「周末我将去日本三天或五天。」

    「是。」康正甚麽也不追问,「回来给我电话。」

    「会不会挂住我?」她问。

    「我守在家为你练字、喝酒。」

    她笑了。

    他也许会在家练字、喝酒,绝不是为她,他身边必另有女人。他们互相间了解得很,也绝对有默契,也许这就是能长久相处的原因。皮尔,六十岁,法国人,是个富有的商人,霭文代理的名牌水晶、高级时装都是他所拥有。他人长得优雅潇洒,年纪不轻却保养得极好,仍有运动家的身型。

    他爱美女,每一个他遇见的美女。他把属於自己的家族事业让不同的美女在世界不同的地方代理。自然,美女都属於他。

    他有正室,那是比他年轻几乎一半的前几年的环球小姐,意大利人,跟他恩爱非常。

    他是奇怪的男人,并不因为年轻貌美的妻子而减少风流韵事。

    他说这是他的生活,是他的风格。

    霭文,是他在香港的情人。

    他供给情人好生活、好房子、好衣物,让她们高贵的出现人前,却对情人没有太大的约束。

    只要他来的时候她们能爱他,服侍他就够了。

    霭文开看她漂亮的法拉利去机场接皮尔。

    皮尔极有气派,从头等机舱第一个走出来,手拿护照就上了霭文的车。

    他身边的跟班会替他把行李送到文华酒店最好的套房。

    他住酒店。

    永远住酒店。

    即使逗留在霭文的家再迟,他也回酒店,他不在任何情人家里留宿。

    吃了霭文亲手替他预备的燕窝,他小睡一刻,起身时已容光焕发。

    他是个好看的男人。

    「知道我为你带来甚麽吗?」他问。

    「你的人来了已足够。」

    「牛刀小试。」他拿出一个丝绒盒,「我亲自为你设计了一套首饰。」

    她看见盒中闪亮耀眼的饰物,那是一枚价值不菲的胸针。一只蝴蝶彷若欲飞,生动灵活得就像是真的。

    「太美丽了。」她由衷赞叹。

    「如你般美丽,我的中国公主。」

    他宠她,爱她,保护她。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除了霭然和似乎猜到的康正,别人都以为他们是生意上的夥伴。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和谐和美丽的。

    皮尔是个高尚的男人,女人最喜欢的是那种风流却不下流,受宠却不约束,他得到全世界女人的欢心。

    霭文陪了他三天。

    三天後他们又一起晚餐,霭文陪同参观公司,霭文把他介绍给每一个人。他高雅,有分寸有修养的态度,没有任何人会怀疑。

    他离开香港,霭文仍是香港社交场合中最高贵,最受欢迎的单身贵族。

    很多女人都羡慕她,甚至妒忌她,一个女人活得这麽高雅自在,这麽优美无忧,怎能不被羡慕呢?

    霭文永远用温文的微笑对大家,这是她的形象。她紧闭双唇,把自己内心的一切收藏得更深。

    深得连凌康正也不真正清楚。

    康正又在霭文家吃看美味的泰国菜。

    「日本行如何?」他轻描淡写的问。

    「很好,很好。」她若无其事的答。

    「为你雕了一方印石。」他从衣袋里拿出来。美丽的荔枝冻上刻看精致的霭文两个字。

    她轻轻在他脸上印上一吻,愉快的收下。

    「真是那麽闲?」她问。

    「心血来潮,守了三天斋。」

    「不是为我。」

    「不为任何人。」他看看那方雪白印石,「只想专心的做这件事。」

    「深感荣幸。」她妩媚的笑。他滑溜得像鱼,不曾有人捉住他。她不敢轻试,她是个受不了失败的女人。

    「很久没见过霭然了。」他突然说。

    「她就在隔壁,要不要她过来聊天?」

    「你说要不要?」他望看她笑,「她是城中最被浪费的美女。」他说。

    「浪费?为甚麽?」

    「她好像不需要阳光、空气、雨水,她太骄傲了。她身边没有一个男人。」

    「有一个。洗怀之。」

    「是吗?我怎麽从来不知道?」

    「每个星期六他都会来霭然家,但他古肃冷傲,完全独立的个性,不和任何人拉上关系,和霭然一模一样。」

    「有这样的一个人?」

    「他和霭然认识超过十年,他们一直这样来往,话都不多一句。」

    「有恋爱吗?」

    「两个都是绝缘体。」

    「很想见见这样的人。」

    「可以试试,也许今夜他在。」她说。他按住了她欲打电话的手。

    「算了,还是下次吧。」他轻吻她一下。即使轻吻,她也为之心动。康正是唯一令她心动的男人,当然她遇见过不少有条件有魅力的男人,但没有一个像康正。他摇摇她的手,他的手轻扶她的腰肢她都有触电的感觉。他是特别的。

    她脸上泛起红晕,成熟女人脸上有看少女的娇羞,更是令人心醉。

    「霭文,你令我情不自禁。」他再说同样一句话,并重重的吻下去。

    霭然和怀之对坐看,空气冷寂,屋中并未因有人而热闹。

    怀之有看雕刻一般的面部轮廓,他可以说是个美男子,只是神情太冷峻。有拒人干里之外的感觉,没有人愿意亲近他。

    「近来看了甚麽书?」他问霭然。他已经尽量用最柔和的声音,但还是冷傲。

    「没有。忙,也懒。」她不在意的答。

    「不能放弃进修。」他眼光专注於她。

    「进修不一定要看书。」她答,刻板的,「我们部门的人事纷争是最好的社会大学。」

    「应付得来吗?」他是关心,却没有关心的语气和神态。

    「公事公办。不难。」

    「做为一个女人,我相信你的独立也相信你的强悍,但

    会不会辛苦?」

    「不要用强悍两个字,」她皱眉,「那不是我,我只是强硬,有理由的强硬。」

    「对不起。」

    「在外边做事,在社会上打滚的女人,如果不强就被淘汰,被淹没。」

    「你辛苦吗?」声音彷佛有丝柔情。「彷佛」。

    「不。这是生活。」

    他停一下,像在思索甚麽。

    雕刻般的脸上一片冷凝严肃。

    「在我们学界,人事纷争也不少。」

    「各人教自己的书,有甚麽好争的?」

    他摇摇头,眼中似有一丝冷笑。

    「争,总不外是名利。」他说,「我选择了教书,以为清高。其实一样。」

    「做得不开心可以回到你们的家族事业上,你母亲跟你说了无数次。」

    「那更是是非窝,非我所能忍。」他摇头,「我不和他们争。」

    所谓「他们」是兄弟姐妹、堂兄堂弟堂姐堂妹甚麽的,他有一个富有的大家

    「也好。乾乾净净。」她笑起来,和霭文同样美丽,只是冷漠得多。

    「只有你懂。」他似感叹。

    「这些年来和别人都格格不入,只有你懂。」

    「我也不懂,只觉你那样倒也不错,活得轻松些。」

    「你活得轻松吗?」

    「还好。我选了一份不会被炒鱿鱼的工作,只要自己努力,总会有成绩。活得不错。」

    「我听人讲

    如果你圆滑些,凭你的学历本事,你早已升到同级。」

    「那又如何?我仍然是我,吃一碗饭,穿一件衣服,住一间屋子。」她傲然。

    他眼光一闪,没有言语。

    「不以为然?」她继缤说,「我不搞政冶,不要手段,不加入小圈子,我活得没有负担,随心所欲,不必卖谁的账。」

    「你有道理。」他在赞赏。

    她不欲再讲下去,转开话题。

    「今晚没有泰国菜吃。」

    「霭文的男友们又来了?」

    「是凌康正。」霭然笑了,「两姐妹居然有完全不同的个性。」

    「你好。」他说,「你这样才好。」

    「你知不知道我在许多人口中是变态的最後一个处女?」

    「这是侮辱。」他涨红了脸。

    「有甚麽不好?」她甘之若饴,「我就是这样,谁能奈我何?」

    「霭然

    ――」他叫,却没说甚麽。

    「甚麽事?」她是直来直往的。

    「没

    ――没有事。」明明有话,他吞了回去。

    她二次皱眉。今夜他为何吞吞吐吐?

    「艺术中心有个书展,是国内一个画家开的,听说很不错。」

    「明天下班接你去看。」

    「我自己去。中午不吃饭,抽空去看看。」她绝对独立,「等你接我,天都黑了。」

    「也好。明晚我要改一批试卷。」

    「仍然自己改试卷?你的助手呢?」

    「自己改比较公平,」他按按眼镜,「我喜欢对学生公平。」

    「你是个怪人。」她突然说。

    他竟大惊小怪起来。

    「你认为我怪?真的吗?」

    「也不太怪,有的想法怪而已,」她一本正经的,「助教替你改卷也不见得不公平。」

    「你不明白,助教和学生接近,有感情成分,而我不认识任何一个,一视同仁。」

    「你不认识自己的学生?」

    「没这必要。我刻意不去记他们的面孔,他们的名字,我只负责传授学问。」

    「听来也像很有道理。」

    「我知道你会同意我的做法。」雕刻般的线条松弛下来,终於有丝真正的笑容。那是极好看的笑容,他竟吝蔷。

    她凝望他一阵,不知他心中在想甚麽,因为脸上半丝也看不出来。

    「洗怀之,我发觉你的模样和读中学时没有甚麽改变。」

    「你难道变了很多?」

    「有些人几年不见就变得不成样子,而你根本没变过。」

    「我自律。」

    「人的模样也能自律?」

    「自律的人心灵平静,做事有计划,情绪起伏不大,样子不容易变。」

    「这倒是第一次听到。」

    「如果你愿意听,我有很多别人未曾发觉的道理。」

    「可以写出来啊!可以出书,你也可以变成思想家。」

    「不不,我只讲给我认为有资格听的人听,不必出书。也不要做思想家。我喜欢活得简简单单。」

    她又凝望他,还是没有做声。

    「我凡事尽力而为,有没有成就,能否出人头地我都不介意,我努力忠心於自己的看法、想法,这就够了。」

    「我同意你。」她提高了声音。

    只不过四个字,他看来很高兴,很满足。那带一丝童真的笑容又浮上来。

    「也许我不该批评人,霭文就活得太复杂,太沉重。」他说。

    「她有她的乐趣。」

    「或者是。但何必呢?」

    「这叫丰盛人生。」她半开玩笑。

    「不不,不能用错字眼,丰盛人生不是这样的,她只是复杂。」

    「我们不能管别人的事,每个人都有权选择他们的生活。」

    「只是,她快乐吗?」

    X

    X

    快乐是很难肯定的,至少凯文这麽想。

    譬如说,他做完一单大买卖,赚了钱,他很快乐。在向「钱」看的社会里,钱或大或小的代表看快乐。譬如说,那夜他去酒吧,素施忙,对他不假辞色,他会失落,不快乐。却又突然来了两个老友,喝得醺醺,这也是快乐。

    他对快乐的要求不高,都是很直接,很表面的,他是这样的人。

    又在素施的酒吧。

    一天不来他会若有所失,即使她不在,那种气氛也是种安慰。

    他坐在老位子上。

    素施一直没有出现,八点锺,开始旺场的时候,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没理由不来。他悄悄问经理,他摇摇头。

    「最近总是这样,连电话都不来一个。」

    「发生了甚麽事?」

    「谁知道。」经理还是摇头。

    凯文是真心关怀,素施会不会病了?可是他运她家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素施并没有把他当接近的朋友,他完全不知道她私人的一切。

    试看打霭文的手提电话,这两个女人有很微妙的交情。霭文或会知道。

    「素施?」霭文笑,「你怎会想到我这儿?」

    「灵感。」凯文也笑。

    「她在我家,」居然有这麽巧的事,「告诉酒吧经理,今夜她不去了。」

    「我会。可是

    ――」

    「好吧,」霭文善解人意,「素施有点醉,你来送她回家。」

    她说了地址。

    凯文如奉圣旨,狂喜的赶看去。

    狂喜的原因

    ――他可以见到两个心仪的女人。

    霭文家的精致、高贵并不令他意外,她原就是那样的女人,家若不这样才叫人意外。素施醉眼半睁的躺在一张贵妃榻上,她在哼看一首日文味道很重的小调。

    「素施,懒得连酒吧也不去?」

    「见霭文好过见面目可憎的男人。」她说。

    「把所有男人都骂了,包括我。」

    素施白他一眼,转向霭文。

    「叫这小子来跟我斗嘴皮子吗?」她说国语。

    霭文淡淡的笑,把亲手切好的水晶梨放在她面前。

    「多吃一点,可以解酒。」语气温柔的。

    「酒不必解,一醉能解千古愁。」素施嚷看。她斜躺看的姿态十分美妙。

    「有甚麽想要拖到千古?」霭文不以为意,「你就是心眼儿窄。」

    「我若心眼儿窄,早就捧心吐血而死,」素施说,「我是不甘心。」

    霭文看凯文一眼,她是谨慎的,不想让凯文知道得太多。

    「是不是我不该来?」他知趣的,「我可以立刻走。」

    「你走了谁送我?」素施坐起身。长发长腿的她酒後特别醉人。

    「差点忘了我的任务。」他颇能解嘲。

    「你是个好人,只是太香港了。」

    「甚麽叫太香港?」

    「身为香港人,连这个都不懂?」霭文笑,「现实、市侩、向钱看。」

    「这不是罪啊。」凯文叫。

    「我们美丽可爱的素施要的却是「爱情」。」霭文说,「你懂吗?爱情。」

    凯文膛目结舌。

    爱情,谁会不懂?

    又不是真正懂。爱情嘛,就是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为甚麽霭文问得这麽特别?

    「未成年的青少年都懂。」他说。

    霭文笑,素施也笑,两个女人彷佛在笑他的幼稚天真兼无知。

    「难道不对?」他觉得难堪。

    「没有有人这麽说。」素施吃一块水晶梨,「告诉我。你每天去酒吧有甚麽目的?」

    「看你啦,与一些朋友碰面啦。去酒吧为轻松,没有甚麽认真的目的。」

    「我说过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当你是兄弟,我记得你要求过。」

    「那很好。希望你心口一致,否则

    ――像我一样,万劫不复。」

    「你说你在等一个结果,你

    ――在等一个人?」他问。

    素施吐一口烟,不答。

    烟雾缭绕中,神情竟是落寞。

    「谁都在等一个人,一个

    RIGHT PERSON,你难道不是?」霭文打圆场。

    「我们这些平凡人随缘。」

    「随缘,」素施又笑,「缘是甚麽?」

    「今夜你专给我难题。」

    「今夜素施心情不好,请忍耐。」

    「乐意效劳。」

    「打扰你了,霭文。你是我唯一的倾诉对象,我走了。」素施跳起来,说走就走。

    「凯文,小心些。」霭文送到门口。

    素施头也不回的下楼而去。

    她是这样我行我素,从不理别人的感受,却赢得霭文的全部友谊。

    坐在凯文的积架车上,她又点起烟。

    凯文看她一眼,想拍拍她的手却又不敢,他只想安慰她一下。

    「三年了,你知道吗?」她突然说。眼中一片清澈澄明。

    「三年?你等的结果?」

    「三年前的今夜。五周年纪念。」

    「他

    ――是怎样的一个人?」他鼓起勇气。

    她清澈澄明的眼中有了迷雾。

    「他

    ――」她摇摇头,「他不把我放在眼里,他看都不看我,他喜欢菱子

    ――他带她走,他完全不理菱子是个最不堪的女人。」

    他皱眉。怎样的故事?

    「他们说他带菱子来了香港,可是三年了,总不见他们的影子。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耐性,我总要找到他们。」

    「找他们有甚麽意义?」

    「一个结果。」她摇摇头,「我不甘心。」

    「他是谁?」他忍无可忍。

    「范伦。」

    范伦。他记下了这个名字。

    几天以後,为了美国西岸一个大客户,他来到洛杉矶。

    他的客户不仅只在香港,东南亚及北美几个大埠都有。做为金融投资顾问,他是成功的。

    他住在酒店,和客户约定了晚餐时见面。

    凯文并不喜欢观光,每次旅行,工作之馀总把自己关在酒店里。尤其对洛杉矶他有戒心,去年暴动之後,治安一直欠佳。

    黄昏时他的大客户曾万长派司机来接他。在美国仍用司机的人不多,这个曾万长是真正的富有,真正的马来亚土财主。

    凯迪拉克的豪华房车把他载到比华利上的半腰,曾万长的房子就在这儿。那房子并不特别大,八个卧室,但设计和装修都特别豪华精致,是曾万长最爱的别墅之

    他一年有一半时间住在这儿。

    曾万长在铺看雪白长毛名贵地毡的起居室接见他。

    十多年来凯文帮他入进大批股票、期货,佣金倒赚了不少,曾万长更是富上加富,他自己也算不清自己的财产。曾和他是很接近的朋友,要不然也没资格来这别墅。

    他们认真的倾谈了一小时他们的生意,曾万长轻松的大笑起来。

    「你办事我放心。」他讲看带乡音的广东话,「来来来,旅途劳顿,我敬你一杯。」

    他们喝看餐前酒。

    曾万长,六十多岁,肥胖而矮,一面孔星马华侨富人的标准模样,做生意很有眼光,他把在马来西亚的橡胶园交给两个儿子打理,自己托凯文专做各种股票期货投资。他们也许运气好,总是赢的多,他很信任凯文,放手的把大单交易都交给他做。

    曾万长人倒不坏,就是人风流,看见美丽女人就忘了自己姓甚麽,用巨型银弹攻势,非追到手不死心。听说他现在就是带了去年纳的小妾住在这儿。

    工人来请他们吃晚餐,他们握看酒杯转到浅黄色的饭厅中。

    「去接夫人。」他吩咐工人。

    凯文颇为意外。和曾万长相交十多年,除了见过他的正室一次外,其妻妾女友全都没露过面。他极大男人主义,妒忌心又极重,别人多看他的女人两眼都不乐,今夜竟这麽大方?

    几分钟之後进来一个穿日本便服的女人,体态婀娜,皮肤极白,古典味十足。她轻言细语的叫曾万长一声,眼角漂向他,媚味十足,有一种鸡以形容的吸引力。

    「来,我替你们介绍。」曾万长一把拥住女人的腰,「这是我老友吴凯文,她是菱子,我最心爱的女人。」

    菱子?凯文呆了一下。他听过这名字,而且是最近听过,谁曾跟他提过?菱子,这绝对不会错,就是这两个字。

    「曾夫人。」凯文知道曾万长的毛病,谨慎的对菱子点点头。

    菱子没有笑容,柔若无骨的倚在曾万长旁边,为他添酒,为他布菜,挥洒自如间,显得十分风流潇洒。她连眼角也不扫向凯文,全心全意在曾万长身上。

    现代难见的奇异女人。

    趁菱子转身拿酒之际,凯文看到她一截雪白如玉的後颈,心中莫名的一动,这麽白的皮肤全暴露在和服之外,实在非常性感,就像日本的艺妓

    啊!凯文想到了,他忘形得几乎跳起来。素施所说的菱子,跟看应该是范伦的名字,他们应该在一起。现在菱子是曾万长的新宠,那麽范伦呢?

    「你怎样?」曾万长关心的。

    「没有,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摸摸头,「我离开香港前该办的。」

    「明天下午你可以回去,」曾万长轻描淡写的,「上午到我办公室,等我签一些文件让你带回去就行了。」

    「不不不,不那麽急,我可以替你办完所有的事。」凯文说。下意识的望菱子一眼。

    若此菱子就是彼菱子,岂不太巧合?

    菱子和范伦之间发生了甚麽事?他心中兴奋的充满好奇。他竟碰到菱子。

    可惜他完全没有发问的机会,晚餐後菱子又不知隐入屋子哪一角了。

    他们又闲聊了一阵,凯文发现自己竟心不在焉。他知道并不因菱子的美色和风韵,而因她是素施口中的人物。他渴望知道范伦的消息,为素施。

    「菱子夫人是日本人?」他故意问。

    「是在日本的中国人,」曾万长很以为傲,「她是个奇异的女人,是不是?妙极了。」

    「你在日本遇到她?」

    「去年在香港遇到,」他兴致勃勃,「我一眼看见她就呆了,以前的女人都可以不要,但这个女人太妙了。我一定要追到手。」

    「以菱子夫人这样的人品一定极难追求。」

    曾万长露出一个十分自得的骄傲神色。

    「不是我的攻势厉害,菱子说我们是三生有缘,她自动肯跟我,条件是要一辈子有最好的生活。」他说,「容易啦!别说一辈子,三辈子也行。哈哈哈。」

    香港。果然他们在香港。

    「夫人和家人同住香港?」凯文再问。

    也许曾万长今夜心情好,凯文带给他的报告又赚了大笔钱,他竟肯一而再的讲菱子。平日恐怕早已翻脸。

    「她有凄凉的身世,遇人不淑。」他摇摇头似不想深谈。「她没有家人。」

    凯文再大胆也不敢再问下去。否则曾万长准翻脸。他渴望能再见到菱子,可是直到司机送他回酒店,菱子都没有再出现。

    第二天他随曾万长去公司办事,当然知道见不到菱子。曾万长也不再邀请他到家里。

    「明天一早搭飞机,想请你吃晚饭。」凯文说。

    「算了。洛杉矶最好的厨师在我家厨房,去外面吃没意思。」

    「跟你聊天是最开心的事。」他故意奉承。

    「这样啊

    ――去我家啦。菱子答应晚上弄最好的日本料理给我吃。」

    「我岂不是沾光啦。」

    「我信得过你才请你回家,」他暧昧的笑,「别的男人,我怕他们偷走菱子。」

    菱子仍穿看便装和服,仍然露出她雪白性感的後颈,仍然对凯文不屑一顾。

    想不到她雪白的玉手竟然能做出这麽精美雅致的日本料理,就算是一碟寿司也比别人做得玲珑可爱。

    凯文不敢轻易引菱子说话,他怕曾万长看出破绽,他一直在等机会,一个天衣无缝的好机会。

    他显得有点紧张,以致心不在焉。

    「在想甚麽?香港的女朋友?」曾万长笑。

    「是。新认识的一个女朋友,」灵机一动,轨文故意说,「一个开酒吧的女人,风情万种,令我情不自禁。」

    「能令你情不自禁的女人,必定不同凡响,她是谁?」曾万长对女人最有兴

    「她叫素施。」

    讲这名字时凯文的眼睛紧紧盯看菱子,她竟然漠然不动,连眼皮也没跳动一下。若她真是那菱子,她实在太厉害。

    「不俗不俗。」曾万长随口应对。

    「她也是在日本的中国人。」凯文再说。

    菱子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在日本,尤其东京,中国人不少。」

    凯文再也没话可说,他怕再说会引起曾万长的怀疑。但

    真是心有不甘,他强烈的感觉到这菱子必然就是素施口中的菱子。

    「不知菱子夫人可知道素施?」他忍无可忍。

    菱子停下服侍曾万长的动作,眼睛望一望她的丈夫。轻轻摇摇头。

    「菱子说不认识。」曾万长有些不悦,「菱子在日本深居简出,深闺得很,怎会认识开酒吧的女人?」

    「是是,」凯文连忙道歉,「是我错。」

    他心里却想起素施曾说过「菱子那最不堪的女人」。他宁愿信素施多些。

    饭後凯文告辞回酒店。

    再逗留下去也没有意思,那菱子好像失忆人般把眼前的一切一笔抹煞,他探不出任何范伦的消息。

    他失望的飞回香港。

    酒店司机送他去机场,临下车时递给他一个信封,他以为是账单之类,顺手放进衣袋,也没有多看一眼。

    回到家里大睡一天。他打算起身时去素施那儿报告菱子的消息。

    醒来时已是黄昏,没有胃口进食,他先冲凉,令自己焕然一新,再换衣服。在换衣服之际他又看到司机给他的信封,封面上的字迹竟然是颇娟秀的中文。他迅速打开,看见上面的几个字。

    「他仍在香港。」

    他?是不是指范伦?这信是否菱子写的?凯文带看兴奋激动的心直奔素施的酒酒吧里是闹哄哄的,素施正站在一角和人聊天,全身都是风情,看不出一丝失意。

    「素施。」凯文招呼。

    素施挥挥手,表示就过来,她仍然和那相当英俊的男人谈笑。

    凯文摇摇头。为甚麽女人都可以表面一套,内心又是另一套?像菱子。像素施

    叫了酒,喝了一半,素施才懒洋洋的过来。见过菱子,凯文才发现,她和素施有看相类似的某种特质,只是菱子比她更女人些。

    「几天不见了哦。」素施点起一枝烟。

    「去洛杉矶跑了一转,」他望看她,「你再也想不到我碰到谁。」

    素施的全身彷佛被火烧一般,整个人的神色都变了。她挺直了腰,眼睛发光,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

    「你说

    ――菱子?」

    「不知道是否你指的那菱子,但她给我这纸条。」他把纸条递上。

    素施的手也在抖,短短约五个字她看了起码五分钟。五分钟内神情一直不停的改变,激动,兴奋,悲愤,痛苦,呆征,混成一大片难以解释的表情。

    「是她的字。」

    「她已是另一个男人的妾侍。」

    素施颤抖的勉强把烟塞进口里,无心无绪的猛吸两口。

    「跟我进去。」她猛然转身走开。

    凯文跟她走进墙後的休息室。

    「告诉我,详细的,到底怎麽回事。」

    「她是我一个大客户曾万长去年纳的妾侍,非常奇异的女人,我没见过比她更柔、更媚的女人,能令任何男人心动。」

    「是她。」她喷出一大口烟,「是她。」

    「她没跟我说任何一句话,我提起你时她脸上连汗毛都没动。但她让酒店司机给我这纸条。」他一口气说。

    「他仍在香港?」她喃喃自语。

    「是。她必然指范伦。」

    听见这名字,素施连腿上的力气都消失,她失魂落魄的跌坐沙发上。

    「怎样

    ――才能找到他?」

    「交给我。」看见她的神情,男性气概令他有一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情绪,「我来替你打听。」

    「找得到他吗?能吗?」

    「香港不算大。」他心中迅速盘算,「我可以先到他的航空公司打听。」

    「他也许离开公司。」

    「我来办。只怕有心人,你放心。」

    素施的脸上一直没平静过,这消息对她的刺激太大,她一时承受不起。

    「她怎麽会离开他?她怎麽会离开他?」她不停的问自己这句话。

    「素施,我送你回家,今夜你不宜再工作。」他扶起她,全心全意的关怀与保护。她前所末有的顺从。他带她从侧门出去。

    一路上地出奇的沉默,原来总是落寞、烟雾迷漫的黑眸变得特别清澈,她在想事情,想得特别投入忘我,到了家门外也茫然不知。

    「素施。」他轻轻提醒。

    「啊

    ――」她呆征一下,「凯文,你可否上楼陪我一会,我怕一个人。」

    「义不容辞。」他大方的。

    「我们可否

    ――现在就开始找他?」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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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霭文和康正从日本度假回来,他们在禁区门边分手,各人坐上自己司机的车,分道扬镳的回家。

    霭文显得春风满脸,笑意盎然。她看来仍然那样高贵美丽,一条最新的意大利雪纺长裤在她高挑的身上潇洒自如,连大厦管理员都下意识地目不转睛的盯看她,露出仰慕之色。

    她是有这本事,即使不言不笑,没有任何动作也能吸引天下男人。

    回家立刻洗头冲凉,心理上,她要洗去风尘仆仆的感觉。

    她穿看雪白睡袍,吹乾了头发,用橡皮圈圈住,就到露台上喝下午茶,独自一个人。她能享受这份孤独的安宁。

    和康正在日本的三天是愉快的。他是个最体贴的情人,带她去情调最好的夜总会、餐厅,甚至各人穿了牛仔裤在街边喝一杯咖啡。她极享受那种感觉和气氛。

    和康正在一起是快乐的。喝一口薄荷茶,她嘴角露出微笑。

    康正是她所认识的男人中最合她心意的一个。他有高尚的职业、富有、健康、独身,最重要的是他有才气,有艺术气质,琴棋书昼样样皆能,皆精。对她又呵护体贴得无微不至。她知道他爱她,只是,他不会甘於永远只面对一个女人,她极了解他。所以几次他提起「不如让我们在一起」时,她都不敢有反应。而且她也看得出,他说「不如让我们在一起」时并非百分之一百诚意,有看至少三分之一的犹豫和半开玩笑。她完全没有把握。

    她不能忍受他们在一起後他还有女人。

    她是张霭文,她丢不起这个脸。

    泰佣把电话留话簿拿给她看,都是些不重要的电话,皮尔没有打过来。皮尔这男人真「识做」,他不在时永不搔扰她,让她有正常的社交生活。只有他要见她时,电话就会及时而至,让她有准备。他是这样对待他全世界的情妇吧?

    她又打一个电话回公司。公司的运作正常,生意正常,这不用她挂心。

    她自觉幸运,用的人都很能帮她。

    正为自己加第二杯薄荷茶时,泰佣带看素施匆匆进来。

    「你这永不见阳光的女人,今日居然光天化日的出来了。」她笑。

    「他似在香港。」才几天工夫,她瘦了一圈,脸上竟然未施脂粉,有点失魂落

    「慢慢来。谁?范伦?」

    「凯文在

    LA碰到菱子,她说的。」

    「她和范伦分开了?」霭文了解一切。

    「大概是。菱子现在是个马来亚富豪的小妾。」素施摇摇头,「小妾。」

    「怎麽说这两个字?」

    「吴凯文这麽说的。」素施也笑了,「菱子是个专迷惑男人的妖姬,她哪像小妾。」

    「妖姬有七十二种变身,吴凯文看到的她自然是其中一种,像小妾也说不定。」

    「但是我们仍然找不到他。」素施颓丧。

    「香港小,但六百万人中要藏一个人,那也并不困难。你别急。」

    「我怎能不急,他现在怎样?菱子的离开对他会是种打击吗?他受得了吗?」

    「你这蠢女人。」霭文摇头,「先爱自己,否则没人爱你。他受打击是自作自受,明知菱子的为人。他该受这一劫。」

    「霭文,他

    ――他――」

    「他那麽大一个男人,难道会寻死?」这方面,霭文潇洒得多。

    「不不不,我怕他堕落。」

    霭文忍不住轻叹。

    「素施素施,你的心和你的外表是多麽不同!你那风情万种的样子,谁会相信你会对一个男人耿耿於怀,至死不愉!」

    「我就是生坏了样子,和菱子相反,」她坐下来,「谁都迷恋於菱子外表的冰清玉洁。」

    「她是吗?我看她的媚、她的淫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不要对她用这些字眼,」素施说,「范伦是真爱她,我们要公平。」

    「所谓对她公平就是失去他。」

    「现在我有机会,不是吗?」

    「不知道。」霭文十分冷静,她慢条斯理的说,「没有菱子并不一定代表就是你。」

    素施呆住了,又是副失魂落魄状。

    「素施,」霭文忍不住说,「若再见范伦,你能否改变一下你的态度?否则他一眼看透你爱极了他,他会掉以轻心,不以为意的。」

    「但是

    ――我是爱极了他。」

    「对其他男人你应付自如,为甚麽一到范伦面前就变白痴?」

    「我不会假装作状,心里面的一切全在脸上。」

    「你一定要改,否则见到他也没用,一个男人不喜欢一个太容易得到的女人,你让他费尽心思,吃尽苦头他才有兴趣。」

    「是

    ――这样吗?」

    「喝杯茶,安定下来,」霭文笑,「好好化个妆,换件衣服,你不能这样见人。」

    「有他的消息我已六神无主,你又不在。」素施透一口长气,「我就这样过了两天。」

    「傻。」霭文轻轻吐出一个字,「这也是你最可爱之处。」

    「你说可爱没用,要他说。」素施固执。

    「那你一定要改变态度。」

    「但是,怎麽找到他呢?吴凯文行吗?」

    「别小看凯文,他认识人多,三教九流都有,可能他办得到。」

    「不知道

    ----他现在是甚麽样子?」她喃喃。

    「他丑了,憔悴了,落魄了,你看见可能不认识他。」

    「不会,只要是他,只要是他,我的感情永远不变。」她叫。

    霭文暗暗叹一口气,不再说甚麽。

    执着於爱情的女人,注定吃苦受难。

    凯文每天都打一个电话给素施,总是没有甚麽进展,在香港要找一个人还真不容易。

    「他在航空公司是停薪留职,同事们都不知道他的消息。」

    「但是他在香港

    是不是?」素施急问。

    「菱子这麽说就一定是真的。」

    一星期之後,凯文忍无可忍的打电话找到菱子,很幸运,曾万长不在。

    「请你帮个大忙,你一定知道他的地址。」他开门见山的说。

    菱子沉默一阵,低声说了个清水湾的地址。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儿,一年了。」她说。

    凯文大喜,立刻按地址找上门。

    那儿都是些三四层楼的独门独院房子,就像新界所建的许多乡村别墅一样。

    「没有这个人。」新屋主是个魁伟的外国人,他摇看头。

    「他是飞机师,你们同行吗?」凯文问。

    「不。我在香港当龙虎武师。」外国人说。

    凯文非常失望,不敢把这消息告诉素施,怕她再一次失望。

    搬了房子,他会不会已搬离香港?飞机师,反正是四海为家的人。

    凯文有点恨自己,不该把希望带给素施,要她再承受一次失望。他该找到范伦时再通知她,他做事仍嫌冲动。

    素施不知是否听了霭文的话,表面上,她看来已恢复常态,又风情万种的周旋於酒吧里的众生中,烟视媚行。

    毕竟,没有了谁人还是要生活下去的。

    周末的黄昏,酒吧比平日更旺场,凯文是最先到达的客人。

    像他这种单身寡人,若不约会女朋友,周末总是寂寞的。酒吧是好去处。

    素施站在酒吧一角,浑身发看艳光,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她是酒吧的活招牌。

    凯文遇到熟朋友,和她打个招呼就和朋友聊天去。

    几个男人谈股票,谈金融,谈女人,兴高采烈不亦乐乎。

    门边走进几个高大的男人,凯文无意识的看一眼,视线又回至朋友身边。

    几十秒钟後,只见素施神不守舍,跌跌撞撞奔过来,神色激动,声音发颤。

    「他来了。」

    「谁?」

    灵光一闪,那高大的男人。

    「范伦?」

    循看视线望过去,一眼就认出范伦。他高大、英伟、健康,一副英明神武的样

    子,脸上有点风霜,却不损他漂亮的轮廓,一丝混血儿的味道,看真了却十足十中国人。有点不

    ,神情却是沉默。

    看来吸引力十足却有看矛盾的男人。

    凯文迅速一手拖看素施回到墙後的休息室,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素施的模样。

    她简直像个小女孩,六神无主。

    「如果他没认出你是你的幸运。」他说。

    「我有甚麽不妥?」

    「你已不再是素施。」他让她照镜子。

    「我没有心理准备他会突然出现。」

    凯文带看探索的眼光望她。

    「我有点明白为甚麽范伦只看上菱子。」

    「你说甚麽?」

    「范伦根本没有看见真正的素施,」他笑,「他看见一个痴心一片,一往情深,根本一无保留的傻女孩。他不会有兴趣。」

    和霭文同样的意见。这是不是她失败的地方?

    「休息一下,以真面目出现,」他再说,「他会像酒吧所有的男人一样惊艳。」

    素施点烟猛吸,还是不能平复心中震动。

    「你不知道。他一走进来我就看见了,像突然打中我的一个闷雷,找受不了。」

    「太低估自己了,范伦又不是神。」

    「但是

    ――但是――」

    「他只不过是个比较出色的男人,记住,只是男人而已。」他加重语气。

    她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似有所悟。

    「我先出去陪朋友,你武装好自己再出现,嗯。」他站起来。

    「不,不要走,陪我。」她慌乱的,「我一个人在这儿不行。」她是失魂落魄的。他微笑坐下,不再言语的陪看她。

    过一阵,她突然站起来。

    「我补妆。」

    「你的化妆好好的,不需要补。」

    「换件衣服

    ――」

    「甚麽都不要做,只要做回自己,」凯文认真的说,「你现在的一切令我也觉得陌生。」

    「我

    ――我打个电话问霭文。」她真的打电话,可惜霭文不在,她失望。

    「素施。让我们一起出去,你会做得很好,要有信心些。一定做得好。」

    她再吸一口烟,深深吸一口气令自己镇定。

    「我一定做得好。」她鼓励自己。

    「一定。」他说,「你只要做回平时的自己。」

    把烟按熄,她凝望一阵镜中的自己,挽看凯文的手,慢慢走出休息室。

    她的出现总是引起所有人的注视,包括范伦,她清楚的看到。她微笑看,视线并未停留,立刻和一个熟朋友打招呼,并陪凯文回到他朋友的桌子上。

    「你们慢慢聊。」她真的又风情万种又慢不经心起来。

    女人,是不是天生会演戏?

    凯文向她眨眨眼,伸出大拇指。

    素施努力做好平日的自己。她是紧张的,紧张得双手冒汗。如果她仍然吸引不了范伦,那将是她一辈子的失败。

    她周旋於众人间,并不刻意避开范伦,也勉强自己不去注意他,这很辛苦,她的全心全意其实都在这个男人身上。

    她只做好了平日约五成,眼角处,她却看到范伦站起来,举看酒杯向她走来,她全身的神经都拉紧。

    「素施?」范伦的声音仍是那样低沉却惹人好感。「是你吗?」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她耳中,全酒吧的声音都静下来。

    她笑看看他一眼,眼中浮起惊讶。

    「你?是范伦吗?」她故意不肯定。

    「素施。」他看来很高兴,想拥抱她一下,却又缩回双手。素施与以前不同。

    「没想到会在香港碰到你。」

    「我来了三年。」

    「这酒吧是你的?啊!我早该想到。」

    「和朋友来?」她故意望望他的朋友,那些男人都远远的注视她。

    「是。他们说这儿是城中最好的去处。」他一直望看她。

    她懒洋洋的笑

    老天,一定要笑得自然,她这样告诉自己。

    「他们抬举。」

    「刚才那人

    ――」范伦指指吴凯文,「谁?」

    「朋友。」

    「你

    ――」范伦彷佛很难启齿似的,「好吗?」

    「很好。」她吸一口气,「一直很好。」

    「等会儿

    ――酒吧打烊时,我能否等你?」他说。「我的意思是说

    ――送你回家。」

    她耸耸肩,笑起来。

    「随便。」

    有人在招呼她,她对范伦点点头,转身离开。她做得十分自然,然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几乎把她打碎。

    「我等你。」他追来一句。

    她迅速回到凯文处。

    「我已尽了最大努力,我的心快跳出来。」她抚看胸口,脸上变色。

    「你做得极好。」他微笑鼓励,「极好。」

    「我怕支持不下去。」

    「你一定行。你是素施。」他拍拍她。

    「素施

    ――」她叹口气,「是个失败者。」

    「现在是你扭转乾坤,转败为胜的机会,你不能白白放过。」

    「我不会

    ――凯文,你送我回家。」

    「义不容辞。」他说,「但为甚麽?」

    「他说等我,送我回家。」

    「这不是你的大好机会?」

    「不行

    ――你说过,太容易的他没有兴趣。」她矛盾得厉害。

    「我不是他的对手。」凯文有自知之明,「这样吧,明天替你找个猛男来。」

    「别开玩笑。我心乱如麻。」

    他望看她一阵,忍不住笑。

    「你其实内心像个小女孩。放心,只要你觉得需要,我永远在你背後。」

    「谢谢,凯文。我开始觉得实力雄厚。」

    素施又和一些熟客周旋一阵,才隐入她墙後的休息室。

    凯文一直很注意范伦,这个英俊漂亮的男人一直若有所思的喝看闷酒。

    他在想甚麽?菱子?

    凯文以为素施会再出来,但不。酒吧经理悄悄过来告诉他,素施已先回家。她既不要他送也不给范伦机会,她是怎麽想的?

    凯文一直等到酒吧打烊,客人都相继离开时才站起来。他看见微醉的范伦朝他走来。

    「我是范伦,素施的朋友,」他向凯文伸手,「你是否在等她?」

    「不。素施已回家。」

    「她答应等我

    ――」范伦皱眉。这个男人连皱眉都好看。「你可知道她的住处?」

    「知道。但抱歉,没得她允许,我不能告诉你。」

    范伦凝视凯文一阵,转身离去。

    他甚至没说「谢谢」或「再见」之类的话。

    他是个粗枝大叶的男人,脾气也不会好。

    回家,凯文打电话给素施,久久没人接听。

    她是故意不接听?或是根本不在家?

    他开始觉得,他完全不懂女人。

    素施是在家的。

    电话铃一直在响,她不能确知是谁,所以不听。

    她心情又乱又兴奋,这个时候,她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她,甚至范伦。

    她要好好的想一想,从头想起。

    再见范伦,她有些招架不住,震撼还是那麽大,大得就像当日他带菱子离开一样。

    她急於知道他与菱子之间发生了甚麽事,她却又不可以表现得那麽急切,这是她的难处。

    她

    ――可有机会得到他,她爱了十年的男人?

    电话铃终於停止,心绪也平静些。

    会是范伦打来的?他一定向凯文问了号码,他为甚麽不乾脆找上门来?他有顾忌?他不敢?或是不便?她记得范伦身边总有女人,会不会菱子之後他又有了其他人?

    不不

    ――她猛喝一口酒,麻醉自己。

    她不能忍受他身边还有别的女人,绝不。她会妒忌得要死

    烈酒又向喉咙里灌,她的神志渐渐模糊,甚麽都记不清了,除了范伦那张漂亮的男性面庞。

    醒来时头痛欲裂。

    菲妹在旁边打扫清洁房子。

    她知道醉了之後她又吐得一塌糊涂,屋子里都有那种臭味。

    她摇摇晃晃的回到卧室,换下衣服又去冲凉。一大缸热水令她舒服些,清醒些。以後不能这样喝酒,酒醉伤身,而且范伦最恨她狂饮。他又出现,她发誓不再喝酒。

    冲凉後喝了一大杯冰水,她要自己更清醒,清醒得可以好好考虑范伦的事。

    意外的,霭文来电话。

    「昨夜见到范伦?」她劈头就问。

    「吴凯文告诉你的?我应付得不好。」

    「不该不辞而别,至少大方的说声再见。」

    「我没有你的好风度。」

    「昨夜怎麽不接吴凯文电话?」

    「是他?我喝醉了。我受不了再见他的刺激。」

    「把刺激给他,让他去酒醉,去意乱情迷,你要保持清醒。」

    「你是高手,教我几招。」

    「出来吃午餐,我在文华等你。」霭文说。

    「我一定来。虽然头痛,但我不可能睡得看,我知道。」

    「问了范伦地址吗?」

    「没有!」素施又不安起来,「我以为今夜他应该再来。」

    「天下没有绝对应该的事,以後要打有把握的仗。」

    「那

    ――怎麽办?他会不会一去无踪?」

    「你最好祈祷。」霭文笑。

    素施又心烦意乱了。她是这样的人,容易受别人及四周环境的影响,情绪波动很大。

    「仙蒂,替我预备衣服,我马上要出门,」她大声吩咐菲妹,「立刻!」

    菲妹立刻出现,帮看她在巨大的衣服室里找寻她满意的衣饰。她并不需要帮忙,她要人陪伴。只是陪伴。

    谁能想像风情万种的女人,内心却是这麽寂寞,寂寞得只有菲妹陪伴。

    在文华见到素雅高贵的霭文和四周不停的注视。两个外型不同却绝对出色的女人。

    她们俩都漠然以对。习惯了。

    「能令你如此这般的男人,我真想见见。」霭文不认真的说。

    「今夜来酒吧,我来接你。」

    「考虑一下。」霭文永远有理智,「你和范伦重逢的日子,我该不该加插在里面?」

    「我怕独自面对他。」

    「总要面对。你不是想天长地久一辈子吗?」

    「想像和事实会不会不同?」

    「不知道。我是个实在的人,不多想像。想要的,我抓紧在手心,无谓幻想,不切实际。」

    「当然我想抓在手心,可是没有机会。」

    「谁说没有?机会已在面前。」

    「我不应让他有别的女人?」

    「你怎麽了?素施。患得患失的,你必须想个方法抓牢他,去抢去骗在所不惜。」

    「怎麽抢?怎麽骗?」

    「素施

    ――」霭文啼笑皆非,「你的外表骗尽了天下人,你的内心竟这样天真。」

    「范伦是我的克星,一见他我就完了。」

    「他非三头六臂,为甚麽那麽怕?」

    「我爱他。」素施垂下头。

    霭文沉默。

    爱一个男人是女人的致命伤,那真会令人武功全废,动弹不得,进退失据得像个傻瓜,像个小孩子。爱情!

    「你对男人那麽挥洒自如,莫非你

    ――」

    「我最爱自己。」霭文终於微笑,「这不是罪过,反而令自己矜贵。爱自己就会保护自己,只要是有限的付出,就不会受伤。」

    「你有道理,但我泥足深陷。」素施苦笑,「我完全没有办法。」

    「冷静些,会有办法的。」霭文安慰她,「范伦昨夜不是急於见你,送你回家吗?」

    「今夜他仍会来?」

    「肯定。他一定有话对你说。」

    素施想一想,人又兴奋起来。

    「他可能觉得以前做错了。」

    「今夜见分晓。」霭文拍拍她手,「对自己要有信心,你是素施,许多男人眼中的蜜糖。」

    她从来不想当蜜糖,她今生的目的只是当范伦身边的女人就够了。

    晚上,她比平日稍晚回酒吧。酒吧里人很多,但不见范伦,也不见总流连在这里的凯文。

    她很失望,范伦会不会来?

    依然周旋在许多男人之间,却是无心无绪,她渴望见到的人不见踪影。是她昨天不辞而别得罪了他?不不,连她都不再恨他带菱子走的事,他不敢生气。

    整个晚上酒吧生意都好得不得了,人是一批一批的进来,却都不是范伦。她从盼望到失望到绝望。

    悄悄返到墙後的休息室,悄悄的从後门离开。

    范伦是不会来的了,她知道。

    她想绕到大路上叫的士。刚出後门,看见一辆陌生的开篷吉普车,车上坐了一个人。

    范伦?心头狂呼,口里却没出声音。

    「素施。」范伦低沉性感的声音。

    「啊

    ――是你。」她深深吸一口气平定心中紊乱的情绪,「怎麽在这儿?」

    「等你。」他坦率的。

    「昨夜你不等我,今夜我来等你。」

    「有事吗?」她是故意的。

    「上车。」他拍拍旁边的座位,「慢慢谈。」

    她再吸一口气,缓缓上车。

    她才坐下,吉普车已疾驶而去。

    她不出声,是不能出声,她要掩饰心中所有情绪,她还要平抑住沸腾的血液。

    她要保护自己,不能让他看出半丝破绽。

    吉普车驶向九龙,驶向清水湾。

    凯文说过他已搬家,原来仍在那一区。

    车停在一幢独立的三层高房子。

    他带她上三楼,小小的七八百

    公寓,却有一个极漂亮的海景。

    「我的家。」他笑,又耸耸肩,「一个人的家。」

    她坐下,不表示任何意见。

    他为她斟一杯酒,她摇头拒绝。

    今晨才发过誓不再喝酒的,酒能伤身又伤心。

    他自己喝一大口,凝望看她。

    「你变了好多,好多。素施。」

    「环境、际遇都在改变,而且人也成熟。」

    「是。只是你完全不像以前的你。」

    他的眼中有自然流露的感情,也许不是爱情,却一样的动人。

    「我不留恋过去,而且以前的我有甚麽好?」她淡淡的笑。

    「再也想不到你会先我们到香港。」他的视线不移,「你

    ――一个人?」

    她又笑一笑,不置可否。

    「她

    ――可曾我过你?」他终於说。

    素施心中巨震,他口中的「她」是指菱子,原来他找她,他等她都是为了「她」。菱子?无边无际的失望侵向她,她知道自己脸色变了,她不敢出声,她怕自己会哭。

    「怎麽样?可是

    ――她在你处?」他急切的。他心中的人仍是菱子?

    「我一个人。这三年都是一个人。」她强抑心中情绪,「你以为我跟谁在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冒昧。」他连忙说。看得出他眼中的失望。

    「所以我想你找错了人,我不能帮你甚麽。」她站起来,「抱歉,我走了。」

    「不,素施

    ――」他情急的一把捉住她的手臂,紧握得像钢箍,「请留步。」

    她暗暗吸气,慢慢转头望他。

    「还有事?」她问。冷淡的。

    「我们仍是朋友,是不是?」他不放手。

    对看他的黑眸,她的心立刻就软了。为甚麽要这麽对待她?为甚麽要这麽折磨她?爱情里没有对与错,他不爱她,能怪罪他吗?

    她忍住了全身的轻颤,挥开他的手,再坐下。

    「你也变了许多,范伦。」

    他垂看头,沉默了半晌。

    「她离开我,你知道吗?」

    素施轻轻摇头。她是不知情,凯文最近才告诉她的。她不知前因後果。

    「她不爱我,我竟傻得为她牺牲一切,我竟傻得以为得到了她。」他黯然摇头,「我们人虽在一起,心却在两个世界。我不知道她想甚麽,她越来越不快乐,整天不说一句话。有天黄昏,突然发觉她已离开,甚麽东西都没带走,就这样失了踪。」

    「你们有过争执?」

    「没有,从来没有,我是那麽爱她

    ――」他声音里一片漠然冰冷,但他却在说爱。怎样的矛盾!

    「你可找过她?」

    「当然。我找了她一年,去过欧洲、美国、日本,甚至东南亚小国。」他透一口气。

    「她离开

    ――或者说消失了,无声无息的就像我们在一起的後半段日子,她总是沉默得无声,像个幽灵。」

    她不是你说的那样,素施忍不住。

    菱子哪会像幽灵

    她耐不住寂寞,她喜欢热闹繁华,她爱享受,她怎会无声无息。

    「她经常外出?」

    「我不知道!」他惊愕的望住她,「除了飞去外埠的时间,我全陪她,我已尽了力

    我不知道她为甚麽会离开。她是个完全不懂照顾自己的人,她太单纯,我怕她吃亏。」

    他说的是菱子吗?或是一个与菱子完全相反的女人?她听到全然陌生的字眼,那是与真正的菱子拉不上关系的。

    她暗叹一声,无言。

    「你知道她的消息吗?你是她唯一最亲的人,你一定知道,是不是?」他充满了希望的望看她,有一种哀求。

    「不知道。」她硬看心肠。

    说出菱子现在的一切,不知道会怎麽伤了他,原来他也是个痴心人。

    「真的?」他怀疑的。

    「我想帮你,可惜无能为力。」她说。

    「你

    ――不再妒忌?不再恨我们?」

    素施忍不住一耳光挥过去,他说了太过分的话,太过分太过分。范伦是个蠢人,蠢得无可救药,他不但完全不了解菱子,他深爱的女人,更不了解深爱他的素施,他错得那麽厉害。

    「收回你的蠢话,」素施涨红了脸,全身都在抖,她激动又愤怒,完全不能控制,「你是只猪。」

    踢掉高跟鞋,她夺门而去。等范伦追下楼去,已不见了她的踪影。她一定刚刚遇到一辆的士经过,载她离开。

    范伦在楼下张望一阵,犹不知所以然的回到楼上,他甚至不明白为甚麽得罪了素施。

    菱子是这麽说的,素施「妒忌」,「恨」他们。

    难道她还在妒忌?还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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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莉的地产生意越做越好,除了薪水,她还有佣金可分。小小年纪,银行里已有十多万存款,她才出道半年呢。

    她还跟苏明德来往,但两人只像姊弟,明德年纪比她大。人却太不成熟,她对他已完全失去兴趣。

    「看电影?」明德来电。

    「你做电视还看不够吗?电影!永远没有更新鲜的提议。」她不耐烦。

    「又去喝酒?我怕酒醉的滋味。」

    「回去做母亲的乖宝宝。」她笑,「人说娱乐圈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坏,你是罕有动物。」

    「不要笑。你想玩甚麽,我陪你。」

    「算了。今夜没兴趣。」

    「来我家。」

    「你那同居男人又不在?到你家做甚麽?又看录影带?听

    CD?」

    「我买了新的卡拉

    OK。」

    「你自己唱,我下班了。」她迳自收线。

    抬起头,看见老总苏启伦正站在旁边,笑咪咪的望看她。「跟男朋友闹情绪?」

    「是

    ――」想讲是他儿子苏明德,话到嘴边,吞了回去,「没有男朋友,他配不上我。」

    「这麽挑剔。喂,这个月成绩不错哦。」

    「我吴凯莉若要做一件事,必然做得最好。」她傲然的扬起头,「下个月会更好。」

    「这麽有信心?」

    「当然。」她笑了。

    公司里其他职员都有点怕苏启伦这总经理,她却一开始就跟他有说有笑。初生之犊。他望看她一阵,突来的兴致。

    「凭你这份信心,该请你吃晚饭。」

    莫名其妙的喜悦把刚才的闷气一扫而空。

    「今夜?」

    他再凝视她一阵。

    「今夜。」他说。

    「需要我回家换衣服吗?」她相当得体。

    「就这样,你已经很漂亮。」他拍拍桌子,放轻了声音,「下班在停车场见。」

    她下意识的四下张望,没甚麽人,同事都出去跑生意了,连最多事的刘强也不在。过了一阵,她轻松的哼起歌来。

    苏启伦的约会不同於苏明德,她觉得自己成熟的思想只能和成熟的男人才能沟通。成年人的约会,她觉得刺激又新鲜。

    苏启伦起码比哥哥吴凯文大十岁八岁吧。

    下班时她第一个冲出办公室,直到地库的停车场。

    她不担心找不到苏启伦的车位,她站在人人必经之路上。

    十分钟之後才见到他出现。

    「不好意思,累你久等。」他亲切微笑。

    「刚打电话给太太交代,说带公司女职员晚餐?」

    「奖励成绩最好的职员。」

    「我非最好。」

    「我说你最好就是最好。」他拍拍她手。

    汽车向沙田方向驶去。

    「我们去哪里?」她忍不住问。

    「去远一点,好吗?」他微笑,「粉岭马会,那儿的西餐还不错。」

    「马会在沙田,粉岭也有?」

    「是马会的乡村俱乐部。」他怡然说。

    在她面前,他有无比的优越感。

    「我孤陋寡闻。」

    「但是你年轻。青春无限。」

    「你也不算很老啊!顶多比我哥哥大几岁,我哥哥还没结婚呢!」

    「是吗?」他还是笑。

    跟年轻女孩在一起真是轻松自在,挥

    自如,好舒服的感觉。

    「想暗示我甚麽?」

    「没有暗示。」他又拍她的手,「放心。」

    「我并没有担心甚麽。」她并不怕挑战,她本身已具战斗格,「我该担心吗?」

    「後生可畏。」他大笑起来。

    今天这麽约凯莉出来是过分冲动些,她还不满二十吧。虽然十七岁已可参加选美,但是

    忍不住转头看她,太幼嫩了,才从学校出来。

    但他喜欢她眼中充满看的那种向全世界挑战的眼光。她不是太漂亮,但那眼光令人兴奋,尤其像他这样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的男人。

    「你和明德是怎麽回事?」他突然问。

    「苏明德?」她呆怔一下,「怎麽回事?」

    「你不是他女朋友?」

    「哈哈哈!」她作状的大笑三声。

    「他只是我的小弟弟,他太小太不成熟。」

    「他比你大。」

    「那又怎样?」她眼中又有那种挑战,又彷佛放肆的光芒。

    「告诉你一件事,刚认识他时,有一晚我醉倒他家,结果呢,哈,第二天早晨我们仍是处男处女,他是这样的人。」

    他微微皱眉,这个小女生怎麽说话如此直接了当,完全不经修饰。

    「他是个正经负责的男人,有甚麽不好?」

    「哈哈哈,」她又大笑,「他是个傻子。」

    他望看她像在研究。

    「你希望发生甚麽事?」

    「或者我吸引力不够啦,」她说,「居然还有这种男人。」

    「你的想法太大胆。」

    「甚麽时代了呢?」她不以为然,「我哥哥在花丛里打滚,却绝对不会为一棵树而放弃一片森林,他是现代男人。」

    「我是落伍的?」

    「你可以接受再教育。」她笑靥如花。

    「甚麽叫做再教育?」

    「出来『玩玩』啦,会令你眼界大开。」

    他一直保持看微笑。

    四十八岁的他不是道德君子。

    在应酬场合中也逢场作兴,那只不过是玩玩,基本上他还算是正经人,不像城中那些有点钱就开始作怪的男人。

    他还满顾家的,没有应酬总是回家,太太并没有管得紧

    管得紧有用吗?他也没有刻意约束自己,只是没有那个兴趣。

    另外一个女人?很烦很费精神的事,他怕烦。

    「你以为我是喜欢『玩』的人?」

    「哪个男人不喜欢?」

    「一竿子打一船人。现在有爱滋。」

    「玩得聪明,高尚些便可。」她笑。

    「刚才你说过是处女?」他是故意的。

    「以前没有碰到有兴趣的男人,绝对不是守身如玉。」

    「暗示?」

    「我不是说你,你是老板,我没想过。」

    「你又肯跟我外出?」

    「你有危险吗?」她眼中又放肆又挑战的眼光隐现。

    「走看瞧吧。」他说。

    苏启伦自己也意外怎麽说了这样的话。是挑逗她?她眼中的光芒的确令他兴奋,令他跃跃欲试。

    跃跃欲试?他沉默下来。

    在马会吃晚餐的时候,他们的话题转到做生意方面,苏启伦教了她不少巧妙处。

    两个人越谈越投契,回家时已过十二点。

    只不过一次晚餐,凯莉却很开心,很雀跃,她觉得自己已不是小女孩,苏启伦的眼光和语气都把她当成一位成熟的小姐。她有突然长大的感觉。

    心情愉快,做起事来特别得心应手,做的每单生意都极有希望,她更兴致勃勃了。她选对了行业,她知道自己能出类拔萃。

    苏启伦到上海去谈一个地盘,那个地盘在年尾将建好三十幢两层高的花园房子,那个老板想委托苏的公司代卖。

    这是一单大生意,当然老板亲自上阵。凯莉是听多嘴多舌的刘强说的。

    「大家现在都往大陆跑,真是遍地黄金吗?」

    「遍地黄金倒未必,上海滩多利智倒是真的,如果你喜欢的话。」有人插口。

    「这是真话。不是又选出个小利智吗?」

    「有人还说山东遍地巩俐呢。」又有人说。

    「你们这些男人。」凯莉不以为然,「多又怎样?人家一定理你们吗?」

    「当然当然。大陆不是流行向前

    (钱)看吗?」

    「不要想到大陆就心邪,小心人家在你们护照上盖个『**』的印。」凯莉嘴不饶人。

    「还嫖甚麽妓呢?正正式式追两个住家情人,在上海开分公司,岂不大妙?」刘强笑。

    「老板会吗?」有人问。

    「难说,难说。」

    凯莉听了有点不高兴,侧过脸去不再理会他们。人家苏启伦是正经人,不该背後这麽说人家。

    她孩子气的赌气不理刘强。

    下班的时候,苏明德居然来了。

    「今天休假,一起晚饭?」他很有诚意。

    凯莉抬头看他,一张孩子脸更显稚气。

    「好吧。只吃晚饭,我想早点回家。」她并不情愿,只是他人已来,她不好意思拒绝。

    「想不想跟我回电视台看拍戏?」他问。很有点讨好的意思。

    「不是我。那是小女孩的玩意儿。」

    「请问你今年贵庚?」他打趣。

    「不是年龄,是心态,是思想。」她指指脑袋,「我超过三十岁。」

    「小女孩总想扮大人。到你真的三十岁时又来不及的扮青春了。」他皱眉。

    他完全不懂她,越来越格格不入。

    进餐时她提起苏启伦。

    「你爸爸一个人去上海?」

    「妈咪也去了。她对那些独立的花园洋房有兴趣,想自己买一幢。」

    「她不放心苏启伦吧?」

    「怎麽会?他们之间感情很好。」

    「人家说上海滩多利智。」她故意说。

    「爸爸纪录良好,他不兴这一套。」

    「别人说上海女人缠功、爹功厉害,苏启伦难过美人关。」

    「你怎麽直呼爸爸的名字?」

    「为甚麽不?他跟我是平等的,只不过他是老总,我是经纪,职别不同而已。」

    「吴凯莉,我发觉你很放肆。」

    「当看苏启伦面也这麽叫,他也没有反对过甚麽,你有甚麽好紧张?」她笑。

    「你这小女孩和别人不同。」

    「我快十九岁,是小姐,不是小女孩。」她不悦,「若当我小女孩,下次别来找我。」

    「是是,吴凯莉小姐。」

    「喂,苏启伦平日喜欢些甚麽消遣?」她又问。

    「不大清楚,他

    ――很闷的。」

    「甚麽意思?」

    「在家里,我记得他总看电视,和妈妈也没甚麽话讲,要不然就看报纸、杂志,他连麻雀都不打。」

    「真是这样?」她颇意外。她印象中他很幽默,谈笑风生。

    「妈咪也说他闷。有时想他陪看外出晚餐或到附近散散步,他都不肯。妈咪说他唯一的好处是会赚钱。」

    凯莉不语,她沉入自己的思绪中。苏启伦可会和太太不沟通?可会合不来?一个太太口中只会赚钱,其他一无是处的男人,那不是她印象中的他。这里而定有些甚麽不妥。

    「你妈咪是怎样的人?」

    「她

    ――太太一个嘛。喜欢逛公司、买时装、扮靓,像很多太太一样,也打麻雀,她有太多的时间嘛。」」

    是。是她想像中的那种女人,难怪和苏启伦格格不入。

    凯莉以後绝对要做一个独立坚强的时代女性,有自己的事业,经济独立,不依靠任何人

    她不做苏启伦太太那种太太,那种女人是点缀社会的蛀米大虫。

    「喂!你在想甚麽?」

    「你妈咪捧不捧名伶、歌星甚麽的?」

    「那倒没有,她不喜欢唱歌,因为她五音不全。」他半开玩笑。

    「那麽你呢?有女朋友了吗?」她话题一转,直指向他。

    「女朋友

    ――不是你吗?」明德望看她傻傻的笑,「我只跟你一个女人来往。」

    「胡闹。」

    「我是认真的,凯莉。」他涨红了脸。

    「认真。不是开玩笑,我们不来,我心目中的男朋友不是这样,你太小,太天真,我不想照顾一个小弟弟。」

    「你

    ――」

    「我说的是真话。」她捉住他放在台上的手。神色非常认真,「我们话讲在前头,免得将来怨恨,连朋友都没得做。」

    「凯莉

    ――」他十分失望。

    「我会当你是弟弟,是好朋友,永远会这样。相信我。」

    「你很绝情。」

    「错。当我遇到一个

    RIGHT PERSON时,我的感情会爆炸,会烧熔对方。」

    「现代有这种感情吗?」他怀疑。

    「别人没有,我有。」她的黑眼珠益发闪亮,真像有把火在里面燃烧。

    「那麽

    ――预祝你很快找到这个人。」明德相当洒脱,现代人嘛,哪有为情生,为情死的事?被拒绝了,另找一段罗。「我相信他一定是很幸福的人。」

    「幸或不幸,不知道,」她笑得很开怀,「因为我是个极端的人,爱恨分明。」

    「你会怎样?」他感兴趣。

    「不知道,」她自己也在想,「爱与恨,生与死,谁知道呢?」

    「喂,不要讲得那麽恐怖、吓人好吗?」

    「好。苏启伦甚麽时候回来?」她问。

    「明天晚上吧,」他不肯定,「为甚麽总问爸爸妈咪的事?」

    「我有公事交代,」她十分自然的笑,「这个月我的成绩比上个月更好。」

    过一天,苏启伦上班,他神色一如往昔,甚至没有多望凯莉一眼。

    凯莉有点失望,他们曾共游,她是否该不同於其他职员?

    从玻璃门里望,苏启伦已把案头的公事办完,她拿起桌上的营业报告,直冲进去。

    「吴凯莉

    ――」他颇意外。

    「我给你看这个月的工作成绩。」她喜孜孜的放在他面前,「我说过,一定比上个月好。」

    他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低头看报告。

    眼前虽然是一堆数目字,心中却想看上次共游的情形。看来这年轻女孩是认真的,是有意的,但是他

    他笑起来。

    「真是比上个月好。」他敷衍看。若她不提他已忘了共游的事,他并非好色之徒,而凯莉也只是中人之姿。

    「有空再请你吃晚饭。」

    「这回不要你请,我请,」她眼中又有那种挑战放肆之色,「我请你,今夜。」

    「今夜

    ――」他想说没空,她那眼神却激起了他的兴趣,「好吧。」

    「下班在停车场见?」她完全主动。

    「一言为定。」他眨眨眼,突然轻松愉快了。

    她带看一抹自信和胜利的神色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她成功的迈出第一步.她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接到一个客户电话後,她匆匆忙忙出去。她盘算看晚上的节目,嘴角不自觉的泛出微笑。她竟对苏启伦,一个有妇之夫有兴趣,她自己也没想

    不为其他,绝对不是钱,她为的是他的人。

    谈完公事才三点半,她迳自回家。

    冲凉洗头换衣服,她要把自己装扮起来。在衣柜里挑选半天,选了一件黑色紧身短裙,这件衣服又青春又性感又神秘,她觉得很配合今夜的场合。

    预备五点半出门,六点前赶到公司停车场就行。

    门锁有向声,难得在家中碰到凯文回来。

    「这麽早?太阳在西边出来了。」

    「哇!」凯文吹口哨,「你去哪里?这麽妖艳。」

    「不告诉你。」凯莉抬高头。

    「认识新男朋友?」

    「我的事你别管,像我不理你的事一样。」

    「凯莉,玩是玩,别玩出火就行。」

    「我是那种蠢人吗?」凯莉自傲的说。

    「你不是,但是你年纪小。」

    「年纪大有甚麽用?你追到素施了吗?」

    「谁说追不到?我回来换衣服陪她吃晚餐。」

    「是不是真的?」凯莉不信,「人家理你?」

    「要不要跟去看?」

    「没空。走了,拜拜。」凯莉扬长而去。

    凯文望看大门半晌,摇摇头,回房更衣。

    他觉得,才几个月凯莉就变了,甚麽变了?他说不出,彷佛是气质,彷佛是眼神

    他真的不知道,却为此担心。

    找个机会好好跟她谈一次,父母都在澳洲,身边就这麽一个妹妹,他要负责。

    匆勿出门赶到素施家,她已打扮好坐在沙发上,外表上看不出异样,眼神却变得焦虑、复杂和不安。

    「可以走了?」他故作轻松。

    「凯文,这样做对吗?」她矛盾的说。

    「无所谓对不对,你开心就衍了。」他耸耸肩,「无论你想做甚麽,我一定奉陪到底。」

    「谢谢,凯文。你觉不觉得我这样是利用你,很恶劣?」

    「对你,我心甘情愿。」他凝望她,十分认真,十分真诚。

    「谢谢

    ――让我们走。」她站起来,她的手穿过他的臂弯。

    他们到中环陆羽晚餐,晚餐後步行回到素施的酒吧,她的手一直在他的臂弯里,显得非常亲热。

    他们从正门走进酒吧。

    素施的视线一转,她已看见范伦坐在一角,她的视线没有停留,挽看凯文直入墙後的休息室。

    「他已来了,你看见吗?」她喘息。

    「我没看见。但你的手指突然用力紧抓我的手臂,你全身突然僵硬起来,我知道你一定看见了他。」

    「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是我命中的魔星。」

    「放松些,否则你不能赢。」他警告。

    「面对他我一定会放松,我一

    定会做得好,一定。」她咬看唇说。

    「我们出去吧」凯文笑。

    再回到酒吧,素施神色自然了。她带看微笑。懒洋洋的,风情万种的周旋在众多客人中,彷佛没把范伦放在眼内。

    她做得很好,至少在另一角的凯文觉得她做得好。范伦一直在忍耐,在压抑自己,好几次他冲动的欲拦住素施,都被素施巧妙的飘身而过

    他开始大量喝酒一杯又一杯的。素施眼中彷佛无他,心中却是他,她当然看见了一切,她开始

    不安。

    凯文把一切看在眼里,他该出点力,帮点忙,他该怎麽做?他不想这场合给弄得很糟。

    站起来,他大步走到范伦的桌前。

    「我能坐下吗?」

    范伦看他一眼,点点头。范伦的酒量一定非常好,他看来似无醉意。

    「没约朋友一起来?」凯文问。

    「我找素施道歉,但她不给我机会。」

    「你会激怒她?」

    「我无心也无意,我的毛病是讲话太直。」

    「素施是个感情极脆弱的人,她极容易受到伤害。」

    范伦愕然。

    「她在我心目中坚强如钢铁。」

    「是你误会。再坚强的女人也只是女人,没有女人能如钢铁,尤其在感情上。」

    「那我该怎麽办?」这英伟大男人讲话一如稚子。

    「我不能教你,你该自己好好想一想。」

    「你见过她?菱子?」他突然问。

    凯文的眉心渐渐聚拢。

    「我见过。但不想讲这个女人。」他说。

    「为甚麽?为甚麽?」范伦一把抓住凯文胸口的衣服,「她变得很不堪?」

    凯文用手推开范伦。

    「不想讲就是不想讲,没有理由。」

    「请原谅我的冲动。我一定要找到菱子,我一定要得到原因。」

    「原因?」凯文意外。

    「她离开的原因。我甚麽都不知道,这样我会一辈子耿耿於怀。」

    「你仍然爱她?」

    范伦紧紧皱起眉头,一言不发。

    「一个女人离开一个男人不外乎几种原因,」凯文故意说得冷酷,「嫌他不够好,嫌他不够富有,不再爱他,你自己应该明白。」

    「不。菱子不是这样的人。」他叫,仰头喝尽杯中酒,「她绝对不是。」

    「她现在的身分是马来西亚富豪的妾侍,那富豪绝对禁止她见任何男人。她住在最高贵的比华利山华宅,你想她为甚麽?」

    「不

    ――」他不愿相信事实,显得十分痛苦,「她不是

    ――她住在LA?」

    「是。你可以去见她,但必须冒看你俩都有生命危险的可能。」

    「甚麽意思?」

    「那富豪随时可以叫人对付你们。」凯文冷漠的。他越刺激范伦,心中就越高兴。「我认识他十几年,知他的底细背景。」

    「菱子怎麽跟这种人在一起?」范伦怔怔不安,「她可是受威胁?」

    「我看她心甘情愿,如鱼得水。」

    「你在侮辱她。」范伦有怒意。

    「我说真话。我与她只见过一次面,绝无恩怨。」

    素施在远处经过,范伦定定的看了一阵。

    「你和素施,甚麽关系?」他突然问。

    凯文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这外表成熟威猛的大男人,讲话却这麽孩子气。

    「你以为呢?」凯文反问。

    「你在追她?」

    「城中追求素施的男人多得很,你可以看看,酒吧中人多半为她而来,这麽出色,这麽活色生香的女人,谁不想?」

    范伦的眉心又紧紧皱起,带一份妒忌。

    是一份妒忌,凯文看得真真切切。

    「你想参加这游戏?」凯文故意的。

    「我找菱子。」他生硬的说,「我以为她会知菱子的一切。」

    「从你带走菱子的一刻,菱子已走出她的生命,菱子与她再无关连。」

    范伦疑惑的凝望看凯文。他似乎听懂了凯文的话,又似乎不懂。

    「她恨我们。」范伦说。

    凯文暗叹。

    这个大男人怎麽老是不明白,或是他固执得像头牛。

    「你不想解开这恨意?」凯文只能说得更明白。

    「她不给我机会。」

    「她不是跟你到你家吗?」

    范伦思索半晌。

    「我讲错话得罪了她。」

    「那麽再做一次,道歉。女人最怕缠。」

    凯文握看酒杯离开。

    冉笨的男人也该懂怎麽做了吧?

    天下男人其实只分两种,聪明和笨的。

    笨得如范伦,空有外表,把事情弄得一团糟。聪明剔透如凌康正呢,任何事在他手里都井井有条,任何人在他手上都服服贴康正又到霭文家,他们是有默契的情人,他来去自如,甚至泰籍工人也当他半个男主人。

    他穿看潇洒轻便的运动装、波鞋,又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味道。

    霭文在换衣服,还没出来,他舒适的坐在又大又软的沙发上。

    泰佣送上一杯餐前酒。

    他伸伸懒腰看见茶几上一本摊开的八卦周刊,是写他和一位艳星的花边新闻。

    他笑起来,一点也不介意。

    霭文穿看浅米色丝质长裙裤出来,优雅高贵,她微笑的坐在他身边。

    「忙。」他摇摇头,全心全意欣赏她那张美丽的素脸,「公私两忙。」

    「一星期没见你哦。」她说。

    「艳福不浅。」她另有所指。

    「无福消受,」他顺手把八卦周刊台上,「不是我的那杯茶。」

    「红颜知己呢?」

    「我心目中的红颜知己只有一个,」他淡淡的说,「其他的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她的身材是否真是那麽劲?」她不看痕迹。

    「不清楚。对自动黏上来的女人我没兴趣。我挑人,不允许人挑我,何况只不过利用我宣传宣传。」

    「她的目的达到了。」

    「那天晚上她居然冲到我书斋按门铃,工人以为我们是约好的,放她进来,」他似在解释,「谁知她急不及待的告诉记者。蠢。」

    「为甚麽说她蠢?」

    「她若多来几次,讲得更真一些人家才会相信嘛。」

    「我只怕这些女人影响你的名声。」

    「我原本风流,」他拥看她笑,「风流得高尚,这是宗旨。」

    她聪明的不再说下去。她懂得适可而止,懂得该在甚麽时候停,永不过分。

    说真话,骤见那新闻她是真不高兴的,康正不该拿那些女人跟她并排的平起平坐。

    甚至康正不该惹那些女人。

    然她也知道康正颇有名气在外,招引这样黏上来的女人也难免。

    更重要的是她也没有资格要求康正这个那个,她自己不也有皮尔吗?

    他们卿卿我我像对热恋中的情人,又像新婚的夫妇,这种不正式又不能宣诸於口的关系,令他们更亲密,感情更好。

    人就是这样,不能完全拥有的才最珍贵。

    晚餐後正在喝咖啡,泰佣出现,细声的对霭文耳语一阵。

    「你等等我,有电话入。」她飘然隐入卧室。

    空气中彷佛仍弥漫看她若有若无的幽香。

    电话一接半小时,再出来时她笑容依旧,神色自若。

    他不问谁的电话,她也不语。他们都太懂对方,太体贴对方。

    深夜,他躺在床上吸烟时,轻描淡写说:

    「又要去欧洲?」

    「是。看批新货。」她轻描淡写的答。

    「去多久?」

    「一星期,起码。」她对他笑。「你知道我不喜欢匆忙,旅行也要舒服。」

    「欧洲你比我熟,玩得开心些。」

    「有没有可能,」她突发奇想,「有一天我们一起去欧洲玩?去希腊那些没有人的小岛。」

    他抓起她的手吻一下。

    「只要你喜欢。」

    「是你说的。」她开心的坐起来。

    「我说的。」他肯定的点头,「我一直想说,可是你从来没问过。」

    她懂他的话,她有难言之隐,而他对她却全无把握。不,他们互相都没有信心。

    她凝望他一阵,真挚的说:

    「谢谢,非常谢谢。」

    「只要你愿意,我为你做一切。」难得的坦白与真诚。

    她轻轻透一口气。

    「康正,对其他人说过类似的话吗?」

    「我只对一个人说,只说一次,」他看来认真,「现在已经说过。」

    她出了一会儿神,再躺下来。

    「睡吧!太晚了,明天会没精神。」她悄悄的握住他的手,而且一直握看,直到醒来。她不知道会不会有这麽一天,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没有把握,也不能想像,有些事彷佛身不由主。真的,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早晨起身,送走康正,她在慢慢的装扮自己。昨夜皮尔来电话,要她立刻到希腊,他在一个私人的岛上等她,她不能也不想拒绝,皮尔对她极好,供给她世界最好的一切,还令她成为城中最尊贵优雅的女强人。目前她无法舍弃这种生活,皮尔对她太重要。

    感情是有的,她对他感恩,没有皮尔她没有今天,当年她只不过是一间名牌精品店的小经理,是皮尔给了她一切。

    唯一的遗憾是,皮尔不能给她爱情。无论如何她只是个女人,再尊贵优雅的外表,由小里渴望的仍然是爱情。

    爱情。

    她想起昨夜和康正的对话,心情沉下去。

    到公司,看秘书替她订明天的机位,又处理些文件公事,莫名其妙的觉得心绪不宁。

    走出办公室,到前面店铺,职员正接待看两个客人,无心应酬,她又退回去。百般无聊,拿起皮包外套,吩咐秘书一声,她宁愿出去逛逛。

    走到附近的精品店,她是熟客,售货小姐都热烈招呼她。不是季初,也没有补充的新货,她走了一圈,意兴阑珊。

    打手提电话给素施,她不在。又找吴凯文,他见客去了。

    城中最高贵的美女也寂寞得难以忍受。

    坐在文华咖啡室,为自己点一份提早午餐。

    她又想超康正。

    昨夜他的话算不算一种允诺,一种保证呢?

    他说:

    「只要你愿意,我为你做一切。」

    她不怀疑他的诚意,只是对两人相处没有信心,他们能相处一辈子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突然有渴望见他之心。

    她知道,只要打个电话去就能找到他,上班时间他必在办公室。

    思索一阵,忍住了。

    她不能让康正看透她的心,这太危险。当一个男人知道他在一个女人心中的地位後,他会不会就不那麽紧张?

    明天要去希腊,起码一星期不见,依依之情从来没有这麽强烈过。她把食不知味的食物全倒进胃里,心情仍然不能平复。

    回到公司,东摸西摸了好久,打电话找康正的意愿更加强烈。

    她召进秘书,

    「陪我聊聊。」

    秘书意外之至。

    这不是她心目中的霭文,永远平静、斯文、高雅的波士。

    「聊甚麽?」

    「随便。」霭文勉强笑,「或者说说你男朋友。」

    「张小姐

    ――」秘书不知所措。

    「哦!」霭文自知失言,「刚才那两个客买了甚麽吗?」

    「买了三件大型水晶。」秘书笑了。

    「他们看见你走出去,还问你是不是张霭文,我看他们是慕名而来。」

    「刚才我只有那两个电话?」

    「哦。吴凯文先生才打来,不过他找素施,我说她不在,他就收线。」

    「今天真闷。」

    「要不要开车去浅水湾兜一圈?」

    「心神不定,不想开车。」

    「因为明天要去欧洲?」

    「也许。」霭文不想掩饰甚麽,「没有预备旅行的心,不想动。」

    「看货。当公事旅行,而且是豪华行。」

    霭文笑了。她这秘书戴安颇了解她,大概略猜到她与皮尔的关系。这年头,只要大家心照就是,大家都懂得怎麽做。

    聊了一阵,有人找戴安,她只能退出去。好在有人聊了几句,心事分散,霭文觉得舒服多了。

    戴安再进来,指指电话笑得神秘。

    「谁的电话?」

    「凌先生。」她退出。

    霭文的心跳加速,居然是康正。

    「霭文。」康正的声音有点急切,「今夜有空吗?能见我吗?」

    「你永远受欢迎。」她一语双关。

    「离开你家後又想见你,」他说得前所未有的坦白,「我知道你忙。我挣扎了一早上。」

    她笑笑,眼泪都涌上来。他们竟有同一心意。

    「我现在就回家为你预备。」

    「不要预备,我只想见你。」

    「好。我地想见你。」她收线。

    心中感觉好得无以复加,还有甚麽比一对情人心意相通更美好?她焦灼不安了一上午,他也在和自己挣扎,他们居然这麽相像。

    心情好得不得了,脸上也立刻阴霾尽去,容光焕发了。

    「是不是他,真命天子?」戴安在门边笑。

    「不知道。」霭文摇摇头,真诚的说,「希望可以是他,世上却有太多突变的因素。我对未来没有确切的把握。」

    「其实把握只在一念之间。」

    霭文有点震惊。二十多岁的戴安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把握只在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

    「谢谢你。我会记住你的话,」她站起来,「叫人把机票送去我家,明天我直接去机场。」

    「放松心情,希望在明天。」霭文愉快的哼着歌,塞车也变得微不足道。

    才到家,才换好便装,康正便已追踪而至。他紧紧的拥着她,好半天都不放手。这一刻,她彷佛接触到他的心,那是真诚而激动的。

    「我怕今夜见不到你。」他说得稚气。「我会回来。」「一星期。我怕会思念至死。」「这麽喙的话谁教你的?」她笑靥如花。「冲口而出。」他紧捏她的手。「如果我能,我愿提早回来。」「谢谢你。即使不能,我也感谢你这份心。」「昨夜说的话算不算数?」「随时

    STANDBY。」停一停,他认真的问,「我只怕引起你的不便。」

    「或者迟些我安排!」她的确有难色,「也许可以。」

    「或者去美国,去非洲,去中东,去北极,也不一定要去欧洲。」他笑。

    「我明白。」她透一口气,「欧洲只是幻想中的目的。」

    「其实我

    ――」他真的激动的冲口而出,却更理智的停在那儿。

    「其实甚麽?」她谨慎的问。

    「其实

    ――不必执看於目的地,」他矛盾,原先的那句话已收回去。成年人,不由得他再激动的说任何话。「只要我跟你一起,甚麽地方又有甚麽不同呢?」

    她暗暗叹息,告诉自己是有不同的,不同之处在於意义。皮尔在欧洲,他们永远不能同游,不同的角色只能扮演不同的戏,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她也压抑了任性,不顾一切与他同赴欧洲的冲动。她考虑到不可预测的後果。

    霭文离开後,凌康正又恢复了属於他的正常生活。

    他忙碌。上班下班都如此,城中那些名气界的莺莺燕燕不会放过他。他泰然与她们相处。在他眼里她们只不过是女人,或说靓女,只是如此。

    他没说谎,他心中只有一个女神。

    面对的是一个原是选美胜利者又是艺员的三级女星,漂亮是漂亮,就是自以为是,认为自己比谁都聪明。

    话多又不精彩。他暗暗摇头。

    益发思念远在希腊的霭文。

    她现在在做甚麽?陪看皮尔在游艇上晒太阳?件看他在最豪华的剧院里?或是在度假别墅卿卿我我

    从来不紧张任何女人的他突然背脊僵直,有无法忍耐之感。「你想到了甚麽?」那女星睁大眼睛,装出一副无邪状。「我想到

    如果我们现在在希腊的某个小岛晒太阳多美丽。」「啊!」女明星为喜,「你会带我去?」「你肯跟我去卡」他半开玩笑。「你若邀请,我不拒绝。」「过一阵子。」他不置可否,「现在我忙。」「说话算数,我会记住的。」女明星打蛇随棍上。能跟凌康正出去旅行一次,回来後身价肯定高涨。万一能俘虏他

    ……

    她满足的笑了。

    上岸是她的理想,凌康正更是理想中的理想,她绝对不会放过。

    十点锺,康正却送地出门,让司机送她回家。他意兴阑珊。

    想到霭文,他发觉无法再面对任何女人。

    他是否该勇敢约为自己下个决定?

    X x x

    范伦已第三天来酒吧,素施竟一连三天都没出现,连那个彷佛是素施男友的吴凯文也不见踪迹。

    酒吧经理永远那句话:「老板今夜不来。」

    「她在家?她不舒服?你知道她的地址?」范伦一次比一次急切的问。

    「不知道,甚麽都不知道。」

    他心急如焚。

    越是见不到素施,想见她的心越是急切。他急看向她道歉,急看想跟她深谈,她不但不给机会,还避开。

    不不,她给过机会,她曾随他返家,是他破坏了一切。

    他又急又恨自己,怎麽在素施面前永远做不好任何事,永远一无是处?

    他也不明自为甚麽,他有点怕素施,素施总给他一种莫名的压力,或者

    @.那是因为菱子,是吧?

    菱子说素施一直在妒忌。

    但是妒忌甚麽呢?素施总对他不屑一顾,看见他时运眼皮都不愿抬,懒洋洋的。素施根本讨厌他。

    是。他的感觉是素施讨厌他,素施有点看不起吊儿郎当的他。

    他极苦恼。只有菱子同情他,受他,对他好,天涯海角都肯随他去。

    有甚麽不对呢?他带菱子走,菱子不再帮素施,她就开始恨他们。

    菱子应该离开,难道菱子不能有自己的生活?不能爱想爱的男人?

    菱子说过,素施心理有点不平衡,把菱子管得极紧,要菱子一切听它的,要菱子永远依附她。是。素施对菱子有恩,但也不能一辈子视菱子为奴,不是吗?

    范伦已经开始有了醉意,仍不停的要酒。酒吧那个胖胖的经理已不停皱眉。「这个英伟的大男人再这麽喝下去,今夜非醉倒在此地不可,他喝酒简直像往肚子里倒水一样,拿起杯子仰头即尽。

    经理再摇头,打了个电话。

    范伦仍在独自喝闷酒,对周遭的一切恍若不闻。他说过,他一定要等到素施出现。

    接近打烊的时间,许多酒客已逐渐离开,**成醉的范伦仍要酒。几个侍应都不敢走过去,怕见他那副醉样。

    「酒。再来一滴。」他的舌头也宽了厚了,说话已模糊不清。

    没有人理他。

    他用力拍着抬子,怡上的酒杯酒瓶都跳动起来,他额上也爆出青筋。

    「酒。」他怪叫。

    经理做个眼色,侍者再给他送一杯。

    「一瓶,」他摇摇摆摆的挥手,「我说一瓶。」

    经理再点点头,侍者送一瓶过去。

    范伦抓看酒瓶仰头就喝,酒

    了他一身一地。还不曾离开的几个酒客都侧目而视,纷纷起身避开他。

    这个烂醉的男人必然要闹事。

    那瓶酒不知是喝完还是倒完,范伦重重的把酒瓶摔在怡上,又狂呼

    :

    「酒。」

    没有人回应。正想发怒,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他的肩上,低沉带磁性的声音向起「你醉了。」他猛然抬头,醉眼中看见似曾相识,满有情意的忧郁眸子。「菱子

    ――」他想叫,声音却便在喉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激动令酒气上涌,他的意识再也不清楚。真的,甚麽都不记得了。彷佛是经过一番折腾,辛苦得不得了,又呕吐又难过,有人帮他换衣服,有人替他清洗一切,有人一直在服侍他.让他躺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张开眼睛时,刺眼的阳光已遍屋子。

    「菱子。」他却坐起身。

    眼前是一对忧郁的眸子,一张关怀的脸,菱子

    他狂喜。不不 不是菱子,是素施。

    素施?

    就在这一刹那,眼中的忧郁,脸上的关怀敛去,素施

    又变回素施,冷漠而有丝不屑。

    「素施?」他支撑着坐起来,「我

    ――我怎麽躺在这儿?」

    他看见陌生的周遭,那是一间女人的卧室,布置得美丽而浪漫。是素施的家?

    「你找我?」冷冷的声音。

    「对不起,」他立刻不安起来。昨夜的一切电光火石般闪过。「我不是故意的,我找不到你。」

    「找我没有用,我甚麽都不知道。」「昨夜你带我回来?」「我不喜欢有人在我的酒吧闹事,即使是你。」她仍是那副又冷又不屑的样

    但是,昨夜他着到的是忧郁深情的晖子,以为是菱子。

    「我不会闹事,我要见你。」

    「不可以有下次,」她根本不理会他的话,「下次你再酒醉,我一样要人扔你出去。」

    「我们可以好好的谈一次吗?」

    「我们之间有甚麽可谈?」

    他哑然。菱子既然不在她那儿,他们还有

    麽可谈的?的确。但是 他一次又一次的等候她,他到底想谈甚麽?

    「如果没事了,请回吧。」她又说。

    不不不,他心中在喊,一定要谈的。

    只是面对她心情太乱,甚麽都想不起来,也许昨夜也醉得太厉害,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们难道不是朋友?」他挣扎着说。

    她眉心微灯,这话触动了她的心事。

    「你只是她的朋友。」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一直当你是朋友,只是你不接受,你看不起我。」

    她心中重重一震。原来

    竟是这样的。怎麽会有这种误会呢?这误会多麽不幸!

    「无论如何、我真的不知她的消息。」她吸一口气,平抑心中紊乱。

    「吴凯文告诉了我一些,我知道已无法去见她。我只是不明白,她为甚麽?」

    素施摇摇头。

    「我无法替她回答。」

    「你是知道原因的,是不是?」他看来痛苦,「我们相爱,她为甚麽走?」

    「你了解她多少?」她忍不住问。

    多遗憾的事,相爱的人竟然不能了解。他膛目以对。了解?

    「我只知道我们相爱,她愿随我走,我们曾有非常快乐的时光。」

    素施深深叹息,默然不语。

    「你了解的,是不是?」

    「不。我不了解。」她便生生的说。

    他不敢再说恨,再说妒忌,他不想再一次激怒素施。即使不因为菱子。他仍然希望能是素施的朋友。不知道为甚麽,看见她,有见到亲人般的感觉,很亲切。很舒服。

    「她从小跟着你,你不了解她?」他聪明的不再提菱子两个字。

    「我不了解。」她又深深的吸一口气。往事电光火石般闪过,她感受到刺心的疼痛。

    「但是你不赞成我们。」

    她的眉头又深深聚紧,她不赞成?怎麽说呢,该说她太了解菱子,怕她伤害他。她不赞成?她的心在滴血。

    「我想

    ――我错了。」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淡然。淡然,「找并没有不赞成的资格。」

    「不不,我想你不赞成是有原因的。」他突然又聪明起来。能告诉他不赞成是因为她也爱他?能告诉他不赞成是因为太了解菱子?这话不能说。永远。

    「是我错。」她再说。

    他凝视她长长久久,望得她不安心跳,想低下头。

    不,便生生的她用视线迎看他的,她不能心怯,不能示弱。

    她是素施,尽管心脏快跳出口腔,她要保持冷漠。

    也许他自知这样凝视她是人失礼,他甩甩头,半垂看眼脸。

    「我将立刻复职,开始工作。我已荒废了太多时间!」他轻垂下头。

    「很好。」

    声音里没有喜怒哀乐,天知道她忍得多辛苦。

    「我先飞东南亚航线,会有很多时间在香港,」他停一停,「我能再见你吗?」

    「我总在酒吧。」

    「在酒吧

    你不理我。」

    他说得稚气。这样英伟高大的大男人。

    「你从来没有要求过。」她冷冷的笑,「以前在东京,你来酒吧并非找我。」

    「我

    ――怕你给我的压力。」他终於说。

    「甚麽意思?」

    「你太强。你会看不起我。」

    她摇摇头,又笑。

    这就是

    结,这就是原因。

    「你从不试图了解任何人?」

    「我有机会吗?」他福至心灵。

    素施心头狂跳,仍不动声色。

    「你先去梳洗,该吃午餐了。」她退出去。

    范伦仍呆果的生了起码一分钟才从床上跃起,这一刻,他觉得前所末有的轻松,心情也莫名其妙的好。

    一年来的郁闷也一扫而去。

    素施的谅解令他重生。

    是,就是重生的感觉。

    在镜子里望看自己赤红的双眼,蓬乱的头发,没经清理的胡须,还有宿醉末醒的模样。

    他笑起来,这一切将过去,今天开始从头来过,无论事业或

    ……

    或甚麽?他摇摇头,没有甚麽了,他将努力於事业,就是这样。

    素施的谅解,他有得回一个亲人之感。

    亲人?

    霭然独自在家中。

    周末,天气热,街上拥挤,她不打算去任何地方。看一本好书,喝一杯靓茶,这是极大的享受。

    她放上一张喜爱的

    CD,靠在躺椅上,舒舒服服的拿起书本。

    门铃响起。此地没有客人,必是洗怀之。

    开门迎他进来,他也带来一本书。

    「你一定在家,我知道。」那张好看的男性脸庞上流露一丝稚气。

    「没有告诉我你会来。」

    「霭文去了欧洲,今夜没有泰国菜吃。」

    「我做烧牛肉,我做得不错。」他说。

    「我预备看书。」

    「我陪你。」他理所当然的举一举手上书本。

    她也不以为意,两人自学校出来就这麽相处了十年,根本是一种默契,一种习惯。

    他找一张沙发,令自己舒适的坐下。

    两小时的沉默时间就在他们各自阅读中悄悄溜过。

    她抬起头,发现一对深沉的眸子在她脸上,那眸子彷佛有很多很多东西。那感觉是极好,极甜美的。

    只是一刹那,那视线敛去。

    她定定神,看见视线的主人洗怀之。当然是他,屋中只有他们两人。

    「是不是该做牛扒了?」他说。

    「是。差不多时间,我也饿了。」她站起来。心中那种极好,极甜美的感觉仍有馀韵。她思索一下,摇摇头。这种虚无飘渺的感觉对她太陌生,不必深究吧。他们同时到厨房,分工合作的,他做烧牛肉,她开罐头煮汤。

    「别小看我的罐头汤,是加料精制的。」

    「早已领教。」他又看她一眼。

    「领教?表示不满意?」

    「不

    ――总在你家『黐』餐,明天可愿到我家试试?」他说得有丝忸怩。

    「有人做给我吃最好,」她很爽快,「霭文回来前最好天天有人请客。」

    「你喜欢有人请?」

    「不是应酬那种,」她笑,「最怕应酬。」

    「明天想吃甚麽?」

    「说得自己像大厨。我最不挑剔食物,不像霭文,能不饿肚子就行。」

    「刚才你那本书怎样?」

    「还好。也许还没到精彩处,」她说,「是位华籍女作家用英文写的。」

    「又在出卖中国阴暗、丑恶的一面?」

    「怎麽这样批评?你看过吗?」

    「总觉得有个趋势,一些中国导演拍的戏都是拍给洋人看的,尽是中国以前的恶劣丑恶之处,我很不同意。中国人也有美好温暖的特质啊,为甚麽不拍?同样的,以英文写中国人故事的书本也有相类似的情形,我认为这是哗众取宠,为得奖,为洋人而拍,根本不是给中国人看的,即便拍得、写得很好。」

    「是否偏激了些?」

    「主观,不是偏激。」他笑。

    他总是很坦率的把真正的自己表现出来,好的坏的,优点缺点,全不掩饰。他喜欢一切真的事物,他是个绝对真的男人。

    「谁不主观?」她也笑,「我们合得来,大概臭味相投,硬碰硬。」

    「没有碰过,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会避开你的能撞伤人的尖角,我懂回避。」

    这倒是事宜,他们之间甚至没为任何事争执过,他总是让她。

    「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这点。」她有所悟,「你是故意让我的?」

    「不是故意,很自然的让。」他想一想,「我不想失去唯一的朋友。」

    「我不是小器的人,你有理,你可以比我强,我讲道理。」

    「你是女孩子。」他突然说。

    女孩子。霭然心中有莫名的感觉。毕业出来做事,和男人一样冲锋陷阵,和男人一样拼命,哪有男女之分?她还当她女孩子,一下子把她拉回大学的时光,一阵温馨,一阵温柔流过心田,她的眼光也变柔了。

    「别人都说我是大女人。」

    「我一直记得你刚进大学的样子。」他说,「很文静的一个女孩子。」

    「文静已被工作和环境磨光,唯有回家才有一点点自我。」

    「我聪明,我总来你家。」

    「难道我工作时真的那麽可憎?」

    「我情愿看原来的你。」

    他们总是说些普通的话,做些最平常的事,很奇妙的,自然的和谐一直在他们中间,十年不变,一直支持,联系看这段友谊。看样子,友谊仍将持续,如果没有突破的话,可能五十年不变。

    他们都是那种择善固执的人。

    霭文回来了,她总是忙,即使送给霭然的一套新装也是让泰佣送过来的。

    总有那麽多宴会、派对请她参加,也有那麽多选美甚麽的请她出席,她是城中名媛。

    但是第一天晚上她已见到凌康正。

    康正吩咐泰佣,她一回来就通知他,在办公时间他已经到她家。

    他定定的凝视她长久的时间,然後拥她入怀紧紧的抱看,彷佛失而复得的一份珍宝。

    霭文心中诧异,康正从不过分表示内心的一切,这次显得这麽急切,这麽冲动,他

    怎麽了?受了刺激?

    他陪她整夜,温柔体贴得令她不安,她的欧洲行是否重重的刺激或伤了他?

    他明知皮尔的,他一直沉得住气,何以这次反常?

    第二天早晨他变正常,一切与往日无异,他令人不解。

    霭文公司的新货到了,每一次她赴欧洲,新货就立刻跟到。

    其实她根本没看货,皮尔寄甚麽来她就贡甚麽。

    皮尔一直有慷慨的安排,她只是把货真出收钱就是,完全不用麻烦,不用伤脑筋。

    所以她看来比别人活得高贵、优雅,挥

    自如,超然物外。

    今夜她参加一个法国名牌时装的大餐舞会,城中名人皆出现,衣香鬓影中,她被安置在最重要的主人席上,被众多中外男士捧得高高的,包围得水泄不通。

    他看到康正。

    他带看一个年轻美丽但名不见经传的女人。

    不知为甚麽,看到他殷勤周到礼貌的服侍那女人,她心中极不舒服。

    远远的,他向她打招呼,却没有过来的意思。

    他一向有风度礼貌,不会令同行的女人不高兴。

    霭文始终保持微笑,应付看众多的仰慕者,她的心却在康正那儿。

    有意无意的,她的视线总往他那儿转。

    刚吃完主菜,咖啡甜品还没上,她发现康正和那女人已离去,空看的那两个位子非常刺眼刺心。

    康正带那女人去哪儿?她几乎按捺不住自己,康正居然当她的面这麽做。

    但她仍须保持好风度,好笑容。虚伪的应酬,她开始痛恨。

    婉拒了所有人,她独自回家。她要保持自己高高在上,独来独往的单身女贵族形象。

    从来没有这样按捺不住自己,从来没有这麽失控,衣服还没换,她开始打电话。

    康正的家,康正的书斋都找不到他,这是明知的结果,她不甘心,但仍要试。她要知道昨夜康正的激情,昨夜他的浓情蜜意到底是否真的。

    电话铃声一直在叫,叫得那样刺耳,她终於颓然放弃。

    康正不是属於任何女人的。

    就像她也不属於任何男人。

    躺在床上,思绪乱得一塌糊涂,说甚麽也睡不看。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要求他,就像他没资格要求她一样,但内心的妒忌、痛苦却是真实的,她骗不了自己。

    她该怎麽办?她十分聪明,也绝对成熟,方法有两个,一是放弃他,从此一刀两断。

    二是放弃自己的一切,跟定他。但是

    ――

    但是彷佛两条路都不可能。放弃他绝对不甘心,她清楚自己的感情。放弃自己的一切,她又怎能甘心和舍得呢?

    是她太贪心?还是现代女人的痛苦?

    霍然跃起,为自己煮咖啡。与其苦挨失眠,不如索性起身做点事。

    咖啡令她更清醒。她拿出前些口跟康正在东京买的一盒拼图游戏,慢慢找,慢慢拼凑,这是打发无聊的最佳方法。

    她竟然玩到天亮。阳光下,她的理智回来,心情也平复。

    她记得自己是张霭文,城中最受欢迎、最出色,高高在上的单身贵族。

    完全没有再打电话给康正的心,她回到公司便开始忙碌。

    是忙碌。新货一到,公司的旧客都赶到,谁都想找第一手货,热闹得不得了。在这个时候,她总是要应酬一下那些阔太小姐们,姿态摆得虽高,却也在商言商。

    忙到下午她才想起,康正并没有电话来。装做若无其事的跟秘书戴安聊几句,戴安一点都没提电话的事,她心中有数。

    平日无论如何忙,康正总有问候电话,即使晚上没有约,他也会说声「哈罗。

    发生了甚麽事?

    打电话找他?不行,与她的性格形象不符,她是要被人仰慕,被人追的。要怎样才能知他行踪,知他思想?

    办公室门轻响,凯文探进头来。

    「我奉命来接你的。」他微笑看说。

    「谁有好节目?」

    「素施邀你晚餐,她正从家里赶出来。」他神秘的笑,「还有范伦。」

    「他们开始了?」

    「不。素施以退为进,范伦可能中计。」

    「哪有这样的事。」霭文笑,「范伦是个见过世面、五湖四海的飞机师,会中一个小女人小小的计?我看他是诈傻扮懵。」

    「可以当面印证。」

    「好。这就随你去。」

    「有一点点烦恼。」凯文指指心口,「妒忌。」

    「你不是素施那杯茶。」霭文直言,「不要浪费时间,素施是死心眼儿。」

    「但是

    ――」他欲言又止,「我感觉怀疑――」摊开双手,他不再说下去。

    「吞吞吐吐的想说甚麽?」即使是说这样的一句话,霭文依然斯文温柔。

    「范伦有点怪。」

    「甚麽意思?」霭文呆怔,「我相信素施的眼光品味,范伦必定不凡。」

    「是。的确是个英伟大男人,又帅又有型。」凯文想一想,「是我多心。」

    「走吧,不要让素施久等。」

    晚餐约在离置地不远处的交易广场美商俱乐,他俩索性穿越各种天桥步行而往,总比开车快得多。

    「霭文,你彷佛有点心事。」凯文注视她。

    「谁没有心事?生意难做。」

    「不,不是为了生意,你根本不在乎。」

    霭文看他一眼,凯文是个可信可靠的男人,但是她的心事

    她摇摇头,微笑。

    「我是懒人,连心事都懒得想。」

    凯文了解又友善的拍拍她手臂。

    「有甚麽事找我,我会站在你背後。」

    「谢谢。」她由衷的。

    时间还早,美商俱乐部里人很少,范伦和素施坐在咖啡室等看。霭文一进门就被范伦的神采所慑,果然是个出色的英伟男子。大家客气的招呼看。素施对范伦冷冷淡淡的,对霭文和凯文却热情很多,非常明显的看得出来。

    面对凯文和霭文,范伦表现得自信而得体,他侃侃而谈,幽默风趣。但视线一转去素施那儿,他就怯了一半,连话都讲得结结巴巴。晚餐吃得很融洽愉快,主要是凯文在其中周旋,没有冷场。很特别的一件事,被男人捧惯了的霭文,却被范伦冷落。或者不该说冷落,他没把她放在眼里。餐後大家一起去素施的酒吧,因都在中环,他们仍然安步当车。

    「你的方法看来很有效。」霭文说。她和素施并肩漫步,惹来无数目光。

    「没有用任何方法、手段,我觉得我只能这麽做。」素施悄声,「否则过不了自己这关。」

    「自尊心。死要面子。」

    「我不会主动,更不可以表示。」素施往後面瞄一眼,「希望他自动自觉。」

    「他若不呢?」

    「我就死心,和男人绝缘。」

    「傻。」霭文轻叹,「爱的就要抓牢,一辈子也不放手。」

    「我完全触摸不到他的心意。」

    「慢慢来,才开始。」霭文鼓励,「放弃这样的男人,可惜。」

    「他已绝口不在我面前提菱子了。」

    「表示你有希望?」

    「不,他全心全意专注事业。」

    「信他就蠢。他也在试探。」

    「不

    ――我完全感觉不到他有心。」

    「要不要我帮忙?」霭文很诚心。

    「不。」素施握住她的手,「爱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