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斯人独憔悴 26(2/2)

脊冒汗,额头冒汗,鼻尖冒汗。她不知道,怎么这两个字突然之间就冒了上来,她的心中毫无防备,她——被自己吓坏了。

    “你怎么了?”他问。

    他是关心,真的!从他眼中看得出。

    “没——没有,我没有事,”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眼前这个男人——这个非友非敌,似友似敌,又是老板的男人,竟让她想到感情两个字,她——“我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或者—一我替你泡杯茶。”他站起来,离开她的视线。

    他——看透了她的心?知道她所思所想所挣扎所矛盾?他不是说不对任何人的心作更深的刺探?

    她深深,深深吸口气,依然不能令自己平静。

    怎么突然冒出这两个炸得死人的字呢?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似的,感情——

    啊!姮柔,姮柔,你是疯了。

    亦天用小托盘送来一杯茶,清香的绿茶——啊!他送来的是一杯子的碧绿。

    “你看来根特别。”他又坐下来,在她对面。“今天。”

    “今天见面已经够特别了。”她强自镇定。“妈妈又——发神经似的。”

    他不语,只仿佛微笑的望着她。

    突然间她明白了。

    她刚才在路上并非真要在人群中找寻一个人,并非真有工作,他只是怕她窘迫,怕她难为情——母亲是那样的留下她。

    他——是这样吗?

    她目瞪口呆的凝定视线,好半天,他竟真的笑起来。

    “今天你真的很特别。”他再说。

    “我想——我是个大胡涂虫!”她忍不住笑起来。“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

    “解什么围?”他反问。

    “你并没有工作,也不要找人,你那么做只怕我难为情。”她照实说了。

    “你真这么想?”他笑。

    “难道不是?你穿牛仔裤,一付轻松自在的样子,”她摇头自嘲。“你——只是帮我。”

    “其实——我是找人。”他也自嘲。“只不过不知道想找什么人,所以我在人多的地方。”

    “我不明白。”

    “孤独惯了的人,偶尔也会寂寞,”他在说真话吧!说真话的眼睛是那般动人。“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阿婶也外出,我只好走出去——我想找人陪——其实这个人不存在的,找人——也不真实,只是种感觉。”

    “你重感觉?”她抓住了什么似的。

    “是——对我很重要。”他认真的。

    “你遇见了我——。”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是一—很谢谢你的陪伴。”他颇言不由衷,她听得出来,真的。

    “陪伴不是感觉。”她立刻说。

    他呆怔半晌,终于说:

    “你在这儿,感觉——很好。”

    一霎那间,她胸臆中充塞得满满的,是一种暖洋洋的,是一种能令人平静,快乐的东西。她在这儿,感觉很好!怎样的一句话?

    姮柔突然间有落泪的冲动,但她忍住了。

    她怎能在此时此地,怎能面对着他流泪?

    她只能低着头,自己享受心中乱七八糟的感觉。

    谁说不是?她心中的感觉也极好,极好!

    沉默包围着他们,好久,好久,仿佛时间、空间一切都凝固了。

    再抬起头,他们都恢复平静——也许他不曾“不平静”过,但他那句话——

    那句话——“你在美国读书的弟弟好吗?”他这样问。

    “很好,他已有奖学金!”她立刻答。

    “一定很有前途的!”他说。

    “我想也是。我很高兴他能这样。”她说。

    “是,是!”他说。

    但是,怎么又突然变成这么空泛的话呢?为什么?

    29

    快下班的时候,一个陌生男人匆匆走进公司,也不经通报,径自闯进办天办公室。

    许志坚和陆健都站了起来,一脸孔的戒备一一就算其他同事脸色也都紧张,姮柔真的相信此地所有的人都是亦天的手下。

    她突然记起,他们之中原有一个是陈先生的线人,常把她的行踪报告给陈,但在今天这种情形下,她可看不出来谁是线人。

    每个人都像忠心耿耿的。

    亦天接待了那陌生人,志坚和陆健才慢慢坐下,但办公室里还是很紧张。

    那陌生人是谁?

    第一眼看来陌生,可是再看——姮柔又觉得有点脸熟,仿佛在哪儿见过他。

    这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贝过这人,也许马路上偶尔相遇—一不,不是这样,她一定见过他——

    突然间心头灵光一闪,是,她见过他,是在那夜陈先生所谓开会的时候,在那幢四层高的房子里,是!她就是在那儿见过他!

    但—一他该是敌人,不是吗?他怎么来了?

    那人和亦天起码讲了一小时以上,但两个人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猜不透谈话内容。

    然后,他径自走出来,就和他来时一样突然。

    亦天仍然在他办公室里不出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陆健很想进去,他似乎在犹豫着,但亦天没叫他——

    亦天终于走了出来。

    “咦?下班了那么久,你们怎么都不走?”他问。

    “我们—一就走,”陆健站起来。“我以为你会有事要我们办。”

    “没有事,一切很好。”亦天挥一挥手。

    姮柔满肚狐疑,却更是不敢开口,人家陆健都不出声,她算什么!

    低着头收拾桌子,却听见亦天声音。

    “有一点事想请教,请留步。”他说。

    她抬起头,才知道是对她说。

    他不是叫过她“姮柔”吗?怎么今天没有了称呼?

    因为人多?她不知道。

    “是。”她只能点头称是。

    其他的人都匆匆离开,一下子就只剩下他们的。

    她一直在想,刚才他的语气怎么那样生疏,那样客气?

    他们——不是一直谈得很好吗?

    她以为——至少也该是朋友了!

    (当然,得除了陈先生那边的关系!)

    “对不起,必须留下你,”他凝视着她。“你见过刚才那个人,是吗?”

    “是。那夜开会,他也在。”她答。“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肯定的,他是陈先生的人。”

    “你说过,那天晚上有些人对陈先生的话有些不以为然,也包括他?”亦天认真的。

    她想一下,这话可不敢随便答。

    “我记不得,”她坦然说:“那夜我很紧张,很担心,我没有注意那么多。”

    “请仔细想想,”他再问。

    她真的仔细的在想,但还是不能肯定。

    “提出反对陈先生说话的那人我记得,但他——我只是见过。”她说。

    他慢慢皱起眉头,很困惑的。

    “好抱歉,我帮不了你。”她说。

    “你本不应帮我的。”他摇摇头。“只是——这人来得突然,我猜不透。”

    “他——为什么来?”她忍不住问。立刻又知错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

    他竟淡淡的笑起来,很难得的笑容。

    “正邪、改我实在很难分,对不起?”他说:“我从不曾当你是敌人。”

    “我——”她很想也说同样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胀红了脸。

    “你会不相信,那人—一是想帮我。”他说。

    “帮你?或是试探你?”她叫。“我不相信,他们那些人——你别上他当。”

    “事情并不复杂,”他不在意的说:“复杂的是外表,人为的一切。”

    “我不明白。”

    “当然,现在你不会明白。将来若有机会——你一定会说,啊,原来如此。”他说。

    “原来如此?就这么简单。”她意外。

    “是。所有的事原本都简单,”他颇为感叹。“是复杂的人心弄复杂了它。”

    “现在——你预备怎样?”她问。

    “我不预备怎样!”他淡淡的。“只不过来了一个人——你可知道,以前我和他是朋友!”

    “哦——怎么有这样的事?”她更胡涂了。“你们明明是敌对的双方,还曾经有人受伤。”

    “那只是意外。”

    “陈先生不是想——消灭你?”她睁大眼睛。

    “消灭?”他被这两个字惹笑了,“我们的事把无辜的你扯进去是很抱歉的,但是——”

    “但是什么?”她追问。

    “你信不信‘缘’?”他问。

    “缘份?”

    “不一定是缘份,但‘缘’字很奇妙,”他说:“应该聚在一起的人,总会碰面、认识,那怕是全无相干,隔离东西的,但缘—一不一定是份。”

    她还是点头。这没什么值得辩论的,虽然她有一点儿不同意。

    有缘已经是很可贵的了!

    “不论是敌是友,全是缘。”他又说。

    “‘缘’是个好字,我很难想到敌人也是缘。”她笑。

    “事实上是如此。”他看一看表。“不耽误你了,你可以回家。”

    “再见。”她拿起皮包往外走,忽然间有丝依恋——他可以留下她一起晚餐,或下一盘棋,这不是很好?

    他没出声,她只好走出公司大门。

    她的依恋—一其实很没道理,她明知不该如此,无论他怎样吸引了她——她承认是吸引了她。他总是个身分不明,敌友难分的人!

    站在门外,她还想了一下——和他相处的时间实在很舒服,他一举一动都牵引着她的神经。

    但他—一太冷了一点。

    他说过,他的生命中不会有女人,他大概是没有感情的人——咦!看她,想到哪儿去了?怎能如此胡思乱想!这不简直太笑活了吗?

    “姮柔。”陆健和小美站在路口。

    “啊—一你们还没有走?”她十分意外。

    “—路走—路笑,你到底在想什么?”小美捉住她的手。“亦天跟你讲了什么?”

    “他——”姮柔定一定神。“他问我认不认得那个人。”

    “是谁?你认得的,是吗?”小美急问。

    “是陈先生那边的人,你们也猜得到,”她说:“人家公开来,想来也没什么。”

    “就怕有诡计。”小美说。

    “你们的事我越来越不明白,”姮柔说:“严重时有死伤,有时又象玩泥沙,真的,假的,敌人,朋友也都分不清,越弄越胡涂。”

    “我们——”陆健似有难言之隐。“我不便说什么,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看,曾雄出现时多紧张,亦天一刻不等的要小美搬到他家。现在呢?好像根本没有曾雄这个人似的,他也没有出现过一样。”她笑。

    “那你就错了!”陆健正色说:“曾雄一直在四周。”

    “四周?谁的四周?”姮柔反问。

    “你。”小美也是严肃的。

    “我?”她大吃一惊。“我没看见,怎么会?陈先生答应调走他!”

    “你太天真了。”陆健欲言又止。“不过——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只是—一自己小心些!”

    “你在吓我吗?”姮柔说。

    “我们没理由这么做,”小美握住她的手。“不过,你放心,我们会保护你的。”

    “你们会——保护我?”她敏感的问。

    “哎——”陆健有点尴尬。“是,亦天要我们这么做的,因为你身处夹缝中。”

    姮柔突然想起,常常在她需要时,往往帮助随处出现,譬如陆健用车送她去开会,譬如——亦天早就安排有人保护她——他是没感情?只是仔细过人?

    “是不是曾雄会对我不利?”她有点害怕了。

    曾雄,根本是个豺狼。

    “不知道,但小心总是好的,”陆健说:“我们也保护小美,虽然她有时比我还凶。”

    “这样的事——到底要纠缠到几时呢?”姮柔忍不住问。“总不能一辈子吧?”

    “谁知道,”小美笑了。“一辈子就一辈子,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姮柔不能置信的望着那才二十二岁的女孩,小小年纪,她已经把自己“豁”出去了,置生死于身外。

    “但愿有一天我能明白,到底你们是些什么人,你们之间纠缠了什么事。”姮柔叹口气。“否则我死不限目。”

    “这么严重。”小美笑。“你知道吗?其实你的闯入,对我们是个好大的意外。”

    “哦—一”她沉默的听着。

    “我们没有预计有你这么一个人,你来了,鬼使神差似的。而且——你又是个——是个这么好的人,”小美困难的考虑措词。“我们想,对亦天有帮助的!”

    “对亦天有帮助?”她不朗白。是指她吗?

    “是——或者说对整件事,”小美笑得特别。“只是想不到的是,你太有性格,有的事几乎弄糟。”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她说。

    “你自然不知道。”小美笑。“不过,渐渐的,我们现在已当你是自己人!”

    “但是我不是自己人。”她说。

    “随便怎么说——”小美停了停,看陆健一眼。“他们来了。”

    “是。小心。”他们转身就走。

    “喂—一等我一起。”姮柔意外。他们行动有异。

    “你赶快回亦天家,曾雄带了一个人来这儿,”陆健迅速说:“他就快到了。你回亦天那儿。”

    “你们怎么知道?”她不能置信。

    小美推着她走回去。再转身,己不见了小美和陆健的影子。

    30

    坐在亦天的客厅里,又是紧张,又是心慌,又有莫名其妙的喜悦。

    离开了不过十分钟又回来,这是她完全想像不到的,亦天替她开门时也意外。

    她说明了陆健要她回来的事,她就被安排坐在那儿,而亦天,他在窗前望了一阵,就退回卧室。

    或者那并不是他的卧室,那只是一间房间。他在里面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姮柔坐着无聊,又不知道自己要在这儿多久,就拿出棋子自己摆棋谱,渐渐的也就浑然忘掉四周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抬起头,看见亦天坐在她对面,很专注的望着棋子。

    “啊——对不起,”她有点窘迫。“曾雄他们是否走了?我能回家了吗?”

    他沉默的摇摇头,再摇摇头。

    “对不好。把你困在这儿。”他说。

    看看窗外,天已全黑,她不禁有点担心。

    “我——打个电话回家。”她说。

    他没出声,任她打电话,任她慢慢走回来。

    “小美他们呢?”她问。

    “他们办点事,也许很快回来,”他看见表。“阿婶就预备好晚餐了。”

    “其实——若曾雄日日在我四周,我出去也没什么关系,”她想一想。“陆健他们为什么紧张得要我上楼?”

    “他们一定有他们的理由。”亦天说:“和曾雄一起的还有另一个人。”

    “那也并不代表什么,”她还是怀疑。“我根本没见到他们。”

    他沉思一阵,慢慢的,认真的说:

    “如果你要回去,我送你。”

    “不——我的意思是——”她脸红了。其实她那么讲并不是想回家,只是——没有话说,心中也的确怀疑。“我也相信陆健他们要我上楼有理由。”

    “和曾雄一起那人,就是上次伤许志坚的。”他说。

    “啊——为什么不报警?”她叫。

    他望着她好久,还是摇头。

    她也自觉过分天真,他们的事大概警察也管不了吧?

    “对不起,我又说错了。”她说。

    “我们不明白他们的目的,所以——任何人也不能冒险。包括你。”他说。

    “如果他们——”她想说“一夜不走呢”?话到嘴边忍住了,因为她知道答案。

    亦天不会放她去冒险,除非他送。但他送——那个伤许志坚的人会不会伤他?

    “就由得他们在外面了?”她转了话题。

    “不会。”他极有自信。

    “小美他们回得来吗?”她担心的。

    “一定回得来。”

    她又想起另一条出路的事。有另一条出路,会不会有第二条?第三条?

    她闭口不敢再问。

    “你母亲——知道这些事吗?”

    “不,她完全不知道,”她立刻说。想起母亲,又想起那天在咖啡店的事,脸就红了。“她甚至不知道我工作的事,我不跟她讲。”

    “她是个好母亲。”他说。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不敢插口。

    他对自己母亲都没有印象的。

    “其实,有母亲大概是件很好的事,”他又说:“你们在一起有说有笑,商商量量,很好。”

    “不一定母亲才可以有说有笑,商商量量。”

    “情形是不同的。”他摇摇头。“我没有资格讲这些,我对女性一无所知。”

    “以前—一你甚至没有共事者?”她忍不住问。

    “小美!除了她小,我当她男孩子。”他摇摇头。“你——可以说是第一个。”

    她心中一震,她是第一个。

    “那个时候——你也可以不用我。”她说。她的意思是当初可以不请她。

    “是——”他犹豫了一下。“但我知道你是陈先生公司来的,我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你老早知道——”她叫。

    “我们这些人比较敏感。”他说。

    “当初常常替你担心。”她笑起来。

    “我知道开始时你对公司,对——大家印象不好。”他说:“尤其是我。”

    “也许是不习惯。”

    “你也许不知道,除了小美,他们——每个人都念书不太多,没有人有大学文凭。”他说。

    “大学文凭并不那么重要。”她说。

    “社会上的人并不这么认为,”他摇摇头。“他们是文凭论英雄,实力反而其次。”

    “你——你呢?”她忍不住问。

    他望着她——他很喜欢用这种眼光,这种神色望她。

    “既然不重要,为什么要问?”

    “我——”她的脸一定又红了。“我问的原因——你实在太令人好奇。”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不是好奇的人。”

    “我是说过——”她摇摇头。“若不是好奇,我能说——关心吗?”

    关心?这两个字一说出来,两个人都呆一下,她关心他?是吗?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慢慢说:

    “我不是在本地受教育。”停一停。“二十二岁时才回来,我一直跟着父亲。”

    “那与——儿童乐园有什么关系?”

    “十一岁以前,我总在儿童乐园,”这一次,他讲得很爽快。“我记忆深刻。”

    “那时父亲——也不在本地工作?”她问。

    “他一辈子都漂流不定,”他眼中有抹特别神色,“直到他去世。”

    “感觉上,你很喜欢安定。”

    “谁不喜欢安定?”他反问。

    他的瞳孔渐渐缩小,看不见限中是否有憧憬。

    “安定是可以追求的。”她说。

    “追求——也要有条件。”

    “不是条件,而是权力。”她说:“每个人都有权,不论他或她是做什么的!”

    “你不懂,不是人人有权。”他说。

    “错了。人人有权,除非那人自动放弃。”她说。

    他考虑一下,思索半晌。

    “或者吧!有人自动放弃。”他说。

    她皱眉。他的意思是——他自动放弃?

    “你看来是个勇往直前的人。”她试探。

    “当背后有把利剑时,不勇往直前还能怎样?”

    “利剑?”

    “只是个比喻。”他说。

    “也许我太多事,但——摆在眼前那么多神密,古怪的事,有时候会忍不住。”她说。

    “我明白。”他点头。“你已经比我想像中好得多,但儿女人—一我也许太过分偏激。”

    “我不帮自己同性,我们是有许多缺点,”她笑。“我也有不少。”

    “但你理智,你努力不犯错。”他说得中肯。

    “妈妈最不欣赏我的理智。”她突然说。

    “哦——”他似不懂。

    “她怕我永远孤独下去。”她笑。她不知道怎么就这么讲了,而且讲得如此坦率。“理智令我看很多人,很多事不顺眼,我没有朋友。”

    他没有出声,眼中却有似赞许的光芒。

    他看来被鼓励了。

    “我并不在乎。”她又说:“朋友再多也没有用,我只要求一两个心灵相通的就够。”

    “我想,就算这一两个也难求。”他说。

    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就在这一霎那间,他们的心灵就似乎相通了。

    那是种很特别的感觉,但——他们都能了解,这就是心灵相通。

    “是——我相信是!”她说。心中喜悦无限。

    他点点头,再点点头,然后,无缘无故叹息。

    “你——为什么叹息?”平时她绝对不会问,但此时此地不同,内心里,她已当他是朋友。

    外表也许不是,甚至永远不是。

    “我觉得——很快乐。”他认真的说。

    快乐,是种感觉。对了,就是感觉,他们之间的—切是感觉,不必用任何言语说出来的。

    她微笑,因为他说快乐。

    阿婶轻悄的走了出来。

    “小美还没回来,要不要先开晚饭?”她问。

    “啊—一是,”他的视线仍在姮柔脸上。“可以先开,留给他们。”

    阿婶又轻消的退开,她轻悄得似乎完全没打扰过他们。

    他们始终互相凝望着,那样平静,那样安详。那样恒久——那样温柔。

    “其实,我们可以等他们。”她说;

    “等他们?不,不必,他们——”突然问,他呆怔一下,脸上所有的神色都消失了,他变回了原来的他。“不必等,我们肚子俄了,不是吗?”

    她看见他突然的转变,似乎懂又似乎不懂,但——她并不太介意,因为她曾经看见过他不同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