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斯人独憔悴 26(1/2)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姮柔还是觉得迷糊。

    那样一个似开会又不似开会的聚会,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就讲斯亦天,正的反的纠缠不清,到大家离开也没有什么结论。

    这是开什么会呢?

    她出来时看见陆健的汽车还在,竟然也没有避嫌的上去——她根本没想到避嫌。

    只有白翎看她一眼,却也没出声。

    在屋子里争论两小时的人,在门边不到半分钟就一哄而散了,是训练有素?

    姮柔现在更迷惑了,到底他们要她做什么?

    陆健在办公室完全不提昨夜的事,她也只好不出声,看亦天,也是若无其事状。

    所有的人都那么沉得住气。

    她又想起那些人说她是亦天身边最接近的人,这——怎么说起的?她根本不怎么接近他!

    该是小美,她现在住亦天那儿。

    吃中饭前,她收到一张小纸条,夹在公事里面:“请到楼上一趟。”没有称呼,没有签名,字写得狂放不羁,这是亦天写的?她不确定。

    直觉上,亦天的字不该是这样,他是深沉,严肃的,但那字狂放不羁,这岂不矛盾?

    但外表的亦天真和他内心一样?

    午饭之后,她静悄悄的上了楼。

    开门的是亦天,他似乎在等她,房于里没有别人,小美,阿婶都在楼下。

    他们都没有说话,有默契似的对坐着。

    其实姮柔心中很别扭,越来越觉得单独面对着亦天是件极不自然的事。

    “我要你来—一我想知道昨夜你们的情形。”他凝望着她,非常真诚。“你若认为可以讲的,你就讲,否则我不会勉强你。”

    “昨夜根本没有事,”她说。很轻松的。“只不过说起你,有些人和陈先生的意见不一致。”

    “请详细的告诉我。”他的身体因专心而前倾。

    “有人提出你是否如陈先生所说的一样,”她说:“看来他们对陈先生的一切存疑。但陈先生极肯定,他还提出人证——曾雄。”

    “曾雄?”他冷冷一哼。

    那样一个人,仿佛全不在他眼睛里。

    她喜欢他这种态度。

    “但是我并不知道你和他们之间有什么事,他们都没有提!”她又说。

    他沉思着,好长一段日子没说话。

    “后来争论没有结果,就散会了!”她说

    “听陆健说,曾雄对你——不怎么友好。”他说。

    友好?怎么可能?

    “我不当他是人。”她立刻厌恶的。

    “但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说。

    “与我有什么关系?以后我又不会再见他!”她笑。

    “哦——陈先生答应调走他?”他好意外。

    “大概是吧!我告诉他,如不调走他,我就抗命,难道他能杀我?”她不在意的。

    “你真这么对陈先生说?”

    “当然!我有自己主张,我软硬都不吃!”她傲然说。

    他歪着头,似乎在研究她这句话。

    “我倒不觉得你像这种女人。”他说。

    “那么我该像什么?”她反问。

    “你该吃软不吃硬!”他淡淡的笑。

    “完全错了,”她说得极肯定。“我的主观强,原则性强,我讨厌软言相求,我自有主张。”

    “倒是——难得。”他点点头。

    “并不想让你赞美我,事实我如此,”她笑。“妈妈说我会吃亏,我不介意。”

    “什么理由令你不介意?”他反问。

    “生命是我自己的,我为自己而活,”她扬一扬头。“别人对我不那么重要!”

    “很象你本人!”他说。

    她意外。他能了解她?

    “我自己——也是这么一个人!”他又说。象是在解释什么似的。

    “虽然这样,可是——我觉得我和你并不相似!”她说。

    他眼光闪了闪,仿佛鼓励她再说下去。

    “你有很多往事,很多历史,我却什么都没有!”她说:“那就是说你复杂,我简单。”他微微皱眉,似不同意。

    “真实——我也很简单。”半天之后,他才说。

    “只说你的身分已不简单。”她摇头。

    “那是社会上的人加上去的色彩,”他说:“我这人——其实只是一抹黑,浓黑。”

    “浓黑怎能让人家看见里面有什么呢?”她笑起来。

    “里面有什么是自己的事。”他说。

    她呆怔一下,这是道理啊!

    “但黑——岂不低调,太悲观了?”

    “错了,黑——该比红色更强烈,更深刻,”他不同意。“黑是总和。”

    “代表你其实内心充满了各种颜色?因为太多,只是成了浓黑?”她问。

    他不置可否,只望着她。

    她被望得退缩,有怯意,连忙改变话题。

    “小美要在这儿住多久?”她问。

    “不会太久,我在为他们找宿舍,”他淡淡的说:“—幢独立的房子,能容纳下他们所有人,连他们家人。”

    “所有职员?”她很惊讶。

    “是。”他点头。

    很想问“也包括我”?但这问题无聊,所有人当然包括了她,她不必多此一举。

    “那——目标岂不变得更大?”她只这么说。

    “我有分寸。”他摇摇头。

    “他们知道这件事?也同意?”她问。

    “我的意愿也是他们的意愿。”他极肯定。“我们很明白团结的力量。”

    “你呢?也和他们住一起?”她再问。

    他想了一阵,慢慢摇头。

    “我孤独惯了,我也能保护自己,”他淡淡的笑。“这儿很适合我住。”

    她心中有些高兴,却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我——我们也习惯了你的孤独。”她说。

    他望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他可在研究她说“我”又变成了“我们”?

    “我的意思是——你形象如此。”她红了脸,

    “形象?”他又笑。“我不懂这是什么,我只是我!”

    “那字条上的字——可是你写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问。

    “是。”他眼中跳动着问号。

    “字是真你?或外表的形象?”她再问。

    他考虑了一下,才慢慢说:

    “我说过,我没有什么形象。”

    他回答了她这问题,是不是?

    这代表他——她第一次探到一点儿他的内心。

    “很——意外。”她说。

    “人的眼睛未必可靠,我相信感觉。”他说。

    她心中一阵急促的跳动,相信感觉?

    “我也是——”她冲口而出的话再也收不回去。

    他再深深看她一眼,指指棋盘。

    “可有兴趣?”

    她考虑一下,她很想,却又有点自己也说不出来的矛盾,和他下围棋,对是不对?

    矛盾还没过去,他立刻又说:

    “你有事,是吗?”

    他——也在矛盾吗?

    “现在下一盘,可赶得及上班?”她问。

    他眼中隐有笑意,因为她答应了?

    他拿出棋子,分一盒给她,两人很快的就开始了。

    屋子里静得很,只闻互相的呼吸声。她偶一抬头,看见他凝定在她脸上的视线,大吃一惊,连忙避开。

    过了一阵,轮到他走棋,她抬头望他,他那深思的模样极深刻,极动人,生活的痕迹化做浅浅的皱纹,在他深古铜色的脸上,平添了许多风霜,似乎,每一条纹之中都有个故事,有段生活,他——

    突然间,他放下棋子抬起头,遇见她凝定的视线。她要躲也来不及,要避却也避不开,有一种极——权温馨的默契在他们之间形成,一种全新的,极令人愉快的感觉在他们心中扩大——

    大门突响,小美闻了进来。

    “你们——”她被他们互相凝视的神情吸引了。可是这两字一出,他们立刻都转向了她。

    “你上来了。”亦天仍能表现沉稳,虽然显得勉强。

    姮柔——却已满面通红,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胸臆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温馨甜美?

    “哦!”小美立刻笑起来。“你们原来在这儿下围棋。”

    “不,我们——”

    “我请她上来问清楚一点事。”亦天脸色是很认真的。

    仿佛刚才的一刻温馨甜蜜不是真的!

    “我只是上来吃一片胃药,”小美径自进卧室。“我会马上下去。”

    “我跟你一起走。”姮柔立刻站起来,她不能再留在这儿了,虽然——心中有丝依恋。

    “下完棋再走。”小美在房子里叫。

    “不了,也快上班了。”姮柔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硬是不敢回头再望亦天,她觉得有些一—心慌意乱,心“怦怦”的跳得厉害。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形。

    亦天在背后也没出声,他心中有什么感觉呢?会不会象她——谁知道呢?

    他说过自己是个孤独的人。

    小美从房里出来,神色有些特别,那笑容——也似乎有些暧昧。

    “这样吧!我等你,你下完这盘棋再走!”她说。

    “不——”

    “我也下楼,我有事要出去。”亦天却领先走了出去,不看姮柔,也不看小美。

    小美望望姮柔,姮柔望望小美。

    “真不好意思,我打断了你们的棋。”小美说。

    “随便玩玩,”姮柔有点恍惚。“你知道,昨夜——我们曾开会?”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

    “哦!亦天是为这件事!”小美仿佛释然。

    “除了这事,我们还能讲什么?”姮柔笑。

    “下棋!至少还可以下棋。”小美大笑。

    27

    曾雄没有再来麻烦姮柔,这是好消息。

    姮柔觉得心理负担轻了,而且——这个星期来,她心中常会涌起一阵莫名的喜悦,也说不出什么原因的,总之——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

    “妈妈,有没兴趣跟我逛街?”她问。

    “街上都是人挤人,有什么好逛的?”母亲说。

    “上了半年班,想买样礼物给你!”她笑。“随你喜欢,随你挑。”

    “有这么好的事?”母亲笑了。

    “或者还可以看场电影。”她说。

    “情绪一下子又变得这么好?前几天啊!我以为你会吃人。”母亲打趣。

    “是会杀人,”她笑。“人怎么吃得下去呢?太可怕,也太难吃了”

    “人到绝境时,吃人也不是没发生过,”母亲摇头。“我们现处太平盛世。”

    “怎么这样说呢?”突然之间,她想起了亦天。

    亦天好像永远在战斗中,是不是?

    “我想太平盛世和乱世并非实质,而是各人的心理状态。”她说。

    “我不懂你说什么。”母亲笑。“什么时候走?”

    “随时出发!”她眨眨眼。

    “你这孩子——”母亲转身走几步。“你那老板叫什么?他怎么没再来?”

    姮柔呆怔一下。

    “他为什么要来?”她反问。

    “你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她心中有奇异的感受。是吗?朋友。“不,他只是老板。”

    “上次他不是来过一次,长得挺好的,”母亲不信。

    “除了深沉一点外,他很正派。”

    “妈,你说到哪儿去了?”

    天下所有的母亲都一样。

    “这一阵子你常出去,不是和他?”

    “怎么会呢?妈妈,”她又好气又好笑。“我是和同事一起,你要几时才明白?”

    “他不算同事吗?”

    “他是老板。”姮柔正色说。

    但提起亦天,无论如何,她——是乐意的。

    街上果然人山人海,假日都是这样的。

    陪母亲逛了半天,仍买不到一样合怠的礼物,她们找了—家咖啡店坐下。

    “老了,走一阵就累,真不中用。”

    “吃一点东西会好,”姮柔笑。“或者——我现在就去买票看电影?”

    “算了,算了,我宁愿回家看电视,”母亲摇头。“新电影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不看也罢。”

    “妈妈也犯起老人病来了?”她笑。

    “什么叫老人病?”

    “就是整天躲在家里,拒绝接受外面的新事物,不运动,不走路,又噜苏,渐渐的就更退化了。”她笑。

    “老人是渐渐退化的。”

    “五十几岁,怎算太老呢?”她叫“现在的人都活到**十,你还算中年呢!”

    “中年?”母亲笑。“还午轻力壮呢!”

    咖啡店的窗外有个人慢慢走过来,他不是亦天?他怎么可能出现在闹区?

    他穿着牛仔裤浅灰色镶麋皮毛衣,浓发浓眉,一脸孔的正气——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径自走着,并没有发现玻璃里面的母女俩。

    “嗨——”母亲敲敲玻璃。“嗨——”

    亦天隔着玻璃被叫住,很意外地望着她们,深浓的眼中惭渐沁出了一丝温暖。

    他点点头,犹豫一下,从门外走进来。

    一霎那间,姮柔心中乱成一片,是意外、喜悦又加上难为情。

    母亲为什么叫住他呢?

    “伯母。”他望着对坐的母女,在姮柔身边坐下。

    姮柔立刻紧张起来。

    为什么紧张?为什么?她不知道!

    “他是斯亦天,是老板。”她刻板的介绍。

    “我认得你,见过一次,在我们家,”母亲笑得好开心。“逛街?”

    “哎——不。”亦天怎么和逛衔扯在一起呢?他是处乱世,永远战斗的人。“不。”

    “哦!约了朋友?”母亲从来不这么多事的,怎么今天变了?

    “不,”亦天看姮柔一眼,有点为难。“我—一只是出来走走。”

    “和我们一样,只是闲逛,”母亲自作主张。“我正累得要死,想早点回去,不如你陪姮柔?”

    “妈——”姮柔脸色大红。

    “好。”谁知亦天答应得那么爽快。

    “那么——我先走啦!”母亲笑得好开心。“我自己出去叫车。姮柔说我有老人病。”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皮包就逃出去。

    母亲这招算什么?简直令姮柔尴尬得半死,无地自容,她——怎么可以——

    “对不起,我陪妈妈回去,”她立刻站起来想追出去。“妈妈——开玩笑。”

    “请——等一等,”亦天叫住她,很——严肃。“我正想找人帮忙。”

    她又呆了一下,才慢慢坐下。

    她仍坐在他旁边。

    “有事?”她强自镇定。

    “是。但我找不到陆健他们,他和小美去了另一处,而志坚——身体没完全复原。”他说。

    看样子是认真的。

    她的尴尬退了,是公事!

    “我能帮得上忙吗?”她小声问。

    “可以,你只要跟在旁边,我——找寻一个人,”他望着前方。“我一个人会惹人怀疑,你在——好得多。”

    “好。”她欣然同意。

    有事做总比闲着无聊好。

    “那么——我们走。”他扔了钱在桌上,径自往外走。

    对日常生活,他是粗枝大叶的。他怎知给的那些钱太多或太少呢?

    姮柔只得跟出去,好在咖啡店的人没追出来。

    他一直往前走,走得很快,她要很费力才跟得上。但—一也总算跟上了。

    穿过闹区,他慢下来,好象散步一样。

    “现在—一不必赶了?”她问。

    “我没有找到他,”他淡淡的说:“我只知道他在闹区的人群中。”

    “可是你刚才走那么快,怎么看得见呢?”

    “我看见了每一个人。”他说。

    她吸一口气,真有这种能力?

    “那么—一现在呢?”她很小心的问。

    “再走回头一次。”他想了一想。“然后——你可愿去儿童乐园?”

    她皱眉。她更喜欢去他家下棋。

    她非常喜欢他家里那种味道,甚至那柄古剑的杀气,真的,她喜欢。

    “或是——下盘棋?”原来他的话并没有说完。

    “你说呢?”她忽然轻松下来,竟反问他。

    他望她一眼,他一定看得见她脸上的喜悦,她眸中的企盼,他一定看得见。但——

    “我问你,该你回答。”他却这么说。

    他可是在为难她?

    有时,女孩子也绝对勇敢,她咬着唇微笑。

    “下棋?”她半带问的说。

    他似乎一下子也轻松了。

    “你今天赢不了我。”他说:“走吧!”

    他又以来时的快步子往回走,她仍是吃力的跟着——仍是跟得上。

    在刚才她和母亲吃点心的咖啡店门外,他突然拦车,让她坐上去。

    “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他说。

    她楞楞的望着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28

    亦天的客厅十分寂静,两人下棋,却不闻—丝声音,甚至呼吸——都各自小心翼翼。

    呼吸也小心翼翼?他也紧张?

    起先姮柔还心独意马的不知在想什么,对着亦天,她就是没法子集中精神。

    渐渐的,她溶入了棋局,下围棋由不得她分神,除非不投入,不想赢。

    越来越发现,亦天的围棋造诣是比她高,不服输只是口头上硬撑——这若真是她想接近他的借口,虽然她一直没有用。

    落子越来越慢了,他们己在短兵相接的阶段,相信不出三子她就会宣布输了。

    他再落一子,她跟了一子,立刻,忍不住“啊”了—声,不必再走棋,她已看出输了。

    轮到他,他拿住一子考虑半晌,把棋子扔开。

    “我们再来。”他和乱了棋子。

    明明是他赢的局面,为什么不落那决定性的一子?

    “刚才你赢了,”她问。“为什么要弄乱棋盘?为什么不走那一子?”

    他微微牵扯一下嘴角——亦天式的微笑。

    “知道赢了就行了。”他淡淡的。

    “为什么不落那子?看见实实在在的赢?看见对方被杀得片甲不留?”她再问。

    “有的事不必眼看,心中知道也就行了。”他说。

    “我不明白。”她摇头。“留下这最后——步——我觉得意犹未尽,我喜欢把事情做得完完全全。”

    “完完全全之后就不再有任何余地了,”他说得很特别。“我不喜欢这样。”

    “你的意思是凡事不必做得太绝?”她盯着他。

    他是这样的人吗?她想起他手下的人说他仁慈,高贵,是这样的吗?

    “随便怎样说,这并不很重要。”他摇摇头。

    她想一想,忽然说:

    “你凡事如此?或只是下棋?”

    “那——要看是什么事,”他说:“譬如敌人,我不能以为他或知道他真正输了就行,因为稍一疏忽,他们卷土重来,倒下去的就会是我。”

    “那么——只是下棋了?”

    “也——不一定。”他眼中有很奇特的光芒。

    “那——”她想问,心中忽然莫名的不安起来。“还有什么呢?我的意思是——”

    “没有什么了,”他避开她视线。“这只是一件小事,下棋是消遣。”

    “但你刚才的话显得矛盾。”她说。

    “也许,人生原是个大矛盾。”他摇摇头。“我们做的每一件事仔细想一想,都有其矛盾处。”

    “对一些事——我不能知道就算,我要实实在在的,”她有点感慨,就这么自然的说了出来。“不因为我是会计,也不因为我是女人。”

    他眉心渐渐聚拢,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你不相信?”她望着他。

    她很少这么直视他。

    “我——相信。”他点点头。“大部分的人都这样,实实在在,很靠得住,这叫现实。”

    “为什么不说一步一个脚印?”她不以为然。

    “一步一个脚印?错的呢?”

    “对的,错的都在那儿,抹不掉的。”她说。

    他想了半天——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思索的问题。他为什么想那么久?

    “抹不掉的,”他叹一口气。“是!抹不掉的。”

    他又想起了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

    “是不是——一段难忘的往事?”她小心试探。

    “往事?”他说:“你以为是什么?”

    “一个——令你难忘的女孩?”

    他呆怔半响,仰天大笑起来,仿佛听见天下最荒谬的事情。

    “每一个人的生命组合不同,适合大多数人的,并不定适合我,”他说:“我生命中没有女人。”

    她万分难堪,她怎么说出这么蠢的一句话?他说过,甚至对母亲都没有印象。

    “很抱歉。”她红着脸,半垂着头,那种窘迫混和着变成一丝特殊的女性妩媚。“我说错了。”

    他的笑声突止,浓黑的眸子渐渐变淡,沁出一丝温柔一一那个永远战斗,永远如钢般男人的温柔。

    他望着她,定定的,安静的望着。

    “无需抱歉,也没有错,”他的声音也变低了。“你不知道我,这不是错,就好像我不知道你一样。”

    “但是——你看来了解我。”她说。她觉得若不说这何话会很一—遗憾似的。

    “一般的了解,或许工作上,”他说:“我从不向任何人的内心作更深的刺探。”

    是吗?是这样吗?为什么她的感觉上,他总能那样适当的触到她的感情上?

    啊——感情,她是想到感情吗?这一—这——这——怎么回事?又怎么可能?

    “我——我—一”她讷讷不能成言。

    心头千头万绪,乱得不可收拾,她怎么想到感情呢?二十九岁来,这是第一次!

    感情!对她来说那样严重的两个字,竟在亦天面前,竟对他—一上帝,是对他吗?

    不止心乱,她的手心冒汗,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