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野岸 九(1/2)

    子樵整天都没打过电话来,不知道是否还在气思曼昨夜不肯承认接受他的事。她没办法找他,因为他的别墅里没有电话,他每次用公众电话。

    她也不想找他。

    昨夜的事她总觉不妥,思朗有些过分,子樵又没风度。她原想令思朗安心,想不到事与愿违,把自己也扯进了漩涡。

    她决定今夜不去西贡,不见子樵,回家好好的把事情从头想一遍。

    下班的时候,思朗打电话来。

    “一起回家,或是你人约黄昏后?”她显得愉快。

    “回家。老地方等。”

    “喂——我不能走,晚上有个宴会非要我在不可。”思朗说:“你自己回家。”

    “那还约我一起走?”

    “开玩笑的。”思朗说:“我会早些回来陪你聊天。”

    思曼笑着收线。

    思朗对她不再有意见了吧?她喜欢这样。为一个男人姐妹反目,那是多么荒谬的事。

    回家,晚餐,看一阵电视。九点钟了,她洗澡休息。这才记起,思朗还没回来。

    她那份公关工作时间太不定,将来理工毕业转行也好。要做女强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思朗的工作时间那么长,很不好捱,而且算不算女强人呢?

    今夜思奕也在公司加班,家里就显得特别静。

    思曼在床上看书,三两行之后她就看不下去,心中无端端的烦乱。她仰起头想一想,有什么事吗?没有,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不是吗?

    强慑心神再看书,看得痛苦索兴扔开,却无一丝睡意,怎么回事?她从没有失眠的情形,今夜何其怪?

    一直快到十二点时,她听见大门声,听见思朗的高跟鞋声,这不莫名其妙的松一口气。

    她在担心思朗吗?从来都是?或是今夜?

    思朗的愉快歌声在门外来回传来几次,她必定有个愉快的宴会。这些日子来,她已经久没有笑脸了,今夜的愉快,令思曼非常放心。

    很快的她就睡熟,直到闹钟吵醒她。

    她的生活是规律的,几时起床,梳洗,早餐,更衣,出门,每天都有一定的程序和时间。

    今天在早餐桌上被思朗耽误了几分钟。

    “晚上看七点半,好不好?”思朗请求。

    “没有兴趣,情愿回来看电视。”

    “逛街呢?”思朗再问。

    “七点钟中环的公司已关上门,还逛街?”

    “去铜锣湾?。

    “太挤了,我连气都喘不过来。”思曼笑。

    “你不能陪我?男朋友有约?”思朗眨眨眼。

    “胡扯。哪儿来的男朋友?’思曼瞪她一眼。

    “晚上真是回家?”

    “你怀疑什么?”思曼不解。

    “来我们酒店试新莱,好吗?”思朗不放松。

    “看情形啦,下班时给我电话。”

    “一言为定。”思朗心情极好。

    思曼摇头微笑。姐妹的感情真的又回来了。

    楼下,她看见傅尧和他的车等在那儿。

    “早。”她追着过去。“等我吗?”

    “是。”傅尧笑。“起床早,反正闲着没事做,兜过来接你一起上班。”

    “非常谢谢。”她大方的坐上去。

    “最近总是下了班就匆匆离开,有事?”他象随口问。

    “有时约了朋友,有时回家,”她全不介意。“反正工作做完了,留在公司也没用。”

    “我不是这意思,”他显得窘。“思曼,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是不?”

    “想请客?今天。”她十分爽快。

    “下班之后,吃饭,然后找地方坐坐。”他愉快的。

    “晚上?为什么不约中午?”

    “中午太匆忙,讲不到两句话就得回公司,”他摇摇头。‘这和我个性不合。”

    “OK,晚上。”她说:“不过你自己打电话给思朗,原本她约我去酒店试菜。”

    “好极了,”傅尧非常满意。”我同思朗讲——思朗说你有新男朋友。”

    “很意外?”她淡淡的。“每天公事,私事上认识这么多男的,女的,都是朋友。”

    “我是指可以约会的那种。”

    “有几个。可是我懒,总停在原地不想动,”她望着他。“可能我这样过一辈子。

    “若是如此,请早通知我,”他半开玩笑。“我在你家旁边买幢房子,我们做一辈子好朋友。”

    “你觉得真会有这种事发生?”她问。

    “你怀疑什么?这是很普通的事,”他轻描谈写的。“有的人但求精神上满足。”

    “我很羡慕你,可是我做不到,”她坦然说:“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有七情六欲。”

    “人都有七情六欲,达不到我自己定的目标,我宁愿只求精神满足!”他看她一眼。“当然,其中也有无可奈何,绝对不是唱高调。”

    “我相信你,因为我了解你是怎样的人。”她肯定的。

    “我很高兴——”他又看她。“如果每天清晨我都来接你,你可愿意?”

    “有这必要吗?”她反问。“我已经说过,我会停在这儿,懒得再多走一步了。”

    “我不要求你多走半步,”他笑。“只想来接你上班。”

    “好吧!我不介意。”她笑。很爽快。心目中已认定了某个目标,其他的她全不介意,因为不重要,因为影响不了她,她有绝对把握。

    他继续开着车,若有所思。

    “谁住在西贡?”他突然问。

    她立刻皱眉,有了警惕。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思朗曾开玩笑的说,你的男朋友住在那儿,”傅尧说:‘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思朗说的?她为什么要这样说?有什么目的?思朗该知道,傅尧不能影响她。

    “有一个是。”她坦率得很。

    “不要误会,我随便问问。”

    “不要紧,我这人没有什么事好隐瞒的,”她又笑起来。“只要是事实,都可以说。”

    “思曼,你这人总是淡淡的,无所谓的,会不会有一天你可能强烈些,热烈些?”他好奇的。

    “有可能吧?我不知道。”她笑。“所有的事对我的刺激,震动都不大,我的反应自然就淡漠了。”

    “你的意思是说——看对手如何?”

    “可以这么说,”她掠一掠头发、很有味道的一个动作。

    快到中环公司时,他突然问:

    “圣诞夜可否做我舞伴?”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什么时候告诉我答案?”

    “两天之后。”她很有把握的。

    两天之中总会见到子樵或接到他的电话,是不是?倒不是她三心二意,脚踏两条船,事实上,她当傅尧是好朋友,可以一辈子相交的。

    “我等你。”他转进停车场。

    原本,他是个做任何事都有把握的人,思曼令他有挫折感。并非不服输,只是他觉得仍有再努力的余地。

    才在办公室坐下,台上电话就响了,内线。

    “思曼,我已经成功的把你从思朗手上借了出来。”傅尧愉快的。

    “她还在家?”她笑。“你用的语句很古怪。”

    “心情好时,当然有心思修饰语句,”他也笑。“中午也一起午餐?”

    “一天之中聚三次,是不是太多了一点?”她摇头。“中午我会留在公司。”

    “也好。免得你多见我几次,多增厌烦。”他说。

    他是个颇幽默的人,所以她完全不介意他的玩笑。

    今天工作颇多,连中午也要见人。一直忙到下班的时候,傅尧已站在她办公室边。

    “可以走了吗?”他和熙的问。

    “等我五分钟——”她站起来,突然想起,子樵今天也没打电话来?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怎么了?脸色怎么变了?”傅尧十分关心。

    “不——我想到一件待办的事,”她摇摇头,把子樵的事暂时放在一边。“没有问题。”

    明天——是否该去西贡看看?子樵没有理由不打电话来,他的气还没生完?

    傅尧很有耐性的等她收拾完桌子,伴着她走出公司。

    “你刚才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我以为你病了。”

    “怎可能说病就病呢?”她笑。可是笑得勉强。子樵的名字一来就挥之不去。

    “你常对公事这么认真?”他望着她。

    “我不该认真吗?”她反问。

    “没做完明天也可以做,怎能变脸?”他摇摇头。“公司如果多请几个你这样的,一定前途无量。”

    “说得好。“她上车。

    心中眼前却是子樵的影子,晃得她眼花缭乱。

    “或者——我们只吃晚饭?”她忽然说:“我觉得累。”

    “很好。”他想也不想。“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她又开始感动。傅尧常常能感动她。

    又在快下班的时候,思朗打电话来。

    “思曼,可以走了吗?”她这一阵心情特别好。

    “抱歉,暂不回家,我去子樵那儿。”思曼说实话。

    “哦!我先回家吧。”思朗很快说。“要不要我等门?”

    “不会那么晚。”思曼收线。

    思朗一定是觉得前一阵子态度不好,所以现在加倍的对思曼好,是这样的吧!她这种知错能改的磊落态度相当可喜。

    傅尧也站在办公室门边。

    “已经有约?我来迟了?”他说。并没有酸溜溜涸那种。

    “不。我只是去看个朋友。”

    “西贡那位?”

    思曼但笑不语。

    “我送你去?”他自动的。

    “用不着,我搭地铁很方便。”她摇头。

    “好。明天早晨见。”他微笑而退。

    “明天是星期六。”她在里面叫。

    “哦——”傅尧退回来。“或者我们一起去晨运?”

    “不了。难得星期六,我想多睡一阵。请原谅我的懒病。”她拒绝人也婉转,完全不令人难受。

    “那么——星期一见。”他挥挥手。完全不露出失望的样子——她想他是失望的。

    其实他们俩根本是同一类人,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为难对方。只是——没有缘份吧!

    思曼收拾一下,交待秘书一声就离开公司。

    象往常一样,她搭地铁去彩虹村,再叫的士去西贡,她也习惯了这条路——路始终是要人自己走出采的,是吧!重要的是她已清楚知道目的地。

    子樵家的门又是虚掩着——他总不关门,真不怕此地治安的不良记录?此地不是美国小镇,可以夜不闭户。

    推门进去,看见子樵躺在落地窗边的地板上,睁大了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副落寞的样子。

    “子樵。”她蹲下来轻唤。

    没有反应,仿佛老僧入定。

    “子樵,我来了。”她轻推他。

    他缓缓透一口气,把视线移过来,很——冷漠。

    “怎么了?冥想进入另一度空间?”她笑。

    “我什么都没想。”他慢慢坐起来。

    “你总是心不在焉,又不关大门。”

    “我在等人。”他漠然说。

    “约了朋友?”她很意外。

    他不出声,不置可否。

    “等——一个该来的人。”过了一阵,他说。

    “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他皱皱眉。“傅尧好吗?”

    “傅尧?!怎么提他?”

    “这两天他不是总陪着你吗?”

    “你怎么知道?你——看见的?”她笑起来。“原来你到中环去了。”

    他冷冷哼一声——他不是吃醋了吧?

    “傅尧只是普通朋友,也只吃过一次晚饭,”她摇头。“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每天接你上班?”

    “谁说的?”她开始怀疑起来。

    “是不是有这件事?”他再问。

    “是。但是傅尧——你知道他是不可能的,你今天怎么了?突然失去了信心?”她问。

    他沉默—下,招摇头。

    “一直以来傅尧已不在你身边,突然之间他又出现,而这个时候你把思朗推到我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大惑不解。“哪儿有这样的事?我怎么会这么做?”

    “你——为什么带思朗来?”他问。

    “我和她之间有点误会,因为你。带她来好让她知道我并非她心目中那种人。”

    “你做得很成功。”他说。

    “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她格摇头。“一直以来我以为你最能了解我。”

    “事实上我并不。我是个死心眼的人,没有幻想力,一切要看事实。你——是不是后悔?”

    “子樵,你说什么?”她捉住他手臂。“你该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那——为什么一切事情这样巧合?”

    “我不能解释,因为根本只是巧合,没有人刻意安排,真话。”

    子樵望着她,深深沉沉的望着她。

    “我真想看透你,可是不能,”他痛苦的抓着自己头发。“一点也不能。思曼,你不能骗我,否则——我会报复。”

    “你说到哪儿去了!”她皱眉。“我以为——这些话不该由你口中说出来。”

    “我有什么不同?一个妒忌的男人而已。”

    “你妒忌错了,因为事情完全不是你所想的。”她趁机说:“子樵,困在家里会胡思乱想。”

    “困?”他冷冷的笑。“你来之前我刚寄出我的工作,从海滩散步回来。”

    “如果我不来呢?”她问。

    他想一想,指指茶几上的一叠书。

    “美国刚寄到的,全与我工作方面有关的。”他说:“我并没有退步。”

    “我只是说——”

    “你不喜欢我目前这种生活?我知道,怕人说我无所事事,对吗?”他摇摇头。“我可能一辈子都如此了,如果你认为这是没出息,在后悔前谙转身。”

    “子樵——”她住口。

    今天他情绪不好,任她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很澳恼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生别人的气或自己的。

    “我们出去吃鸡粥,好不好”她放柔了声音。

    他很大男人主义,也很孩子气,她不想他走进牛角尖。

    “不。”

    “今天可钓到鱼,我做晚餐。”她又说。

    “没有。”

    “难道今夜不吃?”她笑起来。

    “要吃——出九龙吃。”他终于说。

    她心头一松,他的脾气过去了吧?

    “现在就去?我肚子饿了。”她立刻说。打铁赵热。

    他凝望她半晌。

    “我已决定明天申请装电话,你不来此地——至少也可有个电话来。”

    他这人,她忍不住笑。

    “下次心情不好,也请先电话通知。”她说。

    他拥着她,大步走出去。

    或许——今夜是个转机,他不是走出大门,走进人群了吗?这该是成功的第一步。

    虽然他们只不过到旺角,不是平日他们常到的区域,然而旺角离尖沙咀,离中环不是更近些吗?

    十点钟,他只送她上的士,然后迳自回西贡,她也不介意,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回家的时候,思朗在客厅大叫大嚷,疯疯颠颠

    “思朗,怎么了?”思曼叫。

    “和同事吃饭,喝啤酒也醉了。”思奕说:“一回来就发酒疯,一个钟头了。”

    “谁说我醉!谁说我发酒疯,”思朗脸红眼也红。“我不知多清醒。”

    “那你快去冲凉睡觉。”母亲在一边皱眉。

    “我不想睡,我跟思曼聊天,”思朗抓住思曼,难闻的酒气扑面而来。“思曼,你知道我没醉,对不对?”

    “小声一点,我听得见。”

    “刚会完才子?”她果然压低了声音。

    “才子?谁?”声音虽低,思奕也听见了。

    “住在西贡的。”思朗又说。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