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野岸 五(2/2)

的秘密中有她——

    以后——她将怎样自处?

    躺在床上再也无法入睡,心中汹涌的是万丈波涛。为什么在他临走时才发生这样的事呢?她宁愿没有今夜,他走得干净利落,留下一段朦胧的美丽回忆。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苦苦的叫着她,为什么矛盾得这样痛苦,却宁愿把一切深藏?

    天泛白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的起床,轻手轻脚的去梳洗,在厨房偷偷吃了早点。

    子樵还睡在那儿,并不象宿醉未醒的人那么脏乱,思奕把他清理得很好。他睡得似乎很安详,很恬适,象一个没有烦恼的人——然而,她终看不见大胡子下面的真面貌。就象他们之间的这一段——一段感情吧!该是感情。模糊不清,似真似幻。

    思曼不敢在客厅久留,回卧室换了衣服,立刻出门上班。临出门时回头再望,子樵突然翻身,吓得她心头狂跳,夺门而去。

    一路心绪不宁的来到公司,太早了,公司大门都没有开。她只能回到楼下,找一家卖早点的小餐厅,一直坐到八点半。

    才回公司,桌上电话响个不停。谁这么早?

    “姐?思曼。怎么一早就不见了你?”思朗怪叫。

    “我有点事,早到公司。”

    “可是你办公室没人接电话。”

    “我——和傅尧一起。”思曼唯有这么说。

    “啊——”思朗笑了。“原来如此。你们已经很好了,是不是?你一直不讲。”

    “有什么好说呢?我喜欢所有的事在自然下发展。就算‘已经很好’也并不代表什么。”

    思朗在电话沉默一阵。

    “雷子樵也不辞而别,”她说:“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只留下两个‘谢’字。”

    “我离家时他还在。”思曼心头又狂跳。

    “这人神经兮兮,不知道在做什么,”思朗笑。“思奕打电话去他家也没人接。”

    “他那个宾婶呢?

    “早已辞了。”思朗说:“中午一起午餐,来我酒店。”

    “不——”思曼下意识的拒绝。“中午我有约。”

    “傅尧?

    OK,放过你,”思朗自说自话。“那么晚上见。珍惜你的机会,我现在才发觉,香港好男人并不多。”

    “你认识多少香港男人呢?”思曼笑。

    挂断电话之后,思曼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子樵什么时候走的呢?她第一次望他时,他醒了吗?他看来是那样平静。临出门再望,他翻个身,啊!他可是故意翻身的?这——她的脸红了,这算什么?

    整天心绪不宁,无心工作,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思绪。她很耽心,再这么下去怎么办呢?

    四点正,她桌上电话铃响起来。

    她习惯性的以职业口吻讲电话。

    电话里先一阵短暂的沉默,只听见四周有不少人在。接着,传出了子樵的声音。

    “我——向你辞行。我在机场。”他说。

    “啊——”她无词以对。他们之间一开始仿佛就是这样。

    “昨夜我令你们家不得安宁,一辈子我只放肆了这一次,以后怕再也没什么机会。”

    她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纸条上的‘谢’字是写给你的。”

    “我?”她不懂?为什么?

    “你两次望我,令我再无遗憾,以后无论走什么路都会容易得多。”

    “你——早醒了?”她极度不安。

    “天未亮我已醒了,酒精只能麻痹一时,我头脑一直很清醒。”他沉声的说。

    “你还回来?”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无论如何,谢意永存我心,至少我会记住,有一位女孩子曾这样——关注我。”

    她的心一热,眼泪还来不及涌时,他再说:

    “谢谢。”然后挂断电话。

    就这么——完了?就象一块石头投进水里,激起一阵涟漪,然后石头沉底,水面归于平静。子樵的来与去就是这样。

    表面上的平静是否真正静呢?谁也不知道。但投进水里的石头仍在湖底,这是事实。

    方家的人如往常般的生活着。思奕居然对一个港大的女孩子一见钟情。思朗呢?完全变了!不但没有拍拖,连男人的任何约会也不答应。除了修身养性之外。还在理工夜间部选读了一门功课,非常用功上进的样子。最安静的思曼,反而时时和傅尧约会,两人之间相处融洽,虽没人间过他们感情如何,想必已相当好了。

    就这样,半年的日子便这么过了。

    星期天,思朗正在笑思曼现在饱尝相思苦,而思奕那故作的垂头丧气状也令人捧腹大笑。这时候电话铃响了。

    “哈罗!”思朗顺手拿起电话。“你的,公司同事。”

    “嗨!史提夫,什么?!不可能!你一定眼睛花了,决无可能,”思奕一连串的叫。“怎么会呢?他明明已经回去美国。这不可能!”

    思朗也竖起了耳朵,说谁?谁回美国?谁不可能?

    “好。我会查一查,谢谢你。”思奕挂断电话。

    “谁?什么事?”她问。

    “不可能,我不相信。”思奕还在说:“史提夫他刚从新界回来,他看见雷子樵走在路边。

    “雷子樵?怎么可能!”思朗也笑了。“那人一定看错了,人有相似的嘛!”

    “我也这么说,子樵怎可能回来?”思奕坐在地毯上。“放弃了这么好的工作,跑回来做什么?农夫?”

    “别提他了,根本没有可能。”思朗说:“看电视?”

    “没心情。”他摇头。“港大小女生每次都推说事情忙,不答应我的约,我得想个办法突破这一关才行。”

    “快三十岁了,找什么小女生呢?年纪差不多的才有共同兴趣,才有情趣。”她打趣。

    “情有独钟,怎么办呢?”思奕笑。“喂!史提夫说路上见到那个人和子樵有一模一样的胡子。”

    “凡有胡子者皆雷子樵?”她白他一眼。“他若回来不找我们,我们还何必当他是朋友?’

    “明明是朋友,怎可不认?”

    “那么怪的一个人,我看他是没心没肺没感情的。”

    “不许这么说,子樵内心一定有事。”思奕很忠厚。“作为朋友不能为他分忧已不该,还说人家?”

    “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思曼?”思朗问。

    “很难说,象是又象不是,连思曼自己恐怕也没觉察。”思奕想一想。

    “错了。他常常去找思曼的,临走前的一阵子还去公司楼下等她,思曼当然知道。”

    “别问她,事情已经过了,提起来无益。”他警告。

    “谁提啊?思曼和傅尧进展顺利,想来不出一年就会结婚。我做十三点哪!去提!”

    “我始终不喜欢傅尧,慢吞吞的,”思奕说:“思曼配他就太委屈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呢!”思朗说。

    “傅尧只不过是个稳稳当当、安安分分的好丈夫,可以给思曼幸福,至于快乐——就难说了。”

    “快乐是个人的感受,你不能代替思曼。”

    “我只是关心。”思奕想一想。“向来,我非常看重你们姐妹两人,你们该和别人不同,你们比一般女孩子更超然一点。对你们将来的对象,我自然关心,而且特别紧张,自然要求多些。”

    “然而这些事可遇不可求,有时找到爱情时,什么条件也没有了。”她笑。

    “或者我过于紧张,”思奕孩子气的笑。“尤其思曼,我总觉得她比别人高贵,决不能配普通的凡夫俗子。也许是我做哥哥的偏见。”

    “不。我也觉得思曼比我好很多,她的男朋友或丈夫要不同凡响些!”思朗也笑了。“我的意思并非有钱无钱,而是在思想行为上的。”

    “对了,说中了我的心意。”他高兴的叫。“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才不满意傅尧。”

    “思曼什么时候回来?”思朗问。

    “她陪妈妈去超级市场。”

    “等会儿我们三个再开车出去兜风,如何?”思朗兴致勃勃。

    “不会再遇见子樵了,”他说:“子樵已是个回忆中的人物,别再提他,尤其在思曼面前。”

    “别在我面前做什么?”思曼推门而入,神情平静愉快。“谁在背后说我?”

    “思奕说别在你面前提子樵。”思朗冲口而出。她个性如此,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

    “子樵?为什么?”思曼毫无异状。“我和他有仇?”

    “不是。有人说看见他在香港,”思朗竟然一段脑儿都说出来。“我们不相信,因为绝对不可能。”

    思曼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

    “买了好多雪糕,要不要我做水果圣代

    (注:新地)?”母亲问。

    “不吃,不吃,要减肥,”思朗叫。“我们要去兜风。”

    “又去石澳?”思曼抗议。

    “不,我们去新界。”思奕抢着说。

    思朗和思奕交换了解的一眼。

    “什么风让你们想去新界?”思曼斯斯文文的坐着。“有没有我的分?”

    “当然有你,我们是难分舍的兄妹。”思朗做一个好古怪的表情。

    “那么我请全家去吃乳鸽。”思曼心情极好。

    “万岁!妈,快点叫醒爸爸。”思朗跳叫。

    “我们俩不去了,”母亲摇头。“爸爸有点头痛,我不想他再吹风而感冒。”

    “多扫兴。”思朗叫。“去啦!去啦!”

    “我进去问问。”母亲进卧室。

    “我们三个其实也可以吃乳鸽。”思朗话最多。

    “当然。”思曼望着思奕。“你在想什么?”

    “我——哎——我,”思奕大梦初醒。“我在想该去哪儿好?要风景好、地方好。”

    “西贡如何?”思曼说:“有山又有水。”

    “一言为定。”思奕眼睛亮了。

    母亲从卧室出来,歉然的摇头。

    “爸爸现在有一点点发烧了,下次吧!”

    “OK,我们走。”思朗一跃而起。“但是我们去西贡做什么?有乳鸽吗?”

    “去西贡转一圈,然后去沙田。”思奕神采飞扬。

    “喂!出去兜风你怎会高兴成这样子?”思朗不解。“一辈子没出去过吗?”

    “我想到了一件事——哎!不,不,”思奕伸伸舌头。“没什么事,走吧!”

    “神秘兮兮的。”思朗骂。

    三兄妹上车,直奔西贡。一转进彩云村那条路,思奕就把车速放慢了,慢得好象蜗牛。

    “怎么象兜风呢?后面的车要骂人了。”思朗说。

    “慢慢走.才有‘兜’的味道。我们又不赶时间,急什么呢?总不能这么早就吃乳鸽。”思奕说。

    “我宁愿下去走。”思朗赌气。

    “到一处好地方我自然放你下来。”

    “胸有成竹似的?”思曼问。

    “我的意思是找处有人烟的海滩,我们下去走走,浪漫一下,去拾贝壳。”思奕笑。

    他一边讲,一边很专注的望着街边的行人道。

    思曼发现了,思朗也发现了。

    “喂!”思朗从后面靠近思奕的耳边。“是不是想找到胡子先生?”

    “别胡扯。”

    也不知道思曼听见了没有,她没有什么表示。

    思朗伸伸舌头,不敢再出声。

    整个西贡都走完了,思奕把汽车调头,好象很失望似的。他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

    “怎么了?你今天出来仿佛有目的似的。”思曼轻声问。

    “没有。纯粹出来走走。”思奕非常强调。

    “现在去沙田吧!可以开快一点。”思曼笑。

    思奕看思朗一眼,有怪她的意思。

    “怎么关我的事呢?”思朗不以为然。

    “你少出声就行了。”思奕没好气的。

    一直到沙田,思奕都不大开心似的。思朗也不出声,象在生闷气。

    “你们俩到底搞什么鬼?”思曼忍不住笑。“打哑谜,好象小孩子似的。”

    “思朗口松坏事。”思奕在餐厅前把车停好。

    “我坏了什么事?谁知道你心里打什么鬼主意?”思朗不甘示弱。

    “我看不出坏了什么事啊!”思曼一直保持恬适的微笑。“别闹了,多吃一只鸽子吧!”

    兄妹俩这才一笑释然。

    “思曼,你和傅尧到底怎样了?”思奕也沉不住气。

    “朋友而已,完全没有怎样。”思曼淡淡的。

    “他求过婚吗?你答应过吗?”思奕实在很关心。

    “还差十万八千里呢!”思曼笑。“我们是朋友,但未必是结婚的那种。”

    “啊!这还好些。”思奕比两个妹妹都孩子气。“我真怕你会嫁给他。”

    “碰不到我满意的,我不会结婚,我不委屈自己。”

    “你心目中有理想的对象?”思朗急问。

    “没有。我一切随缘。”思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