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五)(2/2)

眼镜不戴了,眼睑上抹着蓝粉,又在蓝晕中央点一团紫雾,看上去眼窝凹些,二色眼影也比较自然。脑后乱挽乌云,堆得很高,又有一大股子流泻下来,悬空浮游着,离颈项有三寸远。

    恩娟笑道:“你这头发倒好,凉快。”

    她一看见恩娟便嚷道:“你瘦了!瘦了真好看。”

    “给孩子拖瘦的。晚上要起来多少次给他调奶粉,哭了又要抱着在房间里转圈子,没办法,住得挤,不能把人都吵醒了。白天又忙,一早出去做事,老是睡不够。”

    恩娟终于曲线玲珑了,脸面虽然黄瘦了些,连带的也秀气起来。脂粉不施,一件小花布旗袍,头发仍旧没烫,像从前一样中分,掖在耳后,不知道是内地都是这样俭朴,还是汴·李外喜欢她这样,认为较近古典式的东方女人。

    她把孩子带了来,胖大的黑发男孩。

    “我老是忘了,刚才路上又跟黄包车夫说四川话。”她笑着说。

    她对赵珏与前判若两人的事不置一词,赵珏知道她一定是听见仪贞说赵珏跑单帮认识了一个高丽浪人,战后还一度谣传她要下海做舞女了。

    赵珏笑道:“好容易又有电影看了。错过了多少好片子,你们在内地都看到了?”

    “我们附近有个小电影院,吃了晚饭就去,也不管它是什么片子。”

    赵珏诧笑道:“我不能想象,不知道什么片子就去看。”总是多少天前就预告,热烈的期待,直到开演前,音乐的洪流涨潮了,紫红绒幕上两枝横斜的二丈高嫩蓝石青二色镶银国画兰花,徐徐一剖两半往两边拉开,那兴奋得啊!

    “忙了一天累死了,就想坐下来看看电影,哪像从前?”

    “内地什么样子?”

    “都是些破破烂烂的小房子。”

    “你跟汴话多不多?”她没问他们感情好不好。

    “哪有工夫说话。他就喜欢看侦探小说,连刷牙都在看。”不屑的口气。

    赵珏笑了。

    “当然性的方面是满足的。我还记得你那时候无论如何不肯说。”

    又道:“忙。就是忙。有时候也是朋友有事找我们。汴什么都肯帮忙。都说‘李外夫妇的慷慨……’”末句引的英文,显然是他们的美国朋友说的。

    至少作为合伙营业,他们是最理想的一对。